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被解聘者 (八)

【小說】：被解聘者　(八) ●惠蘭 8、 連續幾天，胡其都坐在電腦前，等著“怪物（monster.com）”網上的消息。和其他大部份被解聘的同事一樣，他什麽也沒有等來。畢竟，胡其比起其他人年紀大些，早先在國內的公司又當過頭兒。眼見申請工作沒有了希望，他便果斷把換身份的希望，用在給老婆申請學校上。本來，他如果自己去申請學校，要比讓老婆去申請把握大得多。但是，他自己一旦申請了，卻沒有人去打工支撐這個家。他不忍心讓老婆去打工。再說，他和老婆兩方的父母，到底是好朋友。讓老婆打工，也說不過去。 胡其不停地忙著。現在，沒有了工作，家裏的錢最多隻夠支持一個月。要申請學校，起碼要有兩萬塊錢左右的資金證明。在被解聘前，胡其曾幫了公司同事不少忙。許多年輕人當初來美國，對汽車一無所知，他們要買舊車，都是請胡其幫忙去看。有的人，讓胡其幫忙看了八九次，最後才定下來。不僅如此，胡其還極有組織才能。有時，幾家人想聯合出去度假，都是胡其計劃。在哪兒歇氣，在什麽賓館住宿，每個不同景點停留時間長短，線路，一切的一切，胡其都安排得完美無缺，不用他人操心。在其他各個方麵，隻要大夥兒有事，大多數時間，他們也都叫胡其。 有了這樣的群眾基礎，胡其滿以為要借個兩萬快錢，是很容易的事。可是，他徹底錯了。當他一個一個打電話過去的時候，答應借錢給他的人，也不過兩三個而已。有個年輕人，不但不借給他，反而對胡其說： “我們掙的都是血汗錢，你要是將來拿著錢悄悄跑回中國去了，我上哪找你去。” 胡其連做夢也沒有想到，說這個話的人，正是當初胡其幫他試了九次舊車的人。其他人不借錢給他，胡其雖說難過，卻也可以理解。在美國，一般人，特別是買了房子和新車的人，通常情況下一時拿不出多餘的錢，或是別人即便有多的錢，也有另外的安排。還有一個原因，是這次公司解聘的人不少，有的人從一開始就沒想到可能找到工作，他們隻集中在申請學校上。也就是說，他們動手借錢，肯定比胡其早。胡其是個懂道理的人，沒有借到足夠的錢，他並不怪自己過去的同事不幫忙。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情況。借這些錢，他雖說隻需借半個月。但人家不能借，都是有原因的，不能去怪人。可是，那個曾經他幫過無數次忙的人，沒被解聘，又沒有持別的負擔。不但不借，反而說出這麽難聽的話來，這就讓胡其心寒至極。長這麽大，人世間的淒涼冷漠，他還是第一次體會這麽深。 轉眼又到了周末。張帆再次把大家請到他家裏去。現在，大家被解聘的時間正好半個月。確切地說，是這些人轉身份的時間，隻剩下最多一個月了。據張帆分析，現在找工作的可能性很小，希望大家兩條路並行，而且盡快把更多的精力用在申請學校上。 “大家要想辦法留下來，最好的辦法是申請到博士獎學金。申請到博士，就可留三年到五年，有了這個時間，美國的經濟就會好起來，以後再找工作，就容易。當然，如果申請碩士，混個洋文憑倒也是件好事。但是，再過一兩年，我估計工作仍不好找。到時又去想辦法，終是麻煩事情。” 張帆說完這話，就逐一分析這樣做的理由與好處。他畢竟來美國時間長，對美國大小經濟壞境都很了解。他的分析，大家也都很服氣。說完，張帆讓我也給大家也出些主意。說實在的，這幾年和這些人成為同事，大家平時對我這個“老先生”著實不錯。可是，他們當真有事，我卻拿不出有效的辦法來幫他們。我想：如果他們真想暫時留下又一定能留得下來，隻有一個地方是絕對可行的。 “如果大家不想身份過期，一個最安全的辦法就是申請社區大學。在社區大學轉簽證，在座的每一位都行。現在丟工作的外國人多，大家都往有名的學校擠。相對說來，要進社區大學，就一定保險，而且每個人都出得起學費。” 說完這些話，屋裏就清靜下來。沒有人發表任何看法。我不知道，我讓這些畢業於中國名校的人去申請社區大學，是不是讓他們覺得我的想法太離譜了。但是，現有條件下，這確實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安全可行、又適合於任何人的辦法。 “不要小看社區大學。在美國，社區大學的基礎教育很好，老師們的水平也很高。就是我自己，當年也在社區大學修過很多課。還有，社區大學有的專業，比如護士、口腔衛生、汽車修理和會計等，都是不錯的。特別是前三項，出來後不僅工資可能高過我們這些計算機博士碩士，而且以後要辦綠卡，也不是難事。”我又補充說。說完，我看了一眼胡其，又加了一句：“我這裏有些錢，你們誰轉簽證需要，我可以幫忙。” 說完，仍沒有人答話。過了好一會兒，胡其才慢慢地站起來，對大家說： “三立的想法很好，我們事先都沒想到。我們現在麵臨的問題是身份問題，三立的想法，至少可以解除我們暫時的後顧之憂。” 胡其說完，又有幾個人也說他們的看法。有老婆的人都認為，如果到時他們自己申請不到獎學金，就可以讓老婆們去哪裏上學，老公都就去打黒工掙錢。等她們一個個出來有了工作，老公們再回頭重振雄風。隻有軟件組經理李湘人不同意大家的這種看法。他認為大家以前在國內都是一流人才，不該為了留在美國而隨便毀了自己的專業去打黒工。申請不到學校，應該回國發展才對。美國畢竟不是自己的國家，現在，中國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大家回去當海歸，會比在這裏生活得好。 從某種角度來看，李湘人說得並沒有錯。可是，對在座的人，特別是其中的大部份當初他親自列出名單來解聘的人，他這樣說話，就讓人很反感。別說在座的小年輕，就連我這個“老果果”，聽了這話，心裏也不舒服。 李湘人說完這話，屋裏又靜下來。這次，連一貫善打圓場的張帆，也沒有說話。突然，屋角響起一個女人的哭聲。大家回頭望去，見那哭泣的女人是胡其的老婆林心。她一哭，屋裏的空氣瞬間就變得異樣起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