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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如冬雪 (26) 君未娶妾未嫁

(2020-01-25 22:11:57) 下一個

從中餐館出來,子哲把車開到街角的一個加油站,把油加滿,隨後開上了回去的高速公路。

星期六的下午,高速上車不多。子哲一邊開著車,一邊想著剛才和簡妮的對話。如果離婚的話,簡妮一定會想把孩子要走。雖然這幾年,簡妮在蒙特利爾工作,不能在家帶孩子,隻是每個月回來兩三次看看孩子,但是畢竟是孩子的媽。如果簡妮堅持要孩子,恐怕隻能把孩子給簡妮,孩子對女人更重要。

但是自己舍得離開孩子嗎?

自從簡妮去了蒙特利爾,都是自己一邊在家裏工作,一邊帶著孩子長大。每天早上爬起來給兒子準備早餐,準備帶到學校吃的午飯,看著兒子吃完早餐,送兒子上校車。把兒子送上校車後,回來開始工作,到下午三點半去接孩子,回來後繼續工作,下班後給孩子做晚飯,檢查孩子功課,帶著孩子吃飯做作業,晚上給兒子講孫悟空豬八戒牛魔王黃袍老怪,哄孩子睡覺。幸虧在國外上學時曾經在一家西餐店打過工,總能掉著樣兒給兒子做出喜歡吃的西餐。

平時和周末,帶著孩子去參加遊泳班,去彈鋼琴,去跆拳道班和去學習國際象棋。周末有空時帶著孩子去公園玩,去兒子喜歡的戰爭博物館和科技博物館參觀,去吃麥當勞,去電影院看動畫片,去玩具店給兒子買坦克,火車和積木,在家裏跟兒子一起搭積木,玩火車,有時玩遊戲。假期帶孩子出去旅行,去迪斯尼和遊樂場。因為孩子喜歡航空母艦,有次回國,特意帶孩子到天津港口,去參觀了航空母艦。

跟孩子在一起的時光,已經成了自己最開心最幸福的時光。

從幼兒園大班開始,每天晚上在家裏給兒子補習半個小時的數學。去書店買了各個年級的數學練習題回來,在兒子還在幼兒園大班的時候,就已經把一年級的數學題都做完了。兒子上了一年級,開始教兒子二年級的數學,想讓兒子提前一年把學校的數學學完,讓兒子打下堅實的數學基礎。如果這樣堅持做下去,每天給兒子輔導半個小時的數學,二年級時把三年級的數學學完,三年級時把四年級的數學學完,四年級時把五年級的數學學完,讓兒子在數學上超出同班同學一年,這樣兒子的數學成績一定會相當好。一旦數學成績好,老師和同學就會認為兒子很聰明,兒子也會自己這樣感覺,會有很強的自尊心,別的學科也會爭取很好的成績。這樣堅持下去,兒子一定數學非常好,以後也許能去參加奧數比賽和各種數學競賽,爭取能拿到好成績。

兒子很喜歡國際象棋。一開始自己教兒子下國際象棋,後來看兒子在國際象棋上下得不錯,就把兒子送到一個俄國來的國際象棋大師那裏去學習。在大師的指導下,兒子的國際象棋突飛猛進,雖然還隻是一年級,自己已經下不過兒子了。這樣長久下去,相信兒子將來一定能在國際象棋方麵取得很好的成績。

數學成績好,別的不偏科,國際象棋能取得好成績,將來兒子一定能進一所好大學好專業,畢業後有個好工作。男孩子肯用功,肯吃苦,有個好學曆好工作,那什麽就都不用擔心了,未來一定會比自己強許多,也許會變得非常優秀。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自己能帶著孩子,好好按計劃培養孩子。如果把孩子交給簡妮,簡妮不會有這樣的耐心和毅力去培養孩子,而且對孩子也沒這麽上心,兒子將來可能就上個一般大學一般專業,像個普通人一樣。雖然做個普通人也沒什麽錯,但是明明可以通過努力進入藤校,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卻淪為平庸,總是讓人覺得惋惜。

把兒子給簡妮,一個是舍不得,一個是擔心孩子的未來會受影響。特別是跟簡妮不在一個城市,離婚後能看到兒子的機會怕也是不多了。那些教孩子學習,帶著孩子玩,看著孩子成長的美好時光都會失去了。

如果不把兒子給簡妮,那樣對簡妮的傷害更大,而且如果簡妮以後找不到合適的人結婚,孤獨終老,那樣的話恐怕自己餘生都會生活在內疚之中。

但是如果不離婚,就無法跟安紅在一起。

一邊是孩子,一邊是所愛的人,到底該如何取舍呢?

高速上的車逐漸多了起來。前麵有霧,能見度不是很好,看不見很遠的地方。子哲一邊想著,一邊開車,沒有發現前麵的車的車尾已經亮起了紅燈。

等到離前麵的車很近的時候,子哲突然意識到是前麵的車在踩刹車。子哲開始猛踩刹車,把車速減了下來。

前麵的車繼續向前開著,車尾的紅燈不閃了了,與他的車已經重新拉開了距離。子哲鬆了一口氣,把腳挪開刹車,剛踩上油門,就聽見後麵傳來砰地一聲。

車身猛地一震,隨後晃了一下,像是有一輛車從車的側後方撞了上來。

手裏的方向盤一下失去了控製,不聽指揮。車子像是被外力推了一下,向著路邊的帶雪的斜坡滑去。

子哲猛踩刹車,但是車子已經駛上了路邊的斜坡,在慣力和重力的帶動下,繼續向著斜坡下衝去。

 

