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他 的 第 一 個 異 象
1912 -1916
查爾斯·伯南漢隨信寄來了足夠的錢,讓愛拉可以租一輛四輪貨車搬家。她除了三個好動的兒子外,隻有少許家當要搬。新阿爾巴尼位於伯克斯維爾以北一百英裏的地方。由於快要臨產了,愛拉對這次搬家擔驚受怕。但對於三歲的比爾來說,他從未看過這山區小木屋以外的世界,這次搬家就像一次令人激動的冒險一樣。他對又窄又平的木橋印象特別深刻,那座橋橫跨俄亥俄河,連接著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和印地安那州新阿爾巴尼兩地。再往北走十英裏後,就到了他們的新家,印地安那州的小城尤蒂卡。
那年秋天,查爾斯又回去采伐木頭;這對他來說,比幹農活要自如得多。他是在林區長大的,從小就開始采伐木頭。盡管查爾斯隻有一百五十磅,但他的肌肉鼓起來,是個熟練的采伐工;他自己一個人能把一根重九百磅的圓木弄到車上去。但冬天臨近時,查爾斯就不輕鬆了,六口人住在一棟一房的小屋裏,比起他們留在肯塔基州的那個小木屋,既沒有大多少,也沒有好多少。當伐木工,迫使他每次離家就是幾個星期,查爾斯不想讓妻子再像去年冬天那樣受苦,於是就開始去找一棟條件好一點的房子。
查爾斯還沒找到可長住的地方,1913年的春天來臨了。他在印地安那州傑弗遜維爾找到一份工作,為
傑弗遜維爾是個小城,位於新阿爾巴尼東北麵四英裏的地方,在河濱路的一側,當地人稱那條路為尤蒂卡派克。
在山腰的小木屋前麵,有一棵蘋果樹,枝子伸到了一口小水泉的上麵。冰冷的水泉夏天可當作冰箱用,可以儲藏一些罐裝的牛奶、脫脂牛奶和黃油,免得很快變味。查爾斯無法存放奶酪在那裏,他有太多貪吃的小伯南漢會去偷吃。這水泉供應一家的用水,直到八月中旬,之後水就幹了。然後,他們不得不到下麵穀倉邊的水井去打水,提到山上的屋裏來。
比爾喜愛這湧出泡泡的水泉。有個葫蘆瓢掛在一顆釘入蘋果樹幹的釘子上,但比爾很少用它。他喜歡把肚子貼在溫暖的草地上,嘴伸到水裏,喝它一肚子的水。然後,他裝滿水罐,帶去給田裏的父親。
查爾斯從田裏回到家,總是很餓,想立刻吃晚飯。他們屋內因為沒有排水管道,他不得不在木屋後麵洗澡;那裏對著蘋果樹做了一張凳子。凳子是用一塊穀倉木板做的,嵌入樹幹裏,另一頭也是用木板做腳,底下用一塊斜板撐住凳子,使它牢固。四個小男孩會站成一排,在爸爸後麵洗澡。當查爾斯卷起他自家做的襯衫袖子,抹上肥皂泡沫時,手臂上的肌肉會鼓起來,凹凸不平。比爾驕傲地看著他,心想:“這就是我爸爸,他很強壯,他會活一百歲。當我變老時,我還會看到我爸爸強壯的肌肉。”查爾斯身高隻有一米七左右。比爾遺傳了他父親黑色的卷發和愛爾蘭人好看的長相,但沒有遺傳他那強壯的身材。相反,比爾精瘦結實,跟他母親一樣。
接著,輪到比爾洗了。他很小心地用自家做的堿液肥皂洗,免得弄到眼睛,有一次教訓就夠了。他拿母親用玉米粉口袋做的洗澡毛巾來擦幹。這種毛巾很粗糙,不舒服,所以比爾要輕輕地擦。在洗澡凳的上方,有一塊破鏡子,用五根彎的釘子固定在樹上。比爾站在凳子上,擦亮鏡子要看自己的模樣,這樣,就能用那把錫做的梳子梳理他蓬亂的卷發。
查爾斯用穀倉舊木板製做了飯桌和凳子,凳子看起來好像教堂裏的長板凳。吃晚飯時,比爾總是坐在父親的身旁。通常的食物是豆湯,還有玉米餅、烤洋蔥和脫脂牛奶。愛拉用煎鍋煎好一塊玉米餅,放在盤子裏,繞桌一圈,好讓每個人都可以掰一塊。比爾總是掰邊上的,因為餅邊上有較多的脆皮,他喜歡用脆皮餅蘸著湯吃。
