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過年
田 心
最近我回了一趟深圳,老伴留在加州。我一個人在深圳過年,有充足的時間觀察各方麵變化,特記下來與網友們分享。
現在香港和深圳之間出入境,都增設了老人通道。乍一看,我以為是與深圳憑老年證免費乘坐公汽和地鐵一樣的福利,經過之後才知道形同虛設。一是老年人本身出入境的太多,二是陪同老年人走老人通道的中青年人太多,所以走老人通道並不比走其它通道快捷。以前香港人到深圳買菜的,每天有幾十萬人次(有的老太太一天跑兩三次)。現在反過來了,大陸人到香港買菜米油鹽茶奶衣的,每天有幾十萬人次。加上香港人的過境驗證已改為刷卡,而大陸人仍需經警員查驗證件,所以香港人的通道總是暢通無阻,大陸人的通道總是人山人海長龍曲折。香港一邊排隊的地方有空調,還好受一點;大陸一邊節約用電,冬天不開空調,人海上方難免形成像北京霧霾那樣的景象。更令人震撼的是,通過港深之間各個口岸的學童通道上熙熙攘攘的港籍內地兒童在港深兩邊托兒機構人員的看護下等候過境的情景,可以想象在深圳一邊翹首相望的家長們日複一日接送孩子的艱辛,真叫人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這些兒童是前些年大陸一胎化政策下被允許在香港出生的,但他們家長的經濟條件還不能使他們在香港過夜,所以隻好去香港享受免費上學(或幼稚園)的福利,回深圳睡覺。
一到深圳,感到堵車比往年嚴重了。正好車上的移動電視節目裏宣布說:深圳的機動車輛數量已躍居全國第二,僅次於北京。深圳已開通的地鐵隻有五條線,但另外的十一條線和四條城際線正在抓緊施工。深圳的人口呢?六年前公布是兩千萬,再沒有公布過新的資料。不過有一項政府公布的房價資料說:2014年1月份房價暴漲百分之二十的,仍然是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四個城市。深圳賣二手房,在委托當天成交的情況,屢見不鮮。不像有些瘋狂蓋樓的城市,新樓空房率百分之八九十,根本不存在二手房市場。
深圳的火車客運,已發展到東南西北四個火車站,北站是高鐵站。坐高鐵並不比坐飛機便宜。比如深圳到北京,一等坐票一千五,二等坐票一千。深圳到宜昌,一等坐票一千,二等坐票六百三。同樣的兩地之間,打折飛機票常有,比高鐵票便宜。當然,飛機和高鐵都不是普通打工仔和打工妹們的春運交通工具。每天從深圳始發的二百多趟普通火車和從深圳上百個站點發出的長途汽車,才是解決打工仔和打工妹們回家鄉過年的。如今實行了實名製和網絡訂火車票,但各種各樣的炒票新花樣層出不窮。春運期間,每天發生的這方麵悲劇,恕我無法在這裏與君分享。
但是深圳的白領階層,確實享受到了改革開放前沿陣地的一些好處。我所認識的十幾個白領家庭中,今年到外國去過年的有三家,在國內自駕出遊過年的兩家,剩下的在深圳過年。白領家庭的年夜飯,一般都提前在餐館預訂。但無論怎樣的富裕之家,畢竟不可能每頓飯下館子,所以采購食品仍然是家家戶戶春節前的一件大事。尤其是害怕被習新政抓典型,政府機關和國有單位的年飯規模都有所縮小甚至取消,單位發實物和發購物卡也有所收斂,於是自費采購年貨大軍就比前些年龐大雄壯了。