***

從鍾老師的畫室學完畫出來,安紅帶著露露去了Farmboy菜店。

這一周Farmboy的大白菜便宜,她買了兩顆,才花了不到三元錢。她還買了十幾個紅紅的西紅柿,一兜子扁豆,一個綠菜花,兩個紫色的茄子,一把水靈靈的香菜,一把綠油油的小蔥,一盒瘦瘦的豬肉餡,一隻$1.99一磅的雞,一盒羊角麵包,一包印度麵餅,一塊奶酪,一瓶草莓果醬,兩盒雞蛋,一瓶印度Butter  Chicken佐料,一包散裝牛奶,一個露露喜歡吃的小西瓜,一兜子蘋果和幾個橙子,還有兩大盒酸奶。

前一段她做了一次Butter Chicken,露露很愛吃,她打算今晚給露露再做一次。

離開Farmboy後,她開去加油站把車加滿油,順道兒在油站的洗車庫把車洗了一邊。這些日子總是下雪,車身沾滿了雪泥,斑斑點點的,看著很難看。

安紅把車開回家,進了車庫熄了火,兩手提著幾個沉重的兜子進了家門,已經快下午四點了。剛把屋門打開,露露就在門口自己脫了羽絨服,一溜小跑進了客廳去看電視。她走進家門,脫了羽絨服和靴子,提著兜子走到廚房,把買來的菜,水果和牛奶放進冰箱,羊角麵包放到餐桌上,把雞放進一個盆裏,準備一會兒給做了。

她把小西瓜在洗菜池洗了一下,在案板上切成兩半。西瓜看著皮很薄,裏麵鮮紅。她拿了一把勺子,挖了一勺嚐了嚐,又沙又甜。她勺子叉在西瓜上,放在一個小盆子裏,另一半放回冰箱裏。她端著小盆子去了客廳,放在露露身邊的茶幾上,囑咐露露一邊看電視一邊吃西瓜。露露點點頭,眼睛依然看著電視。

她走出客廳,突然想起車庫外的車道上昨晚下的雪還沒來及鏟。早上帶露露去中文學校,回來後吃完飯就去了鍾老師那裏學畫畫,然後買菜加油洗車,一直沒抽出時間來。她走到門口,重新穿上衣服和皮靴,去了外麵。

 

***

桌上的菜都涼了,候鳥還沒有醒來。

娟子坐在客廳的桌子前,遠程進入單位的服務器,在調試一個軟件程序。

周五的時候,客戶反映她做的一塊有一個bug,運行一段後會產生記憶存儲泄露,最終會死機。記憶存儲問題一向都是很頭疼的問題,因為不好發現到底是哪裏發生的,隻好去一點點檢查。

娟子想周末把問題解決,周一好做一個補丁出來,送給檢測組檢驗,好早些提供給客戶。

她調試了一會兒程序,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雅虎個人郵件,看見有個Email進來,發件人是一個看著有點兒似曾相識,但是又記不起來的名字。

Email的標題是:還可以再見你一次嗎?

她打開email,看見裏麵說:

娟子,

前些日子在時裝店重新遇到了你,好不容易才把你以前的email找出來。

幾年沒見,你比過去更好漂亮更有氣質了。感覺別人都在變老,你越來越年輕了。

聽說你還單著,很為你惋惜。

什麽時候我們再約一次吧?發現還挺想你的,一直沒能忘記你。

娟子看著email,一下想起來這是那個長得像是韓劇裏的長腿帥哥李敏鎬的人。幾年以前有過幾次一夜情,還以為是遇到了真愛,作為一個顏值控當時還是挺對他著迷的,後來知道他有家,於是隻好放棄了。

前幾天在單位附近的時裝店裏試那雙喜歡的麂皮過膝長靴時,跟他打過一個照麵,互相認了出來。當時他想要自己的新號碼,自己沒有給他,沒想到他還真上心,居然把前幾年的email 給翻了出來。

對不起,可以用一下你衛生間嗎?一個聲音從臥室方向傳來。

娟子扭回頭,看見臥室門打開了,候鳥頭發亂蓬蓬地站在門口。

終於醒了,好家夥,你說打個盹兒,一下睡了四個小時,娟子看了一眼表說。

真不好意思,候鳥說。這周為了穀歌麵試和幾個其他麵試,每天都在忙,晚上隻睡三四個小時,嚴重缺覺。

周末了,趁機補補覺很好,娟子說。你該多睡會兒。

我可以嗎?候鳥用手指了一下浴室問道。

去吧去吧,在這裏不用這麽客氣,娟子說。

候鳥笑了一下,走進洗手間去了。

娟子又看了一眼email,隨後把email給刪了。她不想再跟那個帥哥有任何來往,過去了就過去了。

候鳥從洗手間出來,走到娟子的旁邊站著,問她說:

加班呐?

是啊,有個bug,想趕緊給解決了,娟子說。但是總是找不出毛病在哪裏。

什麽bug?候鳥問道。

有個地方記憶存儲泄漏,娟子扭頭對候鳥說。問題是那麽多地方,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的泄漏。唉,不管了,菜都涼了,我把菜熱熱去。

你去吧,我給你看看,候鳥說。

你?得了吧,一個實習生,娟子說。我工作好多年了,都找不出問題來,你能行?

