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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大齡女博士生的La La Land (4) 萬般欣喜 蓋掩不住

(2020-09-10 18:39:17) 下一個

幾乎每次給我發微信,我媽會都催問我有沒有交到男朋友。這個問題已經成了她的一個心結,好像婚姻不是我的事兒,而是她的事兒。

而我每天忙於論文和打工,焦頭爛額,睡覺都睡不足,也真沒有許多精力和時間去談戀愛。

說來好多人可能不信,經濟學是文科,讀個經濟學博士怎麽會這麽忙呢?怎麽會連談戀愛的時間都不多呢?我不知道別人讀博士怎麽樣,但是就我個人來說,這個經濟學博士非常難讀,讀得非常吃力,我甚至都懷疑自己能不能讀下來,拿到博士學位。

這裏麵有個原因:經濟學學到後麵,其實就是數學了。現代經濟理論,到了後麵都是各種數學模型。特別是計量經濟學,簡直就是數學。因為國內文理分班,我從高中時就數學就學得少,大學時也沒有上過數學課,到了讀博時,麵對大量的數學模式和理論推導,我一下就懵了。一個公式要看半天才能理解,還有好多看都看不懂。運算線性代數我就沒有學過,矩陣知道一點,但是一到多元線性模型我就糊塗了。廣義逆矩陣,光看這名字我就頭暈。一元線性回歸模型還好說,後麵到了多元線性回歸模型,放寬基本假定的線性回歸模型,時間序列計量經濟模型,我看了就頭大。

前麵說過,C大經濟係是個很一般的經濟係,博士生畢業後就業很難,幾乎很少能在學校找到教書的職位或者在政府機關金融機構找到經濟學家的職位。H這樣優秀的人,博士畢業後都找不到教職,更別說別人了,博士畢業往往就是失業,或者換個學校繼續讀博士後,或者回國。

學業上學得吃力,不知道能不能把博士讀下來,將來也不知道會怎麽樣,想想這些,心裏就覺得很苦悶,壓力也很大。

當然,我媽每次問我怎樣時,我都告訴我媽,我很好,您別擔心也別著急,我會把自己嫁出去的。

 

***

我媽跟我微信聊天時,除了催我找男朋友之外,就是抱怨我爸。我媽一生最恨的一個人,就是我爸。

我爸當年是中央美院的教授,在我六歲那個冬天去了日本辦畫展,隨後留在日本,一邊畫畫,一邊在大阪大學美術係擔任客座教授。爸爸本來計劃那年夏天把我媽和我接到大阪去,簽證辦好了,機票也買好了,但是臨去日本時,姥姥卻出了事情。姥姥下樓出門去菜市場買菜,在菜市場門口的地上摔了一跤,把脛骨摔斷了。去醫院動了手術後,姥姥躺在床上養病,自己不能下床。我媽告訴爸爸說,要留在北京照顧一下姥姥,等姥姥身體好一些了再過去跟爸爸團聚。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兩年,期間臥病在床的姥姥身體每況愈下,動了幾次手術後,引發了感染,終於離開了我們。而爸爸在這期間認識了那個叫美惠子的日本女模特,把模特的肚子搞大了。

趕回北京參加姥姥葬禮的爸爸,把這一消息在葬禮後告訴了我媽。我媽問我爸打算怎麽辦。我爸說,他不想讓孩子出生時沒有爸爸,那樣對孩子太不公平。

可是這樣對我,對你八歲的女兒,就公平嗎?我媽舉著一根顫抖的手指質問我爸說。

我爸垂著頭,眼睛看著地板,半響沒有說話。

你倒是說話啊,為什麽要這樣?我媽對著我爸吼了起來。

已經太晚了,我爸說。我沒有辦法,我被那個女人綁架了。

我媽把我爸趕到旅館去住,自己在家裏哭了一晚,第二天告訴爸爸說她同意離婚,條件是我爸淨身出戶,我歸她。我爸同意了,把房子,錢和家裏的畫都留給了我媽,自己提著一個小旅行箱回了日本,以後再也沒有回來看我們。

而我媽,自那之後一直沒有再結婚,沒有原諒過我爸,一有機會就會數落我爸的不好。親戚朋友們都同情我媽,痛恨我爸,認為我爸背恩負義。

我媽和我爸最早是在一次畫展上認識的,那時我爸還不是中央美院的教授,隻是一個外地來的無名畫家,沒工作,沒身份,沒有錢,甚至也沒有住處,蹭住在美院的一個同鄉的宿舍裏。我媽出身書香門第,年輕漂亮,看了我爸的畫之後,也不知怎麽就喜歡上了我爸。姥姥和姥爺都反對我媽和我爸交往,但是我媽一意孤行,嫁給了我爸。為了讓我爸能夠專心畫畫,我媽上班掙錢,承擔起了照看孩子和其他一切家務。人都說,每一個成功的男人後麵都有一個女人。我媽就是扶持我爸成名成家的那個女人。是我媽通過家族的關係,幫助我爸參加北京的畫展,幫助我爸在畫展上得獎,並最終讓我爸進了美院任教。沒有我媽的付出和支持,什麽根基都沒有的我爸不可能這麽順利地進入中央美院並成為教授,成為一個國內有點兒名氣的畫家。然而我媽卻被我爸無情地拋棄了,因為那個美惠子。

從八歲以後,都是我媽一手把我拉扯大,我媽也再也沒有嫁人。作為一個女人,我知道我媽的辛苦和付出,也因此痛恨我爸對我媽的背叛。

我覺得我爸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見異思遷忘恩負義喜新厭舊的渣男。聽我媽說,我爸在日本混得很潦倒,畫賣不出去,工作也丟了,跟著美惠子去了她在山裏的家鄉去,還得了病,我一點都不同情他。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做壞事的人就要受到懲罰。我希望美惠子哪天把我爸拋棄了,那他就功德圓滿了。

