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敷因為救了節度使夫靈蒙察的小兒子一命,並且找出了下毒毒害小公子的小妾,被夫靈蒙察賞了一間城裏的宅子。但她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軍營裏,很少使用這宅子,院子裏栽的花也都快枯死了,羅敷懊惱的不得了。
這日,她騎著驢子往小宅子去的路上結識了一個人。
這個人當時正牽著一匹阿拉伯駿馬站在街上向行人詢問著什麽,似乎剛剛經過了長途跋涉,臉上有些憔悴,一雙眼睛卻依然炯炯有神,白色的阿拉伯長袍沾滿了黃沙塵土,卻依然讓人覺得素白整潔,他靜靜站在熱鬧的街市上,仿佛把嘈雜一瞬間掩蓋了,如遙遠大漠上吹來的一首優雅的遊吟詩。
阿拉伯駿馬在大唐境內是絕不可能看到的,原因是阿拉伯馬高大彪悍、奔跑速度快,耐力持久,遠勝過大唐軍隊使用的蒙古馬種,是最優良的軍用馬種,因此作為重要的戰略手段,嚴禁向大唐極其周邊國家輸出。高仙芝每每思及,都不禁唏噓惋惜。
羅敷上前熱心的問道:“需要幫忙嗎?我懂一些阿拉伯語。”
那人見了羅敷立刻眼前一亮,連忙謙恭的說:“太好了!我在沙漠中遇到了風暴,和我的主人走散了,身上一點錢也沒有了,能暫時到您家借住幾天嗎?費用等我主人到了一定會加倍付給您的。”
羅敷吃了一驚,這人竟然講著一口流利的漢話。
“行啊!”羅敷說著,熱絡的牽過那人的駿馬,“就在前麵,兩步路就到。我呢,也不缺錢,你這馬不錯,送我怎樣?瞧了這麽好的馬,我可再也不想騎這頭傻驢了。”
這白衣大食人進了羅敷的院子,四下看了看,“真清幽的院子!我很喜歡。”他笑了笑,“不過,看您的服色,想必在軍中擔任官職吧?那麽您該知道阿拉伯馬是嚴禁販賣外國的。”他說著已推開房門,舒服的躺進羅敷的搖椅裏,閉上了眼睛。
這人竟然是個趕也趕不走的無賴!
“那就沒辦法了,”羅敷惋惜的說,“不要緊,你隻管安心住下,大唐人都好客著呢!”
隻要你這匹馬進了大唐的地界,我自然叫它有來無回。
這白衣大食人睜開狹長的眼睛看了羅敷一眼,似乎看到了一件極其有趣的事情,伸手從包裹中摸出一把胡琴,很陶醉的叮咚彈起來——
“我穿過風暴肆虐的沙漠,
有幸遇到了天堂裏的美麗姑娘,
她臉上綻放著誘人的笑容,
心裏說天堂是有來無回的地方
…………”
“哈哈!”羅敷暴笑,“你這樣的人倒稀罕,怎麽瞧出來我是個女人的?”
那人站起來,又在包裹裏摸了摸,摸出一條名貴的象牙項鏈,“應該能抵我住在這裏的費用吧?”,他走近桌邊,站在銅鏡麵前照了照,拉開銅鏡下的小匣子,啪的把項鏈掉進匣子裏,項鏈落在一堆碧玉簪和金步搖上。
“我指的不是我屋裏的擺設,你既然這麽富有,恐怕在第一眼看見我,就已經識破了我的身份,卻故意把自己說得可憐兮兮,騙進我的家門。”
“和聰明的姑娘聊天真的很有趣。不過,我是個陌生人,你是女人也好,男人也罷,跟我沒關係,我隻是個有點小小好奇心的人,現在我的好奇心已經滿足了。我這麽說,你是不是可以把背後藏著的小刀收起來了呢?”
羅敷咯咯的笑著,把空蕩蕩的手從身後伸出來,“和識時務的人聊天也很有趣。不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男人般堅硬的臉部柔軟下來,那笑容就象盛開的海棠花,嫵媚誘惑,讓人無法抵擋。
那人眼神恍惚了一下,立刻又變得澄清,瞧了瞧羅敷空空如也的兩手,放心的笑起來,伸出一根食指輕輕托在羅敷的下巴上,調笑道:“原因就是男人哪怕生得再好看,也不會有這般美妙!”
