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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生死別經年 ------一封無法寄出的信(三)

(2021-10-03 12:47:34) 下一個

(三)下放二十年

1958到1978年,人生黃金的二十年,您都是在北方的鄉村和縣城度過的。前些年在多所中學教語文。出身的關係,您不可能受到重用;然而業務超強,課講得好,所以一直擔任教研組長。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在縣師範學校教書,學生都是工農兵學員。那時除了講課,還經常要帶學生下鄉學農勞動。因為文筆好,也有好些時候被抽調到教育局給領導寫材料。

教學水平高,業務出類拔萃,並沒有給您帶來榮譽和安穩,家庭出身和下放的標簽,就像烙在身上的紅字,永遠無法擺脫。無論在哪,都是被打入另冊的人。單位裏一有什麽壞事,您總是第一個被懷疑,稍有不慎,就會引禍上身。

一次學校單身宿舍失火,雖不是您的房間,可您還是被反複訊問。虧得公安局調查發現,是一個老師電熨鬥忘記斷電所致,您才洗脫嫌疑。

每次出現反標,您更是重點甄別對象,常常被要求寫下特定的內容,以便對照筆跡。有時為了防備作假,還會把您批改的學生作文悉數拿走,以進一步跟評語的字體對比。

有一次因為備課的稿紙跟一則反標所用的稿紙相似,您竟被反複糾纏了許久,直到想出並說清了稿紙的來源。

文革中您是單位裏第一個被揪出來的人,關進牛棚,不讓回家。有人貼您大字報,說您看的書是《燕山夜話》,訂的報是《北京晚報》,還說您偷聽敵台。您跟他們據理力爭:”我隻是收聽外台----難道所有其它國家都是敵人嗎?”

您的新二八自行車,也被紅衛兵沒收。幾個星期後還您時,全年級的紅衛兵都學會了騎車。可想而知那輛車會毀壞成什麽樣。因為待人寬厚,對學生極好,雖然被關押批鬥,但沒有人借機毆打您以泄私憤,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七一年,林彪叛逃墜機。兩年後事件逐步公開,單位開會傳達中央有關文件,您是僅有的不許參加的幾個人之一。

在師範學校時,有一次豬圈的圍牆倒了,書記就叫男老師們去砌。您隻如實說了句“沒幹過,不太會”,書記便上綱上線地對說道:“有的老師說不會砌,那咱們先坐下來,學學毛主席的《實踐論》”。

您曾寫過這樣一首詩:“插隊下放一年春,領導關懷倍覺親。時將材料冊冊發,為使思想日日新。”透過詩行,我能深切地感受到您那些年的謙恭,謹慎,隱忍和不易。

終於時間來到1976年9月。一天,聽說下午有重要新聞,打開收音機,播音員夏青語氣沉痛地宣告:“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毛主席逝世了。聽完廣播,您去商店買了五號電池,晚上短波外台的新聞證實了這一點。

十月江青垮台。隨後鄧小平複出,平反冤假錯案,落實知識分子政策。您在沒有任何關係熟人的情況下,隻是給時任省革委會副主任寫了封信,如實反應了自己的遭遇,很快便收到了秘書的回複,落實政策,調回省城。當時有兩個接收單位,一是到教委當幹部;另一個是回原單位作教員。您喜歡做學問,不熱衷仕途。就這樣,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前,您回到了闊別二十年的省城大學校園,重返講台。

詩人流沙河在《故園別》中所寫的:“這該是一個時代的結束,不是我偶然地交上好運。像我這樣提著一口破箱回城去的,在中國至少有五十萬人。”----也是您的寫照。

被下放時,您還是個二十二歲的毛頭小夥;此時卻已是42歲拖家帶口的中年人了。雖然堅定的信念,豁達的心胸,使您能在種種逆境險情中自我激勵和開解,以至於歲月並沒有在您臉上刻上幾多滄桑。重返校園那日,在名人題字的校牌前所拍的照片上,您依然溫文爾雅,玉樹臨風。

然而,您最美好的年華,就那樣在無休止的政治運動和貧困的生活磨難中,無奈蹉跎,一去不返了。“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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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小雨如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格利' 的評論 : 剛讀了您的回國隔離日記。彼此保重!
格利 回複 悄悄話 那個年代知識分子的典型境遇。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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