試試唄,候鳥說。

好吧好吧,你來玩,娟子站起來說。我去熱飯菜去。

娟子把飯菜熱好了,重新端上桌子,把筷子擺好。她走到客廳,看見候鳥坐在計算機前,在飛快地敲著什麽。

發現什麽了嗎?娟子問。

還沒有,不過我下載了一個檢測記憶存儲泄漏的工具,正在用工具來查。

還有這樣的工具?娟子問道。

現在網上的工具可多了,候鳥說。我做事之前,都去網上查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合適的工具,事半功倍。

有道理,娟子說。我們先吃飯去吧,等吃完飯再看。

你稍等一下,我運行一下工具就去吃,候鳥兩眼注視著計算機屏幕說。

娟子拉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候鳥旁邊看著。候鳥劈裏啪啦地敲著鍵盤,兩眼閃閃發光。

看著候鳥調試程序,娟子覺得候鳥雖然沒經驗,但是思維很快,動手能力強,學習新東西上手快,而且善於利用工具,也善於去網上搜索問題尋找答案。

怪不得是滑鐵盧學軟件工程的,早就聽說那裏聚集了一批計算機方麵的尖子學生,果然是厲害啊,娟子想。

 

***

皮靴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安紅沿著門口的小徑走到車庫,從裏麵靠牆的地方拿了一把大雪鏟出來,開始鏟車道上的雪。

她彎著腰,用黑色的大雪鏟把雪從車道西頭推到東頭。她躬著身子,腿部用力,一手握著雪鏟的尾部,一手握著雪鏟的中部,把雪鏟舉起來,把雪揚到車道旁邊的草地上。

雪已經不是那種剛下時的鬆鬆軟軟的樣子,而是有些凍住和凝固起來,特別是底下像是結冰了,疙疙瘩瘩的,鏟起來很費力氣。被車輪碾過的地方,變成了一長條雪餅,緊貼在地麵上,鏟也鏟不動。

車道兩邊的草地上的雪已經堆得有半米多高了,每次把雪舉到半米高的雪堆上麵,都很費力。

她鏟了一半時,覺得腰很累,呼吸也加劇,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拄著雪鏟在草地邊休息了一會兒,望著被暮色籠罩住的房屋,樹木和逐漸黑下來的天空。

子哲一直沒有消息,她有些擔心。這幾年來,總是感覺青春在無情流逝,而家庭裏的長期壓抑,又讓她覺得厭倦,疲憊和麻木,覺得自己在沉入無助的黑暗的深淵裏。她渴望一種火熱的愛情。她渴望一種新鮮的刺激。她渴望有一個人能把她從這種空虛和麻木裏救出來。她渴望有人能夠愛她。她渴望重新得到一種被寵愛和珍惜的感覺。她渴望有人能懂她,能欣賞她的美。子哲給她點燃了希望之火,讓她感覺自己重新年輕和漂亮起來。

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她感覺腰部好一些了,於是繼續開始鏟雪。

鏟了將近一個小時,她才把車道上和門前小徑上的雪鏟完。她把雪鏟放回車庫,關上車庫門。

她重新回到屋裏,看見露露還在聚精會神地看電視,茶幾上的半個小西瓜已經吃得隻剩下了一個底兒。她問露露餓不餓,露露搖搖頭,說剛吃了西瓜,不餓。

她上了樓,走到露露房間,把露露這周換下來的髒衣服和襪子收拾進一個筐裏,又順道兒給露露收拾了一下房間。她端著筐回到自己屋裏,把自己一周積攢下來的換洗衣服放在筐內,端著去了地下室。

她把洗衣筐放在地上,打開洗衣機的蓋子,往裏麵倒了一些洗衣液,隨後把筐裏的衣服倒在洗衣機裏,蓋上蓋子。她把洗衣機容量放到最大,開動了洗衣機。

她沿著樓梯走回廚房,在電爐上燒了一壺水。她把買來的雞在水池子裏洗了洗,放到案板上,把雞剁成小塊。

電爐上的水壺開了,她把火關了,沏了一壺淡淡的茶。晚飯要煮一鍋米飯,做一個Butter Chicken,再炒一個扁豆就夠了。

剛才鏟雪鏟得有些累和口渴。她倒了一杯茶,拿過手機,在餐桌旁的桌子坐了下來。她劃開手機,進了微信,想看看子哲給她回了什麽沒有。出乎她的意外,子哲那邊還是沒有任何音信,讓她感覺很失落。

微信群裏,萍姐把柳華給拽進了跟娟子一起的小群,說:

柳華想加入咱們的小合唱,一起排練聖誕演出,我把她加入咱們小群裏。

萍姐,安紅姐,娟子好,柳華在群裏說。聽說你們在一起排練小合唱,很想加入你們。今天晚上你們要是有時間,到我家裏來吧,我地下室有卡拉OK設備,可以一起唱歌和聊聊。

我晚上什麽時候都可以,萍姐說。看安紅和娟子吧。我可以順道兒捎上安紅。

不好意思,今天候鳥過來,我們晚上一起去看電影,娟子回複說。姐姐們先唱吧,下次我再加入。

今晚我可以,安紅回複微信說。不過可能要帶著露露一起去,家裏沒人看。

沒問題,柳華回複說。露露來了可以跟我家兒子玩,他們小孩能玩到一起去。那我們先定晚上七點到九點吧,我在家等你們。

好,那我們晚上見了,她回複說。

她退出小群,查看了一下其餘的微信,子哲依然沒有音訊。她看著子哲的頭像,心裏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難道,子哲那邊真出了什麽事情了嗎?

