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 來纏你一會兒。
周五晚上,安紅坐在床邊,低頭在手機上敲著字,給子哲發著微信。
晚上帶露露去滑冰,回來後又帶著露露做中文作業,給露露洗澡,哄露露睡覺,然後收拾了一下家。現在剛收拾完,好累,想休息一會兒。今天不知怎麽感覺特別累,腰酸背疼,腦子有些昏昏欲睡的,晚上要早些睡了。還在想著跟你在一起的時刻,心蕩神馳的,好喜歡和你親吻,不想分開,想你。明天周六該送孩子去中文學校了,你也送孩子去中文學校吧?那我們就能見到了。開心些,一直想著你。
親愛的,我也一直在想你,子哲回複說。你的聲音真好聽,喜歡聽你說愛我,覺得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聲音了。明天我送孩子去中文學校,你要是有時間,我們去外麵找個地方坐坐吧,想跟你在一起。
早上九點半要去上瑜伽課,瑜伽課的音響和CD在我這裏,不好逃課,她回複說。不過課十點半結束,後麵的唱歌我可以不參加了。你還是在Tim Hortons裏嗎?我可以到Tim那裏去找你。
Tim Hortons那邊人太多,中國家長太多,子哲回複說。跟你單獨坐在那裏,會不會被認識的人看見?你是名人,好多人你可能不認識,但是別人會認出你來。
我也是這麽想,要是被人看見,怕該惹起閑話了,她說。中文學校周圍有什麽安靜一點人少一點的地方嗎?
Tim Hortons那邊不遠處有個小酒吧,那裏生意不好,人不多,子哲說。我以前去過一次,裏麵沒有見到過中國人,老外也少。我們可以去那裏坐坐。
那我們去小酒吧好了,她說。
唯一的問題是,酒吧上午十一點才能開門,要等到開門才能進去,子哲說。而十二點鍾就要回中文學校接孩子,在裏麵頂多隻能坐四十五分鍾。
我覺得問題不大,因為上完瑜伽課,就十點半了,磨蹭一下再開過去,差不多就十一點了,她說。雖然我們能待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但是總比在Tim Hortons 被人看見了好。
好的,那我們上午十一點在小酒吧見麵吧,子哲說。Tim裏人太多了,那個小酒吧還挺安靜的。喜歡跟你粘在一起。
我也好希望我們能從早到晚粘在一起,她說。覺得和你在一起怎樣都開心,特別喜歡黏著你,就是握著你的手坐在對麵看著你不說話,都覺得很快樂。想著你這麽愛我,疼我,寵我,就覺得自己好幸福,幸運。你把小酒吧的名字和地址給我發過來,明天我們那裏見了。
這兒,子哲把酒吧的穀歌地圖鏈接發過來說。
知道了,看著不遠,開車應該一會兒就到了,她說。明天就能見到了,好想你,喜歡你緊緊抱著我。
要是能夠自由自在的見你,我要每天都跟你在一起,抱著你,子哲說。我愛你,想你,渴望著明天再見到你。
我也是,明天見了,想你,吻你,乖乖的,吻,,,,,,,,,,,,,,
放下手機,她看著窗戶,發了一會兒呆。
恨不相逢未嫁時,這種感情一旦遇到,就是一種絕望般的強烈啊,她想。碰到了一個真正相互懂得的人,結果我已婚,他有家,除了天意弄人又能作何解呢?
自己本來是最討厭出軌的人,現在也真的出軌了。
本來想等離完婚後再跟子哲交往,但是他一約,又忍不住答應了,而且也特別想見他。
原來以為這樣的情節隻能在連續劇裏看到,沒想到自己也成了劇裏的人物了。
人說的陷入深淵,無法自拔,大概就是這樣吧。
不過這樣下去,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她突然想起建明說的,如果她跟別人好,會殺了對方,身子打了一個寒顫。
建明不會真的這樣吧?要是這樣,那就把子哲,還有子哲的一家都給害了。畢竟他是個孩子的爸爸。
即使我跟子哲有過一次,但是建明已經出軌三年了,還住在小三那裏。畢竟我是在跟建明談離婚之後才開始跟子哲好的,而且建明也同意分居了,他就是發現了我跟子哲好,也不該反應過度吧?
