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情詩

六月的情詩。

第二天我來找她，她已經穿好她最喜歡的那條藍底細黃花的長裙和刺繡通花領的白襯衫，等在家裏了。她知道那裙子是我最喜歡的。這天她的長發還編織成一個菠蘿辮子，就是把頭發梳成七八股，再編織匯合成三股，才編成最後的長辮垂在身後。她說是早上央求她姐姐給編的。我幫她理一理束好的裙腰，趁機輕輕地圍腰摟著她，在她耳邊細聲地問，告訴你姐姐了？她輕輕地點一點頭，靠在了我身上。我聞到她耳朵後麵的頭發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鬢發的暖香。

她問我吃過早飯了沒有，帶我來到廚房，有煎雞蛋和一早買來的古城特有的蒸腸粉。還是那張小飯桌，還是那兩張小板凳，還是我們兩個人，這次是我細心地幫她收拾好裙擺，鋪放在她膝蓋上。她問我呆會兒上哪去，我說，呆會兒我們去逛書店。她滿意地笑了。

我們來到古城中心的一條繁華的大街上，那裏有我們鍾愛的書店，文具店，零食店和小食店。這條大街不是很寬，卻是古城最繁華的一條商業街。後來由於那裏人氣旺，要發展拓寬，破土動工了，人們才發現，柏油路下，還有夯土路，碎石路，石磚路，青石板路，一層一層的古路，就像一頁一頁的精美的曆史畫冊，經曆過明，宋，唐，漢，直至秦始皇。千年的古跡才被從新發現，保存了起來。那天，這條還沉睡著的，承載過兩千多年天地靈氣，人傑精華的古路上，承載著兩個熱戀情人，和他們甜蜜輕快的腳步。

在一家書店裏，跟她一起尋找著她心愛的散文和詩歌。過了一會，我流連到了畫冊的書架前。看見一本畫有貓頭鷹水墨畫的畫冊，就童心未泯的拿了起來。隨便翻幾頁卻被裏麵寥寥數筆，卻又生動有趣的動物水墨畫吸引了。每一幅畫的對頁還有一個小小但是很幽默別致的批語，讓人忍俊不及。有一幅畫畫的是一隻刺蝟委屈地躲在一角，對頁批到，個人主義，你們又不來團結我？還有一幅螃蟹，高舉著蟹杠橫行，對頁批到，奇怪，怎麽人總是直著走路？我一邊看，一邊不禁的笑，她可能留意到了，輕輕地走到我身邊，好奇地看我看什麽書這麽高興。我跟她說，這本書很有趣，於是又從頭開始跟她一起看。看到第二篇螃蟹的那幅圖，她就吃吃的笑出聲來，還怕人家看見覺得她失禮，害羞地扭過身來，把臉藏在我胸前。我們兩人就這樣肩並肩，低著頭，一頁一頁地翻，一頁一頁地笑，時而會心微笑，時而忍住不笑出聲音來，直至翻到了最後空白的一頁。

時間不早了，我們要離開書店了去吃午飯了。她挑了幾本要買書，我把那本畫冊也加上。那本畫冊比其它書都要貴一點，她說都看過了就不要浪費錢了。我說看你剛才看得那麽開心，一定要買的。她拗不過我。

吃過午飯，我們還去了那條街上古城老字號的零食店。她買了一包她喜歡吃的話梅。那包話梅每一顆都很大，表麵還有白花花的糖霜。那時候隻有那家店裏才有賣。走出店門的時候，她很滿意的把一顆含到嘴裏了。

我們來到附近的一個公園，那裏有一個蘭花展覽，有很多沒見過的蘭花。六月已經開始入夏了，古城屬於南方亞熱帶氣候，天氣預報最常聽到的是，局部地區有雷陣雨。我們剛走進公園，這個局部地區的雷陣雨就在我們頭頂上的這個局部地區嘩嘩下起來了，還真的帶著雷聲。剛好蘭花展在玻璃溫室裏邊，我們就互相拉著手跑了進去。裏麵的蘭花真是千姿百態，萬紫千紅。我們來到一株開了很多小黃花的跳舞蘭跟前，我看著一朵朵跳舞的黃裙子，就問她說，你看她們像不像你？她很不屑的說，那你跟她們好去好了。說著就轉身要走。我趕快拉著她，說我隻是覺得她們的顏色跟你裙子上的小花顏色很搭配嘛。可能是下雨的原因，那天蘭花館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我就一直拉著她的手沒放開。她的手細長細長的非常好看。