 

***

兩個小時不知不覺過去了,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

候鳥一直悶頭在計算器前,手指飛快地劈裏啪啦地敲著鍵盤。娟子坐在旁邊,看得眼花繚亂的,心想自己做計算機也做了許多年了,沒看見候鳥這樣兒的,好像腦子裏有幾個平行處理的CPU, 腦子轉得飛快,手指在幾個視窗之間來回轉換,幾個程序同時運行,滿屏都是滾動的字符串。

看著候鳥,娟子不由得感歎,年輕就是腦子好使啊,怪不得能去穀歌,自己想都不敢想。

找到問題了,是這裏出的問題,你這兩行代碼有問題,候鳥手指點著屏幕上的幾行程序說。解決辦法也有了,你隻需要在這裏加上兩行程序就行了。

哇,我真服了你了,娟子說。看你幹事,我腦子都跟不上,你們滑鐵盧學生都這樣兒啊?

我算是笨的,候鳥說。那裏真有特聰明的,第一個學期實習就能去穀歌,我這都第三年了。

哇,行了,趕緊吃飯去吧,娟子說。謝謝你,你兩個小時,省了我兩天時間。

候鳥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跟著娟子走到餐桌邊,坐在娟子對麵。

餐桌上擺著一盤鬆花蛋,一盤雞蛋炒西紅柿,一盤看著黑乎乎的蘑菇,兩碗米飯,一瓶酒和兩個酒杯。

不好意思,冰箱裏沒菜了,隻有這點西紅柿和蘑菇,娟子說。湊合吃吧。

候鳥把筷子伸進蘑菇盤裏,夾了一塊,嚐了一口說:

好吃,你手藝真好。

你可真會誇,我自己都覺得不好吃,娟子說。平時一個人,懶得做飯。哎,候鳥,看你這水平,可以做黑客了吧?

我還真做過,候鳥說。去年我們係裏有個學生自殺了,大家都很沉痛,有個網站拿我們學校開玩笑,說我們是自殺大學,人肉了許多那個學生的隱私,貼了出來。我和幾個同學就攻進了那個網站,把它的首頁改了,而且攻入了對方的數據庫,把數據庫下載了回來。對方知道了網站被攻破,就收斂了。

那他是不是可以去告你們?娟子有些擔心地問道。

是啊。

那樣是不是很麻煩?

學校要是知道了,會把我們開除,候鳥說。當時是實在氣不過,後來想想,不值得。好在我們下載了對方的數據庫,對方不想泄漏數據庫內容,沒敢找我們麻煩。

以後可千萬不要做這樣的事兒了,娟子說。你看你爸媽多不容易,把你送出國來讀書,你要是被學校開除,你爸媽得多傷心,你怎麽對得起他們呢?

是啊,候鳥點頭說。以後再也不做這樣的傻事兒了。

喝點兒酒吧?娟子指了一下桌上的酒杯說。

不,候鳥搖頭說。不怎麽愛喝酒,從小有點兒酒精過敏。你有茶嗎?

有,我去坐壺熱水,娟子站起來說。

你別動,我自己去坐,候鳥說。

候鳥放下筷子,站起來走到電爐邊,拿起水壺,在洗菜池裏的水龍頭上接了一壺水。放到電爐上。

吃完飯我們去哪裏啊?候鳥一邊把水壺坐到電爐上,一邊問道。

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娟子問道。Bytown電影院在演老片子《La La Land》,過去看得就很感動,還想再看一遍。你喜歡嗎?

沒看過,不過聽說很不錯,候鳥說。

真的很棒,娟子說。看完電影我們再去喝奶茶,Bank街上新開了一家CoCo,我想去那裏喝奶茶。

遠嗎?

都不遠,開車十幾分鍾就到了,娟子說。

那太好了,候鳥說。跟喜歡的人一起看電影,喝奶茶,簡直是理想的浪漫人生啊。

 

***

給露露做好Butter Chicken後,安紅又刷了一遍手機,終於看見子哲給她回微信了。她點開跟子哲的微信,看見子哲說:

早上去了一趟蒙特利爾,下午往回趕,在高速上出了點兒小事故。前麵一輛車減速,我一開始沒看見,後來刹車急了點兒,後麵的車撞了上來,把保險杠撞了一下,車給頂到了高速路邊的斜坡下。因為雪滑,坡度有點兒大,車開不上來,最後警察來了,叫了拖車來,才把車拖上來,繼續往回開。好在人都沒事兒,車也還能開,所以可以說是有驚無險,最後安全到家。一會兒要帶兒子去藍老師的音樂學校彈鋼琴了。你今天一切都好吧?

啊,在高速上出了事故了啊,真夠嚇人的,她回複說。早上在中文學校就沒見到你,後來也一直沒收到你的回複,很有些擔心呢。人沒事兒就好,摸摸頭,壓壓驚。我也是忙了一天,中文學校,畫畫課,買菜買東西,給車加油洗車,鏟雪,一會兒要跟萍姐去合唱團的一個姐妹家裏討論和練習一個聖誕演出的小合唱。上次就被我撞了一下,這次在高速上又被撞,都撞出心理陰影了吧?晚上開車小心,多注意安全。

哈哈哈,還真是的,子哲回複說。真覺得有些陰影了,也覺得很後怕,好在上帝保佑。

都怪我,把你的麒麟護身符拿走了,她說。下次見麵,還是還給你吧。

不不,你留著,子哲說。你比我更需要它。我在家工作,平時除了接送孩子和買點兒菜,都不出門,所以不需要什麽保佑。

一會兒你還要送孩子彈鋼琴,趕緊抓緊時間吃口飯吧,她回複說。

 

