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博士畢業的那年,我跟L訂婚了,一年後舉行了結婚典禮。
L是個真正的具有天生貴族氣質的紳士。人說貴族要三代,L家幾十代都是住在城堡裏的貴族。他家庭出身顯貴,事業成就輝煌,聰明努力上進,待人和善,談吐斯文,言語幽默可親,尊敬女性,有正義感和對經濟學的使命感,人格魅力讓人折服。雖然比我大二十歲,但是他是我見過的最有魅力的男子漢。
他的才華,他的家世,他的錢,他對我的嗬護和愛,都讓我無法抗拒。
至於他為什麽會愛上我,嗬嗬,這是個秘密,純屬個人隱私,我就不說了。如果你非要追根尋底,非要問我,憑什麽一個過去嫁都嫁不出去的大齡女博士會招得這樣一個金龜婿,那我的回答是:
當然是因為我年輕漂亮,顏值高,性格溫柔,賢惠善良,會討人喜歡,會哄老男人和老男人的一家啦。
曉慶姥姥能演十八歲的少女,文迪姑姑能拿下默多克,梅根姐姐能擒住哈利王子,我就拿不下L嗎?忒小瞧了女博士的手腕啦。
再撒一下狗糧: 不是我追的L,是L主動追本姑娘滴。。。
***
有一天在L家的盛產葡萄的莊園裏,L坐在書房裏審讀QJE的稿件,我給他整理書架上的書籍。他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問我說:
親愛的,你們原來C大有個叫H的,現在新加坡國立大學,你熟嗎?
熟啊,我說。那是我師兄。是他投稿了嗎?
有一篇計量經濟學的論文是他的,L說。裏麵的數學部分,我沒看懂,不知道結論是怎麽推導出來的。
他是個數學天才,十五歲就進入了中國最好的數學係學習,我說。他的數學不會錯的,你就相信結論就行了。
親愛的,做學問,一點都不能馬虎啊,L說。我讓奧列佛幫我看看,他是這個領域的行家。
我知道奧列佛是L的好友,在劍橋大學經濟係做研究主任,是計量經濟學領域的大拿之一。我走到L身邊,把手搭在L的肩膀上,一邊給他按摩肩膀,一邊說:
太好了。如果有可能的話,能不能請你在奧列佛麵前替H美言幾句?H絕對有潛力成為最優秀的計量經濟學家,他的數學底子,不是一般人能趕上的。他隻是讀博時入錯了學校,進了C大,沒能拿一塊能敲開大門的金磚。
數學好的人,太多了,隨便一個數學博士物理博士的數學都很棒,L把眼鏡戴上說。如果H真像你說的那樣有潛力,遲早他會自己脫穎出來的。
***
在L幫助下,我在QJE(《經濟學季刊》)和AER(《美國經濟評論》)這樣的經濟學頂級刊物上發了五六篇與L一起合作的論文和自己的單獨的論文。
婚後不久,L離開了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經濟係,去了位於華盛頓的世界銀行總部,擔任副主席。我也跟隨L去了華盛頓,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總部謀了個經濟學家職位,做一些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展望和研究工作。
我們把家搬到了華盛頓,住在一處帶遊泳池的大房子裏,從客廳可以遠眺華盛頓紀念碑的尖頂。
每年獨立日放花的時候,我坐在客廳裏,就可以看見一簇簇煙火騰空而起。
***
再見到H,是在瑞秋的婚禮上。
瑞秋是我在C大經濟學讀博時最要好的同窗和密友。離開C大經濟係後,我一直跟瑞秋保持著聯係。她博士畢業後,沒找到工作,繼續留在係裏做博士後混日子。在臉書上看見她秀訂婚戒指時,還祝賀了她。春天L跟我在倫敦的大教堂舉辦婚禮時,瑞秋恰好身體不好,得病了,住了幾個星期的院,我沒好給瑞秋發邀請。
秋末的時候,瑞秋結婚,早早地發來了邀請函,請我去參加婚禮。
L正好要從華盛頓去多倫多開會,我們就決定在中間轉機停一下,參加完瑞秋婚禮再去多倫多。
我沒想到在婚禮上會遇到H。我一直以為,H在新加坡國立大學教書,不知道他也會來參加。
H來晚了,他出現時,我跟L都已經坐在教堂前排的座位上,等著婚禮開始。我的第六感官告訴我,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的後背看。我回過頭去,看見H坐在後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就像過去係裏同學聚會上,總坐在靠邊上的座位那樣,兩隻眼睛正在看著我。
我愣了一下,仔細端詳,看見他身上穿著一套黑色西裝,還是原來的西裝,過去一直掛在壁櫃裏,幾乎沒見他穿過。幾年過去,他的樣子一點都沒變,倒像是比以前瘦了。
教堂裏響起了音樂,L拍了我的手一下,說婚禮開始了。
我把頭扭轉回來,看著站在教堂前麵手裏拿著聖經的牧師,突然有一種要淚奔的感覺。
***
後麵的婚禮,我的腦海一片混亂,無法集中注意力。
當瑞秋和新郎隨著音樂走到牧師前時,恍惚之間,我仿佛覺得是我披著白色的婚紗,跟H緩緩步入婚姻殿堂,並肩站在牧師前。我聽見牧師問道:
你願意在這個神聖的婚禮中接受她作為你合法的妻子,一起生活在上帝的指引下嗎?你願意從今以後愛著她,尊敬她,安慰她,關愛她並且在你們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誠對待她嗎?