馬車後麵,有五雙小眼睛焦慮地看著爸爸,他要把四根棒棒糖平分給五個孩子。四個小伯南漢舔起棒棒糖來,很快就隻剩一根細棍了,但比爾很聰明,他舔了一下,然後從裝雜貨的紙袋上撕一塊棕色的包裝紙,把糖果包在紙裏,又放在口袋裏。以後他會用到它的。
每周的星期六晚上,他們把熱水倒滿在一個香柏木做的洗澡盆裏,一個挨一個地洗,不換水。愛拉給比爾抹上堿液肥皂,使勁地搓,說:“我要看到你們像剝了皮的洋蔥那樣幹淨。”然後,她用麵粉袋布做的幹浴巾給他擦身子,直擦到他的皮都快掉了。她知道比爾的飲食不調;所以,每個星期他洗完澡後,她就叫他吞一湯匙的蓖麻油,因為她相信這有助於防止感冒。比爾看著滿滿的一大湯匙蓖麻油,就央求說:“哦,媽媽,請不要讓我吃那東西。它叫我惡心,我受不了。”
她回答說:“如果它不叫你惡心,對你就沒有什麽益處。”
比爾捏住鼻子,把湯匙放入嘴裏,試著吞下去,堵在口中,就用勁搖,最後總算吞下去了。
星期天,愛拉煮一頓“蔬菜牛肉大雜燴”,有白蘿卜、紅蘿卜、包菜、土豆、豆子、玉米粉、和一大塊牛排;所有東西都放在一起煮。剩飯剩菜會給他們再吃兩三天。
星期一,愛拉在木屋後麵的一個大鐵鍋裏洗衣服,水是用明火燒熱的。比爾因為是長子,他得去砍洋槐樹杆來燒火。他媽媽也希望他能給鐵鍋裝滿水,對他那種年齡和個頭的孩子來說,那是一件苦差事。
她喊道:“威廉!”
“我在這,媽媽。”
“到水泉那裏去打一桶水來。”
比爾想到那個沉重的香柏木水桶,即便隻有半桶水,也會把他的肩膀壓壞的。他手伸到口袋裏,找那顆用紙包起來的胡椒薄荷糖。然後,他找來弟弟愛德華,對他說:“大塊頭,”比爾常常叫他弟弟“大塊頭”。“我告訴你我要做什麽,如果你幫我提一桶水來,我就讓你舔一舔我的糖果,直到我數完十下。”愛德華高興地提來了水,於是,比爾把糖果拿在外麵,獎賞他。比爾開始數,“一、二、三……”
愛德華拚命地舔,抱怨說:“不要太快,你數得太快了,重新開始。”
比爾重新數,於是愛德華多舔了幾口。然後,比爾把糖果再包起來,放回口袋裏。星期一還有別的家務活要幹,但隻要他把糖果拿出來,比爾就是個悠閑的小夥子了。
洗衣服那天,愛拉用一根又長又扁的山胡桃木棒攪動沸水鍋裏的衣服,洗好後就撈出來。她把這木棒掛在木屋內的一根釘子上。這根山胡桃木棒有許多用途。愛拉用它來打碎一團團的麥稈床墊,使床鋪得平整。查爾斯也用它當作管教孩子的棍棒。可有時候,如果哪個孩子幹了壞事,料想會挨屁股,這根山胡桃木棒就會神秘地不見了。於是查爾斯不用它也能解決問題,替代物是,他用一條舊皮帶作的剃須刀帶子,或用他的來福槍推彈杆。所有小伯南漢都在外麵的木棚裏“受管教”,當他把他們的小屁股打得紅腫時,孩子們就會在父親邊上拚命地繞圈圈轉。查爾斯管這叫“把他們身上的惡鬼打出去”。
有一次,愛德華想出了一個惡作劇。“比爾,”他說:“媽媽和爸爸在花園裏鋤地。如果你進去拿一點糖,我就去拿餅幹,我們在穀倉那裏碰頭。”比爾聽起來覺得很好。愛拉把紅糖放在木屋的一個盒子裏,她常常拿它跟水攪在一塊,作成糖漿,給他們早餐吃薄餅用。比爾溜進木屋,抓了一大把紅糖,然後向穀倉走去。
花園位於木屋與穀倉之間的山坡上。查爾斯鋤完地後,直起腰來,用他那塊紅白格子的手帕擦掉額頭上的汗。他注意到他大兒子夾著肩膀走路,好像藏著什麽東西。查爾斯就問:“你要去哪裏,威廉?”