***

晚飯後,萍姐開車過來,接上安紅和露露去了柳華家。

柳華家不遠,車開了四五分鍾就到了。

安紅領著露露走下車來,看見房子很大,像是那種三個車庫的四五千尺的大房子。萍姐手裏端著一個剛在家烤好的蛋糕,在門口按了一下門鈴。安紅從門上的毛玻璃看到裏麵有個人影走過來,隨後門開了,柳華出現在門口。

快請進快請進,外麵冷,柳華站在門口歡迎她們說。

帶了一個新鮮出鍋的綠茶蛋糕,萍姐把手中端著的蛋糕遞給柳華說。

萍姐,太客氣了,以後千萬別帶了,柳華接過蛋糕說。衣服放在這邊,鞋子脫在門口,這邊有拖鞋。

安紅領著露露進了門,一邊幫露露脫羽絨服,一邊說:

露露,叫阿姨,

阿姨好,露露仰頭對柳華說。

露露也來了,真好,柳華低頭摸了一下露露的頭說。小哥哥在樓上,我把他叫下來帶你玩。

露露脫了羽絨服和鞋子,跟著柳華向著屋裏走去。柳華牽著露露的手,一邊走一邊對著二樓喊:

得得,快下來,帶妹妹玩。

安紅脫了羽絨服,跟萍姐一起向著屋內走。一個看著有些靦腆的戴眼鏡的男孩子出現在樓梯口,順著樓梯走了下來。

我兒子,得得,柳華說。

哎呀,個子好高啊,萍姐說。小夥子真帥。

男孩子又靦腆地笑了一笑,張嘴說了聲:

阿姨好。

這是露露,柳華對男孩子說。媽媽和阿姨們聊天,你負責照顧好妹妹,給妹妹拿吃的,拿喝的,拿玩具,帶妹妹玩。

你好露露,男孩子對露露說。你喜歡玩遊戲嗎?

喜歡,露露點頭說。

那跟我來吧,我有好多好遊戲呢,男孩子說。

露露跟著男孩子向著左側的一個小客廳跑去了。柳華招呼著萍姐和安紅走進了右側的一個大客廳。

你這房子真棒啊,安紅羨慕地看著房子說。應該是五個臥室四個衛生間那種吧?

是啊,就是人太少了,柳華說。平時總覺得空蕩蕩的,就盼著有人能來玩呢。我帶你們去地下室看看我裝修的練歌房。

安紅和萍姐跟著柳華走下了地下室。

地下室很大,分成兩個區域:一塊是舞台,一塊是觀眾席。

觀眾席上放著五排黑色皮麵沙發椅子,每排有十來個座位,頂上懸掛著一個黑色投影儀。舞台是木地板搭成,比地麵高出二三十個厘米。舞台最裏麵的牆上掛著一塊可折疊的白色大屏幕布,屋頂上是嵌入式頂燈,還懸掛著一排舞台照明燈。四個銀灰色立式麥克風戳在舞台兩側,四周的牆角上懸掛著立體聲音箱,靠牆的一側放著音響控製設備和卡拉OK係統。

哇,真像個小劇場啊,萍姐讚歎說。你這唱歌設備太棒了,很專業啊。

以後就在我這裏練歌吧,柳華說。咱們就跟在舞台上表演一樣,容易調動情緒,發揮出水平。

 

***

電影院裏,《La La Land》到了結尾時刻。

候鳥又睡著了,頭靠在椅子背上,鼻子裏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屏幕上,女主走進了爵士酒吧,看見男主在台上演奏。往事一幕幕快閃過,有的是現實,有的是夢想。一曲結束,台上依然孤單的男主和台下的女主對視著,他們的目光交匯,然後分開。男主對著觀眾致謝,女主起身,離開酒吧。在門口,女主最後回身看了男主一眼。

目光相匯的那一瞬,屏幕上的女主微笑著,如此釋然,但是又滿眼愛意。時過境遷,滄海桑田,濃情愛意,都隨著時光淡了,但是又讓人難忘。娟子已經止不住淚水,翻著兜到處找擦淚的手紙。

屏幕黑了,影院的燈亮了,娟子依然坐在座位上沒動,覺得電影還沒有結束。

人們向著出口走去,影院裏響起了椅子合起的聲音。候鳥驚醒過來,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娟子,撓撓頭說:

電影完了?不好意思,又睡著了。

發覺你一看電影就容易睡著啊,娟子說。

還真是,候鳥說。不過電影院還好些,聽音樂會是必睡。

看樣子以後我們不能看電影,也不能聽音樂會了,娟子說。那我們就喝奶茶去吧。

 

***

坐在柳華家的客廳裏,萍姐,安紅和柳華一邊吃著綠茶蛋糕,一邊商量了一遍小合唱的曲目。

討論了幾首歌之後,她們最後決定演唱《掌聲響起來》。這首老歌大家都會唱,也容易上口。

定下來歌曲之後,三個人決定唱一遍,找找感覺。

她們回到地下室,柳華找出了卡拉OK的伴奏帶,打開了舞台照明燈,把麥克風在舞台上擺好。

三個女人各自站在一個麥克風邊,安紅站在中間,萍姐和柳華各站兩邊,一起唱了起來。

孤獨站在這舞台

聽到掌聲響起來

我的心中有無限感慨

多少青春不在

多少情懷已更改

我還擁有你的愛

 

像是初次的舞台

聽到第一聲喝彩

我的眼淚忍不住掉下來

經過多少失敗

經過多少等待

告訴自己要忍耐

 

掌聲響起來

我心更明白

你的愛將與我同在

掌聲響起來

我心更明白

歌聲交匯你我的愛

 

