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簷的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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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

(2010-12-24 13:04:42) 下一個



“艾米,你都準備好了沒有?快點呀。”一跨進大學宿舍裏艾米的房間,我就衝著她大喊大叫。十九歲的艾米是我的女友,跟我在同一所大學裏讀書。她比我低兩屆。

“瞧你急的。有你這麽大聲嚷嚷的功夫,幹嗎不過來幫我一把?”她一點不買我的賬。完了,不由分說,把她的滑雪板往我胸口一塞,又將另外一隻沉甸甸的大口袋硬塞到我手裏,裏麵一定裝滿了滑雪用具。“你先下去裝車,我一會兒就下去,我親愛的約翰先生。”說著便把我往外推。我隻好先下樓,在車廂後麵,把她的東西與我的東西擺放整齊。

現在是星期五的下午。我們一幫大學裏要好的朋友,男男女女一共十二個人,約好了要去二百五十公裏以外的一處新開放的滑雪旅遊勝地過一個周末。我們計劃今晚六點半左右在我們住宿的旅館裏用晚餐、聚會,然後明天一早,就到當地山上新開發出來的滑雪場滑雪。大部分人早早就開車出發了。我們因為艾米下午有一門考試,所以就拖拖拉拉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離開。

終於,艾米拖泥帶水地從宿舍大樓裏出來了,胳膊下夾著滑雪衣。

“我的小姐,你這麽慢騰騰的,我們要遲到了! 你昨天為什麽不早早把東西準備好呢?”我問她,心裏有點不滿意。

“人家不是忙著考試嘛?”

大約三點半的時候,我和艾米總算匆匆出發了。我們的豐田小越野車在高速公路上向西朝著去往山裏的方向疾駛。按照現在的行車速度,如果路上一切正常的話,我估計我們會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到達那裏。外麵天陰陰的,氣溫零下十三度。根據天氣預報,明天山裏會有不錯的晴朗天氣,晚間最低溫度在零下二十度左右,而白天最高溫度大概在零下七、八度,微風,正是適合在山上滑雪的最佳天氣。當然,預報畢竟是預報,我心裏這麽想。

“哎,約翰,你帶山區地圖了嗎?”十多分鍾後,當汽車已經駛離城市之後,艾米突然問我。

“糟了,我忘在沙發上了。”我尷尬起來。

“哦,你昨天為什麽不早早把東西準備好呢?”她學起我剛才責備她時的聲調。

我隻好強詞奪理了:“沒問題,我們丟不了。我們不是有GPS嗎?有了它,我們還能丟得了?”

她衝我做了一個鬼臉。隨後我們便大聲說笑起來。我順手把汽車收音機打開。一個半小時後,我們已經離開五號高速公路,向右轉到89號公路上,繼續往西北方向行駛。此時大約是五點。還剩下最後一百公裏,我快活地告訴艾米,我們肯定能在六點半之前趕到。

上到89號公路不久便進入山區道路,天開始飄起雪花,後來竟然越來越大。這跟我們知道的天氣似乎有出入。可是,在山區嘛,出點異常的天氣情況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我們繼續往前開。我們越往前開,雪下得也就越猛了。車子外麵呼呼的風聲從我們耳旁呼嘯而去。汽車在盤山公裏上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有時竟慢到每小時隻有三十公裏。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發現來往的兩條公路上,過往的汽車明顯減少了。鵝毛般大小的雪花紛紛揚揚飄散下來,不一會兒,前後公路上,山間的樹上,山穀裏早已冰封的河流上,總之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已變成白白的一層。再過五分鍾後,竟然連續幾分鍾看不到一輛汽車。顯然,人們都去躲避大雪了。

我問艾米是否要停下來避一避大雪。她不置可否,隻是問我,我們大概還有多少距離?我說,還有八十多公裏。她又問,我們需要等多久,大雪才可以停住?我說,不知道。也許一個小時,也許五個小時,隻有天知道! 她最後問我,你覺得呢?我建議說,我們再往前麵開一會兒吧,或許到那時大雪已停了。更何況我們還要趕去參加今晚的派對呢。他們那十個人也許早就在等我們了!