離婚後,我媽一生氣,把我的姓改成了她的姓,不姓我爸的姓了。我爸在日本聽說了,差點兒給氣得背過氣去。我姥爺可高興死了。姥爺說,如果我以後生個男孩,也姓他的姓,他百年之後就把自己住的房子歸我。

我琢磨著,以後一定要想辦法生個男孩子,讓孩子姓我的姓 --- 姥爺住在北京皇城根下的一個小四合院裏,那房子可值老錢了,賣個廚房就夠孩子上哈佛讀書的了。

 

***

這一年,我們係裏一共有兩個博士生拿到博士學位:一個是H, 另外一個是泰國來的女博士生。拿到了博士學位後,泰國女生要回國工作去了。

這位泰國女生據說是曼穀某政要的千金,回去後就要到泰國的中央銀行擔任要職。回國之前,為了感謝導師和係裏其他教授的幫助,慶祝畢業和告別校園,她在市區一間愛爾蘭酒吧舉辦聚會,邀請了係裏的教授和同級的博士生參加。

我們係裏隻有這一個泰國來的博士生。也許是因為有共同的亞洲背景,她挺喜歡跟中國來的博士生湊到一起的,跟我也挺談得來的。她很不喜歡泰國的紅燈區和人妖,覺得那是他們國家的恥辱。她皮膚比較黑,個子矮,可能也就是有一米五幾,人又胖,眼睛小,長得不好看,但是個非常善良和熱心的女生,在係裏的人緣也很好。

這位女生跟H在一個辦公室。她平時跟瑞秋關係比較好,也經常走到我們的辦公室來聊天。言談話語中之中,能夠感覺出她對H挺關心的,可能也是有些喜歡H,但是我猜她人又黑又矮還胖,還是泰國人,H大概不會喜歡這樣的女生吧。

這次臨別聚會,她也邀請了我和瑞秋去參加。

因為她跟H是一起拿到博士學位的,這些年來又在同一個辦公室,我猜H一定會去參加這次聚會的。於是就很開心地接受了邀請,準備去參加她舉辦的聚會。

 

***

聚會的日子是一個周五的晚上,天氣預報說會下小雨。我平時不是一個愛打扮的人,但是參加聚會嘛,還是要打扮一下,何況還會見到H。

出門之前,我洗了澡吹了頭發,化了淡妝,選了一條墨綠色的長裙。本來想穿一雙高跟鞋去,但是想想都是係裏的認識的熟人,平時我去係裏又沒穿過高跟鞋,猛一穿會讓人覺得很奇怪。於是換了一雙平時常穿的普通的平底鞋,拿了一把紅傘,去了那家愛爾蘭酒吧。

我到的晚了一點兒。進門時,看見裏麵有幾張桌子拚成了一個大長桌。泰國女生坐在桌子的靠牆一麵的中央位置,四周已經坐了不少係裏的教授和博士生,正在聊天。

我走過去,跟泰國女生打了招呼,抱了一下,又跟自己的導師和幾個熟識的老師和博士生聊了兩句,然後在桌子的尾部找了個空地方坐下。

剛巧,我坐下沒多久,就看見H從門口走了進來。他也像我一樣,先去跟泰國女生說了幾句話,後跟導師和幾個人聊了幾句,隨後走到桌尾來。

我衝H揮了揮手,拍了拍身邊的空座位,示意H坐過來。H笑了笑,走過來坐在我身邊。

一個女招待走過來,問我們要什麽飲料。我們坐在桌尾的幾個商量了一下,要了一紮啤酒和幾個杯子。

你有了QJE發的論文,該好找工作了吧? 我問H說。

新加坡國立大學經濟係有個講師的職位,我把簡曆遞過去了,也跟他們係主任談了,H說。看樣子他們可能會給我一個 offer, 但是我還沒想好去不去。

那也不錯啊,我說。新加坡離國內也近,回國腐敗很方便啊。

我還是喜歡在美國或者加拿大教書,H說。這邊學術氣氛好,適合做學問。

女招待把一紮啤酒端上來,給了我們一人一個玻璃杯。我站起來,把啤酒給每人倒在杯子裏。

你數學那麽好,在國內學曆也好,又是複旦又是清華的,怎麽到咱們這裏來了?我以為你這樣的該去哈佛或者麻省或者芝加哥讀博呢,我問H說。

我啊,當初GRE沒考好,H喝了一口啤酒說。平時做GRE練習,數學和邏輯部分我都能拿滿分,閱讀理解會錯幾道題。那次考試時,把一道大題看錯了,可能漏看了一句關鍵的話,後麵的幾個問題都選錯了答案,結果分數下來,邏輯部分考砸了,比預期的低很多,把總分拉下去了。所以別的學校的獎學金都沒拿到,隻有咱們係給了我全額獎學金,就到咱們這裏來了。

那不能再考一次嗎,拿個好成績,去個好學校嗎?我問道。

再考也可以,但是要等幾個月,就趕不上入學申請的截止期了,H說。我不想為了一個成績耽擱一年的時間,所以就拿這個成績申請了。其實回頭看,應該再考一次,但是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吃啊。

你以後一定能找到工作,做個很好的經濟學家的,我說。

凱恩斯說過,一個好的經濟學家必須同時是一個曆史學家和一個數學家,H說。他既理解細節又能夠總結普遍規律。有時得象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家,而有時又得象一個頗接地氣的政客。按凱恩斯的標準,我可能一輩子也成不了好經濟學家。

你要是都成不了,那我這樣的就更沒戲了,我說。不懂曆史又不懂數學,咋辦呢?

