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 兩人來到如雪空蕩無人的家中,度過了飛也似的七天七夜,真叫做: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第一晚,白明誌結巴地說:“告訴你一個消息,鄭少青和何夢煙,在宣傳隊的時候,就……就‘那個’了……”
“就哪個啦?”開始聽到此話時,高如雪真沒聽懂,還奇怪地反問了一句,後來猛然意識到了明誌的話中之意思,心口砰砰跳個不停,口中搪塞:“咦,我們不是也‘那個’了麽?”然後,將鮮紅的小嘴調皮地朝白明誌嘴邊伸過來,明誌報之以一陣動情的激吻。
一對戀人雖然約會過多次,在小樹林裏、荷塘邊,度過了好幾個月夜,卻一直是衣冠齊整,難越雷池。高如雪記起上一次,是在望夫樓附近的那個荷塘邊……兩人親吻到難分難解之際,高如雪覺察到白明誌的手伸到了從未伸過的地方,本能而羞澀地將衣服緊身一裹,躲開了……
今晚也是如此,兩人緊抱住合衣躺下,盡情述說分別一年多來的思念,直到天快明才雙雙入睡。
第二晚,白明誌又結結巴巴:“你真不知道……不知道……什麽叫做‘那個’嗬?”如雪笑:“當然不知道,難道你有經驗,你懂嗎?”又說:“幹嘛一定要‘那個’呀……”
“唉,俗話說,就算沒吃過豬肉,也看見過豬跑呀……”白明誌從床邊的書架上,拿下一本《紅樓夢》,翻到早就準備好的那一頁,笑指給如雪看;“看看,都寫在這兒呢,你應該是已經讀熟了吧,這可是你的書啊……”
如雪看明誌翻的是警幻仙子教賈寶玉初試雲雨情那一回,說道:“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呀,我每次看到這兒都是糊裏糊塗就跳過去了,不好看……”
“好看著呢,來,我念給你聽……”
念完初試雲雨情一回,如雪聽得心口全身熱乎乎的。白明誌又翻過一頁,念了另外一段:“女兒樂、女兒樂……”
“啊,不要聽這個!這薛蟠什麽的寫的歪打油……太粗俗了,太難聽了……”
“那……我們換一本……”
白明誌在書架上抽出馮夢龍的警世通言,翻到“王嬌鸞百年長恨”一章,笑念:
“貼胸交股情偏好,撥雨撩雲興轉濃……衾翻紅浪效綢繆,乍抱郎腰分外羞。寫得好極了……還可以換你喜歡的外國小說;紅與黑……”
如雪聲音嬌嗲起來:“嗬嗬,原來你看書就專找這種地方看啊……太黃了吧……”
白明誌笑了:“我哪裏專門去找了,這不都白紙黑字寫在這兒嗎?看看,都是名著嗬、淑女嗬……我隻要證明,這‘那個’是……是男女間的正常事……哈哈……”一邊笑著說著,一邊抱著如雪一陣熱吻,並一邊伸手解開了如雪內衣的扣子,如雪感到明誌手到之處一股特別的快感,但又不習慣看著自己赤身裸體的樣子,飛快地躲到了被子裏,白明誌也趁機扒下上衣鑽了進去……後來……後來兩人一夜好夢……
白天時,兩人也在一起纏綿,但如雪不肯親熱得太過分,說是表姐雖然神經有點毛病,但隨時都有可能回來啊。還有鄰居,可能會來,還有爸爸過去的老同事,也可能來,太危險了,太丟人了,太難看了,等晚上吧,啊?