於是我們單槍匹馬繼續往前開。老天依舊毫不留情地往大地上凶猛地傾瀉著茫茫白雪,而且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態。我們不加理會。我們一直在聽收音機,想得到一點天氣的更新報告,但一無所得。豐田越野車在盤山公路上繼續朝著我們的目的地緩慢駛去,現在我們還剩下不到七十公裏路要走。至少我這麽樂觀地認為。沒多久,收音機裏發出悉悉嗦嗦的噪聲,我們已經無法再收到廣播信號了。但手機信號還在,雖然信號強度在減弱。GPS 還在不斷地提醒著我們,我乖乖地服從著它提醒我們前麵要走的方向。

為了遮掩和減少我們內心裏一絲的不安與恐懼,我和艾米說著輕鬆快樂的黃色笑話,互相打趣。艾米在十分鍾之前剛給家裏打過電話,告訴她的父母我們現在的情況,並讓他們不用為我們著急,她用假裝輕鬆的口氣說,我們一切都會好的,我們正趕著去參加晚上的派對呢。現在,她又拿出手機要給可能早在我們前麵到達的朋友打電話,想問問他們的情況。但是,她發現手機已經接收不到任何信號了。

雪依然下的很凶。前麵的公裏已經很難辨認了,要不是公裏邊高出的路牆和樹木,我是看不見自己應該往哪裏走的。前麵就像是一片蒼茫的白色雪原。我隻能靠著GPS指引方向。它讓我往前,我便往前開。它讓我轉彎,我便跟著轉彎。我感覺,在極端的自然條件下,人仿佛已經失去了控製的能力,隻好依賴於機器了。

不久,我們離開盤山公裏,在山林之間的一條小公路上往西奔馳。天漸漸黑下來。時針已經指向六點十分。由於漫山遍野的白雪襯托,天沒有像平常那般黑,以至於我和艾米都沒有注意到時間過的這麽快。但天畢竟昏黑下來了。

走了一段路之後,我突然感覺我們現在正行駛的這個路段似乎有點眼熟,在轉過前麵一個彎子時,我認出了邊上一塊黃色的路標。糟了,我們又回到我們以前來過的地方,我們在兜圈子! 但GPS 還在不斷地告訴我們同樣的方向。

“他媽的!”我輕輕地罵了一句。

“怎麽啦?”艾米問。

“我們迷路了。GPS一直帶著我們在兜圈子呢。”我回答。但竭力裝出沒什麽了不起的樣子。

“我們要不要停下來,看看附近有什麽人可以幫幫我們?”

我對她現在這個傻建議感到好笑,但為了不給她增加不必要的擔憂,我便說:“好吧,我們先停下來,碰碰運氣。”我本想接著說:就恐怕附近找不到一個人。但我還是忍住沒有說出來。

六點二十五分的時候,我把車子停在路旁,讓我的女友呆在車上,自己一個人跨出車子。在關上身後的車門之前,聽到艾米關照我說:“你要快點回來啊。別走太遠。”

外麵的空氣非常清新。然而,在紛飛的白雪中,我感到非常地冷,我無心來享受這充滿氧氣的自然賜予。按理說,下雪時並不是最冷的時候,雪停之後才是寒冷真正開始的時刻。也許是我心裏著急的緣故,我感覺外麵的溫度至少有零下二十七八度。黑夜籠罩下,在白雪泛起的一片蒼茫中,我看不到公路兩個方向上有任何移動的燈光,也看不到附近有任何人家。我回到車子上,跟艾米說,我要走出去一段路,去看看有什麽人家,並問她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話音未落,她早就打開她坐的那一側的車門,跳了下來。

我們一起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我關照艾米留心我們走過的路線,免得迷了路回不到車子那裏。走了約莫十分鍾,我們什麽也沒看見,但我們走上了一處高坡。站在這裏往下看,我們的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

“看,約翰,你看,那裏有一幢房子。”艾米突然叫道。

“在哪裏?在哪裏啊?”我趕忙順著她指給我看的方向望去。果然,沿著她所指的方向,高坡下麵大約一裏路的地方,坐落著一幢黑乎乎的房子。好像還有一條小道通向房子那裏,因為我和她都看見在道的兩側整齊地種了兩排樹,與邊上其它地方明顯不一樣。我高興地誇她眼力好,她得意地在我臉上親了一口。