我仿佛聽見H對著牧師發誓說:
我願意。
我看見H把頭轉向我,伸出雙手握住我的手,看著我說:
我願意從今以後永遠擁有你,無論環境是好是壞,是富貴是貧賤,是健康是疾病,我都會愛你,尊敬你並且珍惜你,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我向上帝宣誓,並向他保證我對你的神聖誓言。
我閉上了眼睛,隻覺得一股熱熱的東西在眼眶裏滾動。
***
婚禮舉行完畢,我跟著L走出教堂,站在銀灰色的尖頂教堂灑滿陽光的台階上,看著瑞秋拽著老公的胳膊照相,心情依然無法恢複平靜。
我看見H站在教堂左側的楓樹下,眼睛看著對麵的藝術博物館,神情有點兒孤寂和落魄。我知道H看見我跟L在一起,不好過來說話。幸好C大經濟係的一個老教授走過來,跟L寒暄起來。我借機離開L,走下石階,沿著樹影斑駁的石板路,走到楓樹下,跟H打了個招呼。
也許是樹蔭下的光線不太好,H的額頭和臉頰看著有些發灰發暗,身體看著也不似過去強壯。我問他怎麽了,看著有些弱。他說感冒了,天氣不好,時暖時冷。
你怎麽來了,我有些好奇地問道。沒想到你會來參加瑞秋的婚禮,沒覺得過去你跟瑞秋關係好啊?
我回C大了,H說。瑞秋請了係裏的導師來參加婚禮,我聽說了,也跟著來了,想你也許會來參加,就想來看看你。
怎麽不在新加坡國立大學了? 我問道。
新加坡。。。怎麽說呢。。。學術氛圍還是比美國加拿大差了一些,H說。那裏最好的學生,首選也是去歐美讀書。國立大學在新加坡名氣很大,但是出了新加坡,就沒什麽聲望。而且,一個係裏,要有幾個比較強的教授,才能一起把學術氣氛帶動起來。那邊搞計量經濟學的,沒有很強的人。我有時想跟人討論一些問題,都找不到能互相討論的人。我還是喜歡在美國或者加拿大做學問,這邊學術氣氛好,C大有幾個計量經濟學方麵比較強的教授,我跟他們一起能互相交流和討論。
還是做副教授?
還是副教授, H說。米歇爾退休了,騰出了一個位子。德米爾斯後來不管博士項目了,轉做係主任了,他問我想不想回來,我說想,他就把職位給我了。
掙錢可不如新加坡吧?
嗯,這邊稅也高,H點點頭說。不過,錢差不多就行了,你知道,我也沒什麽大花費大開銷。
挺好的,又可以跟C大的老朋友們在一起了,我說。
是啊,H點頭說。聽說你。。。結婚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H臉上一臉落寂,我看見他的眼圈有些發紅了。
嗯,有小半年了,我點點頭說。L就在那邊,你想過去跟他聊聊嗎?他在經濟學界的人脈很厚,也許能幫到你。
H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L,眼睛裏閃過一種抑鬱和醋意。H是個喜歡吃醋的人,我對他的眼神太熟悉了。
不了,不太想見他。。。要是換個別人也許吧。。。你幸福嗎?
