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天堂
田心
(1)
自幼就聽大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長大了經濟自立之後,我首先就去遊覽了蘇州、杭州這兩個地方。那時自己不知“天堂”為何物,隻是從逛旅遊景點和讀曆代詩句兩個角度去評價天堂,覺得杭州更比蘇州當之無愧。當然後來信了耶穌基督,我知道無論蘇州還是杭州,與真正的天堂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信主以後,又去過幾次杭州,這個城市在我心目中逐漸與天堂毫無聯係了。先是陪荷蘭的克拉斯弟兄去那裏當講道口譯,結果到達以後,原來聯係好的當地弟兄說他不在杭州(那時有手機的人不多,但那位弟兄屬於不多的有手機的人之一,我才知道手機具有這種叫通話對方弄不清機主身在何處的功能)。時近黃昏,陰雲密布,我們隻好找個小旅館住下來(我記得杭州那時的物價已經很貴,小旅館設備很一般,但一間雙人房一夜要二百多元)。杭州是我們那次到安徽、河南、山東、江蘇、浙江五省沿途最大的城市,又是第一次住旅館,所以我們計劃:先洗個澡,再上街吃點東西,晚上如果還聯係不上那位弟兄,明天就坐火車回深圳。我讓克拉斯弟兄先洗,因為他比我年長。我在房間的燈下翻開聖經,把克拉斯弟兄預備在杭州講道引用的經文在雙語聖經裏作上記號。突然,燈滅了。接著聽到克拉斯弟兄從衛生間裏喊我,說他全身剛打好肥皂,停水了。二百多元一夜的旅館應該不會這樣突然停水停電吧,我想可能是緊急故障,過一會兒就會來水來電的。我就對克拉斯弟兄說,你等著,我去旅館前台問問。剛出房門,樓道裏就有服務員舉著蠟燭過來,像文革期間那樣高聲喊叫:“各房間來領蠟燭!”我領了蠟燭,問她:“什麽時候恢複供水呢?”她說:“明天早晨六點開始供水供電。”我就對克拉斯弟兄說了這個情況,請他趕快擦幹肥皂出來。
五年之後,我陪一位美國弟兄又去杭州當講道翻譯,我自己也應會眾要求用中文直接講道(此時杭州的聯係人及會眾都與五年前完全不同了)。這次住在離城區較遠的民航療養院,吃住條件大有改善。不料聚會到第三天,中午休息時,六位持槍警察破門而入,一位把門,一位拍照攝影,四位迅速地占領了房間的四個角落。舟山的應弟兄和達州的龍弟兄當時正坐在我房間裏的沙發上交通,我本人則因為太累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負責照相的那位警察喝令我起床,我就坐起來,攝像機和照相機同時對著我,一陣閃光。我腦子迅速地恢複了清醒,我假裝怕光、用手擋眼睛,實際上從指縫間瞄了一下地毯上的三堆書 - 一堆聖經、一堆讚美詩歌本、一堆信息書,都原樣未動,我就放心了。我憨厚地對他們笑了笑,說:“對付我一個老頭,一支槍足夠了,用不著四支槍吧?”說著就下床按照他們的命令打開行李箱,掏出身份證交給他們,隨他們去把我的小箱子翻個底朝天。
二十分鍾後,六位警察呼啦一聲突然撤走。然後負責訂房的姐妹把療養院長拉到我房間裏來給我說明情況,院長說是誤會一場:原來療養院裏有兩棟樓,另外一棟樓的同房號房間裏有人聚賭嫖娼,被人舉報,但公安聽錯了樓號,所以發生了這場誤會。姐妹說不行,你要去叫公安來給我們弟兄當麵賠禮道歉,並銷毀攝像和照相的膠卷(那時照相和攝像都是使用膠卷)。院長苦著臉說:“饒了我吧,大姐,你什麽時候見人民警察向人民道過歉呢?”我也勸姐妹說:“算了,我在深圳也被公安攝過像、照過相,沒有什麽。感謝院長說明情況,院長若有時間,留下聽聽我們講耶穌?”院長說:“太忙,太忙,以後,以後。”這次吃住條件不錯,但因為發生這麽一件事,印象大打折扣,我連杭州城都沒有進,就離開了。