吃、穿、用方麵年貨的物價,一般都比三年前翻了一番,但也有下降的。總的來說,大眾年貨的價格隻漲不降,價格下降的年貨都是麵向小眾的。鮑、參、翅和進口海鮮的價格明顯下降,因為數量太多,連小區菜場裏也賣澳洲龍蝦、新西蘭象鼻蚌、北美三文魚吞拿魚金槍魚鱈魚北極貝等。這些進口海鮮的價格春節前一直不超過每斤七十元,沒有出現像往年漲到一百五十元到二百元一斤的現象。進口水果也一樣。以往春節前後最貴的水果是美國櫻桃和泰國蓮霧,價格都在一百多元一斤,但今年任何進口水果都隻賣到四、五十元一斤。仔細一看,原來櫻桃多是來自智利的,蓮霧多是來自印尼的。況且南美櫻桃正是時令鮮果,就很容易地成為主流進口水果,把稱霸多年的冷藏美國櫻桃壓下去了。進口水果與國產水果的價格逐漸接近,不像前些年那樣有幾倍的價差。進口糖果餅幹與國產糖果餅幹的差價也微乎其微。許多深圳人發現,買正宗的意大利巧克力和丹麥曲奇餅,比買仿製的國貨合算。這一發現甚至延伸到了菜米油鹽,所以那些靠廣告捧上天的最貴大米(五常米)、最貴豬肉(一號土豬)之類的國貨,很可能在越來越多湧入深圳的洋貨麵前站不住腳。一位朋友對我說:七歲以內的深圳兒童,沒有一個喝過國產奶粉的。這話可能略有水分,但我相信它基本屬實,否則怎麽解釋每天幾十萬人拖著帶軲轆的購物車去香港采購的現象呢?原因就是,香港才真是自由貿易的國際化都市。所以若將來深圳成為真正的國際化都市,恐怕大眾消費者也會學習小眾消費者,那麽,許多靠廣告而生存的國貨就會無人問津了。不過今年春節期間深圳這邊,無論是大眾還是小眾吃掉的幾億隻雞,肯定全都是國貨;因為香港那邊預防禽流感抓得嚴,七百萬香港人過年沒有吃一隻雞。
隨著電視的普及,央視春晚已有三十多年曆史,好像成了中國春節活動的必然組成部分。但央視春晚在廣東,一直就沒有像在北方那麽火爆。近兩年,隨著笑父和國母相繼退出春晚,深圳看春晚的人就更少了。今年我是一分鍾也沒有看。即使是愛看它的人,知道後麵一個月裏還會有無數次的春晚節目重複播出,也未必願意把值千金的春宵一刻浪費在電視機前。於是多數人吃完年夜飯後,是去做打麻將或其它的事情。或者在電視機附近做那些事情,偶爾抬眼瞟一下電視屏幕,引出一些談笑資料,幫助消化年夜飯。
大年三十晚上放煙花鞭炮,在深圳則是屢禁不止的。這就好像潮汕人對待一胎化政策,明知生第二胎和第二胎之後的罰款額很大,仍然要生上四五胎。放煙花鞭炮,被抓住後無非也是罰款,先放了再說。所以,以深圳市民中心為圓心向外輻射,煙花鞭炮響聲的強烈程度與半徑成正比。到了關外,各小區住宅的樓梯和走道上,從大年三十晚上到之後多日,都是被厚厚的鞭炮碎屑覆蓋著的,有的要到元宵節後才被清掃掉。
中國傳統長輩給小輩壓歲錢,從改革開放之後逐步演變為給紅包,而且紅包的數額越來越大。但真正不需回送的紅包,仍然是長輩給小輩的紅包,或是雇主給雇員的年終獎;當然數額很小的“隨手扔”紅包也不需回送;其餘的紅包則如拜年的禮物一樣,都是送來送去,甚至繞了一大圈又回到自己手中。
在我原來所牧養的家庭教會中,會眾中打麻將和互送紅包的陋習算是徹底除去了,年假中攜帶一點家鄉土產互訪的情況還有。但我們更多是學西方人POTLUCK的做法,參加的人按照自己的心願,各帶一點食品,在公園裏或在哪位弟兄姐妹家裏團聚,唱詩歌,講見證,品嚐百家食物,其樂無窮,聚上幾個小時還不忍分開。這種過年的方式,甚是另類,但若是在公園裏,也時常招來大群人圍觀讚賞。因為最與眾不同的是我們教會的姐妹們全是長發長裙,這與當今最時髦的大光腿或穿緊身褲的婦女顯然形成了鮮明對照。
年假不知不覺就過去了,轉眼到了元宵節。今年的元宵節恰好與西方傳入的情人節是同一天。深圳的年輕人對元宵節倒無所謂,但對情人節很看重。深圳這天白天的玫瑰花就已經賣到二十元一朵,入夜不知漲到什麽價格。其實許多人混淆了“情人”這個詞與“情夫”、“情婦”那兩個詞的含義,誤以為“情人”就是“情夫”和“情婦”的合稱;而受到我的《漫話情人節》一文正確影響的人們則懂得:情人就是即將結婚或已經結婚的男女,西方的情人節原本是在這樣的定義上產生的。這一天晚上,我與多對這樣的情人在一起吃飯。
(寫於二○一四年二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