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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真正的男人

(2011-10-16 09:28:54) 下一個

在加拿大讀書的時候,我經常帶老婆孩子去中國教會,一則是小孩周末有地方可去,而且玩的開心,二則是我也想去學習學習聖經,了解一下上帝到底是什麽。去的次數多了,中國教會的幾十號人都彼此認識,雖然好多人不一定叫得出他們的名字,其中就有老劉一家。老劉每次總是帶著老婆孩子五人一同來教會,他們一般來得比較晚,到的時候禮拜活動已經開始;來了後一家人又總是坐在大廳的最後一排,落座後老劉就開始閉目養神;他們走得又比較早,往往是禮拜活動一結束,全家人就開車離去了;在去教會的那一年多時間裏,和他們一家人也就沒有多少說話的機會。不過,因為他們家裏每次來的人多,在這個小小的教會裏,一家來五人就顯得貢獻特別大,因此,我們私底下談及老劉一家時,從不用“老劉一家”,而是以“貢獻最大的一家”取而代之,故此,印象特別深刻。

老劉生於50年代中期,上過山下過鄉,文革後在國內一個著名學府上的大學,然後就出國來到了加拿大。他身材中等,個頭和我差不多,一米七幾,雖然橫胚子比我的稍粗,卻精瘦精瘦的,一看就是個精明能幹的人。上教會時看到過他的老婆,沒有太多印象,隻感覺個子很小,老氣,年紀看上去比老劉要大好幾歲似的,不愛打扮,一個典型的農村女人,大家都認為老劉要比他老婆強好遠。聽說老劉的老婆是在他上山下鄉的時候,在江蘇農村找的,其嶽父是當時的大隊書記,後來不管是上大學還是來加拿大,老劉總是帶著他的老婆,不離不棄。因為對他老婆不太了解,雖然覺得老劉比他老婆強,但還沒有人認為他倆不般配。

對老劉是一個“真正的男人”的了解,還是通過幾件很小很小的小事。

一個偶然的電話。在我在美國找到工作,準備離開學校的前幾天,老婆突然接到老劉打來的電話,要我把在學校的停車位轉讓給他女兒。由於平時來往不多,我老婆當時又沒有想起來老劉是誰,但看到他會中文,於是兩人就開始聊起天來了。在一番身世介紹之後,又談及彼此的家庭情況,在得知老劉特忙,而他老婆呆在家裏什麽也不幹的時候,我老婆就發話了,“你這麽忙,怎麽不叫你老婆和我聯係這件事呢?”“她呀,不會中文”,老劉回答道。我老婆頓時感到十分奇怪,心想,他一定是找了一個外國老婆,於是又問,“她講英文?”“英文她也不會”,老劉又答道。這一下,我老婆就有點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更加糊塗了,就說,“難道你找的是個外星人啦?!”“那到不是,她是江蘇農村人,沒有讀過書,不會寫字,不會講普通話,隻會一點當地的土話,出來後是什麽忙都幫不上,全得靠我一個人”,老劉說話好像有點委屈。說到這,我老婆就有點同情他了,於是要他帶老婆去教會,大家一起幫幫她。“教會,我們每星期都去,我就是總帶著老婆孩子五人,坐在大廳的最後一排的老劉啊”。至此,我老婆終於想起來了,“啊,想起來了,貢獻最大的一家”,她隨口而出。通過這次偶然的電話,我們對老劉的老婆印象深了一下,她不但人長得不好看,還幫不上老劉什麽忙,不過對老劉在電話裏說的話也半信半疑,他老婆怎麽會連中文都不懂呢?

一次小小的幫忙請求。事又湊巧,第二天我和幾個朋友去購物商場買衣服,在大廳裏遇到了老劉的老婆。她手裏拿著一張紙和一支筆,看見我們一幫中國人,就高高興興的走了過來和我們打招呼。我們沒有聽懂,也沒有在意,於是就準備離開去找自己要買的東西。正在這時,老劉的老婆把我們攔住,給了我她手裏的紙和筆,口裏不停的在說著什麽,我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張匯款單。她看到我接過了她的紙和筆就高興起來,趕緊從口袋裏拿出50加元,我立馬就明白了,她是準備給她家裏寄點錢回去,要我幫忙填寫這張匯款單。我們一行幾人,仔仔細細地聽她說著她家地址,就是沒法聽出來,過了半過多小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終我們還是不得不放棄,因為實在是無法聽懂她的話。看來,老劉昨天電話裏說的都是真話。時至今日,每每想到此事,心中都還有些許後悔。

