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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條波希米亞紅裙 (144)

(2017-03-25 21:29:36) 下一個

一間俄國東正式圓頂教堂裏正在舉行一場小型音樂會。教堂前麵穹頂下的一塊比地麵高出三寸的平台上,放著一台黑色閃閃發光的立式鋼琴。鋼琴前坐著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小女孩,正在神情貫注地彈著貝多芬的《致愛麗絲》。離小女孩不遠的一排長凳上,坐著俄國女教師和兩個音樂老師。她們一邊聽著小女孩演奏,一邊在一個本子上打著分。鋼琴後麵是一個大落地窗,窗外的天空有些昏暗,一片片零散的雪花從窗外飄過,有的落在窗玻璃上化成小水珠,有的落在窗外的暗綠色的鬆枝上。

靳曦穿著一件白色的針織衫和花色長裙,坐在教堂前麵靠近平台的一排長凳上,麵帶微笑地看著大女兒在台上熟練地演奏。她的左手是明宵,右手是小女兒。明宵穿著一件灰色的便裝西服,裏麵是一件深藍色的襯衫,手裏拿著一張粉色的節目單。小女兒穿著一條黑色長裙,腿上套著一條淺色的厚襪子,腳上的兩隻棕色小皮鞋在地上劃來劃去。靳曦看看左麵,看看右麵,臉上浮現出一種發自內心的微笑。她的嘴角向上自然彎起,細長的眼睛眯著,眼瞳裏流露出快樂的光彩,即使想隱藏也隱藏不住。

鋼琴聲停止了,靳曦和明宵一起鼓起掌來,聽眾席上也響起了家長們的一陣掌聲。彈鋼琴的大女兒站了起來,麵向聽眾鞠了一個躬,有些害羞地走下台。大女兒在台階上拌了一下,幾乎摔倒。俄國女教師站起來,伸手想去攙扶時,大女兒已經自己站穩了。俄國女教師點了一下頭,用讚賞的眼光看了大女兒一眼,把一塊糖遞給了她。大女兒高興地舉著糖,來到了靳曦身邊,坐在了妹妹旁邊。

明宵對著大女兒伸出了大拇哥。靳曦看了一眼大女兒手裏的糖,小聲說:

彈的太棒了,真好聽。

媽咪,一會兒我們可以去Amorino買冰激淩嗎?大女兒小聲問她說。

外麵在下雪,靳曦小聲說。這麽冷的天咱們不去了,以後天暖和了再去好不好?

不好,大女兒說。我想去。我想那裏的Amaretto Biscuit了。

我也想去,小女兒小聲說。我喜歡那裏的馬卡龍。

那就帶她們去吧,明宵在旁邊小聲說。隻要孩子們喜歡,那家店也不遠,坐車繞個彎就過去了。

好吧,那我們等音樂會結束就去,她對女兒們說。別說話了,該麗娜演奏了,你們好好聽。

 

台上傳來的肖邦的《E大調練習曲》,曲調抒情而緩慢。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聽著鋼琴中緩緩傳來的優美的樂聲,握著身邊明宵的一隻手,她的臉上忍不住又浮現出了微笑。跟明宵在一起的日子是快樂的幸福的。每天早上醒來,她都有一種恍如夢境的感覺。經曆了和徐澤寧的二十年婚姻之後,她第一次感覺自己自由了,從靈魂到身體都自由了,可以自由自在地相愛。想起跟大維的戀愛,雖然熱烈,但是短暫,而且總有些擔驚受怕,不知道哪裏會飛來一場橫禍把他們分開,心總是在懸著。跟明宵在一起,她再也不用擔心會有人把他們拆散。他們在國外,各自有自己的事業,收入不錯,既不用擔心生活,也不用擔心未來。經過這麽多年之後,她覺得好像終於找到了一個自己最喜歡的,也最喜歡自己的人。

她和明宵目前依然暫時住在各自的公寓裏。一方麵是因為爸爸和繼母都是比較傳統的人,認為隻有結婚以後兩個人才能住在一起。另外一方麵,她跟明宵的公寓都是兩居室,和爸媽,孩子們都住在一起也不方便。明宵在紐約和洛杉磯各有一處房子,他正在委托經紀人掛牌把洛杉磯的房子賣了,準備在倫敦市郊買一處房子做結婚的新房。他們已經商量好了,等房子買下來,就結婚,然後去蜜月旅行,回來後就搬到一起住。

 

孩子們的音樂會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結束了。家長們紛紛站起身來,領著孩子們離去。她和明宵一個人牽著一個孩子的手,走出了教堂。下台階的時候,石頭搭成的台階上飄著零散的雪花,有些滑。明宵一手領著孩子,一手攙著她的胳膊,扶著她下了台階。他們走到街口,明宵左右看了看,向著不遠處駛來的一輛出租車揮手。出租車在他們的麵前緩緩停下。明宵拉開後車門,等她和孩子們坐了進去之後,把後車門關上,自己坐進了副駕駛座,告訴司機說去Covent Garden。

孩子們一路上嘰嘰喳喳地興奮地聊著剛才的音樂會。明宵不時回過頭來,逗著孩子們說笑。出租車不知不覺已經開到了Covent Garden。明宵讓出租車在Amorino店門前停下,從錢包裏掏出一張紙鈔來遞給司機,告訴司機不用找零錢了。她推開後車門,帶著孩子們下車,跟明宵一起領著孩子們走進店裏,站在隊伍的後尾。她的前麵站著一個警察,警察的個子足有一米九,頭上戴著一個黑色的棒球帽似的帽子,前麵有著短短的黑色的帽簷。警察穿著黑色的製服上衣,黑色的中間帶著一條紅色的窄幅條紋的製服褲子,黑色的雪地靴,肩膀上有兩枚肩章,側壁的胳膊上佩戴著警察的白邊藍底徽章和三道箭頭一樣的白色的斜紋,腰間有一條寬大的黑色皮帶,皮帶上挎著黑色的步話機,棕色的子彈夾,一隻黑色的槍把從棕色的槍套裏半露出來。槍顯得沉甸甸的在槍套裏墜著,顯得比她想象的大。警察的左手拿著一隻筆,右手舉著一個黑色的手機,在跟什麽人講著話。她看見警察的手很粗大,左手第四個指頭上戴著一個銀色的指環。警察的說話的聲音很大,即使不想聽,也還是傳進她的耳朵裏來:

Honey,I’ll be there at 11pm… I’ll call you when I am there, OK?