雨停了，蘭花館的門前卻積了一潭雨水，看樣子她是走不出去的。她站在門裏麵還在遲疑著，我一把抱起了她。等她驚呼著反應過來要掙紮的時候，我已經走到了水潭中間。我故意停下來，問她還要不要下來？她雙手摟著我的脖子，裝出很委屈和很聽話的樣子，嘴唇貼吻了過來。我於是張開嘴唇準備接她的吻，卻在四唇相貼的那一瞬間，她把她嘴裏吃得隻剩酸味的話梅核很快地推進了我的嘴巴裏，然後很得意地吃吃笑了起來。我作出要放她下來的樣子，她就緊緊地抱著我不下，直到我走出水潭，把她放坐在旁邊一座水泥橋的欄杆上。可能剛才在公園和在蘭花館裏走累了，她坐下來以後，叫我也跳上去跟她一起坐。於是我們又肩並肩地坐著，雨水衝刷的湍急的小河在我們身後嘩嘩作響。

回去的時候我們在公園門外等公車，不巧卻碰到一個我們高中同班的男同學剛好騎車路過。他當時看見我們一起等車，很愕然，停下來跟我們說話，問這問那的，不過很快就猜出了倪端，知趣地走了。不久在我們高中同學的圈子裏，我跟她就成了同學們關心和詢問的話題。直到後來很多年很多年，直到現在，幾個跟我和跟她都要好的幾個女同學，還會悄悄的問我，還想她不想她，和告訴我她最新的消息。

晚上我們來到江邊看日落。江上微風清涼，夕陽透過大橋的柵欄，在江麵上泛著灩灩的光影，柔和的橘黃色打在她身上的衣裙和臉上。她睫毛跳動，眼睛閃閃生輝。她很喜歡呆呆地看著江上來往的船，問我知道不知道這些船都要去哪裏。我幫她理一理耳梢散落的頭發，肆意的看著她夕陽映照著的美麗的臉。我說，這些船都去你家幫你運嫁妝去我家呢。不信你看，溯江的船都是空的，下江的船都是裝得滿滿的。你也忒小氣了，來的都是空船，也不送點聘禮！她回我說。

太陽漸漸落下，江兩邊千家萬戶的燈也陸續亮了起來，在江邊散步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有一個小女孩拿著幾枝玫瑰花走過來跟我說，先生，先生，給你女朋友買枝玫瑰花嘛！我開玩笑地回她說，你的花還沒有我女朋友漂亮呢，我為什麽要買你的花？她回答說，我的花當然沒有她漂亮，但是有了我的花她就更漂亮了！好精靈的小女孩兒。於是我答應買一枝。你多買幾枝嘛！全部買了嘛！這時候我發現兜裏的錢剛好夠買兩枝，就跟她說，喏，我的錢都給你了，兩枝的錢，不過你給我一枝就好了。我也沒有錢全買下來了。她接過錢，讓我們挑了一枝玫瑰，然後滿意地離開了。她小聲地埋怨我，別這麽油嘴滑舌的。

走到渡輪碼頭，剛好有一條渡輪靠岸。我跟她說，這邊人多了，我們過江那邊吧。我們來到渡輪的售票處，看好渡輪的價錢。我的口袋已經掏空了。她拿出那個浮世繪的小荷包，叫了一聲哎呀！我問怎麽了，她說錢不夠了。我看看，就說，那就買一張。她說那怎麽能行？我說看我的，然後接過了那個小荷包。我們一起來到售票的小窗前，給錢買了一張票，還找回來一個五分錢的硬幣。那渡輪票也是一個塑料的硬幣。我拿了票和硬幣，說要開船了，轉身拉著她的手就往碼頭跑。跑到了驗票處，我手裏邊把硬幣疊在船票下，露出半個圓，然後順手往票桶裏一扔，聽著滴滴兩聲清脆的聲響，跳了上船，然後躲到船上離上船口最遠處。船開了，我們都開懷大笑。她責怪我說被人發現了怎麽辦？我說，你今天穿著這麽漂亮的長裙，剛才跑下來的時候像仙女那麽好看，驗票那個家夥看著你都看傻了，哪有細看我的票！

渡輪在江麵上突突地奔馳，我們站在平台的欄杆上欣賞著古城江上的夜景。江麵吹著清涼的晚風，吹得人很舒服。她把辮子解開。因為辮子編著有一整天了，散開時自然地大曲著，豐滿的長發，迎風披撒在她身後。我站在她身後，幫她把頭發理好，雙手抄著她的腰，聞著她的鬢香，貼著她的臉。這時候我的心突然感到一下淒楚，眼淚控製不住地留了出來。我趕緊把頭埋在她的肩上，滾燙的淚水濕透了她通花領的白襯衣。

她轉身用手帕輕輕的替我擦著還從我眼睛在滲出眼淚，關切的問我怎麽了。我說，你美的像一首詩，我不能想象將來要失去你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