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北京西四北七條 (1)

(2012-11-04 14:56:38) 下一個

Photobucket


 



一片連綿不絕的灰色四合院的屋脊,從西院碩大的石榴樹頂一直向西延伸,天氣晴好時,能看到屋脊盡頭,夕陽裏北京的西山。


天空裏總有鄰居放飛的灰鴿子悠長哨聲,院子裏總有北京口音濃厚的招呼聲和七七八八的拌嘴聲,院子外每隔幾分鍾就有公共汽車進出站的聲音和喇叭裏售票員不耐煩的催促聲。


不知道誰家今兒晚上吃炸醬麵,空氣裏有好聞的炸醬的香氣。前院的火爐子又滅了吧,時濃時淡炭火的味道漂浮在空氣裏。


隔壁的阿姨穿著睡衣,一路顛兒著往院兒外麵跑,估計又是內急趕著去離院子十米外的公共廁所。


這裏就是北京西四北七條七號。我們家從1984年開始就在這個老院子裏住著。那時候的我有十二三歲,跟著父母從寒冷的東北轉業回到的我的出生地,北京。這裏和規矩的部隊大院的生活是那麽的不同。沒有起床號響,沒有熱死人的冬季供暖,沒有方便幹淨的煤氣管道,沒有各家獨立的廁所。


但是這裏有五味雜陳的老北京市井生活的味道,讓我多年以後都念念不忘。


這個老院子據說是民國年間北京的警察局長給自己的小妾買下的,重新改造後在後麵的東院加蓋了二層小樓,四麵都是大窗戶便於乘涼。我家就住在南側一邊的小二樓上。無論是前院的吵架還是後院的拌嘴,我們家是從來也拉不下看熱鬧。隻是碩大的窗戶在冬天就不是什麽好事兒了。特別是窗戶根兒底下集結的成群的野貓,在冷風呼號裏喵嗚喵嗚整宿的慘叫,伴我度過了無數破碎的夜。


每天早晨瘦小的我都得請哥哥幫忙把自行車從樓上搬到樓下,後院兒和院門兒間的過道兒兩邊,塞滿了各家舍不得丟棄的雜物。從油漆剝落的大紅院子門兒出去,還要把車子高高抬起,歪著身子一步步走下殘破的台階兒。


蹬上車子,一路搖著車鈴兒,我從狹窄的七條胡同出來,融入西四北大街的自行車洪流裏。一路向北,然後經過護國寺大街,梅蘭芳故居,輔仁大學,龍頭井,柳蔭街,就到了曾經是恭王府後花園的我的學校。


十幾歲的我有一點點叛逆,有一點點獨立,有一點點幻想。喜歡發呆,喜歡聽齊秦的狼,喜歡西北風的信天遊。


每天回到家裏,我就靠在二樓過道的水泥欄杆上,抱著我心愛的小貓,看天邊的夕陽一點點變得火紅,一點點燃盡,然後和灰色的天空一起融入灰色的四合院的屋脊。小貓在我懷裏舒服的打著呼嚕,用她的溫暖幫我抵禦漸起的寒意。


爸爸的收入因為轉業到地方少了一半。那些日子好像幾乎天天都吃麵條,或者自己手擀麵,或者去大街上糧油店裏買來的機器切麵。爸爸高興的時候,就會差我去門口的小店買啤酒。散裝啤酒裝在一個吹彈可破的超薄塑料袋裏,總是讓我提心吊膽怕袋子半路破掉。小店裏有賣油炸蠶蛹的,我每次隻是看看,從來沒有嚐過它的味道。


最喜歡的是個叫做巨三元的小吃店,裏麵的燒餅和老豆腐湯,是我的最愛。哥哥已經上班了,偶爾帶我到這裏吃上個早點就讓我美得不行。可惜這個小店早就消失了蹤跡。回去幾次都找不到了。


這條街向南就是那時候最出名的西四冷麵館,向北就是杏園刀削麵館和柳泉居包子店。偶爾周末的時候,媽媽就差我到平安裏丁字路口,到柳泉居的外賣窗口買點早點,我最喜歡吃的是酸甜軟糯的艾窩窩,裹著豆麵的驢打滾兒,蘸滿了蜂蜜的糖耳朵。有一段時間,八條路口的街邊有個老師傅立了個鐵皮棚子,在裏麵賣現做的焦圈兒和馬蹄兒燒餅,每天限量,晚了還吃不著了,那酥脆的香味讓我現在還惦記著。


七條路口南邊的副食店早已經不見了,可當年周圍居民所有憑票供應的吃食兒都是從這兒買的,換個醬油打個醋,割上幾兩肉。還記得堆積如山的大白菜的味道,還有在一堆鹹臭的細帶魚邊上排起的長長的隊伍。對麵糧油店的饅頭切麵和大餅也是經常買的,媽媽用大餅切絲兒做的素炒餅,配上點兒黃瓜絲兒菜碼兒,淋上點兒醋,就成了絕好的美味。


那個時候對吃是無限向往的。聽說鄰院兒的貓兒回家時叼了大塊的牛肉,羨慕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於是每天對自己的小貓說,你也給我找塊肉回家來。結果肉沒見著,貓貓不見了。她一直蹲在門房那裏,仰頭看籠子裏的翠鳥兒,終於有一天,她再也沒回家來。



 

[ 打印 ]
閱讀 ()評論 (3)
評論
胖猴子 回複 悄悄話 我姥姥家住在西四北五條。特想念柳泉居的大豆包
胖猴子 回複 悄悄話 我姥姥家住在西四北五條。特想念柳泉居的大豆包
aisingioro_fox 回複 悄悄話 我姥姥家在西四北七條37號^_^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