但是,萬一呢?萬一建明像是他爸那樣,一時衝動就去找子哲呢?就像上次建明打我,以前從來沒有過,不也是一時衝動嗎?而且建明現在跟小三有了矛盾,又想回來,心情正是煩躁的時候。建明一向脾氣很大,從小就愛跟人打架,小學時把同學腦袋打破過,這樣的脾氣真是不可預測啊。
如果我受了懲罰也就罷了,子哲家裏還有孩子和奶奶,如果建明找上門去,打起來,萬一出了什麽事兒 ---
想到此,她有些不敢繼續想下去。
明天見了子哲,一定要把這些告訴子哲。
也許在建明回國之前,不該見子哲了,免得出意外。
等建明回國了,再跟子哲見麵,那樣建明就不會發現,也就避免萬一可能出現的悲劇了。
但是現在已經離不開子哲了啊。本來是想著兩個人在一起就快快樂樂的,就當是君未娶,妾未嫁,這世界上隻有我和他,隻有兩顆真誠的心。將來誰也不知道會怎麽樣,跟他就這樣好著,有一天是一天,直到最後一天。
如果不能見子哲,那該多難受啊。子哲也會很難受吧。
這樣想著,她覺得頭很疼,心裏又變得沉重和煩惱了起來。
***
星期六上午十點半,安紅肩挎著一個放瑜伽墊子的藍包,從中文學校的瑜伽教室走出來。她穿過一樓大廳,推開門,走出教學樓。
外麵下著雪。她在門口站了一站,看著飄落的雪。
雪從門前的老樹枝杈之間無聲飄落,在半空裏飄著,形成了一道稀疏透明的雪的白紗。隔著白色雪紗望去,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朦朧而美麗。
她在雪中伸開胳膊,揚起臉,深吸了一口氣,讓整個身子籠罩在雪紗中。雪片很大,像是一片片被風吹落的梨花瓣,輕盈,潔白,安安靜靜,無聲地降落。
她閉上眼,盡情地讓花瓣墜落在臉上,唇上,脖子上,享受著雪落在肌膚上帶來的清涼濕潤的感覺。
***
路上開錯了路,等轉了幾個彎,來到小酒吧門前的停車場時,已經是十一點多了。
安紅把車鎖上,抬頭看了一眼小酒吧。
酒吧和幾家商店相連,在一個把角處。酒吧前麵有一處柵欄圍起的地方,像是夏天可以坐在外麵喝啤酒的場地,現在桌子和椅子都折疊起來堆在一角。靠街的地方是兩麵擦得幹幹淨淨的玻璃窗戶,門口沒有什麽裝飾,就是一道小玻璃門,看上去貌不起眼。
她推開酒吧的玻璃門,走了進去。酒吧裏的光線有些昏暗,她站了一下,讓眼睛熟悉一下光線。左手是一長溜吧台,吧台邊上放著許多木質高腳凳。右手是吃飯的區域,擺放著十幾個桌子。就餐區域沒有人,吧台後麵也沒有調酒師,隻有子哲坐在靠後麵的一個高腳凳上,正在低頭看著手機。
她沒有馬上走過去,而是站在門口,目光在他身上停頓了一下,仔細地看著他。
他的棕色皮夾克已經脫去了,折疊著放在身邊的一個空高腳凳上,上麵壓著她給他買的棕色手套。他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格子襯衣,脖子上圍著她給他買的圍脖。圍脖的一端垂下來,落在胸前。他右手握著手機,胳膊肘支在栗色的吧台上,安安靜靜地讀著手機上的東西,像是一個很乖的大孩子。他的兩條很粗的眉毛緊蹙在一起,眉心有一道深溝,讓她覺得很性感。他的頭發長且濃密,在頭頂垂下來的一盞燈光照耀下顯得很光滑,在頸部自然地卷曲起來。
她被他低頭讀手機的樣子迷住了,恍惚之間,仿佛眼前的咖啡館變成了劇場上的一個舞台。一束聚光燈照在舞台一側。他坐在聚光燈下,神態安詳地專注著讀著什麽,美得就像是一幅油畫。
她嘴角微笑了一下,向著子哲走過去。快走到子哲身邊時,他好像被她的腳步聲驚動,抬起頭來,把目光轉向她,笑了一下。
對不起來晚了,剛才開錯了路,她邊把外套脫下來邊說。
沒事兒。他站起來,幫她把脫下來的外套放在空椅子上說。
這裏怎麽一個人都沒有啊?她轉頭看著四周說。
可能剛開門,還沒有客人來,他說。剛才調酒師問我要什麽,我說等一下,他就去後麵了。
怪不得,她說。
坐吧,他幫她拉開旁邊一個高腳凳說。
她欠身坐了上去。凳子很高,腳離開了地麵,踏在了凳子下麵的橫梁上。
他也坐回了高腳凳上,跟她麵對麵坐著,膝蓋碰到了一起。
這裏好像平時生意就不怎麽好,酒吧太小,裝飾不好,不吸引人,他說。
倒是適合我們在這裏坐著,不用擔心被人看見,她說。
他伸出雙手,握住了她的雙手,把她的手放在了膝蓋上。
涼吧?她問他說。剛從外麵進來,今天真冷,手和腳都凍得慌,臉也快被凍僵了。
我給你暖暖,一會兒就好,他握緊她的手說。
她看著他,笑了一下。
笑什麽?
