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我先舀碗羊肉湯哈。我買的是一個清真寺跟前,俺們這裏很有名的一家羊羔肉。我帶去的一個來自南方的朋友買了半隻之後,想單獨要一條腿。
我們這裏,普通的羊肉店買一支腿是可以的,但是這種知名肉鋪子,門檻更高。除非沒有人要的起前腿,老板說可以。
被迫我們就一人買了一隻。每隻三十來斤。然後,老板幫我們剁了,再幫我們代發給外地親友。
看,碗裏的就是剩下的骨頭。
我小時候,每次早上喝羊肉湯,我爹都說,這是縣委書記才有的日子。
我老家在山溝溝裏,小時候,我們那裏的全民事業,就是當官,挖金,賣藥材。
我們那裏有很大的金礦,八十年代在金礦附近的小鎮子上可以買到槍,我那會兒小,反正都這麽說。
人命賤如草。一個政府的親戚說的,一個挖金船一鏟子挖出來一具屍體,再一鏟子又一具。又有人說,有些坑子挖開後裏麵沒金,老板撤出來的時候,不等最後一兩個人出來就埋了,這叫祭土地爺。
噢,我們那裏,挖金的工人叫馬尾子。如果有偷金子的馬尾子,就會被剁了一條胳膊,金老板再給他多少錢,讓他走人。
還有,那些要害單位的領導都在金坑子裏入幹股,就是不給錢,但是要分紅那種。而縣領導下去逛一圈,別人一送就是一罐頭瓶子的金子。我們那裏金子有沙金和崖金兩種。沙金是一粒粒的,我們那裏叫麥麩金。我就腦補了一罐頭瓶子金燦燦的麥麩。
以上都是傳說,不過有一年兩個金坑子火並,槍戰一次死了六十多個馬尾子,卻是我前幾年在網上查到過的。槍戰後不久,我同桌路過那裏,她說,兩邊白白的,都是蒙著頭的屍體。
我們那個山溝的消費出奇的高。現在想起來,那會兒周圍的人的日常的煙酒消費,都是我現在承擔不起的。總之,燈紅酒綠,各色傳說。哪個領導開的妓院裏的姑娘不肯接客,給打死了,然後地區動不了 省上直接來人,把領導給抓了。給我講的同學,指著那個大院子裏,你看,按理現在都應該張燈結彩了,現在黑燈瞎火,就是因為主人給抓了。
後來我去大城市,有個下崗職工問我,你們那裏日子很窮吧。那會兒我不懂,我說了,大概率被當做吹牛了吧。
一晃三十年,金礦早不能開采了。而當年的金老板,就有些爬到了很高的地方,說不清楚是呼風喚雨呢,還是在罅隙裏風雨飄搖。
我們那裏傳統的藥材生意,貌似也給周邊如火如荼的集散地擠得差不多了。我家大人曾經的好友,是當地很有名的藥材商人,說起她,一個水平並不高的基層幹部居然脫口而出,資本來到人世,每一個毛孔都是血淋淋的。另外一個人說,看她都知道,資本是怎麽原始積累的。
我家大人的這位好友,從藥材生意開始,直到承包水電站,在那一片風雲一時。她夫妻最終不得善終。但是他們的兒女,都早在外地 ,有了相當不錯的位置。
說起來,我老家的傳統優勢項目,隻剩下當官了,而且貌似更甚以前。
有老鄉回去過年,回來說,現在老家的產業,除了當官,就是放高利貸,賭博,和娛樂。我有個同學鼓勵我也去放高利貸,我心想,以你家在這裏的影響力,你放錢出去收得回來,我可就未必了。
而那年我回去,發現我們那裏KTV豪華得讓我秒變回土包子。
冬天的一大早,舀一碗羊肉湯,就想起這麽些了。
好啦,我下車了。88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