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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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 我讀過的書/看過的電影: 第二篇 - 小學

(2013-10-24 06:09:36) 下一個
到我自己上小學了, 父親調到鎮上的中學教書, 就把我帶在身邊. 那是很值得回憶的一年, 我一邊很享受地單獨擁有父親的愛, 一邊想念八裏地外的媽媽的家, 那裏有姐姐和弟弟, 和一隻歡蹦亂跳的小狗, 還有還在村小上學的小夥伴們.

每天吃過晚飯, 父親就牽著我的手出去散步, 一邊觀賞夕陽西下, 小橋流水, 一邊教我數數和念古詩詞. 那是我童年記憶裏最快樂的時光. 父親似乎看出我的閱讀比較超前, 跟我說希望我以後成為一個作家或詩人, 靠寫作賺錢, 一個字一分錢的稿費, 好過當老師. 他這個願望到我出國後還沒有消失, 一直寫信給我說如果書架上能有一本我寫的書, 他會倍有麵子, 為了這個目的, “女兒啊, 不要苦心經營你個人的小家庭, 更不要有孩子. 等你功成名就後, 再去享受這些吧.”

可惜我很沒有大誌. 做一個作家/詩人很有趣嗎? 像屈原那樣得憂鬱症? 像曹雪芹那樣潦倒? 或像王小波那樣英年早逝? 所以我把自己訓練成一個俗不可耐的會計, 最高成就, 是一些數字組成的報告, 塵封在某些公司的儲藏間, 被人遺忘. 從這點上說, 我跟英國作家蘭姆蠻像的, 人家蘭姆的本職工作也是會計, 寫作隻是愛好. 也許將來我會成為毛姆呢. 嗬嗬, 事實上, 從我老公和小兔的眼裏看來, 我現在的名氣和重要性已經遠超過蘭姆了. 小兔就經常要求看我的博客, 說: “看兔兔, 看兔兔!” 真希望他將來可以讀懂我的中文.   
   
從我上小學那一年, 全國統一教材整個改了. 語文課本上不再階級鬥爭為綱, 而是前後左右, 上中下, 春夏秋冬, 風花雪月, 並且配以彩色插圖, 相當的人性化起來.  我很幸運遇到一個女老師, 雖然也是民辦教師身份, 水平卻很不錯, 要求我們很嚴格地學拚音: a, b, c, d (阿, 波, 吃, 的).  雖然功課要求嚴格, 她卻從不打罵學生 – 當然在這個小學其他老師也不會打學生, 可罵還是罵的.  新學校確實令我耳目一新.
 
第二年姐姐和弟弟都來到鎮上. 我也曾經帶著弟弟去讀書. 三歲的弟弟憨憨的, 兩小時後就在我懷裏睡著了,  西斜的陽光照在他天真的臉上. 我費勁地抱著弟弟圓滾滾的身體, 一邊舉手回答老師的提問. 手一舉弟弟就往下滾, 差點摔到地上. 同桌的男生撮小紙團對準弟弟扔, 把他驚醒了.  我沒法阻擋同桌的欺負, 就叫弟弟回家去. 弟弟就迷迷瞪瞪地自己走了一公裏的路回家了. 那個時代還算淳樸太平, 街上沒有車水馬龍, 更沒有人販子.   因為這個場景, 多年來心裏對弟弟的感情比較柔和, 似乎他一直是那個可愛可憐的小東西, 盡管現在他女兒都已經是Teen了.  
 
父親給我們買了幾本連環畫. 其中有<追捕>, 看了一年沒看懂. 訂了<兒童文學>, 我們拿來跟同學的<少年文藝>交換著讀. 覺得還是<兒童文學>更有內涵和深度, 父親也就一直訂到我們上高中為止. 很喜歡鄭淵潔的係列故事. 有一個故事, 說壁虎媽媽生病了, 小壁虎自己出來覓食, 被屋主人踩斷尾巴, 後來終於咬到一隻蚊子, 卻落在水中淹死了. 從此後我看見夜色下的壁虎就感到憂傷, 現在做了媽媽了, 想起這個故事來, 就更是憂傷.