“我要去下麵的穀倉。”
“你手裏拿著什麽東西?”
比爾想:“哦,哦,”他裝傻地問:“哪隻手?”
查爾斯說:“過來這裏。”
自那以後,有很長時間,比爾再也不想要什麽紅糖了。
1916年8月下旬,當蒸汽動力脫穀機完成收割任務後,愛拉把新麥杆裝入了每個麥稈床墊裏。那天晚上,孩子們剛被叫去閣樓睡覺不久,比爾就大叫起來,好像有女妖精摸到了他的臉頰。愛拉急忙衝到梯子邊,喊著說:“比爾,你到底怎麽啦?”
“媽媽,床上有什麽東西在我身邊。”
“是藏在新麥草裏的蚱蜢,現在躺下來睡覺吧。”
“媽媽,我不能在這裏跟這些跳來跳去的小東西睡在一起。”
愛拉手裏拿著煤油燈,爬到樓閣上,她兒子就有光了。打開床墊的一邊,比爾手伸進新麥草裏,直到抓到了那隻搗蛋的蚱蜢。然後,他把蚱蜢從屋頂和牆體處沒有連接好的一個縫隙裏推出去。
後來,愛拉跟查爾斯談起這事,都覺得好笑。但是,她很難告訴丈夫,她對比爾有極度的掛慮。這孩子最近一直很急躁,吃的食物沒有調理好。上個月,不止一次,吃完飯後,他就抱怨肚子不舒服,並一直打酸嗝。他變得緊張兮兮的,是因為他馬上要上學了嗎?或者別的東西讓他煩躁?這跟他父親喝酒有關係嗎?
九月份,比爾和愛德華一起上學了。比爾七歲半,盡管他比弟弟愛德華大十一個月,但從個頭來看,像雙胞胎。愛德華隻是略矮一點。
比爾沒有上學穿的衣服,整個夏季都是光著腳,沒有襯衫穿,一直都穿著一件帶補丁、破舊的連衫褲。家裏買不起新衣服,所以愛拉臨時給他做;她拿來婚禮時查爾斯穿的大衣,把它剪開,縫成一條褲子。查爾斯回家時,帶來一雙白襪子和一雙舊網球鞋,勉強能穿,這些就是比爾衣櫥裏的所有東西。
愛拉給他改好衣服後,讓他第一次試穿,她說:“好,現在讓我們看看你穿得怎麽樣?”她退後幾步,仔細地觀察著。比爾穿著這些自家做的褲子和舊網球鞋,再加上垂到脖子上蓬鬆的頭發,看上去很土。他很清瘦,愛拉都可以數出他胸膛的肋骨來。她微笑著,知道她已經盡力把所能找到的東西做成褲子了。遺憾的是,她大兒子上學沒有襯衫穿。
於是,在1916年9月一個寒冷的早晨,比爾和愛德華沿著河邊小路艱難地走到尤蒂卡派克小學去上學。這是一間典型的鄉下單房間校舍,立在山上,可眺望俄亥俄河。坦普爾太太成為他那幾年的老師。她教所有八個年段的課,學生從六歲到十五歲不等。
在學校裏,比爾學到的比三R功課,就是閱讀、寫作和算術(譯者注:這三個英文詞裏都有字母R )要多。他對世界的視野突然擴大了。他坐在班裏,有時間把自己跟其他人做比較,這差別引起他的注意。這些跟他一樣的鄉村男孩女孩,他們大部分都穿著漂亮的衣服,合腳的鞋子,他們都穿襯衫。其他孩子的午飯是三明治,還有餅幹,蛋糕做甜點。比爾吃的是豆子,有些日子他根本就沒有午飯吃。他開始意識到他的家很貧窮。
一開始,比爾被一些大孩子看作是外地人。他們叫他“玉米餅幹”,取笑他,因為他講話帶著肯塔基州山裏人那種典型的可笑口音。他們還取笑他那粗野的外表。