唱了兩遍,三個人重新回到客廳坐下,都覺得這首歌很好。

老歌就是親切,萍姐說。這是我大學那時唱的歌了。

還真是的,唱了一遍,自己都被感動了,柳華說。

我也是,安紅說。就覺得唱出了自己的心情似的。

你的房子真棒,真讓人羨慕啊,萍姐說。我一直想把地下室裝修一下,我們家那位就是不同意。

你老公真是太有錢了,給你買這麽好的房子,安紅對柳華說。

其實不是我老公,也沒錢,隻不過他有幾個有錢的朋友,柳華說。我在軍隊歌舞團的時候認識了他,都是老鄉,他對我特別好。一開始我隻是把他當個長輩和首長,後來覺得越來越喜歡他,真的愛上他了,給他生了一個男孩。男人嘛,都是喜歡年輕漂亮女孩的。生了男孩後,他答應會離婚娶我。

那怎麽沒在一起呢?安紅問道。

後來見了他的原配,一個挺老實的女人,年齡大了,長得也不漂亮,柳華說。我覺得不忍心破壞他的家庭,就自己主動離開了。

記得你說過一次,萍姐說。你也很不錯啊,能夠這樣瀟灑地離開。

其實不是瀟灑,而是蠻痛苦的,柳華說。他的朋友,一個港商,給了我一筆錢,幫我和孩子辦了移民,就來到了這裏。後來的錢,都是我自己掙的。我跟一個懂房地產的投資夥伴一起做房地產,買投資房,買地,自己蓋房子,現在有了十幾套房產,房子也都漲了許多,租金每年也收入不少,而且蓋房子利潤大,賺的錢比他朋友給我的還多。

哎,對了,有次我在一個酒店門口看見過你跟一個男的從酒店出來,安紅說。那個是不是你的投資夥伴啊?

你還真猜對了,柳華說。就是他,算是我的情人吧。兩個人合作得很愉快,賺了很多錢,但是他也有家有孩子,我想可能也長不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分開,反正,有一天算一天吧。

啊?那你將來怎麽辦呢?安紅問道。

自己有錢,怕什麽,柳華說。大不了就自己一個人過,有了孩子,就不需要老公了,自己還自由,想跟誰好就跟誰好,我要是真想,找個小鮮肉也沒問題。

你真行,也想得開,萍姐說。

我覺得你好像也在戀愛中啊,柳華對安紅說。還記得上次咱們在Nepean 劇場演出,有個男的到後台來,給你送花,沒敢進去,我正好在門口,他就托我把花拿進去。那個人,是誰啊?

他啊,叫子哲,安紅說。也跟我們在一個中文學校,回頭你在中文學校就能見到,他也老喜歡去旁邊的Tim Hortons.

你們怎麽認識的啊?柳華問道。

說來也巧,有次我去練車,被老公罵慘了,回來的路上氣暈了,撞上了子哲的車,安紅說。老公氣得自己甩手走了,我一下就傻眼了,想死的心都有了。幸虧子哲不但沒埋怨,還安慰我,幫著我把車開回家。後來,發現是一個中文學校,孩子還都在一層,你說巧不巧?更巧的是,我晚上經常失眠,失眠時總去一個博客看,那個博客就是子哲的  ---

真的啊?萍姐問道。太巧了,真是緣分啊。

你喜歡子哲嗎?柳華問道。

喜歡,她點頭說。

他喜歡你嗎?

喜歡,她說。但是他有家,有孩子,我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你可能不知道,我跟老公在鬧離婚。

為什麽啊?柳華問道。

過不下去了唄,她說。他出軌,三年了,還打過我,加上婆婆很強勢,反正沒法兒繼續過下去了。我爸媽是離婚的,我一開始發誓不離婚,但是最後發現實在沒辦法一起過下去,隻能分開。

我對安紅比較了解,萍姐說。她是一個很愛孩子和家的人,但凡能過下去,她絕對不會走上離婚的道路的。

我能理解,柳華說。苦一點,累一點,都沒什麽,就怕受氣,心裏生悶氣,那樣壓抑著,總有一天要爆發。但是問題是,子哲有家有孩子,你要是真陷進去,如果他離不了婚,怕是將來會很痛苦呢,跟我似的。

是啊,我也是很擔心,不知道該怎麽辦,安紅說。我覺得自己已經陷進去了,無法自拔。

那就去勇敢的愛一次吧,柳華說,不管成與不成。有句話叫,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果不去勇敢的愛一次,怎麽能知道呢?反正你也得離婚了。

上次我介紹給你的齊律師,你後來去找過嗎?萍姐問道。

我去谘詢了,非常好的律師,給我解答了許多疑問,安紅說。謝謝萍姐,謝謝引薦,

齊律師口碑一直很好的,萍姐說。你要是真打離婚官司,找她沒錯兒。

嗯,要是真上法庭,我就聘她了,安紅說。

敢離婚的女人都是勇敢的,柳華說。

我也覺得她變得勇敢了好多呢,萍姐說。

 