你看呢?我反問H說。
我覺得你應該。。。挺幸福。。。的吧,H低下頭,躊躇了一下,腳碾了一下地上的一片落葉,又抬頭看我說。說真話,我挺為你。。。高興的。L很不錯,他是業界大佬,遲早會得諾貝爾獎。有L在,你事業一定會發達的。另外,我覺得你們挺般配的,除了年齡,當然,現在沒人把年齡太當回事兒。
我聞到一股淡淡的煙味兒。我把頭向湊向H的衣服,嗅了一下,果然是從H的衣服上飄過來的。
又吸煙了吧?
嗯。。。H點頭承認說。你不在了,沒人管我了。
吸煙不好,你知道的,我皺眉說。
我知道,H說。可是,有的時候就是覺得特鬱悶,沒有一個解救的辦法。
還是不要吸了吧,我有些心疼地說。對你身體真的不好。
嗯,以後不吸了,H點頭說。
說完這句話,我們就卡殼在那裏了。有那麽幾秒鍾,H看著我,但是什麽也沒說。他的手撓了一下脖子,又縮了回去。我知道他想幹什麽。過去我們一起出去吃飯看電影買東西,每次都是他開車,我坐在副駕駛座上。那時我很淘氣,在他把車打著火,前後左右四處張望準備把車開動時,我喜歡從旁邊偷襲親他一下,然後把手放在他的脖子後麵,摸他的頭發,就像是撫摸一條溫順的小狗。
有人在叫我名字,我扭頭一看,是L在教堂大門前的台階上招呼我過去。我對L做了個馬上過去的手勢,回過頭對H說:
L在叫我,一會兒要去趕飛機。
好不容易來了,不能多待一點時間嗎?H問到。還想跟你再聊聊。
可惜沒時間了,我說。飛機過兩個小時就要起飛,還要趕到機場,過安檢什麽的。再有機會,我們要好好聚聚聊聊。
一定,H說。那我也走了,本來瑞秋沒邀請我,我自己不請自來了。
我對H點點頭,轉身邁上台階,向著教堂門口走去。走到台階最上一層時,我回頭看去,看見H已經過了馬路,正在從一個五長多高的巨大的蜘蛛像雕塑下麵穿過,向著藝術博物館方向走去。
龐大的蜘蛛的襯托下,他的背影顯得有些瘦薄和孤單,腿在地上拖出很長的影子。風吹過來,吹動了他脖子上圍著的圍脖。圍脖的一頭被風吹得掀起來,像是波浪一樣在陽光下起伏著。
回頭看H的那一瞬間我眼睛有些模糊,連眨了幾下眼睛才把眼淚憋回去。
親愛的,給我一分鍾,我們馬上就走。
L對我說了一句,又回頭跟教授說起話來。瑞秋走過來,把我拉到一邊,小聲問我說:
你見到H了嗎?
見到了,我說。他說你沒請他,他自己來了。
是沒請他,怕你見了他不好,瑞秋說。這個可憐的家夥,還單著呢,也沒有再找個女朋友。
為什麽啊?