我們很快回到車上,朝著那個方向開去,但我不敢開得太快,以免車子滑出公路,陷進積雪中。過了沒多久,我們便來到那所房子附近,果真有一條百來米長的小車道,一直通到房子那裏。我們開了過去。這裏的積雪很厚,車子開過後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輪印。在靠近房子的邊上,我們下了車,指望著這家的主人可以給我們這一對迷了路的年輕人指點迷津。但當我們踏著齊膝蓋的白雪,走到房子的門前,我們立刻大失所望:原來這是一處被遺棄的住家,而且可能被遺棄有一段時間了,連門都破了,好幾個窗戶玻璃都已支離破碎,房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我和艾米失望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剛才那股子興奮勁早已煙消雲散了。無奈,我們隻好回到車上,準備開回公路上去碰運氣。我一肚子不高興,狠狠地踩著油門,要把豐田越野車在狹窄的車道上調個頭。也許我油門踩得太狠,車子猛地向後倒車,突然,我發現車身後麵傾斜下去,而把車頭向上翹起。我大叫一聲不好,馬上煞車。下車後,我懊喪地發現車子的兩個後輪深深地陷進雪中。原來,在車道這一側不知為什麽挖出了一條溝塹,大約有六七十公分深,由於舊雪加上剛下的新雪將它填得滿滿的跟平地似的,以致我們剛才進來時沒有注意到它。車子的後輪被死死卡住,進進不得,退退不了,輪子除了在雪裏打滑以外,毫無要移動的跡象。油門踩得越大,車輪轉速越快,它越往下陷,濺起的泥土和雪混合在一起飛出來,濺的到處都是,連站在一旁被我叮囑幫忙看進展的艾米身上,也滿是泥土。

雪下得很大,剛剛被車輪子碾出的印子,很快便被新雪厚厚地覆蓋了。一個鍾頭後,我在寒冷中已經想盡了辦法,至少是我這個二十一歲的腦袋瓜所能想出的法子都試過了。最後,我隻能遺憾地告訴艾米說:

“艾米,看樣子我們得在這兒過夜了。”

“我們是不是應該再到公路那裏,等等可能路過的車輛?”艾米不死心。她根本沒有要在這個天寒地凍的荒郊野嶺過夜的準備。我也沒有。

“行吧,但不要抱太大希望。”我隻能隨她。

我們把滑雪用的全部行頭都紮實地穿在自己身上。然後,走回到那條小公路。半個鍾頭過去了,我們在風吹雪飄中等待,一無所獲。手機仍然收不到信號。又有半個鍾頭過去了,我們開始冷的人直發抖,我擁抱著她,她把頭鑽入我的懷中,兩隻手縮進自己的袖筒裏。我們兩雙腳不斷在積著厚雪的路麵上跳動。後來,我攙著她在公路邊上來回走路,以此來增加熱量。這樣又過了二十多分鍾,依然沒有一絲車輛來臨的影子。我說:

“艾米,不行啦,我們得回到車上去呆會兒,取取暖。”

沒有多少堅持,艾米跟我回到車裏,我打開發動機,讓機器發出的熱量暖我們。我們倆在傾斜的車裏緊緊地靠在一起,我用戴上手套的手臂把她摟進自己的懷裏,不時地用嘴唇吻她的頭發和脖子,這樣多少好給她一些安慰。

夜色漸漸深了,外麵的暴風雪好像減弱了一點。時鍾已經快指向十點。外麵的氣溫在下降。油箱指示表上的指針已經指到最後一格上。我的心一緊。我握住她的手。我們開始猜測起我們的朋友們現在在幹什麽。艾米說,他們肯定還在開派對。我說,今晚不會有派對。她問為什麽? 我說,第一,也許會有別人跟我們一樣身處困境。第二,若大夥兒看到大雪封山,人沒有來齊,肯定會為我們著急的,哪有什麽心思開派對呀?她見我分析的有道理,便不跟我爭論。她隻是問我:

“那你說,我們是不是隻能在這裏硬等啊?”

“是的。別無辦法。我們不能走出去,否則夜裏迷路的話,我們會凍死的。我們要趁著油箱裏還有汽油,車裏暖和的時候睡上一覺,保持體力。等油燒完了,我們會很冷的。”

遠處,傳來狼嚎的聲音。艾米緊緊依偎在我的懷裏,害怕的身體有些發抖。我們就這樣相擁著,進入夢鄉。

……

一陣寒冷把我凍醒,我發現汽車發動機已經停轉了,車內的空氣變得很冷。我以為剛才做了一個夢,我真希望夢裏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但我的希望落空了。我看到艾米還緊緊依偎在我的懷裏,臉上有一絲淡淡的笑容。她美麗的臉龐在外麵白雪泛起的混沌昏暗的光線裏顯得有些蒼白。

