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胥之國話三皇
卞壽堂
以古曆史文化著稱的藍田縣,不僅是華夏始祖“藍田猿人”的故鄉,也是史稱“三皇舊居”的華夏遠古文明之發祥地。《括地誌》記載:“藍田山,三皇舊居”。《太平寰宇記》亦謂:“藍田為三皇舊居,以境有華胥氏陵,尊盧氏陵,女媧氏穀等地也”。皇者,高大輝煌之意,亦指“始王者”也。
我國傳說中的遠古帝王中,有三位最傑出者尊為皇,即通常所說的“三皇五帝”中的三皇。
三皇之說有七:《史記》稱天皇、地皇、泰皇為三皇;《三五曆記》稱天皇、地皇、人皇為三皇;《春秋緯、運鬥樞》以伏羲、神農、女媧為三皇;《白虎通》以伏羲、神農、祝融為三皇;《帝王世紀》以伏羲、神農、黃帝為三皇;《禮緯·含文嘉》,以燧人、伏羲、神農為三皇;《通鑒外記》以伏羲、神農、共工為三皇。上述七種說法中,前兩種雖為抽象名稱,但仍然和傳說中的伏羲和女媧非常相似,如《易知錄》記載:天皇最早製定天幹地支,以表示時間順序,而伏羲便是傳說最早創製八卦的人。《水經注》記載地皇確定了日、月、星三辰,區分了白天黑夜;並說他長著女人臉,蛇身。《春秋緯》在描述人皇時亦有“身子如蛇”之說,這都和傳說中的女媧補天的故事及其相貌特征極為相似。今藍田縣城北迎賓路口的女媧雕像,便是女麵蛇身。後麵的五種說法,有具體名諱,也都提到伏羲,其中還有一位唯一的女性人物女媧。伏羲和女媧的故鄉都在藍田縣境,而且還是一對同胞兄妹他們的母親就是今天仍在藍田縣民間祭祀膜拜著的九天聖母華胥氏。
相傳,今藍田縣華胥鎮一帶,即當年華胥氏生活並生伏羲和女媧的地方。大約在七千年前(有說八千三百年前),這個位於灞河中下遊的地方還是一片開闊的澤國地帶,水豐草茂、林木蔥鬱、可漁可獵、陸渚相間這便是史書記載的上古華胥渚的地方。那時中國的社會形態正是由原始的母係族社會向父係氏族社會過渡的時期,一個著名的氏族部落就聚集在驪山與白鹿原間的華胥渚周圍,其女首領就是華胥氏。這個部落由於華胥氏以及後來的伏羲、女媧等許多非凡人物的出現,使之較早地脫離茹毛飲血而進入禮俗農耕的原始文明,成為後來連軒轅黃帝也夢寐思求的“華胥之國”。
上古華胥渚在《資政錄》、《西安府誌》、《通誌》等諸記載中都明確指出:“在縣北(指藍田縣城北)三十五裏,伏羲母居也,今有華胥溝、華胥窯、枯棗樹、毓聖橋等俱在。”這裏所說的華胥溝、華胥窯即傳為華胥氏生活居住之地,毓聖橋傳為華胥氏生伏羲的地方,這些遺址遺跡至今仍在。華胥氏死後,葬於華胥之渚,即今藍田縣華胥鎮東麵一公裏處的羲母陵。
遠古時期,男女之間還處於群婚、亂婚狀態,人們隻知其母,不知其父,所以有關那些遠古帝王的誕生之說,大多托之於精氣神靈,顯得荒誕怪異,撲朔迷離。如傳說神農氏的母親名叫安登,她因看見了一條神龍,便心中感動,懷孕生了神農;黃帝的母親叫附寶,因看見電光貫繞星鬥,心中有感,懷孕生下黃帝;少昊氏的母親嫘祖(皇娥),夢見太白星精靈從天而降,不覺心動而孕,生了少昊帝等。而早在神農、黃帝、少昊之前的太昊伏羲氏的誕生,更是概莫能外:《孝經鉤命訣》便有“華胥履跡、怪生皇羲”的記載;《路史》亦記述:“伏羲母華胥,居於華胥之渚,嚐暨叔嫟遊於渚之汾,巨跡出焉,華胥決履以跧之,意有所動,虹且繞之,因孕”;《寶櫝記》也記曰:“帝女(指華胥氏)遊於華胥之渚,感虹而孕,十二年生皰羲(指伏羲)”;《帝王世紀》則記載:“皰羲氏母曰華胥,燧人之世有大人跡,華胥履之而生皰羲”。上述所言,不僅記述了華胥生伏羲的情況,也表明了伏羲是人類剛進入鑽木取火時代最早的遠古帝王。