心裏還惦記著你呢吧,瑞秋說。天涼了,他一直穿著一件V形領口棉衫,袖口都破了,開線了,還一直穿著。那天我在係裏廚房遇見他,看見他穿著袖口開了的棉衫,就問他怎麽不換一件,都當教授了,也不差錢。他說這件棉衫雖然舊了,但是這是當初你在Mexx給他買的,穿在身上就想起了你,舍不得換。所以我就怕他再見到你 ---
我猛地扭過頭去,看著教堂的大木門,隻覺得瞬間淚水模糊了雙眼。
***
再以後,我跟L的寶寶出生了,是個男孩。我請了假,在家帶孩子,幫L做一些研究。
那一年,XX皇家科學院把XX獎頒發給了L,表彰他在發展經濟學領域裏作出的貢獻。作為L的夫人,我陪著他去參加頒獎儀式,還上了電視台,一時風光無限。
鮮花,掌聲,同僚祝賀,女王接見,報刊采訪,網絡報道,各種美譽紛至遝來,躲都躲不開。
***
年末的時候,受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的邀請,我帶著孩子陪同L訪問了故鄉北京,也讓L拜見一下我媽和我姥爺。
我的各種認識不認識的親戚們都來我家看洋女婿,和長著一雙碧藍的可愛的大眼睛和一頭黑發的半中半洋的小娃娃。我媽樂得合不上嘴,屁顛兒屁顛兒的給我做了小時最愛吃的茄夾子,蒸白菜悶,炸帶魚。
我抱著寶寶在廚房看我媽炸帶魚時,我媽偷偷問我,老外會不會答應孩子改姓?我說不改了,姥爺的四合院我不要了。
有了城堡了誰還稀罕四合院啊?真是的。再說,L的姓比北京的四合院可含金量高多了,這個姓就是打開牛津和劍橋大門的金鑰匙。
別跟我說爬藤,上HYP。 哈佛?哈佛算個啥? 太土太暴發戶了。我們家寶寶將來隻上牛津和劍橋。
***
電視台請了我們去做專訪,專訪題目有點兒怪,叫《為國揚威的女博士》,我覺得有些好笑,我做啥為國揚威的事兒啦?
L應邀去了北京大學演講,在講台上侃侃而談。大講堂裏座無虛席,還有不少學生站在過道裏和走廊裏旁聽。我坐在下麵第一排中間,身邊是北大經濟學院的院長和副院長。我扭頭四顧,看到的是女生們羨慕嫉妒的目光。
我們也去了清華,在院長的陪同下參觀了清華經管學院。
L跟清華的教授們在貴賓室交流的時候,我走了出去,在一處學生上自習的空教室裏坐了坐,想H當年也是坐在這裏自習吧。
名譽,地位,金錢,當你沒有的時候,你是那麽地渴望,那麽想得到。
如今,我什麽都有了,什麽都不缺了,卻覺得最珍貴的,最想得到的,是一份純真的愛,一個真正愛我的人。
一個既愛我的身體,更愛我的靈魂的人。
一個在我難受的時候會哄我,逗我開心,在我處於逆境時會支持我,鼓勵我,讓我不偏離軌道的人。
一個能為了我戒煙,還想跟我生七個孩子的人。
一個下雨天打傘會把傘往我的方向傾斜的人。
一個我鞋裏進了石子兒,會幫我把鞋脫了,把石子兒磕出來,再給我把鞋穿好,係上鞋帶的人。
一個天氣涼了,晚上會給我蓋被子掖被角的人。
一個我腳冷了,會用他的腿和腳給我暖著的人。
一個會對我說“無法自拔”和“小東西又想媽媽了”的人。
一個會在我洗碗的時候,從後麵抱住我,親我的脖子,把手貼著牛仔褲的褲腰伸進去向下摸,瞬間讓我下麵全濕了的人。
一個半夜驚醒時,伸手觸摸到就會覺得很踏心很滿足很有安全感的人。
一個早上會把頭埋在我的頸窩裏,聞聞說真香的人。
那是一個時常會想起,永遠也不能忘記的人。
但是這個人,我已經永遠失去了。
永失我愛,大概這就是生活和成長的代價吧。
***
有時在夜裏,在夜深人靜時,我從夢中醒來,恍惚之中,還會想起H來,仿佛覺得H就躺在我身邊。
有時,在做愛時,我會誤以為是H壓在我身上,有時幾乎要忍不住喊出H的名字來。
我最喜歡的首飾,不是鑲著一個巨大鑽石的訂婚戒指,不是阿梵尼的全金鑽石吊墜,不是 阿曼達的閃鑽黃水晶項鏈,而是一串樸素簡單的葡萄綠水晶珠子串成的手鏈。
