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於愚人無德

小子曰：愚人無德！天下聞之，嗤之以鼻者必不在少數，凝神不解者亦不在少數，瞋目以待者更當不在少數。至於頷首言是者，雖不敢遽然言無，然敢揚聲附和者，必少之且少也。然則，愚人實為無德，且愚人之無德終不可諱焉！是以餘於今於是亦不必強為之諱焉！今所謂有德，為善而已！然則，為善未必為有德！人之為善，或因其性，或由其心。然則，為善亦得據其理。因性為善不為有德。據偽理任善心、據善理用不善之心為善亦不為有德。為善仍不為有德。據善理而不知為善、據善理而不為其善，均不為有德。唯有據善理、用善心以行善是為有德。因其性而為善，是緣於有惻隱之心。孟子曰：“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若以有惻隱之心便為有德，則人人有德矣！若以有惻隱之心而行之便為有德，獵人因憐小鹿而不殺其母，為惡者因其小仁而不果其惡，皆為有德矣！愚人因其性善而為善，是無心之善。無心之善，何謂有德？由心而為善，或緣於有愛，或緣於有私。然則，古人不受嗟來之食，常人皆非寵溺之愛、偽善之心。為善用善心而不據其理，是無理之善！無理之善，結果難測。為善據善理用偽心，是偽善也！無理之善與偽善，皆非真善。以非真之善施於人，何謂有德？據善理而無善性，是不知有善也；據善理而無善心，是不知善之將為也！不知有善，不知善之將為，何以行善？不行於善，何謂有德？善性，為為善之本也；善心，為為善之動力也；善理，為為善之規則也。因善性、由善心、據善理而為善，是為有德矣！愚人因其善性而為善，不知善之將為，不知為善之理，吾實不敢稱其有德矣！然則，愚人並非不可導之於必善，愚人亦並非不可遷之為有德。人性於善惡，有至善無惡，有大善小惡，有或善或惡，有小善大惡。至於無善至惡則無。何耶？曰：人之別於禽獸者，因其有人性，人性之善必勝於獸性之惡。禽獸之性猶未必盡惡，是以知天下無無善至惡之人。然則，人性之於善惡，並非始終一致，並非於初便是如此。孟子曰：“人之初，性本善。”荀子曰：“人之初，性本惡。”二者皆出聖人之門，或謂其論何其相左如是也？小子以為：人之惑於是者皆因昧於未明何為人之本初也！人之本初，非自其生時計，人之本初，亦非自其孕時算。從遺傳之學論焉，人之本初皆可追溯以至無窮矣！由進化之學論焉，人自獸類進化而來，則人之初或可指其最初之為人，人之初亦可指其最後之為獸。若夫人之初指其最初之為人。人性相對於獸性，必為善。若是則孟子是也。若夫人之初指其最後之為獸。獸性相對於人性，必屬惡。若是則荀子之言不亦宜乎？若夫必以孕時、生時謂為人之初，則人於其初，必已受其父母影響矣！必已受其父母所處之環境影響矣！亦必已受其父母之父母及其父母之父母所處之環境影響矣！亦必已受其父母之父母之父母及其父母之父母之父母所處之環境影響矣！亦必已受無窮之影響矣！若夫必以孕時、生時謂為人之初，則人於其初必不會盡善，亦必不會盡惡，人於其初必將善惡雜陳矣！然則，人皆有情。有情，實乃人性趨善之根本也。若以人初所受之影響無窮計之，人之初性必當在於或善或惡之間！若以人皆有情思之，人之初性必當在於善多惡寡之際！由是而言，人或之於至善無惡，人或之於小善而大惡，皆因後天之教也！由是推之，愚人導之於必善，愚人遷之為有德，亦必有賴於後天之教也！或雲：“若夫愚人必可導之於必善，愚人必可遷之為有德，聖人何謂‘唯上智與下愚不移’也？”曰：“人初皆愚，唯其慧根有所不同。人因慧根之不同，有至慧，有至愚，有大慧小愚、有小慧大愚，有若慧若愚。人初鹹處朦朧之中，智力隨學增長，慧根賴智力啟發。至慧之人，見舉必反，舉一而能反十。至愚之人，舉一得一，或見舉不返。至慧而勤奮向學之人，智慧精進不已，及其通達大道之義，慧性畢現，故可得為上智。至愚而不知向學之人，愚性常在，慧根難啟，終生必處下愚。上智之人，因大道之義而見天地之真、知人世之常，成至性，有恒德，故不變。下愚之人，心處朦朧之際，其智近乎稚童，其性貼近天性，是亦不變。”然則，上智與下愚之人皆極少。常人之智力皆可隨學而增長，慧根雖有差異，卻賴勤能補拙，愚性之人亦可有大智，慧性之人，或常陷大愚。聖人患常人因其愚而陷於不德，常以教導天下為誌，唯恐人不向學。故曰：“有教無類。”故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嚐無誨焉。”聖人之仁，於斯顯然易見矣！或雲：“聖人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何解？”曰：“聖人之意在於慎教！”人性於善惡、愚慧之外，又有水石之別。水性之人，流質易變。石性之人，輕易不改。若夫人智因學而增，智增卻不知大道所在，其性必之於水性。水性之人，好見異思遷，常居善難守。設是惑於偽道，以其有智，必為巨惡，必為大害。常人不欲利刃操於無知稚童之手，聖人亦不忍增智於水性無守之人。兵者不求必勝，但求不敗。聖人亦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無知者皆稱聖人欲為愚民之政。豈知聖人之明，有非常人所能見者也！聖人之仁，雖隱然於斯，然而亦非不可見矣！聖人慎教，非有不教！聖人慎教，唯在因材施教！愚性之人，必使先知向學。借學以增其智，借智以增其明；性惡之人，必使之先知有善，知善方能向善，向善方可與語為善之理；水性之人，必使先知有常。知常方可與語大道之理，知大道之理方可守常；至愚之人，先必使有用，借乎禮樂，其性亦可遷矣，及其性遷，亦可向學，及其向學，其智亦可增，及其智增，亦可明理，及其明理，亦可有德！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信夫哉？吾豈不信？！教之道，因材施教；教之道，傳道、解惑、授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