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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事

(2013-03-14 06:58:05) 下一個


我對飲品要求不高,大部分時候隻喝清水。來法國後更加簡樸,既不喝開水也不喝瓶裝水,水龍頭下接了自來水就喝。一開始這自來水喝著還有點心理障礙,後來發現身邊大部分人都這麽喝,於是我就越喝越心安理得了。我去世的師妹說過,我常掉頭發大概跟喝自來水有關。但我始終沒有找到科學依據,而身邊喝自來水長大的人們也並不個個都是禿頭,於是我就不管不顧地繼續喝。女兒喝奶粉時期我買嬰兒可用的低礦含量礦泉水給她衝奶粉,等她自己能喝水了,也就與大人同等待遇,自來水伺候。

有時候我喝點純果汁。天氣熱時,在咖啡館裏偶爾也會叫可樂或者其他碳酸飲料。不過這種情況下我寧願要一杯生啤。我能喝酒,但也並不是無酒不歡。天氣熱時喝杯生啤是很舒服的,冬天也可以要一杯放了肉桂的熱紅酒,熱騰騰地暖手。大部分情況下,在咖啡館裏我隻要兩種飲料:啤酒或者咖啡。所以我懷孕期間既不喝酒也幾乎不喝咖啡,泡咖啡館就變得索然無味。

身為中國人,我卻很慚愧地不怎麽會喝茶。沒喝過什麽好茶,也分不出好茶壞茶。從中國帶了一套功夫茶具來,一直沒機會用,又怕女兒拿來玩給砸壞了,隻得放在櫃子頂上蒙塵。其實我雖然不會喝茶,卻每天早餐都喝一碗立頓紅茶,加點牛奶進去。據說這樣喝很滋養人,但我不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喝的。喝紅茶是沒辦法的辦法,因為早上總得喝一份熱飲料,熱巧克力我嫌太膩,咖啡我嫌太猛,於是長期以來養成了喝奶茶的習慣。以前我在這樣一碗紅茶裏還加一點糖,現在完全不加了,配抹了黃油果醬的麵包片,還算正好。這奶茶味道雖然有點淡,也算是與我們雲南藏人的酥油茶一脈相承。給我的愉悅感當然比不上一碗米線,但這麽多年也算習慣了。我們雲南茶葉還是挺有名的,我這個雲南人卻隻會在外國超市裏買最土的Lipton袋泡紅茶,想想也夠慚愧。

懷孕期間聽說茶是抗氧化劑,會吸收身體裏的鐵,於是暫且戒了喝紅茶的習慣,早上強迫自己隻喝牛奶,幾個月裏喝得我真是眼冒金星。但是戒紅茶跟戒酒比起來,又是小巫見大巫了。懷孕加哺乳,我在近兩年的時間裏滴酒不沾,果然一滴酒都沒喝過。雖說這一點點犧牲是理所當然的,但我現在想起來,還是很佩服自己的毅力。

我能喝酒,從二鍋頭到波爾多,什麽酒都能喝點,什麽酒都不貪杯。據旁人觀察,我喝酒是“不動聲色型”,就算喝到醉也不會太紅頭漲臉。但這最多隻能算“不動色”,因為事實上我還是“動聲”的,具體表現在喝高了就話多,囉裏八嗦,滔滔不絕,感時傷懷,撫今追昔。香檳和白葡萄酒我都不愛喝,紅酒我喜歡。而且紅酒是唯一一種喝寡酒我也不排斥的酒。所謂喝寡酒就是沒有下酒物,隻喝酒。但是我號稱喝紅酒,實際上並不懂酒,理論水平很差,基本隻依賴味覺。有一次我和老鼐心血來潮,買了三瓶頂級紅酒(一瓶波爾多,兩瓶勃艮第)來,用錫箔紙包住,三個酒杯上編了號,互相監督,通過盲喝來辨別。那是很奇妙的經驗,感覺自己味覺的重要性上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托小貓出生的那一年,老鼐把地窖的每個縫隙都填好,暗無天日,屯了好幾箱紅酒來藏在地窖裏,準備一直不動,等女兒成年、嫁人、生娃等人生的重要時刻拿出來慶祝。我笑他還整出女兒紅的派頭來了。藏酒是冒險的事,藏好了,越陳越醇;藏不好,二三十年後就等著喝醋。想起我第一次去老鼐父母家,他爸爸開了一瓶灰頭土臉的、我出生那年的紅酒來表示歡迎,可惜那瓶酒沒藏好,變味了,老爺子的待客熱情慘遭完敗。同年出生,我扛住了歲月的考驗,那瓶酒沒扛住。希望老鼐給他女兒藏的女兒紅不要遭受同樣的危機。