伏羲不僅是中國遠古時的最早帝王,也是中國原始文明的奠基人,是萬世景仰的華夏文化聖祖。孔子係周易追述曰:“昔者皰羲氏之王天下也,仰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藍田縣誌》錄王心敬《伏羲傳 》曰:“太昊伏羲氏,亦雲皰羲氏,代燧人氏王天下,有聖德……宇宙文字之始始於八卦,八卦則畫自伏羲,是則自開辟以來,雖神聖代作,皆有綱維,世道之弘功而伏羲,其開天明道第一人乎!此後一切闡道之典、謨訓、誥、經史、論述皆自此推而衍之,而原其所生則於我關中。故今溯關學淵源,斷當以伏羲為鼻祖,而論伏羲所自出,斷當以藍田為母國。”
華胥氏因生太昊伏羲帝而被後人稱為羲母,或曰聖母,並世代立廟以祀之。《太平寰宇記》曰:“陝西藍田縣有華胥陵,道旁有古華胥碑;藍田縣有羲母廟三則,皰羲淵源於藍田可知。”古時藍田縣有羲母廟多處,以華胥氏故地的羲母廟最久,現已無存。唯今縣城北關的聖母廟仍在,名曰九天聖母廟,每年清明節至,都有萬民朝謁。該廟建於何時已無法考證,明萬曆中重修該廟時,縣令王邦才曾作碑記曰:“聖母非他,即華胥氏也”。《藍田縣誌》記載:三皇廟“在縣西三十裏,祀華胥氏、伏羲氏、女媧氏,蓋伏羲女媧皆華胥所出,故祀於裏”。
伏羲年輕時即幫助其母處理政事,成為部落的實際領袖,後來又代燧人氏而成為帝王,誌在天下,其活動範圍也逐步從藍田西移至渭水上遊的甘肅一帶。但伏羲早期在故鄉的活動還是有跡可覓。《法苑》記載:“藍田大穀中有伏羲城,不知何時所建也?”《法苑珠林·宏藏》亦曰:“九空仙寺,仙人所居也,山有九窟,在藍田大穀伏羲城側。”記載中的伏羲城雖然早已隨著曆史的煙雲消逝而去,但卻給人們留下了不盡的遐思。也許記載中的這個伏羲城就是當年伏羲“王天下”時,留在故鄉的中國最早的帝王都城。
伏羲和女媧在故鄉佐其母華胥氏治理“國家”的事績雖無具體的文字記錄,但數千年來流傳的“華胥國”的故事,卻無疑成為一種口碑檔案,給這段曆史予以佐證:《真率齋筆記》記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季女贈賢夫以瑪瑙轉環,丹山白水,宛然在焉,握之而寢,則夢入其中。始入甚小,漸進漸大,有名山大川之勝,異木奇禽,寶室璀璨,心之所思,隨念輒見,若遊華胥國焉,因名曰華胥寶環。”這個故事顯然又是從黃帝夢遊古華胥引申而來.《列子》記載:“黃帝夢遊華胥之國。華胥國人入水不濡,入火不熱,乘空如履實,寢虛如處林,黃帝既寢,怡然自得;又二十八年,天下大治,幾如華胥國矣!”《列子》是戰國時所著,可見華胥國故事的流傳之久。
所謂華胥國,就是華胥氏部落。伏羲和女媧兄妹在華胥氏生前死後的一段時間,積極推行改革,實施政略,完善婚嫁,製定禮樂,倡導農耕,把部落治理得欣欣向榮,生機勃勃,成為萬民景仰,四方歸附的“華胥國”。難怪連後來的軒轅黃帝在治理天下時,也無不時刻以華胥國為楷模,竟日思夜想,以致以在夢中遊覽了華胥國。果然,數十年後,黃帝也把天下治理得如同昔日的華胥國一樣的繁榮升平。後來人們便根據這個傳說,在華胥故地立碑存誌。本文作者在上世紀80年代初於宋家溝(即華胥溝)一農戶圈牆基找得此碑,時該碑已成兩段,約一米多高,正中鐫“黃帝夢遊處”幾個大字。清《藍田縣誌》記載的“今縣北道旁有小碣,書黃帝夢遊處”,即指該碑。