學啊,H說。多讀曆史書,多修幾門數學課。

我現在的東西都應付不過來呢,哪裏有時間讀曆史和修數學課啊,我感歎說。

磨刀不負砍柴功,H說。古人有句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數學就是工具,工具好了,做事效率就高。

也是,我點頭說。我該去修點兒數學課。

你現在論文選的哪個方向啊?H問我道。

發展經濟學,我說。最近一直在頭疼,想建立個數學模型,就是弄不出來。

回頭我幫你看看吧,H說。建模我最拿手。哪天你給我講講你的論文,我幫你用數學模型表達出來。

聽見H這樣說,我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不僅H能幫我解決一個頭疼的大問題,而且,以後不就有機會跟H接近了嗎?

太好了,你可不能反悔啊,我伸出右手小指說。拉勾。

H笑了一下,他伸出左手小指來,跟我拉了一下勾。

聚會的後半場,我的注意力都在H身上,一點都沒注意到別人。也許是因為已經喜歡上了一個人就覺得什麽都好的緣故,H的一舉手一投足,言談舉止,都覺得很有吸引力。

我開始施展勾搭男生的本事:吃雞腿的時候,我給他遞紙巾擦手。他的酒杯空了,我給他倒啤酒。連坐我對麵的瑞秋都看出來了,衝我做了好幾次鬼臉。我就想讓H知道,我可不是一個有公主病的女孩,也不是一個難伺候的祖宗,而是一個知冷暖可以跟他相互照顧的貼心女生。

我能明顯地感到H對我的好感增強了,因為聚會結束的時候,他又一次主動說要送我回去!

我當然很高興地答應了!

 

***

第二天上午在辦公室琢磨論文時,H主動來到我的辦公室,詢問我的博士論文。

我把論文的概要講給H聽。H悟性很高,很快就明白了我的論文的要旨。

大牛果然是大牛,兩天之後,H就把數學模型給建立出來了。

不光建了數學模型,而且H通過數學推導,從理論上得出了幾個我沒有想到的結果。他編了一段程序,讓我找了一些發展中國家的數據,放入程序裏驗算。

驗算結果,跟H理論的推導結果一致。

我把數學模型,理論推導和實驗數據給導師看,導師很驚訝。導師覺得有新意有創意。我跟導師坦白,是H幫我建立的數學模型和做得理論推導。導師很高興,讓我請H每周參加一次討論,把模型完善。

於是H每周都來參加我跟導師的討論。我們把模型進一步修改完善,找了更多的發展中國家的數據帶入模型驗算。

 

***

H本質上是個理工男。畢竟,本科是學數學的,研究生是清華的,這樣的專業和學校,女生是稀缺資源,男生沒有多少跟女生打交道的經驗。

我們一起討論數學模型,討論結束時,我都會跟他隨便聊一些論文以外的話題。像告訴他說,最近聽了一首什麽好歌,看了一部什麽電影,做了一個什麽好吃的菜,都是愉快的話題。有時想不起可聊什麽,我就跟H說,今天很開心。H問我說,又有什麽好事兒?我說,昨晚睡了一個好覺,今天就覺得特開心。H笑笑說,哎呀,你真是一個讓人開心的無憂無慮的人啊。

自從跟H每周進行論文討論之後,我在係裏待的時間更長了,而且每天去學校,都打扮一下,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出門。

H還是一如既往地整天紮在係裏的辦公室裏,每次我去係裏都能看見他。我有什麽問題都去請教H,特別是很一些看不懂的數學公式,H也都很耐心地解答。

在係裏吃中飯時,我經常叫上H一起去廚房熱飯吃飯。廚房裏有幾個沙發和兩張茶幾,我跟H熱完飯,坐在一個沙發上一起吃飯聊天。H的午餐很簡單,我晚上經常花些時間做一些好吃的,第二天帶著去學校,午餐時把自己做的好吃的分給H一些。

H從係裏回住處時,如果看見我還在係裏,都會走來問要不要一起走,他開車送我一下。我都很高興地說:那太好了,我收拾一下馬上走,謝謝你。

這樣一段時間下來,我感覺H已經很喜歡我了,兩個人在一起有一種化學反應,隻是還沒有挑明。不過我有耐心和信心,相信最終會跟H走到一起的。

瑞秋看出了一些端倪來,問我是不是成了H的女朋友了,我說沒有。的確也是沒有,因為雖然跟H經常一起吃午餐和一起離開,但是H從來沒約過我出去。瑞秋說,看得出來,H絕對喜歡你。我聽了之後,心裏蠻高興的,嘴裏卻說,我看不出來啊,他也沒告訴過我。瑞秋說,要不你主動一點,跟他表白?我說不行,我不是一個能主動的人,要告白也得他先跟我告白啊。

 

***

一個月之後,導師說模型已經成熟,數據也夠了,結論也有了。他讓我把模型和結果寫成一篇短論文,先投稿給一家對口的《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雜誌看看。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應該說是一個二流的雜誌,遠遠比不上QJE和AER這樣的頂級雜誌,但是能在二流的經濟學雜誌上發也不錯啊。

我過去從來沒有發過論文,對寫論文很頭疼,於是打了一個草稿,請H幫我參謀和潤色。

H跟我一起花了兩個星期的時間,一字一句地反複推敲和修改,終於寫成了一篇像模像樣的論文。

我把論文交給導師看,導師說足夠好了,可以投稿了。論文署名,我是第一作者,導師是第二作者,我跟導師說想把H加為第三作者,導師也同意了。

H是個很謙虛的人,他說論文題目是導師定的,綱要是我提出的,他隻是在建模上幫了一點忙,參加了一些討論,算不了什麽,死活不同意把他加為第三作者。

盡管H不同意,在投稿時,我還是偷偷把H名字署上了。我覺得這篇論文,如果沒有H建立的模型和做出的理論推導,有些重要的結論我壓根兒就不會想到,也不會去用數據驗證。如果不把H的名字加上,對H很不公。

 

***

論文發給《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的第二天,中午我跟H在係裏的小廚房坐著吃飯,H突然問我說:

哎,咱們學校的中國學生會組織去野營,你報名了嗎?