沒什麽,她說。就覺得啊,好像是跟夢裏一樣,特別不真實。
怎麽呢?
因為這完全不是我的世界啊,她說。平時都是忙工作,忙家務,忙孩子,忙唱歌,手忙腳亂的,好像是一個旋轉的陀羅,總是停不下來。跟你這樣在一起,就覺得特別安靜,特別舒心。
就當是忙裏偷閑吧,他說。平時這麽累,也需要休息一下。
嗯,她點頭說。
調酒師從吧台旁邊的通向廚房的門走了進來,走到吧台後麵。
二位想要點兒什麽?調酒師問道。
子哲鬆開了她的一隻手,兩個人把頭轉向調酒師。
你們這裏,有沒有不含酒精的飲料?子哲問道。比如熱巧克力?
這個我們沒有,調酒師說。但是我可以在雞尾酒裏不放酒。
你喜歡喝什麽?子哲問她說。
我也不知道,她說。有什麽好喝的嗎?
Strawberry Daiquiri吧,調酒師說。味道很好的。
那好,她說。裏麵不要放酒。
好的,調酒師說。
給我來一杯Margarita,子哲對調酒師說。裏麵少放一點酒。
***
調酒師很快就把飲料調好了,放在高腳杯裏,插上吸管,遞給了他們。
Strawberry Daiquiri顏色鮮紅,Margarita顏色淡青,放在精致的杯子裏,看上去很好看。她跟子哲鬆開了手,各自端起酒杯來,用吸管吸了一口。
味道很不錯,酸甜,安紅放下杯子說。
嚐嚐我的,子哲把自己的杯子推到她麵前說。
裏麵有酒啊,她猶豫了一下說。
就一點,喝一口沒事兒的,子哲說。
她用他的吸管喝了一小口,點頭說:
不錯,很好喝。
快過年了,你們合唱團最近還有演出嗎?他問道。
有啊,要去一個老年院給老頭老太太們表演去,春節的時候參加咱們這裏的春晚演出,還有去廟會什麽的。
排新歌嗎?
應該吧,還不知道,她說。時間緊的話,就唱以前排練過的。時間多,就排練新歌。
你們要是有什麽公開演出,就告訴我,子哲說。特別喜歡去看你們的演出。
還沒看夠啊?她笑了說。
沒看夠,總看不夠,最喜歡看你在舞台上的樣子,子哲說。
上次在中文學校,看你在教室裏跟孩子演狼和小羊,你演得老狼也很好啊,她說。
啊?你在教室外偷看來的?沒告訴過我啊,子哲說。
看你跟孩子在一起,笑得真開心,她說。總是看見你送孩子,帶孩子,覺得你是一個對孩子特別有耐心的人。
是啊,我跟兒子感情特深,子哲說。記得孩子剛出生時,有一段時間日夜顛倒,每天早上五點醒,醒了就哭鬧。我太太早上不愛起,我媽那時來了,幫著看孩子,但是我媽血壓高,身體也不太好。我怕我媽早上那麽早起來,累壞了,就自己爬起來,坐在客廳的一個搖椅上,抱著兒子來回晃搖椅。抱著一晃,孩子就不鬧了。
那麽早起來,幾天還行,長期受得了嗎?她問道。
還好,習慣了就行了,子哲說。五點鍾起來什麽也幹不了,我就每天放上一部電影,把聲音關了,看著電影上的字幕看電影。那樣抱著哄了孩子一年,差不多把所有的好電影都看了一遍,以後別人說起什麽電影來,我幾乎都看過了。
虧你想出了這個法子,要不然每天早上五點起來一定很困。
是啊,看著電影一點也不覺得困了,子哲說。兒子好強,玩牌下棋什麽的都不能輸,輸了就哭,真哭。我跟他玩牌的時候,每次洗牌發牌時就做個手腳,把好牌讓他抓走,好讓他贏。認識我的朋友都說我對孩子沒原則,孩子怎麽都行。
那孩子不會寵壞嗎?她問道。