學校開學後的幾個星期,比爾和幾個同齡的孩子決定花一個下午,在伯南漢小木屋後麵的“冰塊”池塘裏釣魚。他們叫它“冰塊”池塘,是因為
放學後,比爾跑回家,迫不及待地到閣樓上拿他自製的釣魚竿。他的網球鞋不是很合腳,所以他的大腳趾就長了一個雞眼,很痛。那天,在學校裏,他被這雞眼弄得什麽都顧不了了。每動一下腳,雞眼就使他疼痛難忍,簡直沒有心思做他的課堂作業。現在,他又激動又著急,根本不管那疼痛了。他衝進小木屋,一腳剛踩到小樹做的梯子時,他覺得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肩膀。他父親把他身子轉了過來。
“比爾,下午我有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做,我要你給我去打水,裝入蒸餾器裏。”
比爾的心和手腳都麻了。“爸爸,但是下午我要跟夥伴們一起去釣魚啊。”
“你可以明天再去嘛。今晚,我一定要造出一桶玉米威士忌,我來不及了。我必須要很多水放在棚子裏,讓那些盤管冷卻。你已經大了,可以幹活了,我需要你的幫助。那些水桶就放在穀倉邊上,在水泵旁邊。現在,過去那邊吧,換一下衣服。我到棚子後麵去,準備那些蒸餾器。”
比爾慢慢地爬上樓梯,轉過頭去,這樣他父親就不會看見他在流淚。
“記住,”查爾斯又說:“不要讓你媽知道,對誰都不要提這件事。”
“好的,爸爸。”
雖然到1919年國家禁酒法才會投票通過,但早在1906年,某些州就製定了禁酒法,並實施了。1916年,印地安那州已經是個“無酒”州。查爾斯沒有威士忌就不行。由於他沒有足夠的錢到黑市買酒,就和一個鄰居
比爾久久地坐在麥杆床上,感到他腳上的雞眼隨著心跳一陣陣地痛。最終,他鼓起力氣去換衣服。他把鞋脫掉,感到舒服多了,又把校服脫下來,慢慢地把舊連衣衫套進去。衣服上的肩帶丟了,現在這連衣衫用幾股麻線拉住,用釘子代替紐扣。這釘子很容易從紐扣眼裏滑出去,一轉身就滑出去,不能再弄回來。接著,他用東西把腳趾頭綁緊,也就是說,他用玉米芯綁在痛的那個腳趾頭下麵,免得踩到泥土。
他慢慢地從梯子上下來,步履沉重地走到山下穀倉邊的水井旁。兩個糖蜜桶就放在水泵架子邊。比爾把水打得滿滿的。每個桶能裝半加侖的水,這也是他七歲大的肌肉能提得動的,桶柄是用麻繩湊合做成的。
那天下午天氣暖和,極其安靜。變黃的幹草地上沒有一絲微風吹過。當比爾開始上路,他聽到不遠處的“冰塊”池塘傳來一陣嬉笑的聲音。他的夥伴們已經在那裏,釣魚、說笑,過得真快活。比爾因失望而淚流滿麵。
走到靠近花園的半山腰時,比爾坐下來,在一棵大白楊樹的影子下歇一會兒。臉頰上流下了幾道摻著淚水的泥巴痕。他呻吟著:“真夠倒黴的,那些孩子都在外麵釣魚,我卻留在家裏提水。”他聽見一道聲音,像風刮過樹葉的響聲,嗚……嘶……。但比爾並沒感到是一陣涼風。他想:“那是什麽聲音?”他四處看著。那些開始變黃的葉子完全靜止,他看不到哪裏有刮風的跡象。他仍然悶悶不樂:“他們的爸爸不做這些事,我為什麽要給那些釀私酒的蒸餾器打水呢?”