其實,幾個大白天,從未有人來過,茹遠芳沒有回來,也無人到家中來過問高瞻之事,在這個人人自危的年代,大家的時間、精力、智慧、感情,好像全部都傾注到‘三忠於四無限’,背誦毛主席語錄等等政治活動中去了。高如雪因父親去世而得到的關注,大多數隻是當她去食堂買飯的時候,偶然見到父親過去的好友時,他們投來的一瞥同情的目光,或是一聲關懷的問候。
第三晚,在被子裏,輪到如雪吞吐結巴了:“你真的……真的知道怎麽‘那個’嗎?”聽了此話,白明誌不由分說,將兩人全身脫光,抱著溫暖柔軟豐滿潤滑的身子,用嘴唇親了幾個遍,此時兩人都感覺如夢如幻,如醉如癡,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不知其然,也不知其所以然。
白明誌糊裏糊塗中,不知自己幹了什麽,隻聽見如雪痛得大叫,嚇得他魂不附體地滾下床來……如雪心疼他摔壞了,又伸出雙手將他拉上去,被窩裏滾動著一陣又一陣“哈哈哈哈”的大笑聲……
第四晚,白明誌不忍心聽如雪叫痛,不敢造次。也不知如何動作,才不會傷害自己珍惜無比的寶貝愛人……後來,稀裏糊塗地就‘那個’了,哈,革命尚未成功先成仁……如雪趕快笑著爬起來衝進洗手間……
第五晚,兩人都決定要“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原來嚐禁果除了勇氣之外,還需要決心,還需要毛主席語錄啊!
第六晚……第七晚……有詩為證:
淡泊明誌無大誌,高雅如雪不似雪。情竇初開十分羞,欲火急燃百度熱。
意亂神迷癡情脈,彤雲滿麵嬌羞色。張生鶯鶯心生嫉,司馬文君情欠切!
英雄誌短今方信,孽海情天不可疑。不羨公侯富萬國,隻求長伴無別離。
白雲峰高有止盡,雪水湖深終見底。蜜夜良日苦其少,金風玉露能幾時?
高如雪奇怪白明誌完全不過問她這段時間的經曆,別人好奇想打聽的事情他從來不打聽。於是便對他說起王安香問她的那些問題:這幾個月是怎麽過的呀?如何作了《紅衛司》的幕後指揮,武鬥的背後黑手啊?別人說,你和千層浪談戀愛,又和貧農老大娘的兒子談戀愛,是怎麽回事呀?重提這些人們的疑問,又想起林林總總的往事,高如雪當然地不高興,不過,仍然問明誌:“要不要我講給你聽呀?”
白明誌沒有回答,給如雪一個親切的擁抱。
白明誌也早就注意到這幾個月‘大難不死’的經曆在高如雪身上、心上留下的痕跡。如雪的大腿小腿手臂肩膀上,都有數條傷痕痊愈之後的紅印。特別是右側大腿上,留下一條長長的深紅色疤痕,白明誌每次看見這條疤痕時,都無比心酸分外心疼,隻是不停地輕輕撫摸,不願意向如雪言明,以免勾起她傷心的回憶。如雪的性格也似乎稍有變化,不如過去單純直接,凡事有了點心機。然而,這些對白明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終找回了如雪,並且,他能感到如雪對他一如既往的愛。這就夠了。執子之手,夫複何求!如雪經過了什麽,作了什麽,都沒有關係。看到如雪遍身的紅印痕,就想起金醫萬描述的如雪全身是傷的情景,白明誌總是止不住淚水,心中難受極了。他隻遺憾沒有和自己相愛的人一起同苦共難,卻從沒想過有什麽問題需要追究的。至於別人的說法,白明誌更是管不了那麽多,他對如雪有滿腔滿懷滿身滿心的愛,隻巴不得從此能把如雪捧在掌心裏,好好地一心一意地珍惜嗬護,還管別人那些流言蜚語作什麽?
見明誌不做聲,如雪卻想:嗬,原來你對我遭受的痛苦不聞不問,沒有感覺啊!對傳聞我和別人戀愛之事,難道也不在乎,也不嫉妒嗎?人們說,有愛就會有妒忌,如果換成是我,一定不高興。看來他愛我不如我愛他深啊!唉!看來男人都一樣,隻要‘那個那個’的……如雪如此這般想來想去,心中便略有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