因為。。。因為。。。因為。。。
因為那個人送給我的時候,說它最配我細小單薄的手腕肌膚,顯得又白又嫩。。。連肌膚上細微的血管都襯托出來了。
***
又過了兩年,孩子大些了,可以送托兒所了,我回到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部,繼續做我的經濟學研究。
那一年的AEA Meeting(美國經濟年會)年會在波士頓舉行,上萬名世界各地的經濟學家來參加會議,把Hynes Convention Center周圍的旅館都訂滿了。
L在年會上主持發展經濟學分會場的工作。我沒有投交論文,而是以IMF經濟學家的身份去參加會議,見見同行,了解一下發展經濟學的新動態,順道兒去麵試一個想來我們IMF工作的哈佛經濟係的博士生。
***
會議的第二天上午,L依舊在發展經濟學會議廳主持會議,我則在會展中心四處閑逛,聽聽這個講座那個講座,看看書展,遇見熟人聊聊天。
在一樓的書展上買了兩本經濟學著作之後,我路過一個小會議廳,看見會議廳外麵豎立的白色牌子上,貼著打印出來的演講題目和演講人。題目我沒看清楚,但是演講人的名字我一下就看清了: H。
仔細看了一下名字下麵印著的頭銜,看見寫得是C大經濟學教授。原來H已經從C大經濟係的副教授,變成教授了。
我推開小會議廳的門,走了進去,正看見H正在台上宣講一篇新的論文。
H看著還是原來的樣子,這麽些年過去,幾乎一點也沒變。他依舊麵容清臒,皮膚白淨,鼻子上架著一副簡約的無框眼鏡,講起經濟學來兩眼發光,透射著一股興奮和激情。
會議廳裏有十幾排椅子,坐著五六十人的樣子,大部分在前幾排,中間和後麵有許多空座位。
我站在門口凝神看著H,一瞬間隻覺得時光倒流過去。
想起在C大經濟係會議室裏第一次聽到H講論文。他穿著一件簡簡單單的白襯衣和牛仔褲,在講台上神采飛揚,侃侃而談,把一個複雜的股市與債市相關的計量經濟學模型,深入淺出地講得很透徹。
正是他的第一次演講吸引了我,讓我對H一見傾心。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他穿著一身合身的黑色西裝,打著一條深色的密紋領帶,裏麵是雪白平整的襯衣,看著人比過去更加帥氣和成熟。
看著H身上穿的黑色西裝,突然想起那次去倫敦參加會議之前,他非拽著我去Rideau Center的裁縫店,花了兩個月的工資給我做了一套最合身的西裝和製服裙,讓第一次站在國際會議講台上的我增添了許多自信。
跟H的許許多多的往事,一刹那湧上心頭,讓人鼻酸。
H講著講著突然停下了。他從台上看向著門口方向看來,像是看見了站在門邊的我。我看見他的眉毛揚了一下,眼神帶著一種驚異。他稍停了一下,隨後繼續演講下去。
我走到中間靠後的一排,坐到了挨著通道的一個空椅子上,看著站在講台上的H。
他身後的大投影屏幕上的數學公式和符號旋轉起來,變幻成了一幅幅畫麵。往日情景如電影一般,一幀幀一幕幕出現在屏幕上。
校園裏的壘球場上,我一個魚躍沒做好,身子失去了重心,落下來時右腳踩歪了,摔倒在草地上。H跑過來,攙著我的胳膊,扶著我走到操場邊上的一個長木凳子上,讓我坐下。他蹲下來,查看我的腳腕。
UniCenter裏的星巴克櫃台前,他穿著一件灰色的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灰黑色的圍脖,跟我說要一杯摩卡。
泰國女生的聚會上,我們坐在桌尾,一邊喝著冒著泡沫的啤酒一邊聊天。
學校的辦公室裏,H坐在我身邊,指點著計算機屏幕給我講解數學模型。
係裏的小廚房裏,我們坐在小沙發上,我把自己飯盒裏的菜撥到H的飯盒裏。
野營地的湖麵上,一艘快艇在我們的船邊駛過。船左右搖晃起來,H衝我喊著往左劃,我把船槳往右劃去,船突然翻了,兩個人一起掉進水裏,成了落湯雞。