由於車內車外溫差的緣故,車窗上已經結下一層薄薄的冰霜,但還能依稀地看到外麵。我抬頭向外望去,暴雪已經停了。樹木在搖動,又開始刮風了。車裏的溫度大概在零下十五度左右。那外麵的氣溫恐怕要在零下三十度左右了,我心想。艾米繼續在我懷裏睡著。我抬手看看手腕上的電子表,已經後半夜二半點了。我繼續向窗外張望。突然,我看見在距離我們汽車大概四五十米遠的厚厚積雪裏,好像有一團團黑乎乎的東西在移動,我緊張地瞪大眼睛凝視著,不肯把眼光挪到別處。我猛然看到,這黑乎乎的東西中有些居然還放出兩道不知是藍還是綠色的光芒來。我的媽,原來是狼群在我們周圍轉悠。沒多久,我看到它們中有些伸長脖子,向著天空,使勁地嚎叫起來。猛然間我身上一陣顫抖,把艾米也給弄醒了。

“我在哪裏?”她醒來第一句便問。

“你在我懷裏,而我們在狼群包圍之中。”

“你說什麽?”她驚嚇的大聲說,本能地從我懷裏掙脫開。

於是,我指給她看幾十米遠處在走動的狼群。

“你說狼群是在盯著我們呢,還是它們隻是路過?”她膽顫心驚地問我。

“我想它們是盯上我們了。它們一定是聞到我們的氣味了。剛下過新雪,空氣幹淨,除了我們人的味道,還能有別的什麽東西能吸引它們嗅覺靈敏的鼻子呢?”我這麽解釋著。但我心裏並沒有太大把握。

“那我們怎麽辦呢?” 她又問。

”我們隻能呆在車裏了。本來我還想著到那座被廢棄的房子裏弄點木頭,我們可以點起篝火取暖。看樣子,這個想法隻能泡湯了。“我不無遺憾地告訴她。”不過,你放心,隻要我在,你肯定沒事。它們碰不了你。“說完,我伸手去把所有的車門和車窗關緊,仿佛狼會開門進來似的。

”我感到很冷。你說我們會凍死嗎?“

”我不知道。可能會吧。但我想我們一定得清醒著,千萬不能睡過去。“我這麽回答她。

人的正常體溫是攝氏三十七度。但是,低溫、大風和潮濕的空氣和衣服都會使人受寒。人體剛受寒時,一方麵靠著增強新陳代謝產生熱量,肌肉會收縮,心跳加快,血壓上升,呼吸變急促,而另一方麵皮膚表層的血管會收縮,以減少散熱。但如果繼續受凍導致散熱超過產熱時,體溫就開始下降。在極端寒冷下,如果人體力透支,加上沒有足夠的能量供應,保熱與散熱長時間處於負平衡,此時體溫快速下降,很容易患上低體溫症。若患上低體溫症,就會有控製不住的顫抖,手腳不聽使喚,無法完成複雜的動作。如果體溫跌到三十二度以下,寒顫不再發生,代謝逐漸降低,血壓、脈搏、呼吸開始下降,人開始失去知覺和意識,瞳孔放大。到三十度以下時,人便進入昏迷狀態,神誌不清,言語含糊,全身僵硬,這時,人體進入新陳代謝幾乎停止的"冰人"狀態。一旦體溫繼續下降到低於二十八度,大腦就嚴重缺氧,心髒停止供氧,最終導致心跳停止而死亡。要想在極度寒冷中存活下來,就要保持核心體溫。而要不讓體溫過多下降,關鍵是人體產熱與散熱之間維持一個動態平衡。這當然是後話,我和艾米當時並不清楚這許多的細節。但是,常識和直覺告訴我,人在野外酷冷的條件下是很容易被凍死的。電視上不是經常有寒冷天氣下凍死人的報導嗎?

眼下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趕緊補充能量。我馬上問艾米:

“艾米,你記不記得我們帶什麽食物沒有?”

