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城天氣極熱的時候,最難捱的是晚上。白天雖然驕陽當空,空氣還在流動。而當太陽下山之後,空氣仿佛和周圍的黑暗凝固到了一起,巍然不動,整個晚上不會有一絲絲的風。
那晚,男孩和幾個室友呆在八人一間的學生宿舍裏。人人汗流浹背,坐都坐不住,更不用說睡覺了,隻好瞎聊天。
“如果有電風扇就好多了,我家今年買了一個。” 陳鳴威說。
“嘿嘿,我們家以前有一個人力風扇”鄭少青邊笑邊描述小時候父親自製的‘人力風扇’,“在天花板上用兩個吊環,掛一張大大的長方形的紙板,叫一個人拽一根繩子,穿過一個軲轤不停地拉。可別小看它,這把‘大扇子’可以扇十來個人呐。”
“可是誰願意在那兒拉繩子啊?” 有人感到奇怪。
“主要是用在有客人來吃飯的時侯……”
鄭少青還未說完,男孩接上嘴:“當然是由他家三個光頭輪流去拉囉。”
“我說一個夏天在外麵板車上睡覺的笑話給你們聽,”
男孩還沒有開始說,就已經笑得按著肚子:
“其實,這是我和高中時幾個頑皮頭子一起搞的惡作劇。”
“是啊,我也知道,” 鄭少青接著說:“我和白明誌高中時住在家裏,但我們學校也有人住校。那宿舍的條件呀,比我們這兒還差多了,連廁所都在外麵。有一次,也是這麽熱的晚上,一個男同學在校園裏把竹板架在一輛板車上呼呼大睡,被白明誌一夥人連板車帶人一齊拉走,擋在女廁所的門口。這板車上的老兄啊,居然一直睡到天亮時都沒醒,嚇得女生那天晚上一直到早上都不敢上廁所。”
有人提議把草席鋪到外麵草地上去睡。大家便一窩蜂地跟了去。出門一看,草地上早已經睡了一大片,此時此刻,也不怕那些猛吸人血的蚊子,竟然很快就呼呼入夢。
睡到半夜,不知道是誰在夢中傪叫了一句:“老虎來了!”,嚇得幾十個人卷起草席一窩蜂地跑回了宿舍裏。
男孩一個人仍然在草地上呼呼大睡,什麽也不知道。半夜突然醒來,看看周圍,不明白為什麽隻有自己一個人睡在這兒,幾十個同學到哪裏去了?
好像睡意也沒有了,便起來走走,按照習慣朝山青湖旁走去。
遠遠就能看見山青湖平靜如黑玉般的湖麵,隻是偶爾有幾顆亮點在湖麵跳躍兩下。空氣依舊沉悶得讓人窒息。路上不時也有個把睡不著出來夜遊的學生。
一陣嘰嘰喳喳的話語聲傳到耳際,男孩看見前麵路邊一個小瓜棚旁,兩個男學生在議論什麽,便趕幾步湊了過去。
“啊!剛才我走進去,突然發現那一男一女躺在地上,睡著了啊……”
“這麽熱也能睡著,哈哈……”
“不怕熱吧,再說,兩人幾乎沒穿衣服,抱在一起!”
“哇,沒穿衣服嗎?讓我也看看……看看女生不穿衣服是什麽樣子……”
男孩也跟著他們朝瓜棚裏望去,黑幽幽地看不太清楚,隻見兩個人影而已。人影動了動,可能已經被他們的說話聲驚醒了,但似乎又不太敢大動。過了幾秒鍾,男孩的眼睛對瓜棚的黑暗比較適應了,突然發現那兩個人影是他所熟悉的朋友,因為他看到了林深潭那雙在舞台上揮斥方遒的漂亮細長的手,還有梁麗略頭上那種自然卷曲的頭發。
白明誌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急忙將兩個學生拉到一邊,對他們說:請你們千萬不要聲張啊,那兩人是我的朋友,我會去處理這件事。交代完後一轉身卻發現另外來了兩個人,已經鑽進瓜棚裏去了。過了一會兒,進去的人出來了。仔細一看,其中一個是同係962班的李全保,就是那個高如雪的小組長。另一個也是數學係的,年級低點,好像叫方明。梁麗略低著頭,林深潭好像早就看見了白明誌,對他微微一抿嘴,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麵部肌肉抽動了一下。然後,兩人默默地跟在方明後麵,走了。
李全保則對這幾個看熱鬧的人異常嚴肅地說:
“你們回去吧,我已經讓那一對狗男女穿上衣服去係辦公室等候處理了。實在太不象話,這事非同小可,我得反映到校黨委去……”
男孩忙說:“算了吧,反正隻有我們這幾個人知道,有必要驚動校黨委嗎?”
可李全保不理采男孩,雄赳赳氣昂昂地跑去追上那三個人,離開時隻冷冷地對男孩撂下一句話:
“革命隊伍裏最壞事的就是像你這樣的小資產階級溫情主義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