夜幕中,我們並肩坐在小山坡上,看著天空升起的一簇簇煙花。煙花像是火箭一樣升上夜空,在空中爆炸,散發出耀眼的光芒,隨後煙花四散而落,伴隨著劈劈啪啪的響聲。
火鍋店裏,我們相對而坐,窗外細雨霏霏,室內火鍋熱氣騰騰。
Mexx時裝店裏,我挑了一件時髦的棉衫,讓H穿上,拽著他走到試衣鏡前,讓他走一走看一看。
我們牽著手在小公園散步,H在一個沙坑邊停住腳步,看著玩沙子的小孩。
阿綱昆學院的教學樓門口,H從停車場急匆匆地向著樓門方向走來,興奮地衝我揮舞著一個信封。
古色古香的居酒屋裏,我們舉著啤酒杯碰杯,慶祝我去倫敦念書,他找到了工作。
劇場裏的包廂裏,我的頭依靠著H的肩膀,閉著眼打起了呼嚕。
森林公園的山頂上,我們坐在一堵石塊壘成的牆上,看著山巒,樹林,田野和小得像火柴盒一樣的房子。
。。。
***
不知過了多久,H的演講結束了。人們紛紛站了起來,向著會議廳的出口走去。
我像是如夢初醒一樣,從對往事的回憶中清醒過來。
手機響了一聲,我低頭一看,是L給我發來的,叫我去計量經濟學廳找他,一起去吃中飯。
我站起來,最後向著講台看了一眼,看見H正伸手拔掉插線板上的電腦電源插銷。他抬起頭來,眼睛向著會議室後麵看來。我的目光跟H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我笑了笑,伸出兩隻手,豎起大拇指,對著H做了一個真棒的手勢。
H笑了笑,微微點了一下頭。他凝神看著我,目光像是在說感謝,也像是在說保重。
我轉過身,跟著往外走的三三兩兩的人流,沿著通道向著門口走去。
踏上過道的一刹那,我心情恍惚,帶著一種丟失了從前的傷戀,心裏既難過又悲傷,又失落,幾乎淚如雨下。
走到門口,我回過身來,有些不舍地向著講台望去,看見H正在看著我,身後的大投影屏幕上出現了一行中文大字:
就這麽走了?
看見這行字,記憶一下湧現了出來。我想起了那次野營回來,H提著旅行袋送我到屋門口。他把旅行袋放在門口,轉身欲離去的時候,我覺得H好呆啊,也不抱我一下就走了,於是就衝著H的背影問了一聲:就這麽走啦?那天H轉過身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是啊,好不容易又見到H, 就這麽走了,也沒有抱一下,多不甘心呐?
想到此我轉過身,與人流逆流而行,沿著過道向著講台方向走去。
我快走到講台前時,看見H已經從講台上快步走下來了。我在距離他一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微笑著,看著他。熟悉的眉毛,熟悉的眼睛,熟悉鼻子,熟悉的嘴唇。一瞬間,百感交集,千波萬流湧過心頭。
H對我笑了笑,伸開雙臂,說:
來,抱一下!
他伸著雙臂向前邁了一步。我也伸開了胳膊,向著H邁了一步,跟他抱在了一起。
肩膀觸碰到一起的時候,嗅覺很靈敏的我聞到了他的襯衣領口散發出一絲香水的味道,一種淡淡的幽香,帶著一種檸檬的清新。我知道這是什麽香水:Dior Sauvage!
你怎麽。。。還有這種香水?我以為都讓我給費完了呢,我在H耳邊問道。
現在沒人給我領子上噴香水了,但是我已經習慣了那種味道,離不開了,他說。很懷念那種打開壁櫥門,聞見裏麵的香水味,心裏又氣惱又好笑,又覺得很開心的幸福。
我鼻子一酸,閉上眼,任憑眼淚順著臉頰悄然落下。
我兩隻手緊緊抱住H,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厚厚的,堅實的擁抱。
【完】
PS:這部小說各節的小標題,來自上麵視頻的歌詞。
謝謝蝸牛,看見你的新篇了,寫得一如既往的好看,加油!
