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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厝·外公·我

(2025-11-20 08:32:52) 下一個

我玩微信,參加了幾個群聊,有的是家族群。其中母親這脈的“陳厝主家”群三代二十多人,可謂大族群,中間有些親至今也還沒弄清“關係”。不過以我的認知,我外公是這群裏許多人的共同前輩,隻是有稱之為外公也有稱之為祖父的。

加入了“陳厝主家”,總想先認個祖歸個宗,彼此多些了解,也還想知道更多陳厝老家的遺風舊事。
好,讓我自己來說說,說說我和福州陳厝老家,以及和外公的一些淵源往事。


這是陳厝外公的老宅

認識一下我的老外公


故事中幼年的我


我籍貫曆來填的是福建福州,實際上我是上海出生北京長大,小的時候在福州隻呆過一兩年。恰如一鏜表哥說的,初次見我,我正在福州城裏大伯家“學步”。不久我被帶到鄉下陳厝老家,加入一湘表哥統領的“福、祿、壽、喜”四小金剛大軍,滿世界的瘋玩快活地渡過兩年幼童生活。想那時我就居住在陳厝,生活在外公身邊,也算是一個陳厝小主人吧。

其實眾所周知,一兩歲的小毛孩是記不住什麽事的。我這一段段的童年故事,全部是長大後,從兄長們繪聲繪色的講述中慢慢變成我的“記憶”。於是我童年的回憶中就有了捉菜蛇,逮蚯蚓,淌溪水,滿地界歡跑……太多太多有趣的事兒。

我排行最小,被封為“喜金剛”,福、祿是比我大三兩歲的哥哥良國和良群,夾在良群和我之間的“壽”金剛是哪位兄台,我一直沒弄清,反正也應該是個小陳厝人。

我雖封號為“喜”,而實際上卻一直在遭遇倒黴的事。先是被桌上剛出鍋滿滿一碗湯汁魚的香味所誘惑,不及桌高的我於是伸出小手去抓,後果當然很嚴重。聽說我殺豬般的嚎叫驚動了書房裏的外公,外公立即扔下書筆來搶救小外孫。外公的醫術頗高,雖是盛夏倒也沒感染。

感謝上蒼,這麽痛苦的經曆全然沒在我腦海中留下任何印記,一切都是“聽說”,而說者是比我隻大三兩歲的小哥倆。於是外公用了什麽藥,我傷了多久才好,都不得而知。魚湯事件在我胳膊上留下兩塊不小的傷疤,它們總在提醒我這是真實的兒時經曆而不隻是傳說。

還有一件我幼年在陳厝的事故,沒寫錯,是個“事故”,當然現在可以當個故事來講。這是一個和門檻有關的經曆,也是我和外公結緣的故事。

都說沒有邁不過去的門檻。拜托在陳厝老家生活長久的陳氏眾親幫我查一下,咱們老陳家的大門檻到底有多高。對我,反正是高到我沒能邁過去。平常小夥伴要出去撒歡,大都是四小金剛成群結夥,到了大門檻總會有哥兒們拉兄弟我一把的。

話說一天午覺醒來,家中靜靜的,嘻笑聲打鬧聲來自大門外。哼!真不夠哥兒們意思,把我一人撂家裏了。大高門檻我一步邁不過,我可以爬,可以翻越過去呀!一二三,使勁!攀上去了,再就勢滾下來!哈,我出來了!

聽說過嗎,人算不如天算。還聽說過嗎,人不走運,喝口水都塞牙!我想那該死的門檻一定很高,高到我沒看見門檻那邊家中的狗狗阿黃還正在午睡。突然一個墩墩實實的肉團砸到腰眼上,阿黃本能的回頭一口,正咬到我的屁股上。唉!狗咬耗子(我屬鼠)不一定是多管閑事。

我的尖叫,伴著小哥幾個慌亂的腳步,我又被弄到外公懷裏。褪下褲子,外公細細查驗一番,屁股蛋上沒破沒印的,想必阿黃最後一瞬間認出是小主人,牙下留情了。外公一定很懂得心理療法,對嚇得直哆嗦的小娃兒總得作點治療安慰吧!幾個哥哥看得真真切切,外公取過一管毛筆,飽蘸濃墨,在我屁股上寫下大大的一個“定”字。晾幹,提上褲子,摸摸我腦袋說,好,沒事了,去“咖油”吧(福州話“玩耍”)。

那年,我還不滿兩歲。往後回到上海,又搬來北京,青春年少去了內蒙下鄉,若幹年後返回北京,上學,工作,成家,下海,一晃四十餘年。期間不曾返回故鄉,也不曾與外公重逢,但我知道老外公已經仙逝多年了。我想,此生我們或許不會再有什麽交集了吧。

1991年,太太出國後,我也下海幾年,在清華大學和幾個朋友經營個科技公司。為了一個項目,我要去福州幾天。一別四十年,我決定提前一兩天出發,借機會看看老家名勝古跡。

那是4月7日禮拜天,45次列車穩穩停在福州車站。提著簡單行李,一下車正巧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張望著。
“ 一湘,你怎麽在這兒?”
“小弟,我就是來接你的。昨天給三姨打電話,你媽說你今天這趟車到。不知你幾號車廂,我和一鏜兩人來接。走,他守在出站口截你呢!”

很快見到一鏜表哥,原來今天要一起去給外公掃墓,車子都在外麵等好了。在車上開開心心聊著,不知車子往那邊開,也沒理會開了多久多遠。總之想到闊別四十年後,回到故土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老外公掃墓,心情格外激動。我們祖孫,也祘是緣分不斷。

清掃,除草,上供,祭拜。當跪下叩首那一刻,我驀然想起外公當年為幼時的我寫的“定”字。1991年我已開始辦理移民美國,清華人事處的現管挺“事兒”的,辦得不順。我在墓前跪著,仿佛聽到外公緩緩在說,別擔心,會辦成的。

外公墓地“風水”很好,背山麵水。表哥們說外公知書達禮,通天文曉地理識醫道,曾是一方開明鄉紳,而且很會看風水,這塊墓地就是老人家為自己精心挑選的。

表哥們還給我講了一段外公頗具神奇色彩的傳說。
陳厝旁邊,有一條溪水彎彎曲曲流自外公墓地前的山腳下。出殯那天,木船載著外公厚重的棺木沿溪溯流而上。好幾個壯漢輪流搖櫓撐篙,木船艱難地逆水前行。

精疲力竭之際,船老大昂首向天大呼外公名號,喊道,你老一生通天曉地,今天我們送你最後一程,你要在天有靈,助我們一臂之力吧!

少傾,風啟,即刻升帆,頓時風緊帆滿,木帆船順風頂浪而上。船老大穩穩把住舵桿,船工們筆直地肅立在棺木兩旁,無一人作聲,隻有舷旁水聲汩汩……不久船到山腳下,帆降風也止了。

一時間,有種莫名的情感湧上心頭。想跟表哥們再核實傳說的可信度,但我沒開口。我知道,他們也是聽說。我更知道,他們和我一樣,寧可信其有!以宗祠而論,我們都不姓陳,但就親緣來講,我們身上都有陳氏的血脈,我們都希望得到老外公的祝福保佑!

一年後,我順利移民到了美國,合家團圓。

【我先生老王原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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