 

她看著玻璃櫃台裏陳列在長方形鋁製容器裏的各種各樣的冰激淩。從左邊開始,深紅色的樹莓,淺黃色的香草,褐色的巧克力,黑色的巧克力加榛子,淺褐色的牛奶加黑巧克力,深色的厄瓜多爾巧克力,深色的咖啡,綠茶色的開心果,白色的優格,深黃色的芒果,褐色的榛子,白色的椰子,紅色的草莓,黃色的檸檬,淺紅色的百香果,褐色的有機巧克力,深褐色的焦糖,淺黃色帶著褐色的杏仁餅幹,深紅色的車厘子,淺黃色的薑味餅幹,淺黃色的意式奶油,黃色的香蕉,淺褐色的焦糖牛奶,白色混雜褐色的提拉米蘇,淺黃色的大溪地香草,淺粉色夾雜著深黃色的薑和血橙。。。冰激淩的樣式太多了,讓她看得眼花繚亂。

您要什麽?店員問站在櫃台前的明宵說。

明宵征詢地看了一眼她和孩子們。孩子們已經迫不及待地隔著玻璃櫃台用小手點著自己喜歡的冰激淩。

要一個中號的杏仁餅幹甜筒,一個中號的焦糖甜筒,一中杯榛子口味的熱巧克力,她對店員說。

再加一個大號的美式咖啡,明宵掏出信用卡說。

窗外的雪花在街燈下飄著,孩子們圍坐在屋內的長條桌邊,高興地說著笑著舔著手裏的冰激淩甜筒。明宵坐在她對麵的長凳上,拿著一杆筆,在餐巾紙上給孩子們畫著一隻棲息在樹上的鳥,鳥的旁邊有一個鳥巢,裏麵有幾隻小鳥在仰頭看著。她扭頭看著窗外,看見雪花不斷地落了下來,窗玻璃上映著室內的燈光和他們的影子。她從窗玻璃裏看見明宵一邊畫,一邊用手比劃著給孩子們講解著怎樣畫樹和飛鳥,然後把筆交給孩子們,讓她們學著畫。皇家芭蕾舞團離這裏不遠,她每天都路過這裏,對街上的景色很熟悉。她看著窗戶上的映射出來的人影,想起了自己的芭蕾。皇家芭蕾舞團的《Concerto》在秋末的演出很成功,獲得了輿論的一致好評。入冬後,皇家芭蕾舞團開始排練《愛麗絲漫遊仙境》。《愛麗絲漫遊仙境》是皇家芭蕾舞團重新改編的芭蕾舞劇,她以前從來沒有跳過。達西•布塞爾依然出任主角,她隻得到了一個配角。她並沒有什麽怨言,因為達西•布塞爾是一個非常優秀的芭蕾舞演員,長期在皇家芭蕾舞團跳舞,非常勤奮也非常有天分,比她年輕,也更適合飾演天真爛漫的愛麗絲。

明宵抬起頭來,看見她看著玻璃窗發呆的樣子,把一隻手在桌子上平伸過來,握住她的左手。她扭過頭,對著明宵微笑了一下,左手的手指挪動著,跟明宵的手指交叉著相扣在一起。她的右手端起熱熱的巧克力杯子,送到嘴邊喝了一口。一股甜蜜和溫暖流進心口,窗外飄落的雪看上去一點兒都不冷,而是變得無比輕柔和美麗。

 

晚上孩子們睡著之後,她穿上一件黑色的掐腰呢子外套,換上長靴,帶上手套和圍巾,出門坐電梯下了樓。推開樓門,一股帶著新鮮味道的涼氣迎麵撲來。雪在靜靜地下著,兩樓之間的草地上鋪滿了平整光滑的雪,樹幹上也堆著一層厚厚的雪。四周萬籟俱靜,沒有人聲也沒有車聲,隻有對麵樓上的窗戶裏映著一些人影。雪花很細,看上去不像是六角形,而像是細細的雨絲,在路燈光裏垂直地落下來,散發著淺黃色的光。她走過草地中間被雪覆蓋的石子小徑,推開對麵的樓門,跟門口的保安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左拐走向了電梯間,上了電梯。

她來到明宵的房門外,輕輕擰了一下門把手,發現門沒有鎖。她推開門進去,看見客廳靠窗的桌前,明宵正在台燈下埋頭敲著電腦。聽見門響,明宵扭頭看見了她,站起身向她走來。她把門在身後關上,把門鎖擰上。明宵走到她身邊,伸手抱住了她的腰,把她抱了起來。她摟住明宵的脖子,跟明宵親吻著。吻了好一會兒,明宵才鬆開手,把她放下來。她把長靴脫了,在門口換上拖鞋,拉著明宵的手走進了客廳。自從他們好了之後,明宵把客廳窗戶上安裝了一個厚厚的窗簾。明宵讓她坐在沙發上,自己走到窗戶邊,把窗簾拉上。明宵回到她身邊,坐在她旁邊,伸手摟住她,跟她親吻擁抱著。他們本來就處於熱戀之中,而這種每天都能見到,但是又不住在一起的狀況,使得他們在一起時更加感覺美好。她用手撫摸著他的頭發,和臉頰,一遍遍地吻著他的嘴唇,他的額頭,他的臉頰,他的手。現在,她覺得她在真真實實地愛他,一心一意地愛他,分不開了一樣地愛他,成為一個人一樣地愛他。

跟明宵相處的時間越長,她越喜歡明宵。這麽多年,明宵除了變得更成熟之外,依然如當初的那個質樸的少年,心地坦蕩,陽光,對電影充滿熱情,做事踏實和執著。更重要的是,他對她的愛更加濃烈,對她充滿了渴望。他需要她。她也需要他。經曆了跟徐澤寧在一起的二十年木然而乏味的婚姻之後,她覺得自己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都渴望一種強烈的愛,渴望帶著激情和浪漫的歡愉。明宵帶著她和孩子們一起去看電影,一起去逛商店買衣服和玩具,一起去參觀博物館,一起去滑冰,一起去坐摩天輪,一起去逛書店,一起去聽音樂會,一起去吃小吃。他總有辦法哄著孩子們開心,而且喜歡帶著孩子們去參加戶外活動。孩子們都很喜歡他,爸爸媽媽也都喜歡明宵。

晚上孩子們睡了之後,他們在明宵的客廳和臥室裏纏綿,互相擁有對方的身體。與徐澤寧的日漸蒼老的臃腫的身體不同,明宵跟她年齡相當,身體強健有力,欲望強烈。經曆這麽多年的等待和單身生活之後,明宵對她的愛像是擋不住的洶湧澎湃的洪水,經常把她淹沒,讓她無法喘息,也讓她身心得到巨大的滿足和快樂。

四十歲的年齡,讓她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怕青春完全流逝,怕容顏衰落,怕魅力減退。明宵對她的愛和激情,讓她覺得自己重新變得年輕了,變得美麗動人了,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多歲的時候,對自己的美麗充滿自信。她變得快樂了起來,變得愛說愛笑愛打扮了,生活裏的煩惱也消失了。

她喜歡聽他說愛她。她喜歡他吻她,擁抱她。她喜歡他愛撫她。她喜歡他進入她,帶著她一起衝上高潮。她喜歡高潮過後兩個人躺在一起的那種愜意和放鬆,身心都感覺到滿足和歡愉。她喜歡枕著他的胳膊睡一小覺。她喜歡被他摟在懷裏的那種感覺。明宵說他們耽誤的時間太多了,所以要加倍的愛她。她也想用自己的愛,來加倍的補償明宵。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封閉了二十年的蓓蕾,一個花朵緊緊地包裹在一起的蓓蕾,一個幾乎從來沒有完全敞開過花蕊的蓓蕾,突然開始鮮豔地持久地不可阻擋地綻放了。她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綻放,感受到自己的燃燒,就像是汪峰的歌裏唱的那樣:就在這燦爛的一瞬間/我的心悄然綻放/就在這綻放的一刹那/像荒草一樣燃燒/就在這燃燒的一瞬間/我的心悄然綻放/就在這綻放的一刹那/我和你那麽輝煌。。。

 

