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人妄語 - T教授的學生

上學那會兒，音樂係的音樂會，俺是場場不落。隻因T教授是學校音樂係的鎮山之寶，他的學生也個頂個，水平了得。在鋼琴界，發行了不少CD的T教授是前蘇聯時期在格魯吉亞就紅起來的，後來移民美國，直奔印大。但印大是店大欺生，待遇沒給到T教授的期望值，這當口，俺們學校立馬趁虛而入將T教授請到了學校。T教授名氣大，招學生是講究的。T教授的學生分三六九等的，上等的學生都是從格魯吉亞或俄羅斯及其它幾個前蘇聯共和國招來的。再往下也有來自俄羅斯等國的，但據說都是T教授的關係戶推薦來的。

T教授的學生中俺認識幾個，比如最受寵的瑪莉亞，來自莫斯科，父母都是在西班牙的一個樂團裏供職的音樂家。瑪莉亞練琴勤奮。一次聊天，她說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除了旅行，幾乎隻有兩到三天可能沒在琴凳上。瑪莉亞從不出去教琴，也許是父母銀子供的足，或得了T教授的獎學金什麽的。但周末她常會被T教授帶去當地的上流社會組織的爬梯獻藝。另一個瑪莉亞也來自莫斯科，是俺們的街坊。為區別，俺叫她大馬莉。大馬莉很早就習琴但後來不知為何放棄了，大學學的是經濟學。然後不知為什麽又跑到美國來投奔T教授，估計是個關係戶。大馬莉琴藝平平，台上表演的間隙時不時甩手，像是手腕酸痛得樣子，據說為此被T教授罵過多次。但她英語好，每周都出去教琴，據她講價格還不菲。天熱時她會穿比基尼到後院草坪上曬太陽，煞是惹眼。

男生中有個弗拉基米爾，也是隻練琴見不到他出門的。一次學校內的演出，他的節目是普羅柯菲耶夫的奏鳴曲。小夥子健步上台，左手撫琴行過禮後一個轉身，落座的一刹那指出琴鳴，接下來如行雲流水……各位看官知道，普氏的奏鳴曲可是有難度的！弗拉基米爾幹淨利落的結束了該曲， 然後又是一個麻利的轉身接一個行禮，麵無聲色的健步步出舞台。然而，愛他的琴藝，觀眾掌聲不斷，於是小夥子隻好麵無聲色的來來去去兩遭算是了了觀眾的願。

T教授的好學生中有個塔瑪塔，也來自格魯吉亞。她看上去是那種典型的西亞人，高顴骨高個子宗色眼睛麵色不白不黃。像小瑪莉一樣，塔瑪塔的演出節目不是拉赫瑪尼諾夫就是肖邦或貝多芬。而男生則無一例外的必有普羅柯菲耶夫。第一次看她的演出，塔瑪塔是唯一沒有穿演出服的演員。她著一黑色長袖緊身衣，看上去像是咱中國人常穿的秋衣。下身則是條說不清楚顏色的長褲，腳蹬一雙平跟如男式樣子的黑皮鞋。實話說，塔瑪塔演奏的肖邦的奏鳴曲，在俺眼裏簡直就是無可挑剔。第二天同小瑪莉聊頭一天的演出，小丫頭說塔瑪塔因彈奏中有哼出了聲被T教授批了一頓。這俺才記得現場上確是聽到了隨音樂的人聲，雖然聲音不大，但還是聽的出來，但俺說不清那聲音來自何方。小瑪莉說以前她自己也常常在彈奏中太投入禁不住哼出聲。

從那以後，俺開始注意塔瑪塔，發現她演出那天的著裝其實就是她每天穿的衣服。從中國留學生小林（小瑪莉的室友）那裏了解到，塔瑪塔非常窮。塔瑪塔家裏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大幫，負擔不輕。從演出節目單的介紹上看，她獲得過不少格魯吉亞國內青少年的鋼琴比賽獎。或許是因為這個，她被T教授招到他的旗下。她是舉債來美，飛機票是借錢買的。雖然她上學不需付學費房租，但她買不起演出服，甚至沒錢在沃爾瑪買條裙子。塔瑪塔從不外出教琴，據說是因為T教授不讓她出去教琴。但也有說她是英文不好才閉門在家的。聽小林說到這些，俺為塔瑪塔唏噓了良久。對於女性，一年若沒機會穿上漂亮裙子秀一秀，是件非常殘酷的的事。

俺離開學校時，塔瑪塔也有機會像小瑪莉一樣被邀去當地上流社會的家庭聚會上彈奏了。俺估計她的窮日子快熬到頭了。小瑪莉在計劃去波士頓參加一個鋼琴比賽，不知道這個精明的小丫頭能不能如願拿到獎。沒有大瑪莉的消息。也沒有弗拉基米爾的消息，但以他的水準，應該在未來有機會聽到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