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學畢業到反右運動
您天資聰慧,又勤奮好學,1956年大學畢業時,論文在《光明日報》發表,並被保送天津一個研究院攻讀副博士研究生;還有一個留校教職可以選擇。可是基於自己的家庭出身,過往的經曆,以及早熟的敏銳的政治預感,您出人意料地放棄了那兩個旁人眼裏絕好的位置,而是遠赴天寒地凍的北方一所高校任教。
論文的60元稿費,您除了買了一支自來水筆外,剩下的全部寄給了奶奶。那隻黑色的鋼筆您一直用了多年。我小時候您還在用。
剛工作時,您比不少學生的年紀還小,是係裏最年輕的助教。當時有了工資,分了宿舍,城市優美,周末學校還經常放映電影,那段時間的日子也還不錯。
一次您去看電影,回來發現兜裏剛發的工資不見了。仔細回想,別的地方不可能丟,隻有看電影時,掏過手帕擦手,估計是那時掉了。急忙返回學校禮堂,清潔工正在掃地,還沒有收拾到您坐的座位。急忙趕過去一看,一卷紙幣果然躺在地下,您大喜過望,連忙拾起,匆匆離去。
您的工資是62元,在當時屬於高工資了。每月這幾十元錢,除了自己生活,還要寄給遠方的奶奶姑姑們,是一家人活命的錢啊。從您工作起,直到奶奶去世,三十年間,每月您都按時給奶奶姑姑們寄去三分之一或更多的工資。雷打不動。不論自己處於什麽政治和經濟狀況,即使後來和媽媽結婚,有了我們三個孩子,也從未間斷。靠著這些錢,奶奶姑姑們熬過了六零年的大饑荒。曆盡劫難的奶奶活到了八十歲;貧寒艱難中,姑姑們也都長大成人了。
轉眼來到1957年,從陽謀,引蛇出洞,鳴放,到《這是為什麽》,《情況正在起變化》,幫黨整風提意見的人,瞬間成了牛鬼蛇神。雖然從小經過政治運動的您,初期也曾跟大伯約定,“這是餌子,一定不要說話”,可是正直天性使然,最終還是在會上表達了對社會現象的看法和係裏領導的意見。
可想而知,那樣的出身和背景,還有現行言論,您馬上被單位揪了出來,幸好因為年輕,經曆簡單,幾經檢討,才沒有被戴上右派的帽子。但是被踢出學校,下放到偏遠小鎮的工廠子弟中學。
那時的領導都不希望單位裏有您這樣的政治包袱,一有機會都想甩掉,因此您的工作調動就比較頻繁,先後去過耕讀大學,師範學校,及多所公立中學。從反右到文革,綿延不斷的政治運動中,陣陣落不下。誰一說“反動”、“反革命”,您就會心驚膽戰;平日都是處處留意,事事小心,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當時您下放的地方,全鎮隻有兩個大學本科畢業生。聽說有省城大學下來的老師,大家紛紛議論,猜測會是個什麽樣的人。有個您後來的同事說了一句話,非常精彩:“好孩子還有往廟裏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