以前一個朋友說起伏特加,說這酒最大的好處是“隻有一股純酒味,別無它味”,當時我很不以為然,心想你怎麽不去喝酒精。現在我發現自己喝白酒也喜歡純酒味,不喜歡香得古怪的酒。二鍋頭和茅台相比,我肯定願意喝二鍋頭。我公公每年用自己種的梨、蘋果、李子等水果自釀一批白酒,度數也很高,但我嫌它們果香太濃烈,終究不喜歡喝,寧願喝我家鄉的小牌子蕎麥酒、青稞酒等糧食酒。不過白酒雖然喝得爽利,終究傷人,還是紅葡萄酒比較溫文爾雅,細水長流。

咖啡我也喝,以前隨便喝喝,近幾年喝得多一點,最多也不過每天中午兩小杯而已。我比較喜歡Espresso,勝過普通咖啡機濾的咖啡。老鼐跟我相反,一向更喜歡家常咖啡。其實據說Espresso雖然更濃,但裏邊的咖啡因含量卻小於普通咖啡,其中原因好像是濾的過程雖然猛烈但很短。我覺得Espresso更香,但是老鼐覺得自己家裏普通咖啡機煮出來的咖啡更有家常親切感。所以我正在考慮買一台Espresso咖啡機來家用,既滿足了我的口味,又滿足了老鼐的心理。以前我們住在北方時,常騎自行車去郊遊,有一次騎到一個小村莊裏,在一家小店喝咖啡,那老板娘用來煮咖啡的居然還是那種鐵皮的最老式的咖啡壺,做生意做得這麽不與時俱進,太有意思了。

我不喜歡喝加奶的咖啡,以前還加糖,現在連糖也不加了。各種加糖加奶加奶油的名目繁多的咖啡,什麽卡布奇諾等等,我基本是不喝的。我覺得好咖啡就像酒,必須要純,數量還要少。所以一小杯Espresso非常合我口味。我公公習慣了每天早上一大碗咖啡,在我看來簡直是牛飲。

我隻在中午喝咖啡。早上空腹喝咖啡對胃不好,下午四點後喝咖啡會影響夜間睡眠。所以我喝咖啡就像喝酒一樣,畢竟有很強的理性來控製。據說每天五杯以上的咖啡,會與煙草同害。喝咖啡對於我來說不過是消遣,沒有癮。懷孕時說戒就戒,回中國期間一兩個月不喝也不想念。有段時間胃痛,醫生建議暫戒咖啡,我不喝也就不喝了。

不過中午吃飽了之後用一小杯咖啡來消消食,還是很愜意的。我最喜歡的就是把一塊黑巧克力含在嘴裏,讓它黏在上齶,同時小口小口喝咖啡,讓咖啡的苦味慢慢融化巧克力的苦味,然後仔細辨認出巧克力那一絲殘存的甜味來。

三百多年前,法國名媛Madame de Sévigné信心滿滿地說:Racine passera comme le café. (拉辛總會過時的,就像咖啡一樣。)幾個世紀過去了,拉辛的作品沒有過時,咖啡也沒有過時。咖啡的浪潮不僅在西方站穩了腳跟,還席卷整個大陸,到中國去對新興中產階級進行著和平演變。名媛地下如果有知,不知會不會氣得爬起來,再度飲咖啡自盡。