女媧氏在故鄉的活動遺跡和傳說要比伏羲的多,因為女媧不僅出生在藍田,而且也長時間在藍田居住活;即使後來伏羲死後,女媧代之而王天下,四處奔波,懲惡揚善,點化萬民,但最後仍回到藍田故居。《路史》記載:“女皇氏治於中皇山之原,繼遷於驪。”這個驪就是今驪山南麓的華胥鎮女媧氏穀,《太平寰宇記》中所說的女媧氏穀即指此地。女媧氏穀在當地俗稱媧氏穀,又因諧音的原因而叫成了阿氏穀。《路史》有“女媧穀 ,一名玉山”之說,因古時概稱驪山之陽為玉山,實際還是指驪山南麵半腰的老媧氏穀。當地還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說的是女媧母為了教化眾生,在外奔波了多年,有一天她回到媧氏穀故居,在村口遇見兄弟三人,原來這仨兄弟的母親有病,老大去采藥,老二去祈天,老三去抓魚。女媧見三人賢孝勤勞,心中大喜,便點化他們去太白山修行,成為三太白神。直至民國末,在女媧氏的舊居阿氏莊和藍田縣城南三太白神的舅家蔣寨村,都還保留著三太白神廟。在白鹿原的藍田縣孟村鄉,亦有一村,名曰女媧村,據說這個村也是當年女媧生活居住過的另一個地方,很古以前,這裏就曾建立過女媧祠。
傳說中的女媧氏有兩大重要功績:一是製惡龍、斬巨鱉、補天補地,拯救生靈,作為華夏第一位巾幗英雄形象,被後人尊為女皇、女神、九天玄女等。二是消災施福,點化蒼生,再造人類,像佛教中觀音菩薩一樣的慈悲形象,被尊為老母、聖母、送子娘娘等。因為女媧的舊居在驪山,故多稱之為驪山老母。
《通鑒前編》記述:“初,共工氏與祝融戰不勝麵怒,乃頭觸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維缺,女媧氏乃煉五色石補天。”《路史》亦雲:“女皇氏……斷鱉立極,地平,天成笙簧。”這個故事說的是在人類之初,因共工與祝融(亦說是顓頊)爭奪帝位,直殺的天昏地暗。後共工戰敗,怒不可泄,竟以頭撞倒天柱不周山,致天傾西北,地陷東南,洪水漫漫,怪獸肆虐,人類慘遭滅頂之災。女媧為了扶持乾坤,拯救人類,挺身而出:煉五色石修補天漏;殺巨鱉取四足撐起天穹;以煉石之灰渣填補地陷;斬惡蛟製服了洪水。經過多年艱辛奮鬥,終於使天地複常,禍患平息。《通誌》有載:補天台“在藍田縣東五裏許,俗傳女媧煉石之所;或謂即縣東二十五裏之煙粉台。”這裏無論是說縣東五裏還是二十五裏處,皆處於灞河之濱,漫川石頭,皚皚磷磷。當地還有村名曰石頭灘,就在煙粉台的附近。這裏的石頭自然是取之不盡的。
傳說,女媧雖然戰勝了災害,使天地複常,但人類經此浩劫,死亡殆盡,僅剩下女媧和伏羲二人。為了不使人類就此滅絕,女媧欲和伏羲結為夫妻,以延續後代,但總因礙於兄妹而猶豫不決。天帝知道後,命二人於驪山將兩扇石磨向山下推去,若石磨重合,則為天意作合。結果兩扇石磨恰好重合在一起,於是女媧和伏羲便結為夫妻,生兒育女,使人類一直繁衍到現在。後來人們便在傳說推磨的地方,即今藍田與臨潼交界的驪山上建立人祖廟(亦稱人種廟),供奉著人祖爺(伏羲)和人祖婆(女媧)的神像,每年農曆七月十五祭人祖的會日,四方男女,川流不息拜祭。人祖廟地址,“地貌若華”故稱“天華”,意為 “天中之花”,“人間中華也”夏在古時為大的意思,華夏淵源,自此而來。
另外還有一個女媧摶土為人的故事,也是說遭受天塌地陷的災難後,人類滅絕,女媧為了再造人類,便每天捏5男5女10個泥人,於室外曬幹後再烘暖CR。有一天突降大雨,女媧慌忙把曬著的泥人往回拿,結果還是有一些泥人被雨水淋得缺胳膊少腿,據說從此便開始有了那些生理殘缺的人。