一間私人會所的KTV房間內,正麵是一個卡拉OK大屏幕,四周是一排黑色的沙發,沙發上坐著七八個男女。沙發前麵是長方形的茶幾,上麵淩亂地放著遙控器,點歌片,啤酒瓶,葡萄酒瓶,水果盤,小吃盤,煙灰缸,酒杯,燃到一半的香煙,十幾粒刻著鬱金香圖案的藥片。屋頂的四周安放著散發著藍光和紅光的霓虹燈光,朦朧的光線打在桌上和屋子的四角,讓一種曖昧的氣氛充斥著房間。屋子裏的暖氣開得很高,讓人有一種想出汗和躁動不安的感覺。琵琶姑娘穿著一件花格襯衫和一條紅裙子,正坐在角落的沙發上低頭玩著手機。一個看著像是高年級女生一樣的女人,坐在一個男人的腿上,手裏拿著麥克風唱著一首歌:

忍不住化身一條固執的魚

逆著洋流獨自遊到底

年少時候虔誠發過的誓

沉默地沉沒在深海裏。。。

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人從桌上拿起一個啤酒瓶,用牙咬開瓶蓋,把一粒藍色的藥片放了進去。酒瓶搖晃著,藥片不久就融化在啤酒裏。男人拿著酒瓶走到琵琶姑娘身邊坐下,拿過一個高腳杯來,把瓶裏的啤酒傾斜地倒在高腳杯裏。男人把泛著白沫的高腳杯遞給琵琶姑娘說:

別玩手機了,看你一個人玩半天了,自己玩手機多沒意思啊,喝酒吧。

琵琶姑娘抬頭看了男人一眼,把手機放在桌上,接過酒杯來喝了一口。男人伸手從桌上拿過另外一瓶啤酒來,咬開瓶蓋說:

幹了吧,你幹一瓶,我幹兩瓶。

我喝不了多少酒,一瓶就醉,琵琶姑娘擺手說。真的。

啤酒,又不是白酒,男人跟琵琶姑娘碰了一下酒瓶說。哪兒有一瓶就醉的人啊。出來玩,就是要玩得high點兒。幹了幹了。

 

一間賓館客房一樣的房間裏,中間放著一張雙人床,靠窗有兩個單人沙發。沙發之間中間放著一個蒙著白色針織桌布的茶幾,茶幾上擺放著一個茶壺,幾個白色的杯子,一個煙灰缸和兩盒熊貓煙。和一般的賓館不同,這間屋子的窗上釘著鐵條,桌上沒有電話,屋裏也沒有電視,讓這間客房看上去有些像是監獄。

老四坐在一張沙發上,翹著腿,從煙盒裏拿出一隻煙叼在嘴上。他伸手拿過茶幾上的防風式打火機來,看著坐在對麵沙發上的禿頂男人說:

怎麽樣,這裏對你的招待還不錯吧?

多虧四哥照顧,這裏比監獄強多了,禿頂男人說。招待的不錯。你知道這裏最好的一點是什麽?

什麽?老四點上一顆煙,把打火機合上扔到茶幾上說。

清淨,禿頂男人說。我過去太浮躁了。人隻有清淨下來,才能好好思考許多事,把事情想明白。

有道理,老四深吸了一口煙說。給我講講,你想明白了什麽了?

錢和權都不是好東西,禿頂男人用手摸了一下光禿了的前額說。要不是因為錢,我不會在這裏。要不是因為權,那麽多人都不會蹲在監獄裏。在這點上,你和我差不多,我們的結局也會差不多。

有句老話說,曆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老四說。現在預言你我的結局還有些太早。

我想明白了,錢我不要了,禿頂男人看著老四說。你都拿走,我都給你。我隻要成為一個普通人就行了。我有多少錢,你都知道,我一分不要,都給你。你放了我,我從世界上消失,你看怎麽樣?

你想明白了,但是又沒全明白,老四把煙在煙灰缸裏彈了一下說。實話說,你的事,不是錢的事兒,你給我多少錢都沒用。我要的是你的材料。

我已經給了你那麽多人的材料,還不夠嗎?禿頂男人攤開兩手說。還要怎麽樣?我能講的,都講了啊,他們做筆錄的都忙不過來了,跟不上,讓我講慢點兒。

不夠,老四搖頭說。因為最關鍵的兩個人,你一點都沒講。

 

牆上的時鍾指向了九點半。KTV的房間裏,琵琶姑娘臉上有些蒼白地坐在沙發上,手裏的啤酒瓶已經見底兒了。她的腦子昏昏沉沉的,有些麻木,眼前看什麽都模模糊糊的。對麵沙發上的一對男女已經抱在一起,男的把手伸進女的裙子裏麵,把裏麵的內褲拽了下來,扔到茶幾上。粉色的內褲的一角落在果盤裏。一個手拿話筒的女人停止唱歌,皺著眉頭彎腰伸手捏起內褲,扔到沙發靠背上。

嗨,你丫別亂扔,還讓不讓人吃了?

這屋裏太熱了,誰能去把暖氣關了?空調機下麵坐著的一個女人邊說邊把腿上的黑色絲襪脫了下來,卷成一卷塞進手包裏。

一個男的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走到空調機下,按著遙控器的按鈕,眼睛看著空調上的液晶屏幕。

這遙控器不管用,男的看著手裏的遙控器說。怎麽按都不動。

真笨,女人扭頭看了一眼牆上的空調說。空調總有開關吧,特麽不會把電源拔了?

琵琶姑娘站了起來,感覺頭有些發暈,腳也發軟。身邊的男人拽了她一下,讓她一下倒在男人身上。男人順勢摟住了她,手從後麵撩起她的裙子,摸著她的腿和臀部,帶著酒氣的嘴向著她的臉上親來。琵琶姑娘生氣地說了一句討厭,一把推開男人,站起來,伸手拿起茶幾上放著的手機,跌跌撞撞地向著門口走去。

琵琶姑娘腳下像是踩著雲朵一樣走進了洗手間。她把手機放在洗手池邊,擰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水龍頭嘩嘩地響著,她覺得腦子被酒精麻痹著,像是一片空虛。她看著鏡子裏的煞白的臉,覺得有些惡心,一陣一陣的想吐,身體也有些發軟。她把水龍頭擰上,抓起手機走進一個隔斷,彎腰蹲下來,背靠著擋板,手指哆嗦著撥打了一個電話。

 

北京音樂廳的舞台上,燈火通明,中央樂團的樂手們正在演出柴可夫斯基的《悲愴交響曲》。大維穿著黑色的西服,雪白的襯衣上脖子上係著領結,正坐在一排小提琴手之中拉著小提琴。樂曲已經進入了第四樂章,小提琴在憂傷之中變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苦悶,樂曲充滿了惆悵和悲痛,好像是一個與命運的搏鬥的人已經變得精疲力竭,正在逐步走向死亡。大維雙眉緊鎖,眼睛看著指揮的手勢,麵容嚴肅地揮舞著手臂。

樂曲在絕望和淒涼當中結束,好象放手一搏的人最後被永恒的死亡扼殺,令人唏噓。觀眾席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人們紛紛起立,向樂手們致敬。樂手們在指揮的帶領下,一起向觀眾們鞠躬致謝。三次謝幕之後,觀眾們開始離開了觀眾席,向著門口走去。大維提著小提琴,向著後台走去。

褲兜裏的手機在震動。大維從褲兜裏掏出手機來,看見是琵琶姑娘的號碼。大維打開手機,接了起來,聽見裏麵傳來琵琶姑娘的聲音:

大維哥,這麽晚了,不知道能不能麻煩你來接我一下?我喝多了,自己走不動了。這裏有人在嗑藥,我不想讓他們送我。

好的,大維說。我這就過去,你在哪裏?

