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如酥
最是一年春好處
在國內讀大學時，聽係裏一位曾赴美交流的訪問學者的講座，說起他剛到美國，住在朋友家，時差倒好後，想鍛煉一下。因為行李有限，沒帶運動的服裝和鞋子，就穿著平常的衣服和旅遊鞋到街上去跑步。沒跑多遠，就有一輛車停下來，司機問他：“先生，你有什麽急事嗎？我可以捎你一程。” 他連忙解釋是在健身，並致了謝。繼續跑，不一會兒，又一輛車在他身邊停下，仍是問他“是否需要幫忙。”這位教授不敢再跑，趕緊回去了。
後來看到別人跑步都穿著很正式的運動衣褲和專門跑步的鞋子，他才認識到，一個穿著西服外套的中年男子在路上狂奔，確實容易讓人誤會。
一個周末，朋友帶他去一處葡萄酒莊園參觀。因為路不太熟，轉來轉去，來到了另外一個葡萄酒莊。停下車，兩人去酒莊的禮品店問路。店員非常熱情，詳細地指了路，並畫了張圖，臨了還祝他們在前去的酒莊度過愉快的一天。
學者很有感觸，盡管什麽都沒買，但是店員對他們的態度與其他顧客一樣。尤其是他們要找酒莊，而問路的地方本身就是一處。然而，店員自始至終沒有說過“我們這裏也很不錯，要不要先看一下”之類的話。
後來，我來到美國。這些年間，也有幾件小事，印象深刻。那些來自鄰居甚至是陌生人的善意和關心，讓人心裏很溫暖。
一次上班途中，車胎沒氣了，擱在路上。車上倒是有工具和備胎，可之前從沒換過，就算能把備胎裝上，也不敢開。
打電話給同事告訴我得晚些到。正在想要不要找保險公司，路邊一戶住家走出一個小夥子，二十出頭的樣子，膚色稍暗，看不出什麽族裔。見到車胎便問我需不需要幫忙，我連忙說，那太感謝了。
小夥兒非常麻利，用千斤頂把車撐起，卸下壞胎。換上備用胎，把螺絲固定。再把工具收好。前後沒用多久。
這裏離公司很近，同事接了電話後開車趕了過來，是位五六十歲的白人工程師，見小夥子都已弄好，便很自然地拿出一張20元的鈔票，趁握手的時候塞到對方手裏，邊說“謝謝你幫了我同事！”
小夥兒和他握完手，把錢又遞了回去，說道“不用。小事一樁。” 便轉身離開了。
女兒上小學時，我都是早上七點就去上班，下午三點她放學回家時，剛好能趕回來，那樣她就不用上課後班了。但是偶爾有事，三點前到不了家。
鄰居有個女孩妮娜，跟女兒一個學校，上五年級。每天放學，她都像個大姐姐一樣，從校車下來後，一直拉著我家孩子的手，陪著走到門口，直到看見我開門才離開。要是家裏沒人，她就會把女兒帶回她家。有過好幾次。
可惜這家人隻住了一年就搬走了。臨別時，想給妮娜買個禮物，又不知道她喜歡什麽，就送了一張Target的禮品卡。小姑娘很高興，說要好好地用裏麵的錢。非常漂亮的一個女孩，人美心善。
家裏車庫在上坡，車道很陡。每次下雪後需要鋪一層細沙，車子才不會打滑。一個冬天，去Home Depot買沙，隻有兩種，都是50磅一袋。因為貨架在高處，往推車裏拿時，順勢一拽，就滑落下來，還沒覺得怎麽重。
等推到停車場，要往後備箱裏放的時候，兩手去提，竟沒有提動。才意識到，經年不鍛煉，力量已不比從前。如今，怎樣把這三袋沙子挪到車上，還真是個問題。
我們這幾代人，受“自力更生，” “男女都一樣，” 的思想影響，自己能做到的事，不願意麻煩別人。我緩了緩胳膊，又試了兩次，袋子還是沒拎起來。
剛好這時，旁邊的車主買完東西回來。是位五十歲左右的白人先生，穿著一身很正式的西服。見我守著幾個袋子一籌莫展，主動走過來說“我幫你。” 說完，很輕鬆地就把三袋沙子擱到了車上。還囑咐道：“你回家後，如果抬不下來，可以把袋子剪開，用小鏟子把沙子先盛出來一些再提。”最後還替我把推車送回收車處。
大冷的天，一個衣冠楚楚的紳士，不怕弄髒衣服和手，熱心幫我還不算，還關心我回家後能不能應付。這種來自陌生人的關心，真的讓人覺得很溫暖。
2020年一月份，一個周末的晚上，去商場買菜。天下著小雪，把東西往車上拿時，順手把裝著手機的錢包和車鑰匙也放在後廂裏，東西擱完，隨手把後廂一關，關完才想起來，錢包和鑰匙還在裏麵。而之前車門還沒有打開。
沮喪過後認識到問題的嚴重。給保險公司打電話吧，手機和保險卡鎖在車裏；借電話打給朋友吧，通訊錄全在手機上；打回家要備用鑰匙吧，隻有孩子在家，她那時還沒有駕照。想先回家吧，沒有手機，連Uber都叫不了。而且當時已經八點多了。
萬般無奈，隻能想辦法搭車。雖然超市門口人不少，但那正是疫情最嚴重的時候，疫苗還沒出，人人戴口罩。車內那麽狹窄的空間，誰願意載一個陌生人呢？
在停車場，連著問了兩個人是否順路可以捎我一段，都不是一個方向。決定放棄另作打算前，想最後再試一次。
見從商場走出一位中年婦女，我迎上去，說了自己的情況和住址，如果不太繞路的話，懇請她能讓我搭個車。
這位女士沒戴口罩，麵色黝黑，看不出是非裔，或者古巴海地等國的拉美裔，還是混血。待我說完，她告訴我她住得離我家不遠，便讓我上車。
雪越下越大。開車上路，她還和我聊了起來，說有個朋友就住在我們小區。路不太遠，一會兒就到了。
我請她稍等，想進屋取錢給她，以表示感謝。她連說“不必，舉手之勞，你碰上也會這樣做的。”就冒著大雪開走了。
第二天，一位朋友把我載到超市停車場，我用備用鑰匙開回了自己在外麵停了一夜的車。
“送人玫瑰，手有餘香。” 這麽多年，幫別人的事也做過不少, 過後大都就忘了。可這些別人幫我的事，卻一直記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