“唔…好像在我的滑雪包裏還有一些東西,是上次我們滑雪時剩下的。”

我立刻從駕駛座爬到後麵,在她裝滑雪用具的大口袋裏找到兩包曾經打開過的巧克力和一些餅幹。我接著在車廂裏到處翻找可吃可喝的東西,但翻騰了半天,除了終於在後備箱裏找到一瓶礦泉水外,就什麽也沒有了。沒有水我們不怕,因為我們可以吃雪,雖然附近因為有狼群,我們現在還不敢貿然出去取雪進來。我們早就餓昏了,加上緊張害怕,恨不得把這些東西統統全部送下肚裏去。但是,我擋住了艾米正要往嘴裏送巧克力的手,我說慢著,我們得計劃一下。艾米迷茫地看著我,她心裏一定不高興。我對她說:

“你看,艾米,現在是後半夜快三點了,到天亮之前,我們至少有五個小時的時間要對付。在以後的五個小時裏,我們極有可能會感到越來越冷。我想,我們必須把這些吃的東西分成五份,每小時吃一份。這樣,我們才能夠不斷有能量補充進來。另外,我們不能光坐著,我們得動動。”

我告訴她,我們必須至少每過一小時要起來運動一下身子,產生一點熱量,但又不能太頻繁,免得讓太多的體熱流失。在運動身子的間隔裏,我們得堅持說話,不能讓自己昏睡過去。她同意我的計劃。於是,在我們吃完第一次的東西(可憐的一小塊巧克力,一片餅幹,喝一口冷水)後,我馬上讓艾米繼續坐在前排,自己則爬回後排,把後排座位拆掉,把它擠到車子的最後麵,這樣就騰出一小塊空間,可以讓我們強迫自己定時做體操,增加熱量。

做完這些後,我叫艾米過來,兩人坐在已被移動到車子最後麵的三人座位上,互相緊緊擁靠著。我們說著話。等待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讓她講講她小時候家裏的事,她卻讓我講我初戀的故事。二十分鍾後,她說她的兩腿凍得有些發麻。我讓她把兩隻腳放入我胸前的衣服裏,同時用我的雙手在她的大腿小腿上按摩。其實,我自己的兩條腿也同樣冷的發麻。我就用一條腿在另一條腿上上下來回蹭。

在第一個小時內,我們坐在車廂裏空出來的地上,輪流做過一次全身運動,無非是做幾次引體向上和仰臥起坐諸如此類的簡單動作。上過瑜伽班的艾米還練習了一會她的瑜伽。但大部分時間,我們都是坐著說話,聊有趣和無聊的事。

有幾次,艾米覺得又餓又累又困,她有些昏昏沉沉。我差不多也是這樣。四點半的時候,我和艾米分別給對方做一次全身按摩,我還特地在她的太陽穴附近使勁搓呀揉呀的。我讓她也同樣地給我這樣做。人的下丘腦不是在那裏附近嗎?不是說下丘腦是控製人的神經中樞的地方,如果讓它保持興奮,人不就能保持興奮,血液不就可以正常循環了嗎?

五點鍾,我們吃我們第三次定糧。我跟她開玩笑說:

”艾米,要是有威斯忌就好了。“

”有熱咖啡也行。“她加了一句。我們互相對望著,最後大聲苦笑起來。

六點還差二十分的時候,艾米實在有些挺不住了,她說她要睡一會兒。我小氣地隻讓她打了七八分鍾的一個盹,便用手在她的臉頰兩側輕輕的拍打,讓她醒了過來。她很不開心,噘起嘴來對我說:

“人家剛睡下,你幹什麽這麽快就叫醒我?真沒勁!”

“親愛的,不是我小心眼不讓你睡。我怕你睡著了,沒人跟我說話,一會兒我也睡過去了。要是那樣的話,我們就都完了。”我說。

六點剛過,我把我們第四次吃的東西端到她的麵前。很快,我發現我們已經把那瓶礦泉水喝完了。我說我們得取水。我讓眼力比我好的艾米到車窗上張望,看看那些狼們是不是還在附近轉悠。有好一陣子我們好像沒有聽見和看見它們的動靜了。我自己也趴在車子的另一側張望。我們小心翼翼,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左左右右來回觀察,最後兩人確定狼不在附近。我把我的滑雪帽拿在手裏,出去之前,再三關照艾米等我一回到車裏她要立刻關上車門。就這樣,我們成功地用滑雪帽從外麵拿回來盛滿一帽子的新鮮白雪,我們水供應的問題解決了。

我們繼續在生與死的極度艱苦的邊緣上掙紮,我們感到又凍又餓又疲倦,而且恐懼害怕。我們不知道前麵還會發生什麽。除了我們一直在做和繼續要做的那幾件簡單的事情外,我們感到我們已經無能為力了。我們知道,此時此刻,我們或生或死,就要看上帝是否垂顧了。我們已經來到了我們心理極限的邊上。我和艾米緊緊相擁,偶爾互相親吻對方,在漫漫長夜中等待天明。