在後海的佳迪樂歌廳,出租車司機都知道,琵琶姑娘說。你到門口給我打電話吧。

 

一輛出租車在後海的一條繁華的街道邊停下。大維身穿一件黑色的大衣,推開後車門,從出租車上下來,抬頭打量了一下歌廳。歌廳門口的霓虹燈閃耀著佳迪樂三個字,帶著銅把手的大門一側開著,從裏麵隱隱約約地傳出來一陣歌曲聲。歌廳右邊是一家燈光昏暗的酒吧。酒吧的牆壁上寫著一個陌生的英文詞,掛著一把騎士銅劍,顯得很複古。酒吧門口站著幾個男女在抽煙聊天,雖然已經入冬了,抽煙的一個大學生樣子的姑娘穿著一條短裙,腿上的黑色絲襪很顯眼。一個胡子拉碴的乞丐在街道邊上遊蕩過來,他穿著一件大得不合身的藍上衣,黑褲子,頭戴一頂黑色的棉帽,左手縮在袖口裏,右手端著一個白色帶把兒的茶缸子,見人就把茶缸子伸過去。歌廳門口站著一個看上去醉了的外國男人,在和一個北京男人爭論著什麽。一個姑娘站在他們身後,手裏看著手機屏幕。歌廳的左麵旁邊是一家帶著落地玻璃窗的書店,裏麵有一些人在書架之間走動。挨著書店的是一個咖啡館,咖啡館對麵是一家超市,超市門口有兩個烤羊肉串的攤子,一陣陣烤熟的羊肉香味順著風飄來。

大維在歌廳門口撥打了琵琶姑娘的手機號碼。手機持續地響著,沒人接。大維快步走進大門,看見裏麵是一個個關著門的包間。大維直接走到靠門的櫃台前,詢問櫃台後的一個小姑娘,琵琶姑娘在哪個包間裏。小姑娘說不知道誰在哪個房間,讓他自己去找。大維直接上了二樓。他憑直覺,感覺琵琶姑娘是在二樓的房間裏。大維一間間包間走過去,一邊持續撥打琵琶姑娘的電話,一邊打開房門查看。

在靠近二樓拐角的一個房間裏,大維看見有幾對男女在沙發上摟抱在一起,其中一個身穿紅裙子的姑娘正在用胳膊把一個壓在身上的男人推開。男人按住女人的胳膊,身子繼續壓了上去。屋子裏的大電視屏幕上播放著一個MV,屏幕上一個女人光著腳在沙灘上奔跑著。屋子裏的卡拉OK伴奏帶的聲音很大,幾乎蓋住了茶幾一個震動著的手機的響聲。大維把手機放進褲兜,大步走到沙發前,把壓在紅裙子姑娘身上的男人拉開,用力摔到地上。

男人的腦袋在茶幾邊上磕了一下,嚎叫了一聲,在地上滾了起來。對麵的一對抱在一起的男女鬆開手,扭過頭看發生了什麽。沙發上的紅裙子姑娘像是醉了一樣,胳膊扶著沙發掙紮著想站起來,又向後摔倒在沙發上。大維彎腰,一手托起琵琶姑娘的脖子,一手抄起琵琶姑娘的腿,抱起琵琶姑娘來。他扭頭看了一眼茶幾上散亂的藥片和酒杯,憎惡地掃了屋子裏的男男女女一眼,向著門口走去。

琵琶姑娘雙手摟著大維的脖子,頭無力地垂在大維的胸前。快走到門口時,琵琶姑娘聲音微弱地說:

我的手機和錢包,在桌上。

大維扭頭看了一眼茶幾,走回到茶幾邊,一隻手用力地托著琵琶姑娘的後背,彎腰用膝蓋頂著琵琶姑娘的腿,另外一隻手拾起桌上的手機和旁邊的手包。男人從地上爬著坐了起來,手撫摸著磕腫了的腦袋,問大維說:

你丫是誰啊?她男朋友?

大維看了男人一眼,沒說話,兩手抱著琵琶姑娘走出了包間。

 

賓館房間裏,老四把煙掐了,按在煙灰缸裏。他眼睛掃了一眼牆上的表,對坐在對麵的禿頂男人說:

怎麽樣,想好了嗎?我一會兒還有事,不能老在你這裏耗著。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你還不如直接殺了我呢,禿頂男人說。

我不想殺你,可是有人想,老四說。你知道誰最想讓你死嗎?就是你最想保護的人,因為隻有殺了你才能滅口。你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把一切都告訴我們,我們會保證你的安全。這地方,你別看簡陋,最安全。這裏的警衛部隊隻聽一個人的。沒有我的允許,一隻蒼蠅也進不了這座樓。

禿頂男人手撫摸著下巴,不置可否地看著老四。

我看了你寫的材料,非常好,沒想到你爆料了這麽多人,老四說。但是關鍵的兩個人物的材料,你一點都沒寫。而我最想要的,是那兩個人的材料。 別的人,我都不在乎,包括幾大家族的人。有他們的材料也好,沒他們的材料也好,那些人掀不起風浪。隻有這兩個關鍵人物,他們一天逍遙在外,我就一天不能安心。所以,你知道了吧,我要的是重點材料。他們本人的材料,他們子女的材料,任何跟他們有關的東西我都感興趣。

四哥,我跟你說,別下手太狠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吧,禿頂男人說。說實話,你和澤寧已經得罪了太多的人了。澤寧幹完兩屆下去,上來的人,誰能保證就跟澤寧一條心?誰能保證澤寧的接班人不會把現在關在秦城的人放出來咬你們?澤寧現在想大權獨攬,要用貪腐的罪名把所有反對他的人都送進秦城。但是你不想想,將來的人也一樣,同樣會用貪腐的罪名來把你們送進秦城。今天是他們,明天是我,後天就是你和澤寧。這個製度就是這樣,一個絞肉機,把所有人都絞進去,吃進去。別看你有權,我有錢,最後都是被吐出來的骨頭渣子。要我說,你和澤寧差不多就行了,別動那兩個人,將來也許還能善終。

你以為我們對這些人手軟,將來他們就會放過我們嗎?老四冷笑了一聲說。不可能的,政治鬥爭從來就是你死我活。過去為什麽說要打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是因為死了不行,還要防止詐屍。

禿頂男人搖搖頭,繼續摸起了下巴。

我跟你說吧,現在你沒有別的選擇,隻能跟我們在一起,老四站起來說。你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訴我,那麽將來你不僅沒有罪,還有功。這些年來,我知道你從中也掙了不少錢,你並不是一個真正的白手套。你是一手白,一手黑,一手替人賺錢,一手給自己撈錢。我不要你把一切都講出來,你隻要把我想了解的講出來,特別是那兩個人的材料。老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是個商人,應該能夠知道怎樣做對你最有利,你說是吧?你有什麽顧慮,有什麽條件,也可以跟我講。咱們把話談開,就當是做一筆互利的買賣。今天是你最後的機會,我以後不會再來跟你磨牙了。我從這門裏出去,就再也不會回來跟你講條件了。講還是不講,你看著辦。