用現代人的眼光來看,上麵的故事自然是極為荒誕,但如果透過那幽悠的曆史隧空,置身於7000多年前那種荒冥的上古世界時,你非但不覺得荒誕,反而會認同這便是那時的曆史真實。遠古人們對那些重大的社會變革和自然現象,隻能從虛幻的神靈意誌方麵去理解。他們在沒有文字記載,隻有極簡單語言表達的情況下,把當時發生的情況一代一代流傳下來,成為遠古神話。如今,高矗在藍田的女媧補天雕像,正是女媧家鄉後人對這位傑出女皇業績的崇拜和繼續弘揚。
其實史載和傳說中的三皇從沒有定論,也遠非隻有三位;一些對人類作出重大貢獻的其它人也被尊為皇,受到敬仰。皇的本意就是高大輝煌,像天空的太陽一樣給人們帶來光明和溫暖,反映了人們對之的無比敬仰和崇拜。像尊盧氏這樣的人物在《漢書、古今人物表》記錄伏羲時期的就有19位,其中包括女媧氏、共工氏、有巢氏、葛天氏、昊英氏等,尊盧氏位於葛天氏和昊英氏之前,列第10位。而在《帝王世紀》中將尊盧氏列葛天氏之後,昊英氏之前。還有《莊子》列舉的十二人古帝係統和《六韜》列舉的十五人古帝係統中,尊盧氏都位列其中,足以證明尊盧氏當時的重要地位和作用。
尊盧氏是一位晚於太昊伏羲時的傑出人物,他對人類的主要貢獻是發明了錢幣,以幣治世,開創了人 類貨幣交流的先河。《荒史》記載:“尊盧氏之立政也,官天地、府萬物、革天下故,唯以幣行,抱德陽和,以順天下,而世用寧焉。”尊盧氏創製錢幣後,人們便可以用幣隨意購回自己所需要的貨物,也可以把自己剩餘的貨物賣掉,積累錢幣,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創舉,對遠古經濟和社會政治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藍田也是尊盧氏的故鄉,縣境內有尊盧氏陵。《荒史》稱:“尊盧氏死後,葬浮肺山之陰。”浮肺山即藍田山。《太平寰宇記》謂:“尊盧氏陵在縣東三十裏”,亦是指藍田山。《通誌》也稱:上古尊盧氏陵“在藍田玉山之西”。藍田山、玉山、浮肺山皆為同一山的不同名稱;玉山之西就是浮肺山之陰,三種記載是一致的。唯《路史》在“與藍田得尊盧氏埰”的記載下麵,有注曰:“今縣西有尊盧氏陵”,縣西即白鹿原上,與前三種說法不同。藍田縣遍布史前遺跡和無名古塚,到底何為尊戶氏陵,還有待破解。
藍田是藍田猿人的故鄉,是中華民族的重要發祥地,那麽,藍田作為三皇舊居之地便容易理解了。早在100多萬年前,生活在灞河上遊秦嶺山地的藍田猿人,隨著氣候、地理等環境因素的改變和自身進化的需要,其中的部分便開始沿著灞河向下遊的渭河以至黃河流域實施緩慢地遷徙發展。灞河中下遊兩岸的驪山南麓和白鹿原便成為他們從巢穴到地麵生活,從單純的狩獵和采集到邁向農耕,從蒙昧荒蠻到走向文明的最直接、最理想的過渡地帶。考古發現,這些地區廣泛分布著先民們從猿人到古人、到新人、到現代人的各個時期的生活印跡:如60多萬年前的陳家窩猿人遺址,數萬年前的大量舊石器遺址,白鹿原東頭的“皇家地”古遺址,六、七千前的新石器遺址及大量夏、商文化遺址等。先民們在這些地區經過漫長的聚集經營,使灞河兩岸地區較早地得到開發,其中略早於半坡仰韶文化時期的華胥氏部落,便是這曆史長河中一個非常重要的階段,而那個傳說中的華胥國的興起以及應時而生的遠古帝王和先賢們的出現,便也是順理成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