什麽野營?我看著H愣了一下,問道。

你沒收到郵件嗎?H問我說。上個星期發的。

我這才想起來,是看到一封中國學生會發來的什麽野營郵件,我沒打開看,過後就忘了這茬兒了。

收到了,可是我都沒看,我說。在哪裏啊?

在Gracefield,開車有一個半小時左右吧,H說。那是個基督教堂的野營地,我原來去過一次,在湖邊,可以劃船,釣魚,燒篝火,挺好的一個地方。這個周六早上十點到咱們學校的圖書館前的停車場集合一起出發,周日下午回來。我已經報名了,你要是感興趣,我們一起去啊。

那很好啊,我說。可是,我沒去過野營,也沒有帳篷什麽的,也不會釣魚。。。

吃魚會嗎?H問道。

那誰不會啊,我用胳膊肘碰了H的胳膊一下說。

那就行,H說。野營的東西我都有,你什麽都不用準備,到時我開車帶你去,你帶上嘴就行了。

真以為我是吃貨啊,我說。雖然不會釣魚,但是我會劃船啊。過去在北京上學時,經常跟同學去頤和園和北海劃船,他們都劃不過我。

那就更好了,H說。那你查看一下郵件,趕緊報個名,周六早上九點半我去你家裏接上你,你跟我走就行了。

那。。。晚上怎麽睡呢?我問道。

我有一個帳篷,可以去幫你借個帳篷,H說。我有個朋友,野營用的帳篷和氣床什麽的他都有,我找他借用一下就行了。我們可以把兩個帳篷搭在一起,挨著。

噢,那太好了,吃完飯就報名去,我說。

 

***

雖然H沒有明說,但是我知道,這是H約我出去玩。看樣子他終於鼓起勇氣來約我出去了。

哎,理工男,約女生都是磨磨唧唧的,好像主動一點兒他就能死。

想到就要跟H一起出去野營了,而且還在外麵住一晚,心裏有些小激動。H說他什麽都有,不用我準備東西,我也就沒準備東西,給他個機會逞一下能,讓他感覺有人需要他照顧。

其實他不需要找人借一個帳篷,我跟他擠一個帳篷沒問題的。不過,女生嘛,還是要矜持一些,他願意借就去借吧,反正兩個帳篷在一塊地上,晚上可以串門的。。。

因為H, 這一段時間我經常在係裏待著,從早到晚,隻要H在,我就想待在辦公室裏。通過這一段時間跟H的交往,讓我重新認識了H。他不光聰明好學,勤奮努力,知識淵博,做學問的認真和嚴謹讓人敬佩,而且人品也是沒得挑了。

何況,還是蠻英俊和高大的一個單身帥哥。

感情就是這樣,一旦真心喜歡上了一個人,就覺得像是無處可逃一樣。我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完全被他俘獲和征服,總想跟他在一起,見不到時經常會沒緣由地想起他來。

而我,這次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自己已經陷入了戀愛之中,渴望跟H有親密的接觸。

 

***

周五晚上又失眠了。這是一周裏的第三次失眠。

前兩次失眠是因為趕著修改要投稿的論文,忙到了淩晨兩點半,用腦過度,再也睡不著。

讀經濟學博士和做經濟學研究都是非常寂寞的苦差事,過得也很苦,而且好像是遙遙無盡頭。隻有最近幾個月,跟H在一起,才開心了許多。

這次失眠,不是因為論文,而是因為要跟H出去野營了。這是跟H的第一次單獨出去,應該是第一次約會吧,雖然他沒有明說。

想著早上就要見到H了,而且晚上,會不會就睡到一個帳篷裏去了。。。心裏老鹿亂撞了幾次。

閉著眼在床上半夢半醒地眯了一覺。早上八點爬起來,吃完早點,去洗手間衝了半個小時的淋浴,好好洗了一個澡,用乳液把身體洗得香香的。出來後,按摩了一會兒臉部肌膚,塗上麵霜,塗好腳趾甲,然後一邊坐在床上看一本導師推薦的經濟學著作,一邊等著頭發晾幹。等頭發幹得差不多了,梳好了齊肩發,讓頭發蓬鬆彎曲地自然垂在肩膀上,把額頭上的劉海也梳整齊。

看了一眼牆上的表,發現還有二十分鍾H就該來接我了。我去衛生間刷了牙,對著鏡子畫了眼線,刷了睫毛,潤了唇,上了淡淡的一點眼妝,換上昨晚準備好的一條藍裙子。

聽說野營地晚上蚊子多,氣候涼,最好帶件長袖衣服和長褲,還要帶噴驅蚊劑。頭天晚上我就把一件長袖襯衫和一條牛仔褲放進一個手提旅行包裏,又把洗漱用具,化妝品,遮陽帽,墨鏡,登山用的運動鞋,一條換洗內褲,兩雙襪子,一卷衛生紙,一個枕頭放了進去。我沒有睡袋,就把自己的被子折疊起來,塞進另外一個手提旅行包裏,又塞進去了一條床單。

想到就要跟H去野營了,覺得特別開心和期盼。我提著兩個旅行包下了樓,到樓門口去等H。

***

九點三十一分,H準時開車來接上我,帶著我開到C大圖書館旁邊的停車場。學生們在停車場集合好後,十幾輛車浩浩湯湯地排成一列大車隊,一起去了Gracefield野營地。

像H說的,野營的地方離城市不遠,開車一個半小時就到了。

到了野營地,學生會的人找到了事先訂好的宿營的地方,指揮著大家把車停在一片空地上。

這一片草地都是我們的,大家自己找地方搭帳篷吧,學生會的頭兒指著前麵一大片草地說。大家先把帳篷支起來,把車上的東西卸下,然後我們一起吃飯,互相認識一下。吃完飯後大家自由活動,可以去遊泳,劃船,釣魚,打牌,還可以去登山。晚上我們點篝火,玩遊戲,九點的時候湖上點煙火,喜歡看的可以去看放花。好吧,大家先去忙吧,過半個小時我們集合,一起吃飯。