……

北方冬天的夜格外的長。到了早晨七點多鍾,天還是黑壓壓的,隻是在山的東邊微微露出了一點晨曦,好像要天明了。我忽然注意到昨晚一直在吹的風好像變了方向:因為樹看上去在向相反的方向搖動。一直等到八點過了,太陽才懶洋洋地從東方慢慢升起。但太陽一旦升起,便變本加厲起來,不一會兒,天空已是霞光萬裏。果然是一個晴朗的天。我環顧四周,狼群的確早已離開。我推開車門,把腦袋和手探到外麵,感覺外麵的溫度已經沒有夜裏那麽冷了。經過一晝夜的急風暴雪,現在氣溫正在上升。我想,剛才括起的反方向的暖風,大概將寒冷的空氣驅散了。我馬上跟艾米說:

“看樣子,外麵溫度正在上升。我估計用不了太久,也許真會升到零下七、八度,就像昨天天氣預報裏說的那樣。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想我們應該趕緊離開這裏去求救。現在的溫度不會很快把我們凍死。你覺得怎樣?”

“可你知道去哪裏求救嗎?我們又該往哪裏走呢?”她沒有直接回答我,反而向我提了新問題。

“朝東往回家的方向走。”我毫不猶豫地說。

接著我給她分析說:從我們離開89號公路之後,到最後迷路和陷進積雪裏的時候,大概是走了去到旅館近一半的路。我們往東走是下山,會省力些,而且遇到人家的機會會比上山更多。也許我們用不了五十公裏地,就會獲救了。最壞的結果,頂多是走五十公裏路到89號公路與五號公路交界處,那裏就會有加油站了。一兩個鍾頭應該可以到達。萬不得已之下,我們隻能豁出去了。

於是,我們把早已穿在身上的滑雪衣服重新整理一下,帶上滑雪手套、護鏡和滑雪帽,套上滑雪靴子,雙手各拿一根滑雪杖。雖然渾身凍得麻木不堪,但一想到我們正邁向存活下來的希望中,身體裏的血液開始快速流動。我們把車子丟棄在那裏,從昨夜進來時的車道原路滑向一百米外的那條小公路,到了那兒,才看清原來這條公路是323號公路。我們從這裏向東轉彎,迎著初升的朝陽,向前方緩緩的下坡方向滑去。積雪很深,但不妨礙我們。下完一個坡,我們就喘著粗氣吃力地爬到另一個坡上。就這樣,我們下坡上坡,一個接著一個。一路上,根本就沒有路過的車輛。半個小時後,眼尖的艾米突然大聲叫喊說前方有一幢紅色的房子。我們頓時歡呼起來。

這是一間國家森林管理員的辦公室,但門窗卻緊閉著,敲了半天門都沒有回答。顯然周末沒人,或者躲避雪災去了。不得已,我們砸開一扇窗玻璃。我們步履艱難地走進屋裏。有暖氣的辦公室裏暖洋洋的。但我們無心享受溫暖的環境一下子帶給我們的舒服。我抄起桌子上的電話,馬上給911急救中心掛了呼救電話。一位說話沉靜、吐字清晰的接線員接了我的電話。我迫不急待地告訴她我們昨晚在暴風雪中迷路,在冰天雪地裏熬了一宿,我們現在立即需要救助。她問清了我們現在所在的方位,然後安慰我說:

“小夥子,不用著急。我們會盡快派人過去。現在所有的公路因積雪堵塞交通癱瘓。我們會盡快從急救中心派直升飛機過來救你們出來。請你繼續呆在你現在的地方。”

艾米聽說後,嗚嗚地哭了起來,我隻是高興地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裏,說不出話。半小時不到,我們終於得救。 

                    …………


過了一年後,我們又再次經過那裏。那天雪夜,我們與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雪不期而遇,差點要了我和艾米的命。我們在那場生死搏鬥中僥幸地存活了下來。但是這一次,我們再次與我們那十位朋友相約,去了我們本來要去的那家旅館開派對。次日,在陽光明媚的天氣裏,我們十二個人一同到山裏的滑雪場滑雪。不過,這一次,我們一切順利,沒有遭遇到任何麻煩,我們玩的很開心。



寫於2010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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