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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 白羽 (16-18)

(2013-03-26 12:42:44) 下一個
十六)

案子終於做完。雖然是個小CASE,收益並不高,但也是我轉換職業後做成的第一個項目。拿到提成後我就想著請阿萱元飛一頓。胡同走到頭靠近大街的口子上有一家涮羊肉店,我們就約在那兒。

店雖小卻不欺客。正經的炭燒銅火鍋,羊肉片得很薄份量又十足。

“要酒嗎?”我問元飛,“估計你喝不慣啤酒,要不試試二鍋頭?你們裏麵也是喝的吧?”

“喝,自家釀的。”

我和阿萱各要了一紮冰啤,又給元飛要了一瓶二鍋頭。

我其實是沒有酒量的。在大學裏和海明鬧過分手,想用兩瓶啤酒買醉,沒曾想一瓶下去就暈了。一覺醒來,傷心並沒有少,又添了欲裂的頭痛。

元飛一杯一杯地幹著,跟飲茶喝水一般。

“你能有多少的量啊?”阿萱在一旁也看得呆了。

從涮肉店出來天已黑了,阿萱先攔了輛出租走了。

元飛陪我往地鐵站方向走。

地鐵站的外麵堆了一群小商販。賣盜版書和影碟的,賣小發飾小家用的,有幾家賣吃的,烤紅薯,煮玉米,還有一家賣炭烤羊肉串。盡管一肚子的涮羊肉片,我還是被烤羊肉串的香味吸引過去了。羊肉的肥油滴在炭火上冒著嗤嗤的聲音,混合著濃鬱的孜然和辣椒的羊肉香味直鑽鼻孔。

“我已經太飽了。”我求救似地看著元飛。

“那就不要吃了。”

“而且烤羊肉串裏有很多笨並芘。”

“那就不要吃了。”

“你不知道笨並芘,它們進入人體就會變成致癌物。癌,你不知道吧,人類的致命殺手。”

他不說話了,隻微微一笑。

“真香。”我用力吸吸鼻子。

“就一串,應該沒有問題,是吧?”我可憐巴巴地盯著他。
元飛轉身給了錢訂了三串,然後讓攤主重重地加辣。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多放辣椒?”

“你說過。”

我說過?

元飛接過烤好的羊肉串,並沒有一下都遞給我。他先隻給了一串,看我吃光,又遞給我一串。三串下肚,我的胃已經要爆裂開來。

“平時我可以一口氣吃十串的。”

“我知道。”

“不行,太撐了,我得多走一會兒。”

元飛陪著我往下一個站口走。他走起路來也是很輕,幾乎聽不到他的腳步聲。我有些微醺了,腳下一錯, 身子一歪就要跌下街沿。元飛一把將我拉起。他的臉突然離得很近。

那種déjà vu的感覺又回來了。

十七)

“姥姥”有一陣沒來網吧,都是在外麵“談”。

我又回到休假狀態。除了翻書,基本閑來無事,我便找了些白紙畫畫。小時候我學過幾年畫畫,到高中就停了,從那兒以後,一切的時間都為了考大學做準備。如今消遣而已,所以隻用了普通鉛筆。很多年沒有碰,剛開始筆頭還很生澀。畫得多了,線條就順起來,不象開初那麽猶疑停斷。元飛有時過來看看,卻不做任何評語。

那天傍晚我正在畫畫,忽然聞見一股香味,最吸引我的那種。我丟下筆,一溜煙跑到院裏。元飛蹲在地上,麵前是一個鐵盆。鐵盆裏盛了木炭,上麵安了幾根長鐵絲。他手裏握著幾串羊肉正翻烤著。

“你的鼻子倒靈。”

“是,花開了聞不到,吃的倒一下聞到了。”我幫他把話講完。

元飛撒了鹽,孜然,一大把的辣椒,又撒了一種青色的幹草屑。他又翻烤了一回,然後把一把全遞給我。

“都給我?”

“你不是要一口氣吃十串嗎?”

在我熟悉的烤羊肉香外,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讓人沉醉的濃香。隻吃了一口,我就驚了。

十串下肚,我才開口,“太好吃了,你還有這般手藝!”

他笑笑,“我還有很多手藝。”

“不行,太好吃了。”我又接過他遞過來的一大把。

“你哪裏淘來的寶貝?”我指著那隻鐵盆。

“跟收破爛的買的。”

“象是冬天烤火用的炭盆, 倒讓你派了好用場。”

“我們幹脆擺個烤羊肉串攤。”肚子裏有十串墊底,我放慢了吃的速度,“烤得太好吃了!咱們上網宣傳宣傳,總會有吃貨來嚐,他們吃完再在網上一發貼子,貼貼相傳,我們肯定發!說不定,連帶著這書吧也能火!”