***

從奶茶店出來,娟子和候鳥各自端著一杯奶茶,牽著手,沿著街道走著。

街道兩邊的樹上垂掛著許多彩燈,五顏六色的燈光打在路邊的雪上,把白色的雪染成了紅色黃色藍色和紫色。

真美啊,候鳥仰頭看著樹梢上掛著的雪和彩燈說。從來沒有覺得這個世界這麽美過。

還真是,娟子抬頭看了一下說。平時都沒怎麽注意過,不知道什麽時候掛上彩燈了。

他們走到了一條步行街,街角有一顆碩大的聖誕樹,樹上纏著上千個熠熠發光的黃色燈泡,顯得很有節日氣氛。有一對情侶站在聖誕樹下,拿著手機自拍,然後親吻了起來。

照張相吧,候鳥說。

好,娟子說。

你站過去我給你照,候鳥拿出手機說。

娟子站到聖誕樹下,在候鳥的指揮下,擺好姿勢拍了幾張。

你真漂亮啊,候鳥看著相機裏的照片說。

哪兒啊,我都覺得自己又老又醜的,娟子湊過來看照片說。

娟子,做我的女朋友吧,候鳥抬頭說。可以嗎?等我畢業,咱們就結婚。還有兩年,我就能畢業了。

到時你去了矽穀,那我怎麽辦啊?娟子問道。

你就跟我一起過去啊,候鳥說。矽穀工資高,你沒有工作,我自己的工資,也足夠我們兩個人的生活了。

我比你大這麽多,以後會不會嫌棄我啊?娟子問道。

你覺得我像那種人嗎?候鳥反問道。

將來誰知道呢,娟子說。不過,目前好像不像。

那就做我的女朋友吧,候鳥說。我不想做一些空洞的許諾,不過我覺得對你的心,無論現在和將來,都是不會變的。你不會做飯,我可以學著做飯。你不會收拾屋子,我來收拾屋子。你沒有工作,我養著你。我們還可以有幾個小候鳥,天天嘰嘰喳喳地擠在小窩裏,你隻要把他們照顧好就行了。

娟子低下頭,沒有回答。她覺得自己的眼眶裏有眼淚要流出來。

那就是同意了?候鳥問道。

嗯,娟子點點頭。

候鳥把娟子摟過來,抱在懷裏。

聖誕樹的彩燈下,娟子兩隻手抱著候鳥的背,把下巴放在候鳥的肩膀上,閉上眼睛,兩行溫熱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

從柳華處回到家,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給露露洗澡,講故事,哄著睡覺。等露露睡著了,已經快十點了。

安紅洗了一個澡,對著浴室裏的鏡子用吹風機把頭發吹得半幹,之後下樓到廚房坐了一壺水。她坐在餐桌邊,一邊等著水開,一邊查看了一下微信。

子哲那邊比往日安靜,沒有給她發任何微信。

子哲說白天去了蒙特利爾,一定是有事情,她想。是去看太太了嗎?在跟太太談什麽?

想到此,她給子哲發了一條微信,問道:

子哲:你還好嗎?覺得你今天有些反常,是心情不好嗎?

水壺開了。她站起身來,走到電爐邊,把火關了。她倒了一杯開水,等著水涼一下,坐在椅子上繼續低頭看微信。子哲很快回複了她的微信:

今天是心情有些不好,回來的路上有些分神,所以幾乎出了車禍。下午去送孩子彈鋼琴,坐在鋼琴學校裏,看著兒子,覺得心情很鬱悶。

怎麽了?為什麽心情突然不好了呢?她問子哲說。你要是信得過我,可以跟我講講,也許我能幫你分一些憂。

下次我們見麵時,再跟你說吧,子哲說。

你不說,我就不問了,她說。我想你既然去了蒙特利爾,心情不好,一定是跟太太有關。從我來說,不管你怎樣,都會喜歡你。

子哲,我不知道今後會怎樣。但是如果你也喜歡我,在意我,那就當是君未娶,妾未嫁,這世界上隻有你和我,隻有兩顆真誠的心。

如果有一天你不能見我了,不能跟我說話了,不能跟我發微信了,我會忍住悲傷,不去打擾你。

但是現在,就讓我看著你,喜歡你,能多久就多久。好嗎?

 

***

從奶茶店回來後,娟子把電腦連到電視上,拿了一條被子,跟候鳥一起坐在沙發上,腿上蓋著被子,依偎著看NetFlix。

候鳥說喜歡看《切爾諾貝利》,娟子在NetFlix上找到了這部片子,跟候鳥一起看起來。

候鳥這次看得聚精會神津津有味,沒有像電影院一樣睡著,一邊看還一邊給娟子講著一些核電站的技術知識。

娟子看著看著電視,眼皮沉重起來,覺得上下眼皮在打架。她勉強睜大眼睛看著電視,耳朵裏斷斷續續地聽著電視裏傳來的對話和候鳥的聲音,嘴裏嗯著。

她的眼皮眨得越來越快,最後閉了起來。她的頭歪著靠著候鳥的肩膀,睡著了。

 

***

窗戶外響了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折斷了。安紅放下手機,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向外看去。

後院的柵欄邊,站著一個人。黑暗中,她看不清那個人的長相,隻看見一排白色的牙齒,對著她笑了一下。

她嚇了一跳,趕緊把窗簾關上,把屋裏燈關了。她躲在窗戶邊上,從窗戶縫隙看過去,那個人已經沒了,隻有後院裏的雪地上有兩排很明顯的腳印,繞到房子的側麵,消失了。

她頓時覺得很害怕。家裏隻有她和露露,這萬一要是個壞人破門而入,該怎麽辦啊?想到此,她拿起手機,給子哲發了一個微信:

哎呀嚇死人了,剛才窗戶外站著一個人,在往裏麵偷看。怎麽辦啊?

電話響了,她看見子哲在通過微信給她打電話。她接了起來。

你等著,我馬上開車過去,子哲說。

那個人已經走了,她說。現在不在後院了。

往哪裏走的?

雪地上的腳印,看著好像繞到房子旁邊去了。

屋門和通向車庫的門都鎖了嗎?

