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實際上是個近乎方型的過道,右側的小門裏就住著一家人。房子不像我家那樣明亮,小小的窗戶幾乎終年不見陽光,隻記得裏麵有個高高壯壯的中年漢子,時不時出來給掛在廊前的小鳥喂食兒。
前麵西院裏住了兩戶人家。南屋一家人裏有個附近156中學的老師,那個年代一直獨身的女人是很少見的。這家人和北屋的那家人總是為了小事爭吵。那學校裏教書的老師可真是嘴頭子厲害,有理有據讓旁人聽著過癮。
後麵東院實際上就是我們的樓下,住了兩戶有意思的人家。一家是越南回來的華僑,都長著圓圓大大的眼睛。姐姐出落的十分標致,可是很少見到真容。弟弟也是一樣的英俊,每天放學在家裏練習吹長笛。我從來看不見他吹笛子的樣子,隻是默默的站在窗前聆聽他的笛聲。
另外一家就在我家樓下。媽媽常駐澳門,女兒在銀河少年合唱團,喜歡在家裏自娛自樂。我也是自詡嗓音不錯喜歡唱歌的小丫頭。小時候就喜歡坐在窗台上對著月亮唱歌。於是兩個小女孩在樓上樓下賽起了歌。一邊做著作業,一邊此起彼伏的唱歌,很是有趣。
我家對麵住著熱熱鬧鬧一大家子人。老太太個子矮小總是一身黑襖,雖是裹了小腳卻腳下生風。她家的侄女以前住在這裏,和我年紀相仿無話不談。一次居然告訴我,這裏樓下曾經住過一個獨居的男人,誘騙小姑娘到房間裏猥褻。那時候我模模糊糊不太懂什麽意思,隻是覺得這個院子裏的故事還是挺多的。
四合院裏沒有取暖設備,隻能靠生爐子。媽媽給我的任務是每天看看火。最怕的是火沒看好滅了,重新生火是好麻煩的事情。先用報紙或木柴在下麵引燃,等最下麵的炭煤引著了,再把上麵的蜂窩煤烘著。這個過程說著簡單,弄不好就濃煙四竄,嗆得人流淚。無煙的時候,我喜歡坐在那裏看爐子的火苗上下翻騰,像是自由的精靈在爐膛裏熱烈的舞蹈,讓我看的癡迷。
除了喜歡看爐子裏的火苗,四合院屋脊上的夕陽,還喜歡看學校邊上什刹海的水。十幾歲的豆蔻年華,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可我卻傻傻的什麽也不懂。
學校裏楊沫的外孫恰巧做了我的同桌。在我眼裏,這是個有點兒話癆的小男生,可在別人眼裏卻是初戀的偶像。一幫人一起去了香山臥佛寺邊楊沫的家,回來後幾個女生就不再和我說話了。我是傻到現在也沒明白為什麽。隻是其中一個小女生似乎很難過,一次上課時一直用力攥著我的手,在我的拇指下端留下一點梅花血斑,幾十年都沒有褪掉。
自打貓貓失蹤以後,我難過了很久。我的新同桌是個眼睛大大頭發卷卷的高個子男生。我也傻乎乎的不知道他居然是很多女生的初戀情人。知道我想養貓,家住五條的他送給我一隻黃色的花狸貓,我歡喜的不行,因為特別懷念貓貓臥在我腿上看我做作業,或是臥在我的被腳給我溫暖的感覺。可沒成想,這在學校居然也招來不少女生的嫉恨。
這隻黃色花狸貓少了很多自由,因為我怕她再走丟了。可是她在我的牢籠裏慢慢枯萎,終於一天,在我的懷裏死掉了。之後,我再沒有養過貓了。
雖然比別的女生晚熟很多,我終於明白了我喜歡的男生不見得要長的多好,但一定要有才氣的。於是一個長相普通,但會畫一手好畫的男生入了我的法眼。曾經在什刹海的柳樹邊送給他小禮物,也為得到他親手畫的一幅水墨畫而激動萬分。曾經在這個古老的四合院的灰色窗前憧憬,期待他的到來。
這個青澀的少女初戀最後以單相思而告終,所有的青澀回憶都留在這個七條七號的院落裏了。
二十多年後,我又一次回到了這個四合院。院子裏不再有熟悉的氣味和熱鬧的人聲,四處都掛著冰冷的鎖頭。
似水流年,物是人非,我曾經夢牽魂繞的四合院的日子,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