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家有兩位少爺。二少爺比大少爺小三歲,法語名字是Romain,就是羅曼。
所謂少爺當然與家庭背景無關。老司馬夫婦也就是普通的工薪階層而已,再上麵的老老司馬夫婦,幹脆就隻是純樸的農民。
但是再普通的家庭,隻要有愛,孩子就是少爺小姐。司馬大少和司馬二少像他們那個年齡的大部分法國孩子一樣長大,衣食無缺,身體好、學習好,先後立了業、成了家。司馬大少爺受一個外國女人蠱惑,談了三年戀愛,然後結婚了;二少爺被一個本國女人蠱惑,談了快十年戀愛,最後也結婚了。
蠱惑大少爺的那個外國女人就是我。農民的孫子、郵局職員的兒子司馬大少指著一家麵包店對我說:“這是我的麵包店。”我心想牛啊,還擁有一家麵包店!司馬大少又指著一個診所說:‘這是我的醫生!”哇噻金龜婿啊,還有私人醫生!最後,司馬大少指著一家銀行說:“這是我的銀行!”我終於覺得不對勁了,因為擁有一家銀行的大少爺怎麽會被我蠱惑呢。
其實隻是因為法語裏“我的”並不一定是“我擁有的”,也可以是“我使用的”。文化差異害死人啊。
扯遠了。回頭來說司馬二少。我認識司馬二少的時候他應該才二十歲左右,還是學生。這位二少爺跟哥哥完全是兩個類型:哥哥棕發他金發,哥哥棕眼他藍眼,哥哥像外公他像爺爺,哥哥穿襯衫他穿T恤,哥哥小心謹慎他大大咧咧。
大大咧咧到什麽程度?家裏最著名的烏鴉嘴就是他。坐在一輛車裏,坐在前座的他會毫無來由地轉過頭對後座的人說:“要是出車禍,我麵前有氣囊,你就慘了。”呸呸呸大吉利市。
他媳婦兒吃飯又少又非常偏食,他說:“像她那個吃法,四十歲就得癌了。”呸呸呸大吉利市。
這個弟弟的一大特點是能吃。而且毫不客氣,不問旁人匱足,隻管自己吃飽吃好。一看就是衣食無憂的家庭養出來的孩子。我對老鼐說:“你看看你弟弟,那個吃法,太不紳士了。”老鼐兄弟情深,不以為然地說:“反正管夠,幹嘛不吃?”
確實兄弟情深,怎麽離間都離間不了。我屢次扮演進讒言的壞嫂子,陰暗地說:“我覺得你父母好像更偏愛你弟弟一點。”老鼐連理都不理。
當然離間不了也是因為輿論基礎牢固。我常常聽到托小貓問我公婆:“你們更愛爸爸還是更愛Romain叔叔?”老兩口向來滴水不漏:“一樣愛。”我們買房子時公婆讚助了兩萬歐元,弟弟買房子也是兩萬。一碗水端平,皆大歡喜。
兩兄弟各有令人抓狂處。哥哥隱藏得比較好,時間一長我才慢慢發現各種二貨品質,但即使暴露了,跟弟弟一比,還是小巫見大巫。可是弟弟的二貨表現雖然明顯,好在流於膚淺,屬於人畜無害的那種。也不像大少那樣因為巴漂過,沾染了很多文明社會的毛病。兩兄弟骨子裏都保持著外省人的缺點和優點,不過在巴黎打了個滾的哥哥隱藏得深些,始終在外省混的弟弟渾然天成些。
司馬二少青梅竹馬的女朋友進司馬門還在我之前。很長時間內我們以為他們不會結婚,可能就這麽一直同居下去了。有一天他說:“我要結婚了!”我們大家還沒來及恭喜,他說:“我們要是結婚,阿黛爾的公司有一大筆獎金。”(他媳婦的工作性質涉密,因此鼓勵員工家庭安穩。)
這真是司馬二少的風格。他這麽說話,我們都習以為常了。他媳婦兒一點都不生氣。
結了婚的司馬二少又買了房子,隨俗行走在邁向中年的正道上了。說話還是很大大咧咧,但是善良的住家好男人本質越來越明顯。他愛吃而且什麽都吃、可是老婆不愛吃也不愛做飯,於是他久而久之,繼承了父親的本領,鍛煉出一身廚藝來。而且在家裏做汗滴男打理雜務的本領也明顯超過了哥哥。這回公婆、我們一家和他們一家共同去裏昂度假。中途在他家裏停留打尖,他以有限的生活資源(因為他們兩口子都懶),把我們招待得很好。滿頭大汗地烤著肉說:“我們倆難得這麽勤快過!你們走了以後我們得休息三天才能緩過來。”
以食會友真是正道。在裏昂,他媳婦自個兒去shopping,他跟我們去正宗中餐館吃飯,我欣慰地發現我終於比他能吃了,因為我連辣子雞裏的辣椒都統統吃掉。他哥本來要盡兄長本分,請弟弟吃飯,沒想到吃完飯後弟弟居然不顧我們的阻撓,堅持要湊個份子,親兄弟明算賬。其情切切,連向來摳門的大嫂都有點不好意思了,覺得那個烏鴉嘴的吃貨小叔子形象陡然高大。所以你們看我判斷一個人多麽輕率啊,成也在食,敗也在食。吃飯時隻顧自己不顧別人的就是壞人,吃完飯後共同買單、既不請我也不讓我請的就是好人……
司馬二少年過而立,留大胡子,不修邊幅,看起來比哥哥還老。性格樂天,愛好19世紀曆史,偶像是拿破侖。能吃,善飲。說話有濃重的外省口音。與家人關係非常好而又不越界(他們司馬一家都是這樣。)大部分時候很懶,但是該幹活的時候也能揮灑汗滴。常常擠兌自己老婆,但是分開一會兒就要打電話問候。愛好體育,也玩遊戲,職業是小學老師,因此自己雖然暫時不想生娃,但對別人家的娃兒很耐心,包括自己的小侄女。托小貓在他家裏第一次接觸到電子遊戲,大喜過望,臨別時依依不舍地說:“我喜歡Romain叔叔。”
我說:“老鼐,你愛你弟弟嗎?”
老鼐說:“當然啦。他是我親愛的弟弟啊。我還記得到醫院去看剛出生的他。”
這兩兄弟如今平均身高一米八五,各自“離開父母,與妻子聯合”。性格迥異,愛好大有不同,吃飯AA製,見麵時卻還能嘰嘰咕咕連說兩三個小時的話,從未吵架。我也覺得他們很相親相愛。
她很狡猾,保持中立。說:“你們的事情,我不管。”
如何日當午?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進……
革命已經進行兩個多月了,革命成果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