好吧,禿頂男人猶豫了一下說。不過我有三個條件,第一是保家,第二是保命,第三是保錢。

這就對了。老四微笑了一下,重新坐回沙發上說。這三條都沒問題。我保證你的安全,不動你的財產和家人。我把材料寫好,我讓人把你老婆和孩子給放了,讓她們遠走高飛。等我把那兩個人的子女抓起來,你要親自上庭去作證,把你幫著他們賺錢的情況,都講出來,將功贖罪,我們就給你免於刑事處罰,放你出國跟老婆孩子團聚,你國內的錢也可以轉出去。怎麽樣?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禿頂男人說。你要的材料,我現在就寫。不過我還有一個附加小條件。

真羅嗦,怎麽跟女人似的?老四嘲諷地笑了一下說。說吧。

是誰把我在美國的藏身地址告訴澤寧的?你告訴我,讓我打個電話,我讓人做了他。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老四說。是陳明宵。

陳明宵?誰是陳明宵?禿頂男人疑惑地問。我不記得認識這個人啊,他怎麽會知道我的地址?

一個電影導演,老四說。據說有次在你住的豪宅的山腳下拍電影。

噢!禿頂男人拍了一下額頭恍然大悟說。我想起來了,是他啊!

他在倫敦,老四站起來說。你把我們想要的全部材料都寫下來,要詳細,寫完我就讓你打電話。不過,你要小心,讓你的人不要誤傷了明宵身邊的女人。

誰啊,你這麽在乎?

澤寧的前妻,老四說。要是誤傷了靳曦和孩子,小心澤寧親手碎了你,到時別怪我沒警告過你。

啊,是這樣啊,禿頂男人說。好吧,冤有頭,債有主,明宵出賣了我,我就找他一個人算賬。

 

一輛出租車在燈光昏暗的二環路上行駛著,駛過路邊一個個霓虹燈閃爍的酒吧和歌廳。大維坐在後座上,眼睛看著前麵一長串汽車的尾燈。琵琶姑娘身上披著大維的黑色的大衣,頭依靠在大維的肩膀上,手抓著大維的胳膊,身體隨著車的顛簸顫動著。

剛才在歌廳裏的,那些都是什麽些人啊?大維問琵琶姑娘說。看著桌上還有藥。

我也不太了解,琵琶姑娘說。都是演藝圈的人。我一個學姐叫我去,說帶我認識一些將來有幫助的人,我就去了。

以後最好少跟他們交往,大維說。我看他們不像好人。

我覺得也是,琵琶姑娘說。就會欺負人,幸虧你來了。我想他們是給我下藥了,平常喝兩瓶酒沒問題的,今天一瓶還沒喝完,就覺得身子軟了,飄了起來。

以後碰見嗑藥的就找個借口離開,大維說。你又沒錢,回頭上癮了不就任人擺布了嗎?好好彈你的琵琶,不要和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他們說是會幫你,誰知道呢,有的人就是這樣來引誘人,其實就是想占便宜。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要跟他們一起嗑藥,真的會毀了你。

我知道,琵琶姑娘說。我不嗑藥。以前也去過一些派對,看見有人嗑藥。有時就是不好意思離開,大家都在那裏。別人無所謂,我也不好讓自己顯得太清高。你是從音樂會直接趕過來的嗎?

正好剛演奏完,就收到了你的電話,大維說。

你給我弄張票,讓我去看好嗎?琵琶姑娘說。特別想看你在台上演奏的樣子,覺得你穿著西服特帥。我老想起我們一起在地下通道演奏的那一段兒,你拉琴,我彈琵琶,一起演奏《追夢人》。那時多高興啊,跟你在一起,覺得特別安心,一個晚上不知不覺就過去了,然後我們去吃夜宵,在街口的餛飩攤兒上喝熱騰騰的餛飩湯,吃冒著香味兒的烤白薯和羊肉串,然後你送我回宿舍,一直把我送到學校門口。你還記得有次我們在學校門口,撿了一隻小瘸貓嗎?

怎麽不記得?大維說。他們抓我那一天,我看見小貓嚇得跑出門去了,後來一直惦記著,不知道小貓是不是變成流浪貓了,它的腿瘸,我怕讓壞孩子抓住給打死。在牢房裏,也經常想起那隻貓來,不知道它是被好心人收養了,還是自己在流浪,還是死了。

我把它找到了,琵琶姑娘說。

真的啊?我太高興了。

真的,現在在我宿舍裏,琵琶姑娘說。宿舍裏不讓養貓,我是偷偷的養,但是我覺得不好繼續在宿舍養它,因為它晚上會撓門,影響同宿舍的人睡覺,而且別人會覺得我太特殊了。大維哥,不知道還能不能把它繼續放你那裏?

太好了,大維說。放我這裏吧,我很喜歡它。它會給我做個伴兒。過去每天我拉琴,它就趴在一邊看著,聽著,是我最忠實的聽眾。每天晚上,它都躺在我腳邊呼嚕呼嚕的睡覺,特別溫暖。

那就這麽說定了,琵琶姑娘說。一會兒到了學校,我把小貓給你,你把它帶走,替我養著,以後我去看它。

你什麽時候來看都行,大維說。對了,我把工資攢了起來,你上次探監時,給我買的小提琴,是多少錢買的,我把錢還給你。你一學生,哪裏有錢,我現在樂團,收入不錯,除了房租外還能攢下一些,我把錢還給你。

我有錢了,琵琶姑娘說。你不用把錢還給我,那把小提琴也不值錢,在二手商店買的,一點也不貴。我喜歡看你拉琴,那時我沒有多少錢,如果有錢,我會給你買一把更好的小提琴,買一把新的。現在我有錢了,有好幾十萬呢。北京的房子很貴,我想畢業以後,有了固定的收入,用這筆錢付個首付,買個自己的房子。有份兒像樣的工作,有個自己的房子,我就能在北京紮下根來,也就不用擔心了,將來還可以把我爸媽接來,跟我一起住。

你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大維說。想得很周全。

 

出租車駛下二環路,拐上學校附近的一條街道。路燈不斷地掃過車內,讓車內有時明有時暗。琵琶姑娘的頭依舊靠在大維的肩膀上,覺得酒勁兒有些過去了,頭也不怎麽暈了。她想起大維在法庭上說要殺了老四,她不知道大維是不是真的依然想殺了老四。她想勸勸大維,不是因為老四要讓她去勸大維,而是她真的覺得大維跟老四作對,無異於以卵擊石,最後隻能被老四收拾掉。

你喜歡現在樂團裏的這份兒工作嗎?琵琶姑娘拽了大維的胳膊一下,問大維說。

喜歡,大維說。是最好的工作了。

有了這麽好的工作,又是你喜愛的,以後專心拉琴,把過去的事情都給忘了,不想別的了好嗎?

你是指什麽?