H打開車後備箱,讓我看他帶的東西。我一看,他帶的東西還真齊全:帳篷,睡袋,枕頭,氣墊床,折疊椅,被單,毛毯,手電,急救箱,防曬霜,驅蚊劑,cooler,小燃氣爐。他的cooler裏放著凍成冰的礦泉水,啤酒,事先煮好的餃子,一些黃瓜,西紅柿,孜然羊肉,香腸,玉米和棉花糖,以及筷子,勺子,刀子,炒菜用的小鍋,鏟子,和兩個碗。

看著H帶了這麽多東西,我都覺得自己很慚愧。理工男還是有好處,做事認真嚴謹又細心。

哇,你想得真周全啊,什麽都帶了,謝謝你,我說。

我以前野營過,多少有些經驗,H說。來,我們先把帳篷支起來。

H帶了兩個帳篷和氣床。他看著很有經驗的樣子,把兩個帳篷放在相鄰的空地上,三下五下就把帳篷架子在地上搭好,指揮著我一起把架子豎起來,把帳篷上的掛鉤一個個掛好。不到一刻鍾,他就把一個帳篷支了起來。

這個帳篷是你的,你可以把你的東西先放在裏麵,H說。

支完給我的帳篷,H把他的帳篷也支了起來,兩個帳篷相隔七八米的樣子。我們走回車,H把我的氣床從車上搬下來,把自動充氣的電機接頭接到他的車上的電源插銷上,開動車,給氣床充好氣。我跟他一起把氣床搬進我的帳篷裏。H又把他的氣床也充好氣,讓我幫著抬進他的帳篷裏。

我回到車邊,把自己的兩個手提旅行袋提進帳篷裏。H也把他自己的東西都搬進了他的帳篷裏。

 

***

收拾好東西後,我抬頭看見旁邊的一顆大樹下,一些男生已經把幾張野營地裏的木桌子抬過來拚在一起,湊成一條大長桌,女生往桌上鋪桌布擺吃的。我跟H一起把煮好的餃子和啤酒拿過去,也擺在了桌子上。

學生會的人把大家召集起來一起吃飯。大家拿著紙盤子,盤子裏盛滿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分頭坐下吃起來。H把帶來的折疊椅拿過來,放在一個燒篝火的石頭坑邊。石頭坑邊已經圍著坐了一些學生。我們一邊吃,一邊聊。

男的們湊在一起,相互介紹了一下,很快就開始熟識,開始侃上了大山。他們聊得都是一些國家大事,我都不感興趣。我坐在H邊上,一邊慢慢吃一邊聽。H手裏握著一瓶啤酒,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聽別人侃,偶爾插句話。看樣子H酒量不大,啤酒就是做個樣子,飯都吃完了一瓶酒也沒喝完。

吃完飯之後,有人在生篝火,有人張羅著湊人打撲克,有人拿出魚竿來說要去釣魚,有人招呼人去營地的遊泳池遊泳,有人要去劃船。

我們去劃船吧,H說。

好啊,可我不會遊泳,要是掉河裏,你可得救我啊,我說。

那你擅長什麽啊?H說。

吃,行嗎?

能吃不胖也算是一個優點,H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說。

我笑了笑,站起身來,把手機和手包藏在帳篷裏的手提包裏,跟著H去租船。

 

***

野營地的船是那種細長的雙人劃的Canoe,價格不貴,一小時才八塊錢。H交了錢之後,一個像是高中生的女孩在岸邊的一個小木屋裏給我們一人一套紅色的救生衣和一根船槳,然後把我們帶到沙灘上並排放著的一排Canoe前,讓我們挑一條。

我們挑了一條看上去幹淨的,在女孩的指引下,一前一後抬著船走到木碼頭上,把船放下水。女孩在碼頭上拽著纜繩,讓船靠著碼頭的木樁。我們穿好救生衣,H先下了船,坐在船中間,伸出手來接我下船。下船時我有些緊張,一條腿剛邁下了船,船身一晃,把我嚇了一跳。H抓住我的手,扶穩我,讓我把另外一條腿邁下船。

H讓我坐在船頭,他坐在船尾,用船槳撐著碼頭,把船推離岸邊。H劃船很嫻熟,他教給我怎麽用槳,手握在什麽位置,怎樣劃最省力。

太陽明晃晃的照在頭上,我想起忘記帶遮陽帽了,但是已經上船了,也不好再回去拿。好在湖麵有微風掠過,顯得很清涼。湖水清澈,看著不深,一眼可以看到湖底的鵝卵石和水下遊走的小魚兒。

因為每個人隻有一隻船槳,所以需要兩個人一起劃,船才不會走偏。我們向著湖中心劃去,一開始不太協調,船不是往左偏就是往右偏,走著之字形。H在後麵,隻得一會兒把船槳放到左邊劃,一會兒放到右邊劃。他很耐心,告訴我說一開始都是這樣,適應一會兒就好了。果然,過了一會兒之後,我就比較適應了,船也能直線行駛了。

我們劃過湖心,看見也有幾艘別的船在後麵跟過來。在湖麵上遊蕩還是很愜意的,我們不著急劃,有時停下船槳,讓船慢慢地在湖心飄,一邊飄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在湖中心兜了幾個圈子後,我覺得有些曬,於是提議貼著岸邊的樹蔭走。H同意了,我們一起向著岸邊劃去。

快劃到岸邊時,湖上起了一點小風,恰好有一艘快艇在我們旁邊經過,水上起了漣漪,船左右搖晃起來。H衝我喊,往左劃。我有些慌,一緊張,把船槳往右劃去,沒有把船穩住,反而加劇了船的搖晃。船突然一下翻了,我和H都沒有防備,兩個人一起掉進水裏。

水一下沒過了我的頭,我嗆了一口水,心裏恐慌了起來。我是真的不會水。我閉著眼睛,兩手和腿慌亂地亂伸亂踹著,掙紮著。這時,一雙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的頭一下托出了水麵。

我睜開眼睛,咳嗽著吐了一口嗆進去水的,看見H站在我前麵,兩隻手抓住我的胳膊,幫助我穩定住。腳底下的石頭很滑,我踩了幾次,才把腳踩在了一塊石頭上。

好在有救生衣和水隻沒到胸部,我喘了一口氣,心裏才安定下來。也許是因為驚恐和緊張的緣故,我大笑了起來。H瞪了我一眼說:

笑什麽,有什麽可笑的?讓你往左劃,你怎麽往右?