一個簡單的飯局。我們偉大的祖國曆史悠久,用來描述愛情和男女關係的詞匯特別豐富。當看到一個不太出色的男人找了一個漂亮女子的時候,就會有“鮮花插在牛糞上”;當比喻男人總是花花心的時候,又用“老婆總是別人的好”和“家花不於野花香”之類的詞。即便是看到別的男人找的老婆怎麽樣的醜和不般配,也不會在其他男人和女人麵前來讚揚自己的老婆,像諸如“看了他的老婆,我對自己的老婆就心滿意足了”之類的話。這次在老劉家的飯局,就把這個給打破了。

朋友S君,2000年在我導師手下做訪問學者一年。那時候,加拿大和美國在國人的心目中簡直就是天堂,對能來加拿大和美國的人羨慕有加。一般來說,能出國做訪問學者的,大都是比較能幹的或與上麵有比較好的關係的人。S君也如此,他在國內研究生畢業,出來前在一個著名的研究所裏做處長。S君來後,由於同在一個教授手下,我們不久就比較熟悉,什麽話都說,說得最多的是關於他的老婆。每次總是說他老婆是怎麽怎麽的差,怎麽怎麽的配不上他,當初是他老婆怎樣的死纏爛磨,倆人才結的婚,看得出他實在後悔,大有一副要和老婆離婚的架勢。看到這樣,我們都比較難過,決定把老劉介紹給他認識認識,讓他受受教育。不久的一天,老劉家有點事,請大家去他家裏吃頓便飯,於是就順便也把S君帶上了。

一進老劉家的門,看到老劉妻子的那副模樣,S君當場就驚呆了,站在那裏半天說不出話來。老劉熱情的一邊招呼大家坐下,一邊泡茶,同時還要照看在火爐上的排骨湯,忙得不亦樂乎,他老婆就死死的站在那裏看,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等到吃飯的時候,大家笑話老劉把自己的老婆當成寶貝來供養,老劉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對我們說,“有什麽辦法呢,她一不會中文(隻普通話),二不會英語,三不會做飯菜。在單位我得認認真真的上班賺錢,苦力和體力活我都得搶著幹,家裏五人就靠我一個,回家後我得做飯炒菜,修花剪草搞衛生,周末還得修整房屋。這就是為什麽星期天我一到教會就閉目養神的原因”。聽了這些話,大家心裏都不好受,靜靜的隻顧吃飯。這時,老劉又說話了,“不過,她也有好的一麵,辛辛苦苦的為我生了三個孩子。此外,來加拿大對她來說也是件苦差事,一聽不懂話,二沒有親戚朋友,三沒有自己喜歡的生活文化,也是個可吝的人”。看到這種情景,一個朋友就說了點別的,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了其他的事情上去了。

這次飯局上,S君被深深地教育了一番,回來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就再沒有聽到過他抱怨老婆的聲音。不但不抱怨他老婆,還見人就說,“看了老劉的老婆,我對自己的老婆就心滿意足了”。一年後,S君訪問期滿回國。至今已經10多年了,經曆了國內包養二奶三奶盛行和以離婚為榮的年代,自己也當上了廳級幹部,可S君還是廝守著那個老婆,在去年我回國探親,順便去看看他的時候,S君還熱情的邀請我去他家做客,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老婆介紹給我。所有這些,可以說,都是受了老劉的影響,老劉的家,簡直就是一個愛妻(國)主義教育的陣地。

老劉是個真正的男人。對大多數人來說,老劉在當時上山下鄉的時候娶這樣一個老婆,還能理解,在文革後上大學的時候,不與自己的老婆離婚也說得過處,出國後還把這樣一個老婆帶來加拿大就很不好理解了。要知道,在老劉出國的那個年代,出國的男人都是天之驕子,想找什麽樣的漂亮女的都找得到的,而且也有好多已婚的男人出國後就把自己的老婆拋掉了。對老劉而言,我們就隻有佩服和敬重。

老劉,你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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