老四啊,琵琶姑娘說。

我跟老四還有一筆賬沒有算,大維皺眉看著前麵說。這筆帳,遲早他得還。

老四那樣的人,咱們惹不起,琵琶姑娘拉緊大維的胳膊說。我想經過這次入獄出獄之後,他以後也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了。大維哥,你好好拉自己的琴,把過去跟老四的恩怨都給忘了行嗎?不然,你想跟老四算賬,他想害你,他那麽有權有勢,最後還不是你幹吃虧啊?再說,你是好人,他是壞人,你跟他換命,不值得啊。

你太年輕,太善良,好多事情你不懂,大維搖頭說。學校快到了,師傅,勞駕您把車停校門口。

 

學校女生宿舍樓門口,大維站在門裏,看著樓梯。幾個女生從門口經過,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大維。琵琶姑娘從樓上抱著小貓下來,把小貓交給大維。大維伸手抱過小貓來,用手撫摸著小貓的腦袋和脖頸。小貓像是認出了大維,在大維的懷抱裏一點也不害怕,嘴裏呼嚕呼嚕的,尾巴蜷縮著,半閉著眼睛。

這貓真乖,還認得我呢,大維抱著小貓說。我走了,你以後什麽時候想看小貓,就去我那裏。

我去送你,琵琶姑娘說。

外麵冷,你穿得不多,別出去了,大維說。不然我送你,你送我,不沒完了?

我就送你到校門口,琵琶姑娘說。等我一下,我穿件外衣就下來,

 

琵琶姑娘和大維沿著校園的小徑,向著校園大門走去。起風了,風掀起了姑娘的頭發和脖子上的圍巾,吹得路邊的幹枯的樹枝喀拉喀拉的響。

別忘了給我找張音樂會的票,琵琶姑娘說。我想去聽你的音樂會。

行,大維說。你最近功課忙嗎?聽音樂會不會太耽誤你時間吧?

我這學期課不多,很輕鬆,琵琶姑娘說。哎,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今年春晚,我要去彈琵琶了?

真的啊?大維驚訝地說。以前沒聽你說起過。你怎麽這麽有運氣呢?

有人幫著推薦的,姑娘說。我想跟他們說說,到時我們一起去吧,還是你拉琴,我彈琵琶,你看這樣好不好?

人幫得是你,不是幫我,大維搖頭說。我就別去添亂了。不過,真為你高興。

我也挺高興的,琵琶姑娘說。我告訴家裏了,我爸媽他們都說等著春節時看我在電視上露麵呢。

真好,大維說。上了春晚,你就出名了,將來畢業啊,工作啊,都會有很大幫助。

我也是這樣想,琵琶姑娘說。其實,我知道自己的水平不夠,最近我得多花些時間好好練練。我想彈《追夢人》,就是我們在地下通道經常演奏的那首。

那首很好聽,很適合琵琶彈奏,大維說。觀眾一定會喜歡的。

 

校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大維抱著貓跟琵琶姑娘說:

行了,到校門口了,你也該回去了,別凍著。

大維哥,別再跟老四糾纏了好嗎?琵琶姑娘停住腳步,看著大維說。你不知道我多為你擔心呢,不想看見哪天你又被老四抓走,或者哪天出什麽事兒。就算為了我,為了讓我安心,忘記跟老四的那些恩怨,好嗎?

這事兒跟你沒關係,大維搖頭說。是我跟老四之間的個人恩怨。

有關係,關係太大了,琵琶姑娘伸手抓住大維的胳膊說。你真看不出來嗎?我喜歡你。我想將來買個房子,然後我們在一起,過個你拉琴,我彈奏,一個歲月靜好的日子,你不喜歡嗎?

大維有些發楞地看著琵琶姑娘,嘴張了一下又閉上了,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你不覺得我們相愛很好嗎?琵琶姑娘說。你覺得我配不上你嗎?

我曾經愛過一個人,特別特別深的愛過,大維低頭撫摸著貓背上的毛說。我們曾經發誓,粉身碎骨也永不分離。但是那又怎麽樣,如今還不是分開了?所以,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琵琶姑娘鬆開大維的胳膊,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聽見大維說愛上過別的女人,琵琶姑娘心裏有些難受。

哦,那我明白了,琵琶姑娘看著腳尖說。那,那個人呢?現在她在哪裏?你還跟她有來往嗎?

出國了,大維說。

出國了?琵琶姑娘驚異地睜大眼睛問。她把你留在這裏,自己走了?

她有她的難處,大維說。我不怪她。她走了挺好的,不用我擔心了。

那,你還在愛著她嗎?琵琶姑娘低下頭,又抬眼看了大維一眼問。

嗯,大維點頭說。雖然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但是我還在愛著她。她走了,我也就死了。我無法生活在一個沒有她的世界裏。

聽到那個人出國了,琵琶姑娘心裏很氣憤。聽到大維說還在愛著那個人,琵琶姑娘心裏更難受了,像是有一把刀在心窩裏攪動。

聽我說,你年輕,漂亮,努力好強,也善良,大維凝視著琵琶姑娘說。你是一個非常好的姑娘,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的。找個真正對你好的人,別喜歡我。我現在還活著,是因為我跟老四的恩怨還沒有了解。等這件事了結了,我也就會離開這個世界了。

大維說完,跟琵琶姑娘揮揮手,扭過頭走出校門,抱著貓沿著校門外的馬路走了。琵琶姑娘楞著站在校門口,看著黑暗中大維逐漸消失的身影,眼淚突然迸發了出來。

 

黃昏時分,上海一處別墅裏,一位老人和一個中年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相對無語。厚厚的窗簾擋住了夕陽,讓屋子顯得有些昏暗。中年人端起茶幾上的茶杯來,掀開蓋,吹了吹茶杯邊上的茶葉末,喝了一口,把茶杯重新放回茶幾上。

澤寧這是要通過白手套做死我們的節奏啊,老人說。

在網上放風,說白手套招供出了公子,就是造輿論,中年人說。下一步,就是要抓公子了。抓了公子,所有人就都知道,您連自己的公子都不能保護,已經沒有勢力了。再下麵就是樹倒猢猻散,有人會為了投靠新主子,對您倒打一耙,把曆史老賬都算到您的頭上。到時,您身敗名裂,成為千夫所指的曆史罪人,再也翻不過身來了。所有跟隨過您的人,如果不倒戈一擊,向澤寧投誠的話,都逃脫不了相似的命運。

聽說你的女兒和女婿也在白手套招供的材料上?老人問中年人說。

這是必然的,中年人說。我們這樣的人的子女,不是經商就是從政,哪個敢說沒一點兒問題?想抓誰,都能找出問題來。

那你覺得我們該怎麽辦?老人問中年人說。

提前動手,把澤寧弄下去,中年人說。澤寧投鼠忌器,怕動作太猛引起激變,不敢一下動我們。他隻能先往外放風,製造輿論,再抓我們的子女,再動您和我。我一直以為澤寧不敢動您,不光是因為您對他有恩,而且是因為動您會造成一個現任對前任下手的先例。將來澤寧下台時,別人也會這樣來對待他。所以我一直認為您是安全的。您是安全的,我們就沒有大事兒。我們沒事兒,我們的子女也就沒事兒。現在看來,我低估了澤寧。

不是你低估了澤寧,是我們都低估了澤寧,老人說。我也沒有想到會出現今天的這個局麵。當初澤寧上位時,你提醒過我。我沒有聽你的,把權力交給了澤寧,現在真是後悔莫及啊。

看澤寧的架勢,是要成為第二個毛澤東,中年人說。也許比毛主席還要厲害,他要豎立絕對權威。不光要豎立他的絕對權威,他還要打亂我黨建黨以來形成的組織架構,架空政治局,等於變相廢除政治局,把反對他的人徹底清出局。他通過改組軍區和四總部,把掌握實權的上將和中將們都擱置到一邊,閑置起來,提拔一批忠於他的少將上來主事兒。在黨內和政府內,他成立了新的委員會,讓各個部長直接聽命於他,繞過了總理副總理和分管各部門的政治局委員。我們成了他的權威和變革的威脅。他容不得我們對他的任何威脅,一定要想辦法除掉我們。這次抓白手套,看來就是對著我們來的。

你以前說過時機還不成熟,鍋的裂縫敲得還不夠大,老人說。現在你覺得時機成熟了嗎?