他急忙偏頭一閃,羅敷的手裏不知何時出現一把鋒利的小彎刀,把他的大胡子削下一片。
羅敷拍著刀子冷冷的笑著,“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舉動形同調戲?哼!我聽說大食男人愛惜他們的胡子就象大唐女人愛惜她們的頭發,是不是呀?”
“一點也不錯。”讓羅敷失望的是,這個被削了胡子的人完全不生氣,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入鄉隨俗也不錯,幫我剃剃胡子吧?”他說著,再次舒服的靠進搖椅裏。
“用這把刀怎麽樣?很鋒利。”羅敷晃了晃手裏的小彎刀。
“好啊。”那人眼皮也不抬的應了一聲。
“對我這麽放心?”羅敷問,“原來你是個很好的人。”她靜下來,“我全剃了?你可不要後悔。”
胡子片片落下來。
“你這把彎刀哪兒來的?”那人問。
“朋友送的。”
“喔?是嗎?難得。”那人腔調怪異的說。
“你的漢話說得挺好,從哪兒學的?”
“跟販賣絲綢的波斯商人學的。你的阿拉伯語也不錯。”
“跟軍隊的通譯官學的。你叫什麽?”
“哈立德·伯爾麥克。”
“伯爾麥克?什麽意思?”
“佛教大和尚。”
“哈哈——一個穆斯林卻名叫‘大和尚’!”羅敷咯咯大笑,“啊喲,糟糕,削到你的臉了!”她急忙轉身,丟了個帕子給哈立德,“快把臉上的血擦掉,別讓我看見。”她說著,臉色忽然變得煞白,咚的倒下去。
哈立德立刻伸出手想托住她的身體,但她隻晃了晃,深吸一口氣,自己站起來,但那立著的背影看上去卻更伶仃脆弱了。
“象你這樣大膽的女子怎麽會怕血?”哈立德走近她輕聲問。
沒有回答。半天,羅敷終於說:“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這樣啊,”哈立德歎息一聲,“打攪了,抱歉。”他拾起地上的包裹和烏德琴,輕輕走出去。
“坐一會兒吧?”身後傳來一聲呼喚,“我,現在不想一個人,”她艱難的說,回過頭來。
哈立德心頭一震,那是冰雪般冷肅的驚詫之美,遇雪尤清,經霜更豔,讓人不忍她在寒風中凋零!
夜色漸漸沉下來。
“你父親呢?”哈立德打破沉默。
“老天有眼,被砍頭了。”
哈立德打開窗,外麵月色朦朧。他拿起琴,刹那如銀瓶乍破水漿迸,流瀉出一首古曲。
“你真的對中國很有研究,竟然還會彈中國的曲子。”
“那麽你何不填詞?”
天上月,
夜久更闌風漸緊,
與奴吹散月邊雲,
照見負心人。
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
香閣淹,眉斂,月將沉,
爭忍不相尋?怨孤衾。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戶灑進來,在哈立德耳邊垂下的大耳環上反射出一道金色的弧光,瞬間照亮了他的臉,他撫琴的十指在月色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白皙修長。
羅敷抬手輕輕觸了一下哈立德的手指,“時常會想被這樣一雙優雅美麗的手觸摸是什麽感覺。”
“嗯?”
“我母親也有這樣一雙最適合撫琴的手,每天早上她都會用這雙手為我梳頭發。”
“哦。”
哈立德伸手散了她的頭發,拿起桌上的榴花木梳輕輕的劃在她的頭發上。
““這首歌是我母親去世那晚她唱的,然後她以最悲慘的方式死去。每次想起來,都仿佛自己也墜入地獄裏,世界中沒有光明。”
“為什麽肯告訴我這些事?”
“因為你是陌生人,今天來,明天去,之後永不相見,說等於不說。”
“那麽,何不多告訴我一些你的故事?”
“不能。因為你是陌生人。”
“是——嗎?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陌生人,你會講給我聽嗎?”
