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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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四季:驚蟄(1)

(2011-02-25 19:31:20) 下一個

驚蟄

 時間是1924年。 

新堂,懷裕和聚龍三人來到白洋澱邊上的時候,正是夏末秋初,白洋澱裏蘆葦茂密,水波浩渺,遠處的夕陽映在湖水裏,波光粼粼。新堂一邊脫掉褂子,一邊對懷裕說:“咱們可是說好的,隻要我一口氣遊到對麵那片葦子地,摘下一根蘆葦再遊回來,你就輸給我和聚龍每人兩個肉餅。你可別象上次一樣耍賴。” 

懷裕用手遮住陽光,望了望對麵的那片蘆葦:“行,我不耍賴。我才不信你一口氣能遊過去,我爹那麽好水性,遊到中間就得冒頭。” 

聚龍有點擔心地囑咐道:“新堂,中間要是憋不住了就冒頭,別逞能。幾年前那次,你要不是太逞強,也不會差點沒命。”新堂十歲的時候和兩個小夥伴打賭,說自己能一口氣遊到湖中心,空手捉一隻水鴨子再遊回來,結果他遊到中途憋不住了,又不想認輸,苦苦堅持,差點淹死。打那以後,新堂苦練水性,進步神速。 

懷裕也在一旁幫腔:“就是,遊不了別憋壞了,萬一你淹死了,你爹找我怎麽辦?” 

新堂沒說話。他已經不是幾年前那個莽撞的小子了,從湖邊到對麵蘆葦的這段距離,對他來說已經是輕車熟路,胸有成竹。自己平時練習的時候,選擇的距離比這個還遠,每次基本上十拿九穩。 

新堂脫得隻剩條短褲,活動了幾下胳膊,然後縱身躍入水中。兩個夥伴站在岸上不眨眼地盯著水麵。一分鍾過去了,沒有動靜,又過了一分鍾,還是沒有動靜,兩人開始著急。這時,聚龍注意到對麵那片蘆葦裏有一根在晃動,從晃動的幅度和姿態看,不象是風吹的。在那根蘆葦下麵,聚龍看到一個小小的腦袋露出水麵。 

“你看,他在哪兒!”聚龍用手指著喊起來。 

不一會兒,那根蘆葦自己在水麵上遊動起來,脫離了蘆葦叢,向岸邊遊來。蘆葦遊到岸邊,聚龍一下抓住葦杆,把它拽出水麵,新堂跟著一起冒出了頭。上了岸,新堂一邊用褂子擦著身體,一邊對懷裕說:“走吧,到鎮上買肉餅去。” 

懷裕說:“你沒贏,說好是一口氣遊來回,你剛才摘葦子的時候冒頭了。” 

新堂一聽瞪起了眼:“我明明說的是一口氣遊到葦子地,摘根蘆葦再遊回來。摘葦子要用力氣,一口氣根本不夠,不冒頭我怎麽摘?” 

“那我不管,反正你說的是一口氣遊來回。” 

“你又耍賴!聚龍,你給評評理。” 

聚龍說:“懷裕,新堂說得對,這次你就認輸吧。” 

“憑什麽?我不!” 

新堂氣得要打懷裕,剛舉起拳頭,身後傳來女孩子的聲音:“沒羞沒臊,賭輸了還賴賬!”三個人回過頭,看到不遠的草叢裏站起了兩個女孩子。原來她們一直藏在草叢裏偷看他們打賭,新堂他們三個心思都在水裏,一直沒發現。說話的那個女孩子十三四歲,梳著兩根辮子,瓜子臉,柳葉眉,眼睛細長。看到她,新堂不知為什麽一下子臉紅了,舉起的拳頭慢慢放下。 

“定枝,你們怎麽來了?”懷裕問道。 

“我們偷偷跟著你們來著。”定枝的嘴角略過一絲頑皮的笑。 

聚龍說:“現在人多了,懷裕就算了罷,我來請咱們吃肉餅。”聚龍家是村裏最富的一戶。 

新堂用手指點著懷裕:“小氣包,看看人家聚龍!” 

在去鎮上的路上,幾個孩子有說有笑,很快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一切,每個人的鼻子似乎已經聞到了肉餅的香味。定枝湊到新堂身邊,悄悄地說:“我家後天包餃子,你來吧。”新堂低聲“嗯”了一聲。懷裕看在眼裏,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感覺。 

那些年生活在白洋澱周圍的人們,已經習慣了在夏天的夜晚聽到水鳥的啼鳴,聞著荷花的清香。男人們會聚在一起,喝著酒聊著天,下酒菜往往是一盤切得細細的藕絲;女人們一邊編著席子,一邊說著自己的悄悄話。這樣的日子雖然愜意,但是短暫而難得。更多的時候,白洋澱周圍的百姓必須為全家吃飽肚子而忙碌。一年前,新堂和定枝成了親,剛有了第一個兒子。新堂每天下湖捕魚蝦,獵水禽,定枝把它們拿到集市上去賣,或者兌換白麵和日用品,日子雖然說不上富足,但是一家人充實而快樂。兩年後,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出生,是個女兒,她就是我的母親。 

我母親四歲的時候,抗戰爆發。初期,日軍占領了華北的大部分城市,國軍紛紛南撤。一時間,冀中平原上的廣大鄉村出現了權力真空,出現了不少五花八門類似青紅幫的組織,一時山頭四起,各據一方。這些組織中有一個名叫“一河會”,活動在新堂他們所在的趙各莊以及附近的幾個村莊,懷裕是裏麵的一個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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