你說的往右,我強詞奪理說,

你左右不分啊?!我說的左!

你說的右!

H伸手去褲兜裏一模,發現手機和錢包都沒了。他低頭看了看水麵,把救生衣脫了,一個猛子紮進水裏,去撈手機和錢包。他連著紮了三次,才把手機和錢包都撈出來,在手上舉著。

真好玩,太刺激了,我衝H喊著說。

好玩?H氣惱地說。手機都被水淹了,不知還能不能用了。以後長點兒腦子好不好?

反正都是你的錯,我說。是你要劃船的。

遇上個豬隊友,H用手擦著手機說。

我們回頭看船,船已經翻扣在水麵上,底部朝上,船槳也飄出去了兩丈遠。H讓我站著別動,把手機和錢包交給我,向著船遊過去。我想我幸虧把手機和錢包都藏帳篷裏了,不然也得掉水裏。

H把船拉回來,讓我扶著船底。他想把船翻過來,但是一個人怎麽也翻不動。我騰出一隻胳膊幫他,但是依然沒用。

剛才駛過去的快艇折轉過來,上麵的兩個小夥子跳了下來,幫著我們把船翻轉過來,把船槳也撿了回來,放在船上。

H把手機和錢包放上船頭的橫板上,托著我的腰,幫我狼狽地爬進船艙。我坐在船上,穩住船,讓H上來。H抓住船幫往上躥,他一躥,船就往一邊歪,幾乎又要翻過去。我兩隻手死命按住船幫,想穩住船。H費了幾次力,終於爬上了船。

H和我全身都濕透了,頭發也濕淋淋地垂著,身上的衣服滴滴噠噠地往下滴著水。他拿回手機,趕緊按住上麵的按鈕,把手機關了。看著兩個人一副落湯雞一樣的狼狽樣,我又止不住笑了起來。

還笑!

對不起,我用力用反了。我止住笑,用手捋了一下濕了的頭發說。你是讓我往左劃來的,我一緊張,搞錯了。

H瞪了我一眼,沒說話。

對不起,我對H說。

不怪你,誰在那種緊張情況下都可能出錯,H用手甩著手機上的水珠說。

你挺能理解人的,我說。

你也不錯,還會承認錯誤,少見啊,H說。幸虧船在快到岸邊時翻了,水淺。要是在湖中央,那可慘了,至少手機和錢包撈不回來了。

今天運氣真好,我說。從來沒掉過水裏,不知溺水是啥滋味,也沒喝過湖水,這回我的人生算是完滿了。

That’s the spirit, H說。

 

***

那天下午,當別人都在打牌釣魚劃船遊泳的時候,我和H坐在篝火邊烤濕了的衣服。H和我一樣,都帶了多餘的長袖衣服和褲子。

除了烤衣服外,H還在晾曬手機和錢包裏的紙張。他把手機和錢包被水泡濕了的信用卡,駕照,保險,名片,錢,一張張拿出來,晾曬在一塊青石上,上麵用小石塊壓住。我和H坐在青石邊,有時來一陣風,我們就一通手忙腳亂地用手捂住那些小卡片和紙片。

H的手機晾幹以後,開機時屏幕什麽反應都沒有,看樣子是被水浸泡後死機了。我用手機查了一下穀歌,有人建議說把手機放在一口袋米裏,因為米會吸收濕氣。H說這個野營地方,哪裏找得到米。我說去服務處看看唄,那裏有個餐廳,餐廳裏應該有米。

H把晾幹的紙片收進錢包裏,跟著我去了營地的服務處。我找到餐廳的一個男服務員,把情況跟服務員講了一下,問能不能給我們一點米。服務員說沒問題,他轉身去餐廳裏,一會兒給我們拿出一個放三明治的朔料袋,裏麵盛放著半朔料袋米。我謝了服務員,把朔料袋遞給H。H把手機放進朔料袋裏,把袋口封住。

我們走回營地,正好趕上釣魚的幾個人提著水桶回來,裏麵有七八條還在活蹦亂跳的鮮魚。晚餐是煮鮮魚湯,H自告奮勇給魚去鱗,我給H打下手。有人遞給我一把刀,H和我把水桶提到一個木樁邊,準備殺魚。魚的身體很滑,我把手伸進桶裏幾次,抓不住魚,又怕魚咬我一口,看著在水桶裏來回遊的魚,不知如何下手。

看我的,H說。

他從地上撿了一塊大鵝卵石,放在木樁邊,然後雙手從水桶裏撈出一條魚,放在木樁上。看著在木樁上不斷甩著尾巴扭動著身軀的魚,H雙手合十,口中念叨著:

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早死早托生。

說完,H拿起鵝卵石,照著魚頭一拍,把魚頭砸爛。魚一下就不動了。H拿起刀來,很利索地給魚開膛破肚,刮著魚鱗。魚鱗一片片四處飛濺。我一邊往後倒退了幾步躲著魚鱗,一邊驚異地讚歎道:

哇,真想不到,你好厲害啊。我以為你隻會讀文章寫論文呢。哪兒學得這一手啊?