我媽小時就特寵著我,我大了,就懂事了,也沒被寵壞,子哲說。帶孩子,我像我媽,也是特寵孩子。我覺得孩子小時,多寵一點沒關係,大了就懂事了。而且,大了之後就會知道,人生很艱難,讓孩子有個美好的童年,那麽他長大以後,再苦再累,再沒人疼,至少童年時被寵愛過,也就不算太虧了。
有道理,我沒這麽想過,她說。以後我也多寵著我們家露露一點。
我覺得,跟孩子在一起,雖然累一點,但是很開心,子哲說。帶孩子遊泳啊,跑步啊,平時自己懶得鍛煉,帶著孩子鍛煉,自己也能跟著鍛煉一下。這些年來,跟孩子在一起,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了。我都不能想象,如果兒子不在身邊,今後會怎樣。
子哲說最後一句話時,她看見他的眼睛裏閃爍著些許的淚光。她的心裏突然觸動了一下:
子哲這麽喜歡兒子,如果他要是不得不離開孩子,一定會特別難受吧?如果要是我的話,即使我很愛一個人,但是也不會為了那個人離開露露的。
***
她跟子哲坐在吧台邊,腿抵著腿,一邊喝著沒摻酒精的雞尾酒,一邊輕聲聊著。
一對老夫妻推門走進酒吧來,像是老顧客一樣跟站在吧台後麵的調酒師打了個招呼。調酒師拿起一份菜單,快步繞過吧台,一邊熱情地跟老夫妻說著話,一邊把老夫妻引到餐桌區域去了。
吧台和就餐區域被一扇屏風隔開,調酒師和老夫妻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麵。
子哲捏了一下她的手,小聲問她說:
親一個?
嗯。她看了一眼被屏風擋住的就餐區域,點了一下頭。
子哲把身子傾向她,嘴唇湊過來。她把指頭張開,插入子哲的手指裏,跟他十指相扣,把嘴唇迎上去。嘴唇觸碰到一起,柔軟,帶著一股草莓和檸檬的味道,隨即又分開。雖然是輕輕的快速的一吻,但是依然給人一種甜蜜和快樂的感覺。
子哲重新坐好,手使勁兒夾了一下她的手指說。
見了就想親,親不夠。
真怪啊,要是過去我都不敢想象自己會變得這樣,她小聲說。被你一親,就覺得心神蕩漾的,身體都會有反應。
因為愛上一個人就是這樣啊,子哲說。
還真是的,她說。真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覺得又幸福,又擔心,又害怕。
害怕什麽?
害怕有一天會失去了你,再也見不到你,她說。人說愛上了一個人,就會有這種擔心,怕失去。
我也是這樣,子哲說。如果以後見不到你了,我都不知道日子會怎麽過。
有件事兒我想跟你說,她停頓了一下說。
什麽?
我先生好像察覺了,她說。
啊?
他問我出門為什麽會打扮,她說。我除了演節目,平時出門都不打扮的。
那你要小心一點啊,子哲說。
我應該不會有什麽事兒,但是我擔心你,她說。我婆婆年輕時曾經出過軌,被我先生的爸爸發現了,就去到對方單位門口去找他,兩個人在單位門口打了起來。我先生的爸爸把對方推到馬路上,正好過來一輛車,壓死了。
啊?還會發生這樣的事兒啊?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的,她說。反正最後兩個人都悲劇了。我先生的脾氣暴躁,很像他爸,他威脅過我,說我要是有外遇,他會把你給殺了。
嗬,嚇唬人呢吧。現在誰還會這麽做,子哲說。
你不知道,他是個死要麵子的人,脾氣也特大,有一次脾氣上來還打過我。我在跟他談離婚,現在他同意先分居,再離婚,我是有些擔心 ---
分居他不得搬出去嗎?