因為這篇被打動,我又去看了"戀如冬雪"和"偷情時代",都看得人萬般滋味在心頭。"戀如冬雪"太折騰了,好在結局有不敢相信的美好。"偷情時代"讓我看到了男主一顆敏感的心,一個孤獨的靈魂。我不知道為啥他對葉子有刻骨銘心的愛,兩人不是一種人,在靈魂深處是不匹配的。葉子在隻見過他老公兩麵,根本沒感情的情況下就能嫁給他,為了出國和他的好條件,他老公也一樣,因為她年輕貌美隻見過兩次就能結婚,太匪夷所思了,這兩人才是真的般配的一對兒,都不是追求精神和感情的人,男主所愛非人啊
謝謝!我想女主和H兩個人要不是一個東一個西,要是能在一個城市,那麽兩個人就會一起結婚生子,過個幸福的小日子。就像Mia 和Seb, 如果兩個人不是因為事業分開,Mia和Seb也是挺好的一對吧。
雖然沒寫分手原因,但是我想有幾個因素吧:
第一,兩個人兩地,時間長了會有些問題
第二,L在名譽地位金錢家庭上比H強很多,女主對這些也比較重視
第三,女主從小失去父親,有戀父情結,L比她大二十歲,像個很有紳士風度的父親
第四,L會追女人。
“戀如冬雪”的結局有點太過理想,這篇有點太悲情。
是的,分析的很到位,女主缺乏父愛,所以跟比她大很多的L能走到一起,又因為讀書時生活窘迫,所以對錢看得比較重。所以人說,女孩要富養,而且在大學時家裏要多給女生一點錢,不要讓女生因為生活窘迫而過分注重錢。女主也是有些自私,不過誰不是呢,大家都是會有一點小心眼,打一點小算盤。
《雪夜尋貓》,忘了在沒在CFC上貼過,那裏沒什麽人讀小說,後來就不怎麽去貼小說了。
謝謝,看樣子我得重新看一遍《la la land》,就沒注意到有關Greg,而且一直以為是Seb 的前女友一開始在給Seb 收拾屋子
Mia ex is Greg. Seb's sister is Launa. H拒絕女主將他介紹給L的提議是非常聰明的。否則,假如H以後和L相識後,她會告訴L她和H的過去嗎?她是否會製造很多和H接觸的機會,會否利用H填補L所不能給她的空間,H又如何能走出來去尋找他的真愛?
哈哈哈,女主沒病。女主既然是大齡,又是女博士,肯定會保護自己的。
Just wondering if this '大齡女博士生' had ever had any STDs because she had been with that W who was a playboy and been with so many unknown girls in the past.
謝謝彩色風箏!謝謝鼓勵!
很感謝有這麽多人跟讀和跟帖。
我在C大讀過書,寫起C大和專業來,感覺可以信手拈來。
能有一些人喜歡,我感覺很欣慰,也沒白花力氣寫。
博主自己就是那個學經濟學的人, 所以對專業非常熟悉, 拿起來得心應手. 總之, 用一個讚來表達是遠遠不夠的. 希望看到博主更多的作品.
Mia以前有個富豪男友嗎?我一定看漏了,沒記得Mia 有個男朋友,隻記得Seb 有個愛給他收拾屋子的前女友。
女主跟L好,也應該是跟H兩地一段時期,分手之後的事兒。
沒看過鬱達夫筆下的鄭秀嶽,不知道是個怎樣的人。
H學問做得好,又是教授了,等完全走出這段感情之後,應該會遇上另外一個人,有個不錯的生活的吧
1,Mia遇到Seb前已有一個富豪男友,而Mia卻沒有任何依靠男友climb的想法,依舊保持獨立,住集體公寓,去咖啡店打短工,不停地麵試。那個富豪男友也是寵愛mia的,因為他已經帶Mia走進的他的親友圈,這是準備結婚的前兆。
2,Mia與Seb分手後,才與另外的那人結婚的。博文因為善意而跳過了H和女主的分手過程,所以這裏尊重作者也不議。但希望H能想明白他們分手的真正原因。
希望轉告H(假設這個故事是真實的),即使女主回頭他也要堅決拒絕,因為這女主活脫脫就是鬱達夫筆下的鄭秀嶽。
H不但學術優秀,而且做人也很Nice,自會有好女人欣賞他的。
是的,嫁了L,H就成了心中抹不掉的一抹紅色朱砂
是的,我想男主會慢慢走出來,也意識到跟女主不可能將來在一起。男主最終應該事業有成,最後也會遇到一個不錯的人
希望H能早點醒過來,不要一味的nerd下去。Nerd不是錯,隻是這個女主不配他Nerd。祝他早日找到值得他Nerd的人生伴侶。
哈哈哈,幸虧這次沒人老說“抱哥,最後一定要大團圓啊”,所以這樣的結局才是我真正想寫的。
其實上一部《戀如冬雪》本該是悲劇結尾的,因為許諾了大團圓,最後隻好大團圓了,而且不光女一男一大團圓,女二男二也大團圓了。這本來不是我的風格。
謝謝喜清淨。“和 L 交往過程的處理”,就是直接套用了《La La Land》電影裏的方法,什麽都不寫,鏡頭一轉,女主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了。
是啊是啊,還是你了解這個小說題目的含義,《La La Land》就是這樣的結局。
現代社會,人們向往愛情,但是不會把愛情當中唯一重要的東西。
嚴格說女主並不是白富美,而是醜小鴨,在王子和平民之間,放棄了跟平民的愛情,選擇了王子的地位和財富。
大部分都過的挺好的, 就是讓人如鯁在喉。
謝謝抱哥辛勤耕作,回頭再寫個評論吧。
尤其欣賞擁抱哥對 “我” 和 L 交往過程的處理:給了個引子,然後全程省略。想不出有比這個更好的寫法了。
大讚!