“可我並不想烤與別的人吃。”這話可聽著有些曖昧。我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他卻一臉的雲淡風輕。

我也隻是說說而已。

賣羊肉串的生意沒做成,書吧的生意竟突然變好了。

以前書吧白天基本就七八個來上網混時間的人,晚上稍好點,可一晚來來往往最多也不超過二十個。最近客人激增,把“姥姥”都給驚動了。

萬事皆有原因。

網絡時代,一切先從網上查。我百度了一下“鬱孤台”,第一個帖子就給了答案。一個叫“就是耐衰哥”的網友一個星期前發了一個貼子,“胡同深處的書吧鬱孤台,超清幽,更有超帥帥鍋,堪比神雕黃小明。最耐他家清茶,帥鍋親自泡製,超清爽。耐帥鍋的JM絕對不可以錯過。”

書吧裏如今熙熙攘攘,倒似了後海一帶入夜後的酒吧。女士們三三兩兩結伴而來,卻意不在讀書,叫了清茶,特地囑咐要帥鍋泡製。元飛客氣地帶座,沏茶,忙完一桌便退到一邊, 並不做多停留。人群初來的咋呼慢慢消失,竊竊私語中朦朧的氣息和熱切的眼神飄來蕩去。我冷眼看著,喧鬧也好,朦朧也罷,元飛依然保持他獨出一隅的安靜。

晚上客人散去,元飛送我去地鐵站。

很久沒有在這麽晚的夜色裏散步了,已經進入初冬,街道邊大樹上的葉子已掉光。光禿禿地枝椏在墨藍的夜色裏伸展,另有一種遒勁的美,看著倒不顯得清冷。

“她們可都是衝著你來的。”

“你又在玩笑了。”

“不騙你,我上網查了,她們都是來看你這個帥哥的。”
他笑笑,“怎麽會?”

“怎麽不會?要不,咱們把你和橫斷山的世外桃源包裝一下,再在網上推一推,你肯定出名,能大紅。”

“切切不可!”他停下來, 語氣有些反常的急促。

“為什麽?”

“我不要出名“他停頓片刻,” 我隻要能在這兒等她。”

是的,他來,是來尋她等她的,他的情人。

我竟忘了。

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失落生起。

“天竟這樣冷了。”我說著,抱住了雙肩,快步往前。

突然有一件溫熱的東西披上我的肩頭,我回頭,元飛衝我微微一笑,“練武之人, 本不需要穿這麽多的。”

進到地鐵口,我把外套還給他,他沒有接,“晚上涼,你出了地鐵還要走一會兒的。”我賭氣似的,手堅持平伸著,不肯往回收。他看著我等了一下,終還是接下了。

元飛把外套拿在手裏,轉身走了。沒有回頭,跟往常一樣。

我怎麽會想要跟他賭氣?

我為什麽要期待他能回頭?

不應該有什麽期待的呀。我幫了他,他對我好,不過是還我的人情。僅此而已。

“最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十八)

我開始盡量早回家。偶爾有事晚走,元飛依舊來送我。

我不開腔,他也沒有話,兩個人默默往前走。

有他在身邊,很容易陷入一種讓人上癮的放鬆和安全的感覺。

他縱然不是有緣人,卻也是值得信賴的一個朋友了。而無論古今,沒有緣分又有情誼的男女走到最後便隻能以兄妹相稱。要麽女子婉轉一句“我一直把你當親哥哥。”,要麽男子就勢推脫“你就象我的親妹妹”。這世間自然有的是沒有情欲的男女友情,可紅顏知己卻是最不讓人放心的人類。想著電視電影裏那些用哥哥妹妹推拒的鏡頭,一個賽一個地可笑。

“你在笑什麽?”元飛在一旁問。

“我笑了?”

“是啊,什麽事情讓你這麽高興?”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要結拜呢。”我索性跟他開玩笑,“我還不知道你多大呢。我該當你姐姐還是妹妹?”

他抿住嘴,沒有做聲。

“你今年貴庚啊?”我追問。

“天真的是冷了。”他加快了步子往前趕。

真是。神神秘秘的,他也有必要跟女人似的隱瞞年齡?

終於有一次,到了地鐵站,看他又是頭也不回地往回走,忽然有點不甘心。

“哎呦。”我驚呼一聲,抱膝蹲下。

心砰砰跳著,我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竄到我麵前。

“怎麽啦?”他蹲下來, 輕輕撥開我的手查看。

我一下站起來,一臉壞笑。

他也跟著站起來,疑惑地看著我,然後微微一笑,搖搖頭。

再次道別,轉身往地鐵站深處走,心裏一陣狂喜。

他心裏是有我的!

他原來也是牽掛我的!

不對,他剛才叫我什麽?

他喊的不是我的名字。

他叫的是“可瑤”!

可瑤。

該是那個女孩的名字了。

在他著急的時候,脫口而出的仍是她的名字。

原早就知道的。

而我又怎麽能,去想要做一個“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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