“不能。因為你是個太過好心的人,不適合黑暗的篇章。”
哈立德梳頭的手停下來,她烏木般漆黑的發在月下反射出銀色的光輝,鏡子一樣,哈立德在裏麵照見了自己亂去的眼神。
“你大概也不會告訴我你的真實名字吧?”哈立德輕輕笑了一下自己,“遊吟詩人彈琴從來都是收取報酬的,我的報酬就是要以我給你取的名字呼喚你。”
“是什麽?”
“我記得曾讀過的一首中國古詩——‘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講的是一位美麗聰明的姑娘的幸福故事。所以,我要叫你——‘羅敷’。”
羅敷臨出門前把象牙項鏈還給了哈立德,“幫我養好院子裏的花,就當作你的房租。”
哈立德掃了一眼滿地凋零的花圃,“你知道嗎?在遙遠的西方國度,每一種花都代表一句獨特的花語。”
“有趣!說說看。”
“比如,夜來香的意思是‘危險的快感’。”他剪下一朵向日葵雙手捧給羅敷。
“向日葵代表什麽?”
哈立德隻笑不答。於是羅敷又把向日葵插回哈立德手裏,笑笑走了。
哈立德撚著花梗,“真是個愛磕瓜子的姑娘,種了這麽多向日葵。向日葵的意思嗎?——‘深深的愛慕’。”他拿起花鋤,細心的整理起花圃來。哈立德一向喜歡花,也喜歡花一樣美麗的女人,但多變的羅敷——前一刻似如海棠,下一刻已婉轉別樣紅。
哈立德出門時,一眼就看見哈桑正愁眉苦臉的四處張望,好象在尋找什麽的樣子。
“哈桑,你們總算平安到達了!大人現在在哪裏?”
“住在客棧裏,正在發怒。”
“為什麽?”
“主人母親的遺物被人——”,哈桑立即改口,讓主人丟臉的話他決不會說出口,“主人不小心遺失了刀子,大人您先去見主人吧,我不找到刀子是沒臉見主人的。”
哈立德笑了,“刀子嘛,我想我知道在哪兒,你先帶我見大人吧。”
哈桑把哈立德引到龜茲城裏最豪華的客棧,但今天這間平時賓客滿堂的客棧異常冷清,原因就是有位大人把整間客棧全包下來了。
“我說阿拔斯大人,您就不能平民化一點嗎?我們隻是普通的用寶石換絲綢的商人,您這樣不是太不平凡了嗎?”
“我一向就不是甘於平凡的人。普通商人?我沒興趣假扮。我是來考察大唐軍事的,你以為一個普通的寶石商人能和軍隊扯上關係?我改變主意了,我要販賣阿拉伯種馬,讓那些大唐將軍們主動上門找我。”
“阿拉伯種馬禁止販賣外國。”哈立德提醒道。
“我想賣就賣,麥爾旺二世已經賦予我對東方事務的一切專權,邊境上的三萬軍隊也隨我調遣,我做事絕不束手束腳。不過,你最好不要再稱呼我‘阿拔斯大人’,這個姓氏太敏感,公開使用會引來國內外的糾紛和禍端,就叫我‘曼蘇爾’吧。”
於是哈立德恭敬的鞠了一躬,這就是哈立德喜歡曼蘇爾的地方,霸氣、決斷、不失謹慎。
“您母親的彎刀我會為您取回的。”
“不必,我自己無能丟失的,我自己想辦法取回,不假手他人。”
“但您知道持有刀子的那人脾性不好,若要強行取回,恐怕頗費周折。”
“你帶他來見我。”
“這麽快就搬走了嗎?你種花的手藝真不錯,我還有點舍不得。”羅敷確實有點舍不得,哈立德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
“已經和主人匯合了,所以不得不搬出。我們一起去喝一杯吧?算作告別宴,我請客。”
“有人請客當然求之不得了!”羅敷拍手道,“對了,你的主人怎麽稱呼啊?”
“曼蘇爾。”
“哦。”羅敷似乎對這個人沒什麽興趣,隨哈立德上了酒樓。
酒樓裏坐了不少人,大食人居多,看來是個大食人喜愛光顧的店。兩人對坐小酌了幾杯,羅敷不勝酒力,眼睛已有些迷離。
“怎麽了?不舒服嗎?”