鎖了。

那好,我這就開車過去,有十分鍾就到了,子哲說。如果中間有人破門而入,你帶著露露進主臥的浴室裏,把主臥的門和浴室的門都鎖上,馬上打911 報警。

現在好像沒動靜了,可能人已經走了,她說。這麽晚了,你別過來了,可能也沒那麽嚴重。有什麽情況,我打911吧。

你用椅子把前後門和車庫通向屋子的門都頂上,子哲說。然後把燈關了,帶著露露去主臥睡,把主臥門鎖上。還有,車鑰匙放在枕頭邊,如果樓下有動靜,馬上抱著露露進浴室,鎖上門,打911,同時按車的警報。這樣安靜的晚上,車上的警報一響,就會把鄰居吵醒,壞人可能就會嚇跑。

好的,希望隻是虛驚一場,她說。不好意思,讓你替我擔心了。

沒事兒,子哲說。你現在趕緊先把門口用椅子頂上,再抱著露露去主臥吧。

好,這就去,她說。

如果再有動靜,趕緊給我打電話,我立即就到,子哲說。

行,她說。我去拿椅子頂門。

 

***

娟子睜開眼醒了過來,看見候鳥還在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上演的《切爾諾貝利》。

哎呀不行了,困死了,娟子揉了一下眼睛說。我要睡覺去了。

你去吧,我把這集看完了再睡,候鳥說。

關了吧,娟子說。你也別在沙發上睡了,跟我去臥室睡吧。

可以嗎?候鳥問道。

哎呀,不是答應做你的女朋友了嗎?娟子說。

那我不看了,候鳥拿起遙控器來關了電視說。

我去把臥室收拾一下,你去洗漱一下,娟子站起來說。等你洗漱完了,我再去洗洗。

 

***

安紅按照子哲的囑咐,把廚房椅子都挪到門口,把前後門和車庫通向屋子的門都頂上。

她把樓下的燈關了,上樓去了露露房間,把沉睡中的露露抱了起來,抱著去了主臥。

露露睡得很死,嘴裏嘟囔了幾句夢話,躺在主臥的大床上繼續睡去了。

她按照子哲說的,把主臥的門鎖上,車鑰匙放在了枕頭邊。

她合衣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黑漆漆的房頂,耳朵支楞著,撲捉著樓下和窗外的細微的聲音。還好,樓下和窗外很安靜,除了一輛鄰居的車駛來,停在路邊之外,什麽聲音都沒有。

也許真的隻是虛驚一場,她想。

她聽了一會兒,樓下和窗外依然很安靜,什麽響動也沒有。

露露的輕微的呼嚕聲像是有傳染力,困意不知不覺襲了上來。

這一天從早上忙到晚上,她覺得身體很疲累。她閉上眼睛,隨即進入了夢鄉。

 

***

早上一覺醒來,天已經蒙蒙亮了。安紅抓起手機來,看了一眼表,已經是淩晨七點了。

一夜無事,看樣子是虛驚一場了。

她下床,伸了個懶腰,走到窗戶邊。她擰開百葉窗,向著窗外看去。

窗外一片寧靜。昨晚下了小雪,地麵上又鋪了薄薄的一層雪。

她的目光移到了跟鄰居接壤的草地上,看見草地邊上停著一輛黑色SUV。她覺得車的樣子有些熟悉,想了一下,突然意識到是子哲的車。

難道 ---?

她光著腳匆匆跑下樓,把門口的椅子挪開。她披上一件羽絨服,飛快地穿上靴子,拉開門,跑了出去,跑到黑色的SUV車邊。

隔著車窗,她看見子哲坐在駕駛座上,閉著眼。

她敲了敲車窗,看見子哲睜開眼。

你怎麽在這裏?她拉開車門問道。

昨晚不放心,怕真出什麽事兒,就來了,子哲說。怕打攪你,也沒進去。

哎呀,你在車裏坐了一夜啊?

嗯。。。我覺得這樣,如果有壞人來,一下就能發現。如果你的車警報器一響,我就能衝過去。再說了,在這裏,離你很近,我覺得很安心,不然一晚上都會睡不著覺。

你可真是的,那孩子呢?

在家裏,有奶奶看著,子哲說。

聽到子哲在車裏坐了一晚上,守著她,她覺得很感動。

哎呀,真沒想到,她說。我這邊沒事兒。你困死了吧,趕緊回家睡覺去吧,

應該沒事兒了,子哲說。那好,我回去了,免得奶奶在家不放心。

趕緊去吧,她說。謝謝你。謝謝你這麽關心我,守護我。真的沒想到,也很感動。早知道,會讓你進屋來,外麵多冷啊,別凍壞了。

沒事兒,子哲說。那我回去了。你也趕緊回屋吧,穿得這麽少,會凍壞的。

嗯,我這就回去,她點頭說。你趕緊去吧。

她把車門關上,在車窗外站著,看著子哲把車啟動。

車的尾部冒出了一股灰白色的煙霧,子哲隔著車窗跟她揮揮手,笑了一下。

她笑了一下,揮揮手,看著子哲的車駛離了路邊。

她一邊向著屋門走,一邊扭頭看著,看見子哲的車拐過街角,消失不見了。

她走進屋門,把門反手關上鎖上,覺得身子快被凍僵了,但是心裏卻升騰起一股熱氣。

子哲,她心裏叫了一聲說。我為什麽沒能早遇見你?十年以前你在哪裏?

倘若有來世,我願跟你從頭來過,好好戀愛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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