再下一次去杭州,仍然是陪同那位美國弟兄。這次由杭州教會招待我們住進市內的東方假日酒店,條件更好了。不料從第一天晚上起,就來了一位加拿大華人弟兄,帶來一位不信主的商界婦女,整整三天沒有安靜。因為這位加拿大弟兄住進我的房間裏,那位婦女就不停地來探望,他們的親熱言行居然不回避我,人走之後馬上又來電話。後來才知道這位弟兄已經與那位商婦同居,本來準備在上海舉行婚禮的,可能被加拿大那個教會勸阻了。杭州教會連續三天宴請美國弟兄和我,這位弟兄和那位商婦頓頓都參加吃。杭州教會的兩位未婚姐妹也被安排參加吃了一頓。後來才知道兩位姐妹都看上了這位加拿大華僑弟兄,是來供他挑選的。兩年後,加拿大弟兄自然挑上了其中年輕的那位姐妹,年長的那位姐妹不免有些失落感。照我看,年長的那位姐妹沒有嫁給那樣的弟兄,有福了!
之後我又去過三次杭州,都是陪同國外傳道人去當口譯。國外弟兄倒是眼光敏銳些,發現杭州教會逐步被那位加拿大華僑弟兄操控了。我對這些事向來遲鈍;不過到了2005年下半年,再怎麽遲鈍也看清楚了內幕。人各有靈,那年各地的教會作出抉擇,我們教會決定與加拿大那個教會分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因為傳教的原因去過杭州。
那些年裏,杭州唯一一次給了我一點“天堂”感覺的,是2004年我們夫婦與幾位跟我們一樣對教會政治完全不感興趣的弟兄姐妹在一起所度過的一天。
(2)
但杭州這個城市,在現代世人中越來越有名氣,從來不落後於我們所居住的改革開放前沿城市深圳。深圳被評上“最宜人居城市”,杭州接著也被評上。深圳修地鐵,杭州接著就修,不過聽說塌方了一次。我感到這個城市離天堂越來越遠了,可是世人評比“最宜人居城市”的名單裏,杭州的名次卻越來越靠前,我弄不懂是什麽道理。2008年初江南六省天寒地凍火車停運,聽說杭州也是雪壓全城,冰封西湖。而杭州的夏天卻比深圳難過得多,最高溫度總是要比深圳高三、五度,且持續高溫的時間很長。即使趕在春光明媚的季節,西湖邊上人滿為患,遊客恐怕也沒有“淡妝濃抹總相宜”的遊興了。杭州的房價緊隨上海,在全國名列前茅,大多數靠工資生活的市民棲身於蝸居之中。“最宜人居”,究竟是最宜什麽樣的人居住呢?
讀了今年報載新聞,方知蘇杭仍然是少數貪官的天堂。今年7月19日,中國最高法院公布了杭州原副市長許邁永和蘇州原副市長薑人傑死刑。他們二人就是前些年主管這兩個“天堂”市政建設的領導,他們各人中飽私囊的貪汙款都是九位數。
今天杭州爆出一項更大的新聞。一位名叫若小安的杭州名妓,9月27日被警方拘捕,因為她在自己的微博上誇耀她的手機裏存有七年來三千多名嫖客的稱呼和電話,其中一千人以上是政府官員和社會名流。若小安被捕後,她的手機立即被公安沒收了。
看來,人類的罪惡從伊甸園的原罪開始,始終沒有太大的變化,因為誘惑來自同一位撒但。蘇杭被世人稱為人間天堂,肯定不光是風景秀麗,必與各朝各代的“若小安”是分不開的。難怪宋代詩人林升說:“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這裏的“樓”,這裏的“歌舞”,這裏的“暖風”,這裏的“醉”,肯定與同類於若小安的三千多名顧客的古人所犯的同樣的罪有關。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天堂啊。
(二○一一年九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