“可能吃壞了,抱歉離開一會兒。”哈立德起身下樓。
樓上原本坐著的客人很快散了。羅敷熏醉的歪頭瞅了瞅,另外一張桌子坐著一個人,見羅敷看著自己,於是扯起嘴角笑了笑。
羅敷也回了一下笑容,“唉,這男人沒事長這麽帥幹什麽?不是故意引本姑娘心猿意馬嗎?”她走過去,“一起喝一杯吧?”
那人給自己和羅敷各倒了一杯,“你不會不記得我吧?”
“我為什麽就該記得你呢?”
“你拿走了我的刀子。”
“哦——,”羅敷一臉大夢方醒的樣子,“原來是被我藥倒的那位呀,怎麽,你才醒過來?”
曼蘇爾一聽這話,心裏又火了,但他不屑於跟梟小爭吵,丟了幾顆寶石在桌上,“用這些換我的彎刀,你絕不吃虧。”
“可見刀子的價值高於寶石,我怎麽會不吃虧?”羅敷拿起酒杯剛送到嘴邊又停下來,“你不會在酒裏下了藥吧?”
“我跟某人不同,不會使些無聊的小伎倆。”曼蘇爾喝了一口酒,以示證明。
羅敷轉了一下眼珠想了想,把自己麵前的酒杯和曼蘇爾的杯子對換過來,這才放心的喝了一口。
“那麽你開個價。”曼蘇爾道。
“我可不敢開價,因為隻要交易達成,剛才那些下樓去的客人們手裏藏著的刀恐怕就要往我身上招呼了,看來我今天出不了這酒樓。”
“你明白就好,沒有人可以羞辱我後還能快活的活在這世上。你若是乖乖交出刀子,跪下吻我的腳,我或許可以考慮放了你。象你這種無恥無賴之人,我根本不屑處決。”曼蘇爾倨傲的說。
“嗤——,”羅敷冷笑了一聲,眼裏露出幾絲認真,“我這個人確實有的是‘無恥無賴’,但就是沒有‘奴顏婢膝’!”她啪的摔了杯子。
“好個不怕死的!”
“不,我怕死極了,而且象你一樣怕死。”她眼神一挑,示意了一下曼蘇爾麵前的杯子,“看來這回你還是沒喝出來,我剛才換杯子時,已在杯上下了毒。”
曼蘇爾笑了笑,“但杯子換過後,我並沒有喝。我一直盯著你的手。”他說著,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平常人誰沒事會天天把毒藥帶在身上?你隻不過做了一個下毒的手勢而已。”
“好吧,我回家給你取刀子去。”羅敷說著已急匆匆站起來就走。
“少來這一套。”曼蘇爾說著抓住了羅敷的手,“刀子就在你身上,哈立德確認過了。”
“原來你就是哈立德的主人,”羅敷聳了聳鼻子,“唉!被朋友出賣也沒辦法了。”羅敷掙紮了兩下,扭不過曼蘇爾強橫的力道,曼蘇爾大手已向羅敷懷裏摸過來。
曼蘇爾忽然一震,立刻停了手,“你是女人?!”他氣急敗壞的說,鬧了半天,自己竟然在跟一個女人爭執,一個‘女人’!曼蘇爾再沒有哪一刻覺得更受侮辱。他瞅了一眼羅敷屈辱欲泣的臉,搜出刀子,道:“這是你自取其辱,怪不得我。我不難為你,現在你走吧。”
這時,羅敷詭異的笑了一下,“知道嗎?男人都有個毛病,或者愛遷就女人,或者愛保護女人,其實都是因為瞧不起女人。你剛才不是說‘平常人誰沒事會天天把毒藥帶在身上’,今天你就遇見了一個‘非常人’。”她說著優雅的伸出自己的手,手指間翹起一根針,針頭青光閃閃,一看便知上麵塗了毒,“誰急著要走呢?不過引你近身,方便下毒罷了。”
曼蘇爾連忙抬起手掌,掌心果然有一個針眼,他剛才抓住羅敷的手時,以為是被她的指甲或者戒指上的金屬刮了一下,沒想到竟然真中了毒。他皮笑肉不笑,“那你就更不可能活著走出去了。搜身。”他懊惱的怒喝一聲,幾個侍衛立刻上樓來把羅敷搜了個遍。
“你找不到,在家裏呢。你放我回去,解藥自然會給你。”
“信不過。你說出解藥放在哪兒,我讓仆人去取,解毒後自然放你。”
“信不過。”羅敷安然在椅子上坐下來,意思就是——咱們慢慢耗著吧!
