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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學 一

(2012-07-07 17:45:41) 下一個
        小學四年級的冬天,記憶裏那年烏魯木齊的冬天特寒冷。我們已經很久很久買不到食用油了;細糧也越來越少。友好商場的貨架幾乎是空的。家裏的空氣越來越不如從前。父母的爭吵日益增多,而且越來越激烈,越來越頻繁。往日爸爸清脆的口哨聲消失了,隔壁的小朋友晚上也不再聚到我們家聽爸爸給我們念《誰是最可愛的人》或《神筆馬良》,喧鬧被父親的沉默所代替。漫長的寒假我隻有無所事事地拿著家裏的《參考消息》解悶兒。 我了解到歐洲最大的通訊社[法新社]和 [露透社],但並不知道路透是來自英文Reuters,而是望文生義的理解為路透是專門透露象蘇聯最新式的米格25戰鬥機或是歐洲經濟危機之類的秘密消息。

       難道就因為蘇聯人有新式的戰鬥機,我們的窗戶上才要貼上那些紙條嗎?我們的爸爸媽媽就得著烈日鑿石頭,挖地道嗎?我們每家才必須備有炒麵和行軍水壺嗎?友好商場的東西會不會都拿去備戰了?工學院的菜窖那麽大那麽深,比教學樓的教室還大,我們躲在那兒米格25 能看到我們嗎?可惡的老毛子!我有十萬個為什麽,卻沒有一個答案。

        不久我聽到父母嘀咕要帶我回內地老家。起初我興奮不已。我終於要到工學院以外的地方了。我要見到那個經常托人給我們稍新衣服和新鞋子的奶奶了。她是什麽樣子?不過那些也無非是一時衝動,並沒有特別上心,直到有一天我在校園裏跳皮筋,同學告訴我說我媽來學校了。我當時緊張極了。因為我媽從來不來學校,連家長會都不參加。我一口氣跑到老師辦公室,正聽見老師跟我媽說讓我媽媽給稍什麽東西。這才確定媽媽真的是要帶我回老家,而且不隻是探親,她是要給我轉學!

        接下來的一節課我什麽都沒聽進去,一心想著怎麽溜到對麵的三中給姐姐報個信。問問媽媽是怎麽跟她說的。我和姐姐隻差兩歲。她不但是個姐姐,還是個小媽。她管我比媽媽管的多多了。別人欺負我。我不敢告訴媽媽,可是我敢告訴姐姐。看電影別人搶我的座位,姐姐二話不說,一把就把他們揪下去。我有病了姐姐背我回家,媽媽買禮物給我們姐姐總是讓我先挑。姐姐在學校是紅人,不像我無聲無息的不顯眼。所以她也常挑我的毛病,什麽我把頭暈講成頭昏了,什麽坐在板凳上不要甩腿了,還有過馬路她老是拽著我,好象我從來沒學會過馬路......我簡直無法想象沒有姐姐的生活會是什麽樣子。等回到家我才明白,姐姐早就知道了。可是那個年月,家庭裏沒有孩子的聲音。父母的決定根本沒有孩子討價還價的餘地。

         分別的日子來了。媽媽帶著我和年幼的弟弟。三個人隻有一張臥鋪。據說還是托人買的。媽媽帶著弟弟睡鋪。我打地攤兒睡在兩鋪之間的地上。我一上車就開始難受,可是不敢說。後來實在撐不住了。吐了一地。還得自己收拾。好容易熬了三天,記得第三天下火車時,我走路晃晃悠悠,好像還是在車上一樣了。 一堆親戚來接我們。我都不認識。他們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我耳朵裏卻老是火車的轟鳴。開封的冬天真暖和。我再也不用整天抗著一件大衣跑也不能跑,跳也不能跳的了。在這裏冬天也一樣能踢沙包,跳皮筋。穿著毛衣都不覺得冷。一起都是那麽新奇。這兒的女孩子冬天不用帶圍巾,圍著一條紗巾就成了。要是在新疆,耳朵早就凍掉了。令人奇怪的是在這樣溫暖的地方我的手腳第二天就凍得又紅又腫,象小麵包一樣。我簡直不敢想象我將要在這裏生活下去。整個晚飯,我都尋思著如何找借口不再這裏呆下去。不行,我無論如何也得鬧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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