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噴泉,草木從容,空氣清新。我的房東索娜,指著樹叢中的建築說,那邊,是做糕點的作坊,那個,是手工製皮具的。
這裏是法國一個專門麵向有精神疾病的兒童的福利機構。
有些娃情況好,就住家裏,情況不好的就住咱這裏。有醫生,護士,服務人員 。
我是專業提供心理谘詢的。
索娜說。她在這裏工作二十年了。如果,有精神問題的小孩經過治療,不能回歸正常的學校學習,那麽,當他們16歲到20歲的時候,就要在這裏渡過四年的學徒期(apprentissage)。以便他們能夠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在這四年裏,他們要嚐試不同的勞動崗位。然後根據他們的興趣,再進入專業的培訓學校,再花兩到三年時間,等他們取得勞動資格證書。然後,有相應的機構將給他們推薦工作。
如果,即使三年時間,他們都還不能和普通人那樣工作,那麽他們將要進入一個叫做ESAT(Établissement et Service d'Aide par le travail)的機構,在這裏,國家給他們提供特殊的勞動崗位。
索娜今天喊我來她工作的地方,是想叫我吃飯的 。我們轉彎就進入了這個機構的餐館。服務生是個清爽的小夥子,他一次收走三個盤子,其中一個放在胳膊肘上,熟練,老道,認真。一副西方老電影裏的老派管家的樣子。
和我們一起吃飯的還有索娜管的實習生,一個黎巴嫩女孩。她想要幫一下服務生,索娜製止說,不行,他必須得訓練。
等小夥子走了。索娜說,這個服務生就是一個有問題的小孩。他隻有十六歲,非常喜歡當服務生。
我沒想到他這麽年輕,但是,他一直微微顫抖的身體,倒是明顯有異常了。
我說,以後他會很容易找工作的。幾年前,為了給一個國內報紙寫關於法國移民政策的報道,我查了一下,那會兒,法國缺20萬勞動力,其中餐館屬於極度缺乏勞力的部門。而前不久,我又查了一下,法國現在缺80萬的勞動力。
而,我不止一個朋友做餐館工,加上小費,一個月多在2000到3000歐元左右。一個大學教授,其實也就這麽多。
隻有一次,我在一個咖啡館遇到一對老夫妻,連著兩次請我咖啡,我要回請時,老頭兒笑著說,我一個月拿6000歐元,是教授裏麵的頂級工資啦。大部分教授,拿得和一個認真勞動的餐館工,建築工差不多。
索娜說的,這些兒童的所有費用都是由社會承擔的。其中,大部分是由公共保險機構,然後,省,大區,國家,各有少部分撥款。
我感歎說,實在太溫柔了,對弱者。那天我們吃得極好。那個扇貝濃湯實在太讚了。
因為忍不住吃太多。我是步行回家的,略有些下雨。遠近煙雨蒙蒙。不遠處的丘陵裏,有一個銅器時代的軍事遺址。而山坡的另外一側,算得上是地球村這個金字塔的頂端的居民了,地中海邊,紅頂的別墅掩映在綠樹裏。歲月靜好,偏安一隅,讓人忘了,這地中海對岸就是北非。這幾年因為法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岸炮火連天,此起彼伏,常常有報道說在父母墳頭不肯離開的兒童的慘狀,凍死餓死病死的,不知道有多少。天堂地獄,也不過咫尺天涯。
而如果,法國失去對非洲市場,原材料,以及貨幣的控製,其超高的福利又何以為繼。
有時候看著網上,那麽多人咒罵非洲難民吃窮了歐洲,就想,那難道不是歐洲從非洲拿走的九牛一毛嗎?
一邊走一邊突然又想起劉慈欣。看到網上有人罵他極端的集體主義者。
這是多麽無奈的話題。沒有集體長期的利益,個人利益就無從談起。所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然而,少數人綁架了集體利益,以集體利益為名,公器私用,把集體變成垂直吸血的金字塔體係,又是何等容易的事情。
而劉慈欣,其實在他的書裏表達了明確的態度,比如章北海,他早已意識到猜疑鏈的本質,然而,他並沒有先下手幹掉別人,而是,犧牲自己來成就人類的集體利益。
自我犧牲,還是以弱者的血肉之軀鋪就前進的道路。泰山與鴻毛,行屍走肉還是永垂不朽,雲泥之界隻在這裏。
我又想到,剛才嘴邊上沒有說的話,其實吧,聽說沒有階級的舊石器文化的居民的生活比出現階級的新石器文化的居民,活得更舒服,壽命也更長。但是,舊石器還是被新石器給取代了。也許太平等,就會太舒服,就失去了危機感。
至於,這種前進,對被滅掉的舊石器文化的居民,已經被犧牲掉的新石器文化中的弱者,有什麽意義,這不在幸存者的考慮範圍內。而,勝利從來隻是暫時的,比如西方也不過牛逼了四百年,這也不在後來者的考慮範圍內。
快走到暫時的家了,這次地,煙雨蒙蒙。嗯,忍不住,我就想裝個逼,人的社會在階級,國族,集體,個人,生存,發展,的縱橫交錯之間緩慢前行,好比一個巨大的凡爾登絞肉機,掛著無聲無息的肉渣,繼往開來。
練琴我們一周隻練3次,每次25分鍾,網上有個app,叫vip陪練,我換了幾個陪練老師,目前還行。
生怕他厭學。我舍不得他吃苦。初中以前考八級以上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