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於廚房與愛，不如走向山川湖海 （武誌紅）

    

  旅行，

  是離開家，也是在回家。

  因為，

  荒野，即是我們的家園。

  動物學家科特蘭德（Cortland ）發現，隨著年齡的增長，動物園裡的黑猩猩越來越遲鈍和空洞，而原野裡的黑猩猩卻越來越活躍，越來越熱情，越來越有靈性。

  因為，人類意識所締造的動物園，不管看起來多麼豐富，都是一個“遲鈍的世界”。

  人類的意識，特別是頭腦，隔斷了黑猩猩與大自然的豐盛鏈接，也限製了黑猩猩的天性發展。

  其實，人類，不正是活在意識與頭腦所締造的“動物園”中嗎？

  在你正呆著的地方舉目望去，你看到的，都是我們頭腦的產物。

  這是一個超級大型的“人類動物園”，而締造者，也是人類自己。

  人類目力所及，看到的卻都是人類自己的產物，這種觀感，讓我們孤獨。

  昨天看電影《攻殼機動隊》，看到城市裡到處浮動著人類用電腦技術製造的各種虛擬景觀，我有了噩夢的感覺。

  這是比鋼筋水泥土叢林更為深刻的人類頭腦的產物。

  要擺脫這些孤獨，我們必須去原野，試著走出人類給自身建造的“動物園”，碰觸最真實的大自然，以此走出孤獨。

  真正的旅行家都體驗到，在遠離人類建造物的荒野中，反而會走出人類頭腦所導致的孤獨。

  你用心去碰觸到大自然、野外自由的生靈乃至世界本身時，你會產生深切的鏈接感，並因此有了回家的感覺。

  最好的原野，是極地 —— 南極和北極。

  這兩個地方，我有幸都去過了，強烈建議，這是一生必去的地方。

  如果隻選擇一個，那就是南極。

  南極，是你的頭腦無法想象的，你身臨其境時一定會被觸動。

  南極與北極，並不僅僅因為它們是三極，象徵著人類挑戰自己勇氣的極限，更是因為，它們是人類頭腦還未大規模塑造之地。

  那裡，我們將走出人類為自身建造的超級動物園，我們生命一些原始的東西會被喚起。

  那裡，我們反而會找到一個家園。

  此外，必須要說一下：這個旅程，其實毫無挑戰極限的地方。它唯一的挑戰，不是嚴寒，而主要是長時間的飛行，還有可能的暈船。

  並且，旅行，特別是長時間旅行，還有一個深刻的含義 ——

  走出你自己的頭腦所締造的世界。

  即：你的頭腦為你自身所建造的動物園。

  這，就是你的日復一日的慣常生活。

  你習慣了它，而它也鎖住了你。

  你需要跳出來，

  打破它，觀察它，重塑它。

  旅行，是最好也是最容易的方式。

  所謂詩和遠方，就是脫離你日常的習俗眼光。

  有時，你自己都知道，你的慣常生活，多麼無聊乏味，有時你覺得，你建造的世界華麗多姿，但它仍將隻是你頭腦編織的孤獨世界。

  你越依賴它，意味著，你越是躺在你自己頭腦為自己所編製的網上。

  若你意識到，這種自己頭腦營造的世界對自己的限製，那麼，請來一次長途旅行吧。

  旅行，意味著你遠離你的舒適之地，遠離你的領土。

  一旦離開你的領土，你將回歸到一個簡單的人的身份上。

  這意味著：自由。

  南極之旅，將自然地暫時割斷你與你所營造的世界的聯繫，在二十餘天的時間裡，你會看到，你僅僅作為一個人的種種心態。

  特別是，在荒野中，你自己會感悟到，這才是你的家園。

  在毫無人造之物的荒野，你找到歸宿感。

  關於“旅行”

  有幾個心理隱喻

01

“心靈之旅”

  心理諮詢中，很多人會講到，他們夢見路，各種各樣的路。

  路，即心路。不同的路，表現了不同的心路。

  旅途，即是在路上。

  旅途，它並非僅僅是看風景看人文這麼簡單，它有如此強烈的象徵含義 —— 探索你自己的心路。

  所以，在旅行的路上，你也會看到對你內在心靈的探索。

02

  “變換身份”

