十七)
“姥姥”有一陣沒來網吧,都是在外麵“談”。
我又回到休假狀態。除了翻書,基本閑來無事,我便找了些白紙畫畫。小時候我學過幾年畫畫,到高中就停了,從那兒以後,一切的時間都為了考大學做準備。如今消遣而已,所以隻用了普通鉛筆。很多年沒有碰,剛開始筆頭還很生澀。畫得多了,線條就順起來,不象開初那麽猶疑停斷。元飛有時過來看看,卻不做任何評語。
那天傍晚我正在畫畫,忽然聞見一股香味,最吸引我的那種。我丟下筆,一溜煙跑到院裏。元飛蹲在地上,麵前是一個鐵盆。鐵盆裏盛了木炭,上麵安了幾根長鐵絲。他手裏握著幾串羊肉正翻烤著。
“你的鼻子倒靈。”
“是,花開了聞不到,吃的倒一下聞到了。”我幫他把話講完。
元飛撒了鹽,孜然,一大把的辣椒,又撒了一種青色的幹草屑。他又翻烤了一回,然後把一把全遞給我。
“都給我?”
“你不是要一口氣吃十串嗎?”
在我熟悉的烤羊肉香外,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讓人沉醉的濃香。隻吃了一口,我就驚了。
十串下肚,我才開口,“太好吃了,你還有這般手藝!”
他笑笑,“我還有很多手藝。”
“不行,太好吃了。”我又接過他遞過來的一大把。
“你哪裏淘來的寶貝?”我指著那隻鐵盆。
“跟收破爛的買的。”
“象是冬天烤火用的炭盆, 倒讓你派了好用場。”
“我們幹脆擺個烤羊肉串攤。”肚子裏有十串墊底,我放慢了吃的速度,“烤得太好吃了!咱們上網宣傳宣傳,總會有吃貨來嚐,他們吃完再在網上一發貼子,貼貼相傳,我們肯定發!說不定,連帶著這書吧也能火!”
“可我並不想烤與別的人吃。”這話可聽著有些曖昧。我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他卻一臉的雲淡風輕。
我也隻是說說而已。
賣羊肉串的生意沒做成,書吧的生意竟突然變好了。
以前書吧白天基本就七八個來上網混時間的人,晚上稍好點,可一晚來來往往最多也不超過二十個。最近客人激增,把“姥姥”都給驚動了。
萬事皆有原因。
網絡時代,一切先從網上查。我百度了一下“鬱孤台”,第一個帖子就給了答案。一個叫“就是耐衰哥”的網友一個星期前發了一個貼子,“胡同深處的書吧鬱孤台,超清幽,更有超帥帥鍋,堪比神雕黃小明。最耐他家清茶,帥鍋親自泡製,超清爽。耐帥鍋的JM絕對不可以錯過。”
書吧裏如今熙熙攘攘,倒似了後海一帶入夜後的酒吧。女士們三三兩兩結伴而來,卻意不在讀書,叫了清茶,特地囑咐要帥鍋泡製。元飛客氣地帶座,沏茶,忙完一桌便退到一邊, 並不做多停留。人群初來的咋呼慢慢消失,竊竊私語中朦朧的氣息和熱切的眼神飄來蕩去。我冷眼看著,喧鬧也好,朦朧也罷,元飛依然保持他獨出一隅的安靜。
晚上客人散去,元飛送我去地鐵站。
很久沒有在這麽晚的夜色裏散步了,已經進入初冬,街道邊大樹上的葉子已掉光。光禿禿地枝椏在墨藍的夜色裏伸展,另有一種遒勁的美,看著倒不顯得清冷。
“她們可都是衝著你來的。”
“你又在玩笑了。”
“不騙你,我上網查了,她們都是來看你這個帥哥的。”
他笑笑,“怎麽會?”
“怎麽不會?要不,咱們把你和橫斷山的世外桃源包裝一下,再在網上推一推,你肯定出名,能大紅。”
“切切不可!”他停下來, 語氣有些反常的急促。
“為什麽?”
“我不要出名“他停頓片刻,” 我隻要能在這兒等她。”
是的,他來,是來尋她等她的,他的情人。
我竟忘了。
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失落生起。
“天竟這樣冷了。”我說著,抱住了雙肩,快步往前。
突然有一件溫熱的東西披上我的肩頭,我回頭,元飛衝我微微一笑,“練武之人, 本不需要穿這麽多的。”
進到地鐵口,我把外套還給他,他沒有接,“晚上涼,你出了地鐵還要走一會兒的。”我賭氣似的,手堅持平伸著,不肯往回收。他看著我等了一下,終還是接下了。
元飛把外套拿在手裏,轉身走了。沒有回頭,跟往常一樣。
我怎麽會想要跟他賭氣?
我為什麽要期待他能回頭?
不應該有什麽期待的呀。我幫了他,他對我好,不過是還我的人情。僅此而已。
“最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十八)
我開始盡量早回家。偶爾有事晚走,元飛依舊來送我。
我不開腔,他也沒有話,兩個人默默往前走。
有他在身邊,很容易陷入一種讓人上癮的放鬆和安全的感覺。
他縱然不是有緣人,卻也是值得信賴的一個朋友了。而無論古今,沒有緣分又有情誼的男女走到最後便隻能以兄妹相稱。要麽女子婉轉一句“我一直把你當親哥哥。”,要麽男子就勢推脫“你就象我的親妹妹”。這世間自然有的是沒有情欲的男女友情,可紅顏知己卻是最不讓人放心的人類。想著電視電影裏那些用哥哥妹妹推拒的鏡頭,一個賽一個地可笑。
“你在笑什麽?”元飛在一旁問。
“我笑了?”
“是啊,什麽事情讓你這麽高興?”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要結拜呢。”我索性跟他開玩笑,“我還不知道你多大呢。我該當你姐姐還是妹妹?”
他抿住嘴,沒有做聲。
“你今年貴庚啊?”我追問。
“天真的是冷了。”他加快了步子往前趕。
真是。神神秘秘的,他也有必要跟女人似的隱瞞年齡?
終於有一次,到了地鐵站,看他又是頭也不回地往回走,忽然有點不甘心。
“哎呦。”我驚呼一聲,抱膝蹲下。
心砰砰跳著,我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竄到我麵前。
“怎麽啦?”他蹲下來, 輕輕撥開我的手查看。
我一下站起來,一臉壞笑。
他也跟著站起來,疑惑地看著我,然後微微一笑,搖搖頭。
再次道別,轉身往地鐵站深處走,心裏一陣狂喜。
他心裏是有我的!
他原來也是牽掛我的!
不對,他剛才叫我什麽?
他喊的不是我的名字。
他叫的是“可瑤”!
可瑤。
該是那個女孩的名字了。
在他著急的時候,脫口而出的仍是她的名字。
原早就知道的。
而我又怎麽能,去想要做一個“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