曼蘇爾半邊身子已麻木了,但他也很清楚的知道,眼前這個無賴無法用死亡脅迫,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曼蘇爾的侍衛一個個腦門上大汗淋漓,但沒有主人的命令,絲毫不敢妄動,卻又生怕一個不好,下一刻主人已失了性命。
這時,木質樓梯上傳來哚哚的腳步聲,踏著整齊的旋律,很緩很慢,不著急,但在眾人耳中聽來卻一聲聲格外驚心。哈立德的臉笑著從樓梯下冒出來,可惜的是他手裏既沒有解藥,也沒有護主的武器,隻有一盆花,一盆夜來香,在眾人緊張的氣氛中不免顯得有些滑稽。
“喜歡嗎?”哈立德把花放在羅敷麵前。
“當然,很漂亮的花。”沙漠裏的鮮花簡直象寶石一樣珍貴。
“下毒的人不可能不把解藥帶在身上,否則萬一自己不小心中了毒怎麽辦?解藥換名花,怎麽樣?”哈立德笑問。
“要是我不願意呢?”
“那麽——,”哈立德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深海一樣冰寒,“你就要經曆一下對女人來說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羅敷,玩笑不要開得太過頭。”
羅敷心中一凜,“好吧,我給你。”但她又不肯認輸,不依不饒的說:“我特別喜歡那柄小刀,怎麽說我今天被人搜了身,都是我吃虧大些。”
哈立德把彎刀插在花盆裏,遞給羅敷。羅敷依約留下了解藥。
“哈立德,”羅敷臨走時喚了一聲,“你真是太過好心了,不管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都救下來。將來你會活得很累呦!還有,這位‘最最至高無上、天下第一’的曼蘇爾大人,你剛才要是不說什麽讓人下跪的話,我也不至於下毒,記住我的一句話吧,世上有的是比你更驕傲的人。”她擺擺手,夜風一樣笑著飛了。
曼蘇爾氣得長刀一劈,砸了桌子。“我要把她碎屍萬段!”
“不過是個愛記恨、愛耍弄小詭計的小女人,這種人街頭巷尾多得是,沒什麽大本事,大人何必一般見識。”哈立德勸道,“大人,您不必太執著。”他捧著烏德琴唱起來——
“你口裏說要她碎屍萬段,
漸漸把一場遊戲認了真,
啦啦、啦啦、啦啦——”
“杜環!杜環!”羅敷拍了拍門,“我有事向你請教。”
自從上次洗澡水事件後,杜環就不大理睬羅敷了,但羅敷每次見到杜環卻象沒事人似的笑嘻嘻,杜環剛開始還板著冷臉,後來終於明白羅敷的臉皮實在是比平常人厚太多,絕對堅不可摧,很難對這麽個人一直冷淡下去。
“你是不是屬貓頭鷹的呀?老這麽深更半夜裏出來活動。”杜環打著哈欠開了門。
“曼蘇爾是不是大食很常見的姓氏?”
“就為這事把我吵起來?”杜環氣呼呼的說,“曼蘇爾的意思是‘常勝者’,根本不是姓氏,也許是個稱號或者什麽的吧?”
“什麽人會獲得稱號呢?”
“大人物。”
羅敷還想再問,杜環已經倒回去又睡了。
大人物,究竟有多大呢?這種大人物隻帶著一隊侍衛和家仆秘密到龜茲來做什麽呢?羅敷嘀咕了一整夜,天亮時,她決定不再碰這個謎團。很顯然,曼蘇爾決不是善類,謹慎多疑,而且有哈立德這種智計超群的人和一群武功不凡的侍衛輔佐,絕對是個不該觸碰的人,唯一明智的做法就是對他敬而遠之,越遠越好。所以,羅敷即使在街上偶然碰到了哈立德,也當作沒看見,擦肩而過。
但事件並沒有結束,因為彎刀還在羅敷手裏,那個一心要奪回刀子的人必不肯罷休,為此羅敷簡直對自己當初的任性後悔的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