他要回國去工作了,二月份初回國,就剩幾個月了。她說。他不想搬,說這麽幾個月不值得。
如果他要是不搬,那你搬吧,子哲說。你跟他住在一個屋簷下,像你說的他脾氣暴躁,還有暴力曆史,我很擔心你住在家裏是否安全。
就這麽幾個月,應該不至於吧,她說。我想,是不是咱們先不見麵了,等他走了再說。
那怎麽舍得呢?見不到你,我會很難受的,子哲說。
我也是,但是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要冒險了,她說。我真的怕出什麽事兒,那樣我就成了罪人了,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我知道你心裏的擔心和糾結,子哲說。其實我心裏何嚐不是也在擔心你和糾結呢。我覺得,你跟我在一起,就像是一個賭博似的,前麵有很多未知的因素。我愛你,我也常常在想怎樣會對你最好,會讓你最幸福。我了解我太太,知道她不想離婚,她會想辦法拆開你和我的。從我來說,我真的相信我再也遇不上比你更好的女人了,你美麗,善良,溫柔,感情細膩,對我好,我不會再有機會遇見另一個像你這樣好的女人了。如果這一段見不到你,我會覺得很難受,但是如果這樣能對你更好一些,能對我們將來更好一些,我也願意。
我不是一個特別善於偽裝自己,粉飾自己的人,不是一個愛上了一個人,還能表現得坦然自若的人,她說。他既然已經察覺了,而且說了出來,我覺得他會更加留意我,也可能會跟蹤我什麽的。如果我們這樣下去,有一天他真的會發現的。我很擔心,怕喜劇變成悲劇。
如果你擔心,那我們就先不私下見了,子哲說。不過,我們還是可以在中文學校見到吧?
即使能見到,也暫時不要說話了,不要打招呼,就當是不認識,像個陌生人,她說。微信也暫時不要發了,免得被看到。
嗯,那我就看著你,子哲說。遠遠的偷偷看著總是可以的吧?
隻要別太明顯就行,她說。反正我們要多小心一些,等他走了就好了。
我上個星期六去蒙特利爾,其實是麵試去了,子哲說。我太太給我聯係了她們單位的一個做IT的工作,想要我到蒙特利爾去上班,把家搬過去。
噢,那麵試過了嗎?
麵試過了,但是我已經回絕了那邊了,子哲說。
哦。
我去了,就會跟你分開,子哲說。可我不想跟你分開。
麵試過了,你不去,太太會不會覺得很奇怪啊?安紅問道。
我們以前曾經談過一次離婚,但是沒離成,子哲說。但是感情已經傷了,再也沒能恢複過來。上個周六我見到她,跟她說,還是想離了。
她同意了嗎?
她不同意,子哲說。
那怎麽辦啊?她問道。
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吧,子哲說。現在她還不能接受,等過一段,也許她能想開一些吧。
哎呀,真的不知道將來會怎麽樣啊,她說。
是啊,子哲說。離婚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隻要我們有信心,最終一定會在一起的。
希望你跟她不會弄得太緊張,也不要走極端,安紅說。女人有些時候是會失去理智的。我總有些擔心,怕你出什麽事兒。你一定要好好的。你安好,我才會安心。
其實我更擔心你,子哲說。你跟先生住在一個屋子裏,他以前又有過家暴,如果他打你,我都趕不過去。
我會多注意,她說。隻要我們在他走之前不見麵,他就不會發現,你就不會有危險,我也不會有什麽事兒的。我希望你開心,幸福,充滿信心。如果你沒有信心,我也會缺乏信心。你知道我多麽依賴你,你對我有多麽重要。
是啊,我也覺得離不開你了,子哲說。
想到這一段不能見你了,我心裏特別難受,她說。
我知道,子哲說。我也是覺得很難受。
不說那些難過的了。她抓過子哲的手來,在手背上親了一下說。我愛你,你愛我,至少我們以後在中文學校還可以見到,還可以遠遠的看一眼。
***
從小酒吧出來,子哲和安紅走到了她的車旁。
你的車呢?她問子哲說。
那邊,子哲向著停車場另外一頭指了一下說。你先走,等你走了我再走。
她掏出鑰匙來,把車鎖打開。她走到車門邊,回頭看了子哲一眼,轉過身,撲到了子哲懷裏。她的兩隻手從子哲的胳膊下麵穿過去,抱住了他的後背。
不想走,一點也舍不得離開你,她把頭貼到子哲的胸膛上說。要好久不能抱你了,真舍不得。
子哲抱著她,手緊緊摟著她的肩膀和後背,親了她頭發一下說:
走吧,這裏離Tim Hortons不遠,別人路過會看見的。我愛你,即使見不到你,也會每天在心裏想你,愛你。
嗯,我也會每天想著你,愛你。你要好好的。
有事情也別怕,子哲用力緊抱了她一下說。假如發生了什麽事情,有緊急情況,給我發微信,短信,或者打電話,我馬上就會到你身邊來,跟你在一起。