除了<兒童文學>, 父親就再沒有給我們訂過其它適合小學生的讀物了. 家裏有唐詩三百首, 古文觀止, 四大名著, 我和弟弟會隨意翻閱. 我還把父親教的高中課本拿來讀. 可是成年人的文字遠沒有圖畫引人入勝. 我曾經非常羨慕有一個同學收集了一整箱的<兒童畫報>, 想借了來看, 人家不給, 因為我沒什麽可跟他交換的.

父親給自己訂了很多期刊, 像<十月>, <收獲>, <報告文學> 之類的. 我從七八歲起就跟著讀這些刊物.  八十年代,“傷痕文學”盛行, 基本上長篇中篇小說都是上山下鄉回憶錄. 每個月被各種或悲情或反省的故事碾過, 我一個70後的小學生, 搞得跟老三屆一樣沉重.

每個周末和寒暑假我們回母親的農莊宿舍. 母親那時還年輕, 繁重的體力勞動和家務還沒有摧垮她的身體和精神. 晚上有空, 她會讓我介紹好看的小說給她讀. 我就複述一遍故事情節, 讓她自己挑選. 那也是我童年不多的美好時刻之一. 年輕時的母親雖然脾氣急, 經常大喊大叫, 可也不時笑靨如花. 遺憾的是荷爾蒙使女人變異很快. 六年後, 母親再也不讀小說了, 也不再笑了, 成了女兒們的噩夢.  
      
八十年代早期, 也看了一些很不錯的動畫片, 每次在正式電影播出前插播.  <九色鹿>, <三個和尚>, 等等, 音樂畫麵都很美.  還有一些教育短片, 也會在電影前播出, 給鄉下群眾科普, 比如怎樣養蜜蜂, 科學養豬, 消防教育, 樹木怎樣蓄水, 等等. 我很喜歡這種片子, 很長知識.

小學前幾年的基調還是比較亮色的, 大氣候也是風調雨順. 年年看著農田裏依著節令, 紅花草紫氣綿綿, 水稻金黃一片, 油菜花上蜜蜂翻飛. 老師說, 這就是豐收.

在一個豐收年的某一天, 我和同學坐在井台邊, 一邊舀井水喝, 一邊聊昨晚學校包場看的電影<元帥之死>.  好吧, 不管現在披露出來的實際宮廷政治是如何, 那個電影裏的賀龍真的是很可憐, 可憐到沒東西吃, 隻能喝雨水, 活活病死餓死. 覺得我們是生活在一個好時代, 吃得飽, 還有幹淨的井水喝. 然而死亡, 就以那樣殘酷的形式印在我心裏了.

印象深的電影還有京劇 <滾席筒>,  <牛郎織女>, 還有解禁的黃梅劇 <天仙配>, 嚴鳳英演的. 這些悲傷的演繹和結局, 給人無力回天之感, 很不適合幼齡兒童. 可那時但凡有電影, 學校都是包場看的.  直到現在, 中國的電影也還沒有實行分級製度.
 
後來就是 “十一屆三中全會”, 包產到戶. 我們那地少人多, 地不夠分, 就把山頭都分了. 農民把樹全砍了, 或賣錢或拉回家當柴燒. 夏天雨季來臨, 裸露的土地根本蓄不住水, 結果第二年就山洪爆發, 水土流失嚴重. 到了秋天, 靠水力發電的我們縣居然開始限製用電, 鄉下更是隻能點煤油燈了.

晚上我們要寫作業, 父親不跟我們擠在一張小書桌上備課, 就到有電燈的教室去了. 我們姐弟三個, 在幽暗晃動的煤油燈下, 很快做完作業, 就開始講故事, 講各種驚悚的鬼故事, <畫皮>, <小倩> 等, 都是連環畫上看來的. 我心裏其實很害怕, 我也在姐姐和弟弟的眼睛裏看見了恐懼. 可我們強撐著, 誰也不說出來. 後來很多年, 晚上睡覺時, 我總是把腳緊緊地包在被子裏, 以防被小倩用錐子鑽腳底板, 吸了血去.

在黑夜裏, 小孩不能沒有大人在旁陪伴. 莫名的恐懼一旦形成而沒有適時驅散, 就是很多年的心理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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