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壘關

讀書,走路,吃遍天下
個人資料
正文

記幾個華人 三

(2011-06-30 11:01:30) 下一個

我在電腦店打工的時候,遇到一個上海人,他說他是偷渡過來,在地下製衣廠打黑工的。他使勁糾纏著我講價。他說,他一天工作十五,六個小時,腰都直不起來。工廠在地下,空氣又不流通,噪音又大。每個月他有半天時間逛街,他腦子裏還總是嗡嗡地響,眼睛晃啊晃,到處都是模糊的。我的老板,一個胖胖的青田人,居高臨下帶著蔑視地笑著看了我們一眼。我隻好一言不發。

其實,比起我的溫州朋友阿東,這上海人也不算辛苦。阿東和他老婆是辦了假護照先後到法國的。已經將近二十年了。最初就在地下製衣廠工作。那前後他們還生了兩個孩子。孩子背在背上。縫紉機旁邊放一個小爐子,上麵長年累月熬著粥。有時候裏麵還放個雞蛋。餓了就扒拉一口。吃飯也是在縫紉機前麵,自己吃一口,給孩子塞一口。“工作是不能停下來的,因為你做的東西,下一個人正等著用呢”。每天他們隻有五六個小時睡覺。他們有個朋友就是打瞌睡,打著打著,手就跟著衣服料子從縫紉機底下紮了過去了。

後來,實在不行,他們把孩子偷偷送回了國,直到十幾年過後,他們都拿到居留,生活略略穩定了,才又把孩子接過來。

又過了幾年,他們找到更賺錢的工作了。就是做皮衣。在家裏做就行了。但是,做皮衣需要一種膠水,味道很難聞。他們又不能開窗戶。害怕招來警察。“尤其是夏天的時候,悶熱得不行了,那個味道真是難聞得要死”,阿東的妻子說,不過,收入很高,一天有兩,三千法郎的收入。他們就這樣還清了蛇頭的債務。本來做得好好的,有一天,阿東的妻子突然就倒在地上。一查,是腦子裏長了一個瘤子。

“就在這裏麵”,阿東的妻子指著她眉毛的一處說,“做手術的時候,阿東還忙著,我一個人去的。他們說把我的臉皮都揭開了,翻上去,然後做的手術”。我看著她不過四十來歲,卻皺皺巴巴到不成樣子的臉,突然就明白了。

後來,有一天阿東自己也突然摔倒了,也得了一樣的腦瘤。

我認識阿東一家人的時候,他們在巴黎很偏僻的地方,開了一小餐館,生意本來就不好,經濟危機以來,更是艱難,連生計都有些成問題了。

阿東回憶說,以前他做皮衣,那個真是賺阿。隻是後來病了,借了他哥哥的合法護照回國去看病,錢就花得差不多了。而且從此幹活,就再也沒力氣了。

前年,一個做黑工的東北女子在家裏聽到警察的聲音,驚惶之中,翻身從窗戶上跳下去,而橫死在異鄉街頭。其實,當時那班警察根本就不是來找她的。

常常聽到偷渡客不幸遇難的轟動新聞。然而,那些躲過了凶險的偷渡之旅,最終卻直接,或間接地死於黑工的同胞,更不知有多少呢?

[ 打印 ]
閱讀 ()評論 (3)
評論
舞女 回複 悄悄話 文章見人心.我喜歡你的文章.沒有過分的煽情.平平淡淡,可是功力十足.讚!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