女主對H並沒有多少愛,隻是景仰不已。H會為她做犧牲的,而她卻不會的。
《lalaland》中也是這樣。Sebastian為了愛情放棄了夢想,Mia因為挫折和孤單而放棄了愛情。
我是男性視角,我覺得在愛情和物質之間,年輕女孩大多會選擇愛情,而有過生活經曆,在愛情裏受過傷的成熟女性,大多會選擇靠得住的物質。
"個人覺得好多人是實在找不到自己真正愛的中國男人,不得已才淪落到接受外國人",哈哈哈,你這是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要是讓“跨國婚姻”壇子的人看見了,非跟你急了不可。
女主一直對錢看得很重,跟M交往是因為M帥同時是富家子弟,很有錢。爸爸給了十萬美元,她就對爸爸改變了印象,覺得爸爸是像個爸爸了。為了北京的四合院能逼著H同意孩子改姓,我覺得以她的性格,舍棄H選擇L完全合情合理。因為她不是一個很純真的隻相信愛情的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了,她生活窘迫,信用卡欠錢,經曆過生活的磨難,在愛情裏受過很深的傷害,跟最初男友小W的七年戀愛以失敗結束,你讓她怎麽能完全相信愛情呢? 我覺得女主的選擇合情合理,她喜歡愛情,但是不trust 愛情,寧願要能夠看得見摸得到物質。但是她心裏還是向往愛情,所以最後依然對H有感情。
“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 永遠都是愛情故事中的讓人傷感的主題”,是的,古往今來的小說,電影,大多就是這個主題。
“女主的選擇讓人無語。” 我覺得女主就是很現實,加上喜歡名譽,地位,金錢,但是誰不是呢?大多隻是沒有機會而已。把H和L放在麵前,讓任何一個女人挑,我想大多數女人都會選擇L吧。當然魚和熊掌不可得兼,有得就有失。物質和愛情之間,很多人都會選擇物質的。畢竟,這個年代,愛情隻是一道奢侈的珍瑤,不能代替柴米油鹽的生活。
謝謝田野,不打算寫番外,也不打算寫續集了,這個故事就此翻篇了。
老槍好,你肯定是去渥太華大學了。 能夠在別的城市別的大學做一年sabbatical,這是教書的最好的福利啊。是的,“揚子江還在,富麗華沒了”,真是很讓人可惜。這些年渥太華沒怎麽變樣,隻是房子貴了很多。
關於歐亞混血,我見過母親是中國人,父親是美國白種人,孩子眼睛像父親,是藍的,頭發像母親,黑色的。真人。
你沒錯過一章,跟L的戀愛我省略了,就像電影《La La Land》 女主mia 怎麽結婚的,怎麽成名的,電影裏都沒演,電影最後直接就是Mia有家有孩子了。
H為什麽會單著 -- 因為他依然在愛著女主啊。
你沒錯過一章,女主跟 L的戀愛過程,我沒寫,直接省略了。
校友好,握手! 就像小說題目已經揭示的,這就是一個《 La La Land》 的故事,《 La La Land》裏的女主Mia, 最後不也是攀高枝,沒能跟Seb在一起了嘛
謝謝一步一景,感謝一直跟讀和跟貼。
謝謝波城。 女主是沒有那麽招人愛,她愛錢,愛名,有時會使小手腕達到目的,有時做事也過分,但是她對H一直感情很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