詩雲:

你是我的茶
在一個粗瓷碗裏
綻放刹那芳華

讓我飲盡你
哪怕心亂如麻
亂麻裏枝蔓相連
也是芬芳的花

雪膚白如牛奶
黑發像咖啡般深沉
公主在親吻青蛙
青蛙說
看好你的水晶鞋
看好你的南瓜

西西裏的橙汁
太平洋的蝦
如果我此刻舉杯
你是否看到
酒中有風吹來的沙

風吹來的沙
落在悲傷的杯底
又見雪飄過
寒冷有多少偏差
明媚的不一定是太陽
回眸原來白首鴉
追逐的未必是路
停頓的未必是家

杯中蕩漾殷紅
濃釅如血
絢爛如彩霞
這是誰的鮮血
山林裏的巴庫斯
還是十二使徒麵前的他

我想以箸擊碗
奏起十八拍的胡笳
像清水潤澤焦土
像花環圍繞狼牙

然而你既然是我的茶
就讓我先一飲而盡
哪怕長醉不醒
哪怕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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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3)
評論
小貝bunny 回複 悄悄話 其實早上喝家常咖啡, 就不會那麽猛.
妹妹能喝Espresso,還是有苗疆的烈性在.佩服一個.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小口袋胡同的評論:

哈哈,肚子裏裝了這麽多液體,我顯然隻能是個水貨~~~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陳默的評論:

因為喝酒被你認識,我是應該自豪呢,自豪呢,還是自豪呢?:)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無羈的評論:

照這麽說,我應該是托夫人才對吧?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林卡的評論:

打!順便說一句,醬油我也喝。
小口袋胡同 回複 悄悄話 托老師早上和中午喝過茶和咖啡,而文章從自來水寫起,動筆的時間應該是下午了。前麵幾段是喝著果汁寫的,到後來這首詩的時候,作家喝酒呢。
陳默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好看!

最早認識小托就是《將進酒,杯莫停》,從文字中看出酒品,文品,人品,一下就愛上小托啦~~
無羈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托寶貓的評論:

這個“作”字解得好!70s如今是,不患“作”患“不作”。夫人可以繼續大有“作”為一番。

苗,青也!青,出之於藍,而青於藍。不作藍夫人怕什麽,苗夫人更好!
林卡 回複 悄悄話 很好看,讓我有打瓶醬油的衝動。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無羈的評論:

這個“作家”的作跟“作天作地”的作是同一個意思吧。:)

老苗的事我也管不了哇。我不姓藍,怎麽會是苗夫人。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眉子-的評論:

看到你問候苗哥了,替他謝謝你。70是工作單位,這裏是家。苗哥可以辭職,我不能離家出走。

我的茶不就是Lipton嘛。至於我為什麽為一碗Lipton心亂如麻……文學創作來源於生活但高於生活行不行啊,眉同學!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羅曼的評論:

如果咖啡結束一餐,有時候會有pousse-café的。兩道菜之間還有trou normand呢。不過現代因為開車的人多,飲酒都有節製了,過年過節,宴會什麽的,才放縱一下。
無羈 回複 悄悄話 你就是苗夫人嗎?原來是文學城的大作家。

近日額在70壇裏多有得罪苗兄,還請他多多擔待。另祝吃好玩好!等心情好了再來與大家一起眾樂樂。
-眉子- 回複 悄悄話 長籲一口氣。原來你在此聲色犬馬,蜜餞品茗。敢問誰是你的茶,讓你心亂如麻?
羅曼 回複 悄悄話 哪怕長醉不醒
哪怕心亂如麻
且先占住沙發
滋味慢慢送達

Pousse-café的習慣,法蘭西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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