自學成才,H用刀哢哢地把魚身子剁成幾節說。這有什麽啊,小菜一碟,比寫論文容易多了。

 

***

晚餐喝得是魚湯,吃得是中午剩下的菜。

魚湯缺鹽少佐料,滋味不怎麽樣,但是挺鮮的。

吃完晚餐後,天已經黑了下來。學生會的頭兒說湖邊有放花,建議大家早些過去,占個好位置。我和H也回帳篷拿上手電,跟隨著三三兩兩走著的人,向著湖邊走去。

通向湖邊的小徑上沒有路燈,隻有月光留下的藍色的影子,顯得很幽靜。走了一小會兒之後,月光被雲隱去了,小徑兩邊是一片片黑魆魆的樹林和灌木叢,看不清小徑通向何方。前麵的人影也變得似有似無,鬼影重重的。我心裏有點兒擔心和害怕,地上的裸露的岩石又硌了我的腳一下,我身子歪了一下,就緊張地伸手抓住了H的胳膊。H的手電掃著前麵路上的細碎的石子,像是知道了我的心情,安慰我說:

前麵應該不遠就到了。

我點點頭,心裏突突直跳。一半是緊張和害怕,一半是因為挽住H的胳膊帶來的新奇的感覺。

前麵的人在小徑的一個分叉口向右麵拐去了,我們也在路口跟著右拐。月亮從雲層裏冒了出來,又能夠重新看清四周的環境了。我看見前麵一片斜坡,斜坡下麵是長長的草地,草地的盡頭是一片泛著月光的藍色的湖泊,上麵飄著兩艘船,岸邊站立著一群黑色的身影。

我們順著斜坡走下去,快到岸邊時,前麵是一個小土包,上麵覆蓋著青草。

我們就坐這裏看吧,我拽了一下H說。這裏地勢高,視野開闊,也看得清湖上,不用去前麵跟人擠。

好的,H說。

我們並肩坐在小山坡上,一起看著夜空和湖麵。湖水深藍,泛著月光的藍色波紋。微風吹過,圓圓的月亮浮在水麵上,微微顫栗著。岸邊的岩石和樹的倒影在水中也隨著月亮飄搖。夜穹上的無數顆星星,倒映在水麵上,像是一顆顆細小的銀色珍珠。湖邊沒有燈,隻有一隻一隻的手電筒亮著交叉的光柱。黑暗裏站著一群人,他們在一邊議論著什麽,一邊等著放煙火。一隻滿載著煙火的小船在黑暗裏悄無聲息地劃向湖心,船槳在湖水裏沉默地出沒,帶著銀色的水花劃開繁星,在船邊泛起一圈圈銀色的漣漪。

我兩手抱著膝蓋,看著布滿繁星的寂靜的夜空和微風拂過的湖麵,隻覺得世界從來沒有這麽美麗過。

這裏真安靜,好美啊,H說。

嗯,我點頭說。

哎,瑞秋前兩天問我,你是不是我女朋友,H說。

她也問過我,我低頭看著腳下的草地說。你怎麽跟她說的?

我讓瑞秋猜,H說。

瑞秋怎麽猜的?

她說覺得我們是,因為她看見中午你把菜分給我,H說。可能這邊隻有情侶才會這樣吧。

你也這樣覺得嗎?我揪起地上的一根草,纏繞在手指上,問H說。

要不你就做我女朋友吧,H轉過頭來,看著我說。

我轉過頭來,有些驚喜地看著H。H的黑框眼鏡下,是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瞳。

你這是?我欲言又止地問道。

表白啊!H說。我喜歡你,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心中湧起一陣幸福的波濤。H終於向我表白了。雖然很簡單,但是畢竟說出了那句我一直盼望的話。

你喜歡我嗎?H問道。

我低下頭,拽緊了H的左胳膊,把頭倚在H的肩膀上,臉貼在他的胳膊上,隻覺臉發紅發熱,心在嗵嗵地跳。

給我個答複啊,H催促我說。

不用說你也懂的啦,我說。

 

***

一簇煙花像是火箭躥升一樣陡然升上夜空,在空中爆炸,瞬間散發出耀眼的光芒。一聲巨響之後,煙花四散而落,伴隨著劈劈啪啪的響聲。

岸邊的人群激動著歡呼起來,有人在鼓掌,有人在舉起手機拍攝。

一顆又一顆的煙花不斷躥升上夜空,散發出四濺的火花,把夜空點綴得燦爛輝煌。

H和我的臉都被煙火映地紅彤彤的。一陣煙花過後,黑暗重新籠罩了湖麵,一片灰色的煙霧在半空中漂浮,風吹過來著煙火的味道。

站在岸邊的人們都在昂首站立,等著下一輪煙花的到來。

一隻黃色的小飛蟲飛過來,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揮手把小飛蟲趕跑,扭頭看了一眼身後和旁邊。所人看煙花的人都站在湖邊,隻有我和H坐在後麵的土坡上。風舒緩的吹著,撩起了頭發,發絲觸碰到鼻尖,像是一隻螞蟻在爬。

黑暗中,我把臉頰上的頭發捋到腦後,眯著眼悄悄看了一眼H。H眼睛看著湖麵,像是在想什麽。我揚起頭,飛快地偷吻了H的臉頰一下,如蜻蜓點水一般。

H轉過頭,目光溫柔地看著我。我紅著臉,低頭不語。他伸手摟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摟向他的身邊,低下頭,把臉湊近我,像是要吻我。

我閉上眼,把嘴唇迎上去。

就在嘴唇將要接觸的一刹那,我的手機響了。

我推開H的手臂,拿起手機,看見是我媽的號碼。

 

***

媽,您找我?

你死哪裏了?我微信你好幾次,都沒回音。

我。。。在外麵野營呢,我說。

跟誰在一起?我媽問道。

跟。。同學,我瞥了H一眼說。

你得立即去趟日本,我媽說。美惠子打電話來,說你爸病重了,可能要死了,想見你一麵。

啊?我爸?要死了?