他又聽到葉子吹動的響聲,便站了起來,抬頭看著頂上的樹枝,但沒看到什麽在動。他又發出一些抱怨聲,然後提著水桶,沿著山路繼續走,他趾頭綁著東西的腳在泥地上留下了一道奇特的痕跡。他剛走幾步路,又聽到那個聲音,嗚……嘶……,比剛才還響。比爾轉過身,這次他看到了。一陣旋風在樹半腰的枝子中旋轉,這種旋風本身並不奇怪。在秋天,這種旋風是很平常的。他常常看到旋風在田裏旋轉,把幹樹葉卷走,一直帶到遠處。但那種旋風總是在某處刮,總是在地麵上移動。這個旋風好像在某處被纏住了。比爾著迷地看著綠色、棕色和黃色的葉子在風中旋轉。
忽然,有個聲音從樹中間發出來,是一道低沉、洪亮的聲音,說:“不要喝酒、或抽煙、或以任何方式玷汙你的身體,你長大後有一件工作要你去做。”
這些話,比爾聽得非常清楚,就像他父親在說話一樣,但那不是他父親的聲音。以前他從未聽過如此令人敬畏的聲音。他丟下水桶,拚命往小木屋跑去,用盡全部氣力大聲喊叫。
愛拉把他抱在懷裏。“比爾,出了什麽事?你被蛇咬了?”她想,可能她兒子經過花園時,踩到銅斑蛇,那是一種鄉下常見的毒蛇。
“沒有,媽媽,”他咿咿呀呀地說著,手指著山下的花園那邊:“下麵那棵樹那邊有個人。”
“哦,比爾,比爾,你過來。你停下來,睡覺了嗎?”
“沒有,媽媽。那棵樹上有個人,他告訴我不要喝酒或抽煙。”
愛拉笑了。她抱著兒子,親他的前額,盡量讓他平靜下來。但比爾還是有點歇斯底裏,安靜不下來。她叫他上床,然後趕到最近的一家鄰居那裏,打電話去叫醫生來。聽完他的故事後,醫生說:“這孩子隻是有點緊張,他會挺過去的。”
那天晚上,比爾在吃晚飯時,又講了這個故事。“那棵樹上有個人,我聽見他說的話。我再也不從那裏經過了。”他再也沒有從那裏經過。從那天以後,他到穀倉去,不管什麽時候,他都會繞過那棵白楊樹,從花園邊上遠遠地繞過去。
兩個星期後,比爾和愛德華在小木屋前麵的蘋果樹下玩彈珠遊戲。忽然,比爾覺得有個奇怪的東西臨到他,好像有一種不可見的能量圍繞在他周圍,一種使他皮膚感到麻刺的壓力。他抬頭往上看。不知怎地,俄亥俄河看起來比以前近多了。當比爾低頭看著流向傑弗遜維爾的河水時,那片野地在他眼前變了。一座大橋從河岸崛起,跨過河,一段一段地迅速地被建造。這橋不像他以前搬到印地安那州時所經過的那種低矮、平直的小橋。這座橋很巨大,有大型的拱形鐵梁從上麵橫跨過去。比爾從前未曾看過像這樣的東西。再仔細一看,他注意到有些人在那巨型的結構頂上工作。然後,他看到有根鐵梁斷了。工人就從梁架上慢慢地墜落下來。比爾數了數掉下來的人數,他注意到有十六個人消失在底下黑乎乎的河水中。
比爾扔下那袋小珠珠,拚命往房子裏跑,失控地大聲喊叫。愛拉盡力讓他平靜下來。最後,他才講得出他的故事,她說:“比爾,你是在做夢吧。”
比爾卻說:“不,媽媽,我有種奇怪的感覺,然後就抬頭看那條河,我實在是看到了!我看到了!哦,媽媽,我很害怕。”
查爾斯發表自己的看法:“這孩子神經過敏,醫生就是這麽說的。”
但愛拉卻不這麽認為。她記得,四年前的一天,比爾曾咿咿呀呀地跟她說過那件事,有隻小鳥告訴他,他們將住在靠近新阿爾巴尼的地方。說來也真巧,這事真的實現了。有一座大橋要橫跨那條河?建橋時十六個人喪命?要是以後哪一天這事發生,會怎麽樣呢?愛拉把這件事用紙寫了下來,心想:“我們要看看。”
威廉·伯南漢的第一個異象是1920年看到沒有鐵橋的俄亥俄河上架起了這座鐵橋,異象裏架橋施工過程中16個人墜水身亡。19年後,這一異象準確應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