  為什麼要走上旅途？

  生命本身，即是走在路上，成為自己。

  若不上路，困在自己的世界裡，那是另一個譬喻 —— 宅在自己熟悉的世界裡等死。

  旅途，常有兩個最簡單的象徵意義：

1. 變換身份

2. 突破自我

  若長久地停留在一個地方，自我就會和這個地方捆綁在一起，共同鑄就一個僵化的自我。而旅行時，你的固有身份得以改變。

  例如，一位女士說，在旅行中，她會變得風情萬種，而在家中，她就是一個乖巧的淑女，總覺得有什麼東西綁著自己。

  這個“綁著自己”的，不僅是別人、家庭和文化的壓力，也有自己關於自己的種種身份定義。

03

“和自己內心的鏈接”

  最容易構建鏈接的，是嬰兒期。

  嬰兒若與媽媽有了鏈接，且發現媽媽是更大、更有力量的存在，他們願意依戀媽媽，把自己交給媽媽。

  成年人，則可以膜拜自然母親。

  我們剛到南極的第一天早晨，因為有仙霧，所以進入了仙境般的世界。

  同行的一位女士說，當時她五點鐘時醒來，看到了窗外的仙境，但發現大家都集中在船頭，於是去了船尾。

  約一個小時時間裡，船尾隻有她一個人在那裡，看著眼前的仙境，她一直在流淚。

  用她的言語來說，她感覺這一個小時中，她的自我像消失了一樣。

  她體驗到了天人合一，無比滿足。

  她不想和任何人分享這種感受，因沒有這個慾望。那個天人合一感，就是全然圓滿的體驗。

  用我喜歡的哲學語言來說，這一小時裡，她和這美景建立了馬丁·布伯所說的“我與你”的關係。

  她放下了“我”的一切預期和目的，於是她的存在和仙境的存在相遇，而這意味著，這是神性的相遇。

  所以，有止不住的眼淚流下。

  這，就是回家的感覺。

  讓一切流經你的心

  讓一切流經你的心。

  這句話是我在南極旅行時的一個感悟。

  當時，我們幾個人乘著橡皮艇，在非常壯觀的藍色冰山下巡遊，看著一隻飛鳥翱翔的身影，突然我有所觸動，從心裡跳出了這麼一句話。

  然後，我的人安靜下來，南極壯觀的景色一下子活了起來似的。

  它們本來是安靜的風景，等著我拍攝，但那一刻它們活了。

  之後的幾個小時裡，我的人也變得很不同，幾個同行的團友也發現了，說：

  誒，你怎麼突然間這麼瀟灑！

  現在想，本來我是一個宅男，宅男的氣質即是切斷了各種能量的流經，而那幾個小時裡，因為那個感悟，我敞開了自己，各種能量可以流經我，於是多了份瀟灑。

  所謂瀟灑，就是揮灑各種能量吧，自己的和流經自己的。

  真希望這份瀟灑一直留在身上。

  不過這份能量也是一樣，來了又走，走了又可以來。

  但還好，類似這樣的領悟在不斷髮生，而一次一次的領悟中，讓一切流經你的心，這句話會越來越清晰地活在我身上。

  願我們都能活得瀟灑而自在！

  在荒野的旅途中會有那樣的時刻，意味著你碰到了“存在”本身。

  它並非虛無。
  很高興聽說今年德邁（我去南北極旅行的組織機構）邀請哲學大家陳嘉映先生同行南極。

  嘉映老師是研究海德格爾等存在主義哲學家的大家，能有機會與他同行遊歷南極，相信他會幫助大家領悟：何為存在。

  嘉映老師《何為良好生活》一書的副題要旨：行之於途而應於心，與我當時在南極所感悟的“讓一切流經你的心”，可謂不謀而合。

  在南極旅途中，嘉映老師將與大家一起探究「良好生活」哲學。

  我相信，每個人在行之於荒野的“旅途”與“歸途”中，都將收穫生命的啟悟，讓一切流經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