聽到我媽這樣說,我一下驚呆了。

怎麽回事兒啊?我問道。

癌症晚期,我也是才知道,我媽說。你趕緊買飛機票,去日本看看你爸,去得早還來得及見一麵。

他怎麽得癌症了?我問道。

抽煙抽的唄,我媽說。他那個煙鬼,一天都離不開煙,煙比他的命都重要。

我記起爸爸在家裏畫畫時,總是畫一會兒畫,抽一顆煙。因為抽煙,我媽和我爸不知道爭吵了多少次。我爸去了日本之後再也沒有回音,對我連一封信,一個電話,一句問候和關心都沒有。世界上難道還有這樣無情的爸爸嗎?這麽些年來,對我來說,曾經的爸爸變成了一個遙遠的模糊的名字和符號。即使他想見我,我也不想去見他。要不是我媽經常因為怨恨而提起他,我想我會早已經忘記了世界上還有一個爸爸存在。何況,這麽些年沒見,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認出他,見麵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不想去,我說。我早已經沒有這個爸爸了。要去你去吧。

我不去,我原諒不了他,也不想見那個女人,我媽說。

那你還要我去?我說。這麽多年來他也沒管過我,沒見過我,沒過問過我,沒盡過做爸爸的責任,他根本就不配做一個父親。再說我最近特別忙 ----

可他無論如何是你親生父親啊!我媽衝我吼了起來。無論他過去做得多麽不對,他最後想見你,你再忙也得去!

H用胳膊杵了我一下,我抬頭,看見H一臉嚴肅地用食指指了我的鼻子一下,又伸出拇指,做了一個“去”的手勢。

我想了一下,覺得也是該去。

好吧,我去,我對著手機說。您有他的地址和聯係電話嗎?我到哪裏去看他啊?是到醫院裏嗎?

有,美惠子給了我,我這就給你微信過去,我媽說。你趕緊定機票,越早越好。

去日本好像還得辦簽證啊,我說。今天是周六,明天是周日,使館不開門,辦簽證怎麽也得星期一了。

你盡快吧,我媽說。你爸就要走了,滿足他最後的心願吧。

好的,我這就去從網上定機票,我說。

 

***

我放下電話,心情煩亂,一下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種情況,你無論如何得去,H說。人死不能複生,你也隻有這一次機會見你爸了。趕緊預訂機票吧。

機票好說,網上就能預訂。可是這麽急,簽證怎麽辦啊?我問道。

我原來去日本旅遊過,辦過簽證,有些經驗,H說。我可以幫你準備簽證材料,跟你一起去日本使館,幫你一起說說話,把情況講清楚,有什麽問題也好給你出個主意。他們會理解的,辦個加急的簽證。對了,我們係裏原來有個日本來的碩士生,我跟他一起上過課,他畢業後就在日本使館商務處工作。如果有問題,還可以找他,看看能不能幫個忙。

那太好了,我說。我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了,一點心情也沒有。

現在幾點了?H問我說。

九點半,我看了一眼手機說。

那我們回去吧,H說。把帳篷收拾起來,開回去午夜前就能到家了。回去後你趕緊訂機票,我給你查辦簽證需要的材料,明天把材料準備好,星期一早上使館一開門我開車帶你去遞申請。

好,我點頭說。真對不起啊,讓你也 ---

沒事兒,H說。你不在,我自己待在這裏也沒意思。再說,誰沒有趕上過急事兒呢。你爸爸的事情重要,錯過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野營以後可以隨時再來。我們走吧。

H說著站起身,又伸出手把我拉起來。

我挽著H的胳膊向著來路走去,聽見煙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一束束紅色黃色綠色青色的光交替著照亮了前麵的草地和小徑。剛才我媽的電話讓我一下慌了神,一時不知該怎麽辦。H這麽一講,讓我心裏一下安定下來。

H最開始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個書呆子,沒想到遇事能處理得這麽果斷麻利。我心裏帶著一種掩蓋不住的欣喜,覺得自己更喜歡H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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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Jiangmin' 的評論 :
謝謝Jiangmin! 《戀如冬雪》寫得太長太絮叨了。這篇比較口語化,寫起來簡單,讀著也簡單。
Jiangmin 回複 悄悄話 感覺這篇寫的更好!加油!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Jiangmin' 的評論 :
謝謝 Jiangmin ! 還記得你在《戀如冬雪》下的留言。
Jiangmin 回複 悄悄話 寫的真好,辛苦了!等下文!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ua_chris' 的評論 :
這已經是夏天了,下麵該是秋季啦
hua_chris 回複 悄悄話 可惜這是個文學故事,而不是真實的故事!anyhow,下麵應該summer了吧?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uckystarweiwei' 的評論 :
謝謝,是的,是男的。
第一次用女人的第一人稱寫,有些不太習慣,盡量寫得像一點兒,可能裏麵還是有不少男性思維在裏麵。
luckystarweiwei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很好!作者“擁抱哥”是男的?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ominma' 的評論 :
謝謝,是故事,不是真人真事。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魅力野花' 的評論 :
想不出合適的名字來,就用字符代替了。
mominma 回複 悄悄話 很好看。和H慢慢在一起的過程很浪漫,是故事還是真實的?不管怎樣,都讓人看得心跳,
魅力野花 回複 悄悄話 A,B, c,d,e,f,g.
看起來,這一堆人物像編導,製作的。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一步一景' 的評論 :
謝謝!
一步一景 回複 悄悄話 好看的故事,文筆流暢。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無法弄' 的評論 :
NUS這麽好啊,我都不知道,以前隻是聽說是新加坡最好的大學,不知道排名這麽靠前。
無法弄 回複 悄悄話 NUS是新加坡最好的大學,世界排名33,比清華北大牛多了。能去那工作,不是容易事。工作也是不容易,不僅工作負擔重,還要每年在著名的國際刊物上發表有份量的論文,起碼幾份。月薪2萬新幣不會輕易給的。

好看,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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