聽見子哲這麽說,她心裏感覺一股熱浪翻了起來。想起了那天晚上看到後院裏有人隔著窗戶偷窺,她微信了子哲,子哲馬上就開車趕來了,還在她的屋子外麵的雪地裏守候了一夜。如果以後發生什麽事情,子哲一定會第一時間趕來幫著自己的。
她抬起頭,踮其腳尖來飛快地親了子哲臉頰一下,隨後鬆開了抱著子哲後背的手。子哲鬆開她的肩膀,兩隻手像是不舍地沿著她的兩隻胳膊滑下,滑到手背,用力攥了一下,鬆開了。
她覺得眼睛像是被什麽擋住了,有些模糊不清,一瞬間看不清子哲的麵孔。她倒退著走回車邊,轉身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她把車打著火,扭頭看了子哲一眼,拚命裝出笑臉,跟子哲擺了擺手。
子哲揮了揮手,看著她把車倒出停車位,向著前麵開去,才走回自己的車。
她把車拐上通向出口的路,在路口的紅燈前停了一下,扭頭看見子哲站在他的黑色SUV車門邊,麵容有些憂鬱地看著她。
她搖下車窗,把手伸出窗外,對著子哲揮了一下。
綠燈亮了,她駕車駛過路口,再也沒有扭頭看,眼淚卻忍不住一下湧了出來。
***
從小酒吧停車場分開後,她開車回到中文學校,把車停在學校停車場裏,匆匆上樓來到露露的教室外麵。
還沒到下課時間,老師還在裏麵講著課,孩子們都在教室裏坐著。
她站在教室門外的走廊裏,一邊跟幾個媽媽聊著天,一邊把眼睛瞥向子哲孩子的教室。
她看見子哲也上樓來了,遠遠地站在教室外麵,一個人貼著走廊的牆壁站著,眼睛也不時瞥向她。
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她的目光跟子哲的目光在走廊的空間裏交互著,很默契的互相偷瞟著。
目光交匯時,她臉上帶著裝出的微笑,心裏卻很酸楚。
想到以後不能私下見子哲了,不能去抱他,親他,她覺得心都快被撕裂了。
如果隻是玩玩就不會這麽難受了,她想。但是真的愛上了一個人,卻不能在他身邊,不能跟他親近,不能跟他說話,怎麽受得了。
***
如果沒有遇見你
我將會是在哪裏
日子過得怎麽樣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許認識某一人
過著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會不會
也有愛情甜如蜜
任時光匆匆流去
我隻在乎你
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別讓我離開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
一絲絲情意
。。。
柳華家地下室裏,萍姐和柳華坐在小觀眾席上聊著天,安紅站在小舞台上,站在麥克風杆前唱著。
晚上在柳華家練了幾遍小合唱後,她覺得還沒有唱夠,還想再唱一會兒。
柳華家地下室裝的專業音響效果很好,卡拉OK係統裏的曲目又全,她在翻卡拉OK曲目時,看到了鄧麗君的老歌《我隻在乎你》。
想起這是大學時很喜歡的一首歌,也對自己的心情,於是把這首歌調了出來,自己一個人站在小舞台上,對著麥克風唱了一遍。
如果有那麽一天
你說即將要離去
我會迷失我自己
走入無邊人海裏
不要什麽諾言
隻要天天在一起
我不能隻依靠
片片回憶活下去
任時光匆匆流去
我隻在乎你
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別讓我離開你 ---
唱到這一句“別讓我離開你”,她的眼淚一下忍不住地湧了出來,喉嚨裏哽咽了一下,再也唱不下去了。
跟子哲才分開不到十個小時,就已經覺得很想他。想到以後即使在中文學校見到,也要裝作陌生人,不能親一下抱一下,也不能撫摸他的頭發,不能麵對麵說話,她覺得心裏很疼很難受。
她扭過身去,用袖子蹭了一下眼睛,走下了小舞台。
怎麽了,這是?柳華有些詫異地問她說。
沒什麽,就是心情有點兒不好,不想唱了,她坐到萍姐身邊說。
那眼圈怎麽紅了,還偷偷流眼淚?柳華看著她的眼睛,繼續問道。
我們安紅是個堅強的女人,萍姐摸了一下她的頭說。她過去是個性格柔弱的小女人,現在變得越來越勇敢和堅強了,對吧?
嗯,她用力點了一下頭說。
放心吧,一切都會過去,萍姐看著她說。如果真有什麽事情,有姐姐在這裏幫你扛著。
剛才不知怎麽,唱著唱著,一下心裏有些不好過, 她說。都是這首歌不好,以後要唱快樂的歌,不唱悲傷的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