時機還不理想,中年人說。我本來想等澤寧對幾大家族動手,把黨內軍內的人都得罪光了,觸犯眾怒再動手。那時您登高一呼,就會一呼百應。現在看來,澤寧既然把矛頭對準了我們,再等下去,我們就會束手待斃,成為甕中之鱉,菜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同意,老人說。再等下去,不是等待時機,而是貽誤時機了。你有沒有具體想法兒?

明年二月份澤寧要去出訪俄國,跟普京見麵,中年人說。那時他會留老四在京,替他掌控局麵。我們可以就在那時動手。這樣我們有兩個月的時間準備。到時澤寧出訪,不在京城,大維把老四刺殺了,澤寧一方就會群龍無首。您借助老四被刺殺,出麵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提議罷免澤寧,一定會得到大多數政治局成員和幾大家族的支持。等澤寧從俄國聽到消息趕回來,已經晚了,局麵已經被我們控製了。到時派一隻部隊在機場直接把澤寧抓起來送進秦城就行了。

那個大維,他怎麽會聽從你的安排,在你計劃的時間去刺殺老四?

因為大維自己接近不了老四,而我有辦法給大維創造機會接近老四,所以我能控製大維刺殺老四的時間和地點,中年人說。老四的行蹤我都知道,他平時常去的地方,一個是在總政大院裏的辦公室,一個是澤寧家,一個是他私人會所裏的小樓,一個是一些宴會地點,大多是私人會所性質的。這些地方,大維自己都進不去。總政大院和老四的私人會所,以及京城裏所有的私人會所,我都有辦法幫大維進去。我還沒有想好讓大維在哪裏刺殺老四比較好,私人會所可能會好一些。我們已經給了大維一把槍。什麽時候我們需要大維行動,我們就幫助大維接近老四,或者在總政大院,或者在老四的住處,或者在老四出席宴會的私人會所。

即使在這些地方,老四通常也有警衛跟隨,他自己也有槍,你怎麽有把握,大維能成功刺殺老四呢?老人問道。

這也不用擔心,我早就想好了,中年人說。隻要大維帶著槍出現在老四身邊,拿出槍來放一槍就行了。他打死了老四最好,如果他打不中老四,有人會在旁邊幫著補一槍,打死老四。不管是誰打死了老四,到時刺殺老四的人都是大維,是個人恩怨。將來在曆史書上,會記載大維刺殺老四,跟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想得真周到,不愧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老人讚歎地說。還有一個問題,軍隊到時會不會嘩變,不聽我們的,而聽澤寧的?會不會到時天下大亂,打起內戰來?如果要是這樣的話,我們就成天下罪人了。

這個我也想過了,應該不會,中年人說。首先,澤寧和老四打掉了軍中的幾隻大老虎,閑置了幾乎所有的上將和中將們。現在軍隊的將領,幾乎都是這幾隻老虎和被閑置的上將和中將們的老部下。現在這些老虎和上將中將們在軍中的餘威還在,他們大多是您在位時提拔上來的,對您懷有感恩之心,對澤寧和老四恨之入骨。政治局一旦舉手通過罷免澤寧的提議,我們立即改組軍委,把被澤寧閑置的上將和中將們請回來,利用他們控製軍隊。我們重新任命幾大軍區的司令和政委,撤掉那些忠於澤寧的少將們,用這些老將們把軍隊的控製權重新奪回來,天下就不會亂,內戰也就不會打起來。

有道理,軍隊還是聽老將們的,澤寧把老將們都踢一邊是他的失策,老人說。老將們有腐敗的,但是也不都是腐敗嘛,怎麽能都撤下呢?不過這裏麵還有一個問題,中央警衛局,武警和北京軍區都是澤寧的人在控製,如果澤寧在莫斯科得知消息,立即要中央警衛局,武警和北京軍區派兵把我們抓起來,怎麽辦?

這就是我以前跟您說的,澤寧和老四眼拙,中年人說。中央警衛局和武警都不足為慮,真正重要的是北京軍區。澤寧和老四以為他們控製了北京軍區,前一段還從三十八軍調來了三個坦克師歸北京軍區指揮,加強北京軍區的力量。但是他們不知道,北京軍區的司令小虎,是我們的人。

小虎是我們的人?老人吃了一驚問。他不是澤寧和老四小時的好朋友,這麽多年來跟澤寧和老四一直關係不錯,所以特意被澤寧調到北京軍區來的嗎?

小虎的確是澤寧和老四小時的朋友,也跟澤寧和老四關係很好,中年人說。別人隻知道小虎跟澤寧和老四的關係鐵,不知道他跟我的關係更鐵。我跟小虎兩家,不僅是世交,而且在文革時,我爸爸拚死保護了小虎的爸爸,讓小虎一家才能躲過一劫。小虎是我爸安排進軍隊的,那時候我也參軍了,跟小虎在一個連隊,天天住在一個軍營,一起出操訓練,摸爬滾打了四年。小虎後來在軍中的仕途,澤寧和老四都無能為力,都是我在暗中助力和疏通,讓小虎才能當上集團軍長。這些事,隻有小虎自己知道。自從澤寧有望上位以來,我就留了個心眼,讓小虎明麵上跟我疏遠,跟澤寧和老四接近,說一些澤寧和老四愛聽的話,罵一些我們的人,取得澤寧和老四的信任。澤寧和老四果然上當了,把小虎引為心腹,付以重任,提拔為北京軍區司令。現在,是我們用小虎的時候了。到時政治局一通過罷免澤寧,小虎一聲令下,北京軍區出動軍隊,控製住中央警衛局和武警部隊,那時澤寧想通過軍隊來控製北京,已經來不及了。

我得佩服我的眼力,當初怎麽一眼看中了你,老人感歎一聲說。你真是諸葛再世,張良第二啊。

您就是我的伯樂,中年人說。當年您把我提拔起來,帶在您的身邊,凡事都倚重於我。我的一切榮華富貴,都是因為您的賞識和厚待。士為知己者死,我願為您肝腦塗地,在所不惜。如果您覺得二月份可以動手的話,我就開始準備了。我會擬定一個詳細的計劃,把細節好好推敲一下,力爭萬無一失。這件事先隻有您和我兩個人能知道,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好,好,好,老人擊掌說。你好好準備計劃去吧,一定要把每個最小的細節都想到,做到萬無一失。這是關係著我們身價性命的事兒,不可大意。

您就放心吧,中年人說。我們這次一定會把澤寧拿下,對跟隨澤寧的人,也決不手軟。

 

