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天涯路(去美國的路之一)
作者 米佳
1、逼上梁山
當六四槍炮聲打碎了一代年輕學子的美夢時,血雨腥風籠罩全國。大通輯,大逮捕丶大審判,…秋後算賬使當初的旌旗呐喊突然變成鴉雀無聲。
然而,重慶卻異常平靜。六五早上憤然在牆上書寫"打到倒李鵬"的我居然安然無恙,沒人來找我麻煩。也沒有聽說誰誰誰被捕的消息,似乎重慶並沒有叁與這場偉大的運動。這一切應該歸功於當時的市委書記肖秧,聽說他是萬裏的女婿,而萬裏是同情趙紫陽的。六四後,當21名學生的通輯令在全國各大媒體占據頭版頭條位置的時候,他卻頂著壓力堅稱:重慶沒有發生動亂,隻是亂動。一句話大大舒緩了肅殺的氣氛,讓象我這樣的出頭鳥得有喘息之機。
期末考試被取消,署假提前釋放,老師學生雲煙消雲散。我帶著悲憤茫然的情緒回老家休養生息。誰知道老家的形勢比重慶更可怕,卅委書記宣稱涼山卅的動亂早於全國,已經磨刀霍霍向豬羊,要趁勢大開殺戒。在這種氛圍中怎麽休養生息呢?九月初,秋季才開學,我八月中旬便趕回重慶。
回校之後,比較冷清,其它師生還沒有返校,無事可做,天天隻能看電視:
方勵之躲進美國領事館,中國政府正與美方討價還價…;
向毛主席像扔油漆的學生己被判刑…;
21名學生中,王丹被捕…;
何東昌聲稱要抓學生後麵長胡子的…;
袁木說:天安門沒有殺人…
看了這一切,我心想:我祘不祘學生背後長胡子的?這樣安然無恙的坐著看電視的日子還有幾天?開學以後,我還能不能再站在講台上?監獄的大門是否已經打開?冰冷的手銬是否己經掏出?我無法回答這些我無法掌控的問題!
忐忑不安的日子令人五心不定。
這時一個壞消息從天而降,肖秧因為鎮壓學生不力而被調離重慶。新上任的書記堅定不移地貫徹黨中央的政策。在一次全市的大會上,他居然點了我的名。
果然,沒幾天,校黨委書記和人事部長找我談話。那天,我正好剛從嘉陵江遊泳上岸,一隻鞋丟了,隻好光著半邊腳丫子,垂頭喪氣地跟著他倆來到辦公室。
二位見我不倫不類地光腳坐在椅子上,似乎在問我:你是在表達抗議嗎?
我一言不發,等著受審:
"說說你在這場動亂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我…在人民大會堂門前石階上做過一次講演…;與市政官員有對話…;
走在學生遊行隊伍的最前頭…;
"你不要避重就輕,…"人事部長惡狠狠的訓斥。
"那你要我說什麽?學生要搶校廣播站,我阻止!學生要挖鄧小平的祖墳我不同意!如果沒有我的指揮,情況將無法收拾。…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有沒有書寫反動標語?你在高自聯中擔任什麽職務?你要知道,你幹的一切是犯罪!"他把"犯罪"二字喊得震天價響。
我內心不服,我又沒有打砸搶,怎麽能叫"犯罪"呢?
我不解的問:"你所說的犯罪是一種文學修辭呢還是一個法律用語?"他頓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書記趕緊出來把話題叉開。
"你能不能把學生組織分工名單告訴我們?
"這有什麽不可以,我們又不是搞地下活動的組織;…
這次談話以後,我明顯地感到秋後祘帳的黑雲壓城已經到了山雨慾來風滿樓的境地。
下一步我將如何應對?這時,我天天偷聽受幹擾的美國之音。得知吾爾開希等人已經成功出逃到了法國。連想到自己的命運,我不得不把曾經醞釀藏在心中的出逃計劃翻出來,從新審視。
走還是不走?
不走,看樣子講台是沒指望了!下半輩子被強迫天天掃廁所?象改造國民黨特務。走,國和家兩不是,飯碗和婚姻,後路全斷。況且,一旦被捕將罪上加罪,反革命加叛國。何去何從,我不得不權衡再三。
這天中午我上食堂午歺,正好碰上平時和我很要好的校長辦公室秘書,他小聲地向我透露:市公安局己經到校收集我的材料,…
我一聽,頓時有一種宋江得知高球正領一隊人馬追他的感覺。看來這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走的下場就是帶上冰冷的手銬;…
於是,先前的猶豫不決已經變成了快刀斬亂麻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