快到聖誕了,倫敦的街頭到處懸掛起了彩燈,商店門口擺上了聖誕樹,店裏店外響著聖誕的歌聲。天黑後,泰晤士河裏波光粼粼,倒映著岸上的點點燈火,像是一片片的星星在水裏閃爍著明亮的光澤。高大的摩天輪的四周點綴著藍色的燈泡,把河邊的商店的房頂,沿河搭建的簡易攤篷的頂部和岸邊的樹木也映成藍色。遠遠望去,一片藍色的水波,藍色的樹枝,藍色的建築和藍色的人流車流。

星期五的晚上,靳曦帶著孩子們去了海德公園的露天溜冰場去滑冰。她是自己帶孩子們去的,明宵沒跟著去,因為明宵十二月初去非洲拍電影去了,還沒有回來。她開始排練《愛麗絲漫遊仙境》不久,明宵就帶著一個攝製組去了非洲。她早就知道明宵計劃去索馬裏和周圍地區拍一部兒童記錄片,一直有些擔心,因為聽說索馬裏那邊的海盜很猖獗,她怕明宵和他的劇組成為海盜綁架的對象。但是她知道,明宵此行是為聯合國的一個項目拍攝一部紀錄片,早就答應好了。她不想讓明宵離開,但是她知道那是明宵需要去做的事情。明宵是一個對工作非常認真的人,既然答應了去給非洲的孩子們拍一部片子,就一定會去把這件事情做好。她知道她不能攔阻他,隻是希望他早去早回,一切順利和平安。

她帶著孩子們換上冰鞋,一手牽著一個孩子,在滑冰場上轉了起來。兩個女兒比她滑得好,但是她們依然喜歡拉著她的手一起滑。溜冰場四周裝飾著許多彩燈,把溜冰場照得如同白晝。孩子們都很高興,一圈又一圈的滑個沒完。她滑了十幾圈下來,覺得有些累了,就告訴孩子們說,想坐到邊上休息會兒,看著她們自己滑。兩個孩子高興地鬆開她的手,自己滑去了。她滑到冰場邊上,找了個長凳坐了下來,把脖子上的圍巾塞好,看著孩子們滑冰。她看了一會兒孩子們滑冰,心裏想起了明宵。

明宵到了索馬裏之後,每天給她發一些照片回來,把拍攝的進展告訴她,讓她放心。明宵說,當地的酋長對他們很好,給他們安排了很好的住處,處處也為他們提供方便。明宵說他很喜歡當地的那些孩子們,無論他們走到哪裏,都有一批孩子們跟著。他們用攝像機鏡頭真實地記錄下那些孩子們的日常生活,從他們住的屋子到他們上學的教室到他們下課後玩耍的地方。明宵說,由於準備工作做得充分,當地酋長和居民們也很配合,影片的拍攝進展得很順利,聖誕節前就可以回倫敦了。明宵說,經紀人告訴他,洛杉磯的房子已經賣了,錢很快就會打入他的賬戶。他們可以用這筆錢,在倫敦郊區買一幢房子了。明宵說,他已近委托倫敦的一個地產經紀人給他收集一些房屋的信息,等他回倫敦後,他們就可以一起去看房子,買一處喜歡的房子,把家搬到裏麵去。

聽到明宵做得這些安排,她的心裏也覺得踏實了起來。想到不久之後他們就可以搬進新房,從此以後住在一起,她的心裏充滿了期待。雖然已經不是年輕時了,但是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熱戀中的少女,快樂而無所畏懼。

她掏出手機來,給明宵發了一個短信:

親愛的,我現在正在海德公園的溜冰場,帶著孩子們滑冰,孩子們滑得可開心了。今天早上一睜眼,就想著你在那邊,在幹什麽。想象你站在一間破舊的教室門口,指揮著攝像機鏡頭對準教室裏的孩子們和老師。孩子們在讀書,老師在擦黑板,就像是我們小時候的樣子。快到聖誕節了,現在都沒有什麽跳芭蕾的心情了。下午排練完,和皇家芭蕾舞團的姐妹們去了上次帶孩子去過的那家Amorino店吃甜點和喝熱飲,嘻嘻哈哈了兩個小時,回來後沒去按摩室,直接回家了。晚上吃完飯,帶著孩子們出來滑冰,夜色很美,滑冰場的燈光也美,就像是仙境。周圍有摩天輪,有馬戲團的晚間演出,有賣小吃和各種小商品的聖誕集市。一會兒孩子們滑完冰,我想帶她們去逛逛集市和坐摩天輪。孩子們都想你,問你什麽時候能回來,我說你聖誕節就能回來了。想著聖誕節就能見到你了,就特別興奮。等你回來,我要你好好抱抱我。我要摸你的頭發,臉頰, 激吻, 狂吻。愛你,想你,親愛的。好想你。

 

滑完冰,坐完摩天輪,又在集市上買了一些小吃後,她帶著孩子們回到家,已經十點多了。孩子們高興壞了累壞了,刷牙漱口之後都回房睡覺去了。她陪著爸媽看了一會兒電視,也回到臥室洗洗睡了。半夜裏醒來,她習慣性地伸手摸過床頭櫃上的手機,看見手機上有一條短信,是明宵來的。她拿起手機,借著著屏幕上的微弱的熒光讀著,覺得很開心。

親愛的小曦:周末能帶著孩子們去滑冰真好,孩子們一定很開心。跟孩子們一起是最快樂的了。我們這邊的電影拍攝已經進入尾聲了,今天當地的酋長請客,請我們攝製組的所有人員去他家裏吃晚餐。晚餐很豐富,有山羊肉,牛肉,炒麵,一種叫La'hooh的麵包,意大利麵,各種熱帶水果,還有小米粥。翻譯告訴我們,吃飯的時候,要在盤子裏剩下一點食物,表示吃飽了,不然要是都吃光了,就表示還沒有吃飽。這點有點兒像我們中國人。記得我小的時候,我媽就經常說,做飯要剩下一點,不然就會有人不好意思吃,吃不飽。酋長送給了我一本手抄本的古蘭經,抄在一種牛皮紙上,看著很珍貴,可惜就是看不懂上麵的文字。我也是盼著早些回去,這麽久都沒見你了,特別想抱抱你,想飛到你身邊,跟你一起坐著說話,親吻,擁抱,撫摸。跟你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以來,好像越來越覺得愛你。從月初一別,已經好久好久沒見到你了。雖然我們相隔很遠,就像是一個天涯一個海角,但是我在想著你,愛著你,惦記著你,牽掛著你,思念著你。我愛你,想你,渴望著見到你的時候吻你,吻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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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P67' 的評論 :
謝謝HP67。老四這樣的人看不起別人,所以犧牲別人,根本就不會當一回事兒。他的對手也是這樣。
HP67 回複 悄悄話 一顆心跟著上下起伏的,作者寫小說已經遊刃有餘了。老四為了換取資料,根本不管別人死活,有權有勢,為了利益就對其他禮儀廉恥毫不顧忌,所以要遠離政治。 感謝作者辛勤耕耘。一直來等更新。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king_詠梅15' 的評論 :
謝謝詠梅。小說嘛,總是會一波三折。大維和明宵最後都會度過劫難,繼續從事自己喜歡的事業。
king_詠梅15 回複 悄悄話 每每跟帖,每每唏噓。以為男女主人公終於可以從此幸福下去了,結果一波又起;還有善良純淨的大維.......哎呀,壓住擔心緊張,且等著博主為他們安排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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