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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隧道-------浪跡南洋(七)

(2010-03-02 20:10:09) 下一個

聖淘沙的夜晚

   金嫣從小在家,頂替忙著在學校爭當勞動模範的媽媽照看弟弟,練就了一身哄孩子的本領。房東家一對雙胞胎女兒很喜歡她,房東在美容店裏忙的時候,她成了她們唯一可以玩的夥伴。不知道為什麽房東先生不住家裏,一個星期才看見他一次,最近更是很少見了。住在別人家,她已經養成了不打聽別人家事的習慣。就這樣平靜地住了兩個月,有一天房東太太居然給她介紹了一個需要補習華文的學生。“海倫是我的一個客人,上次做美容來聊天知道你在我家教小孩,她想跟你談談。”

   新加坡的學校裏,華文跟英文一樣要求,是一門很重要的課程。可惜那些從前在英文學校畢業的家長,很多人自己都不大懂華文,輔導小孩就更難了。海倫就是這樣一位媽媽,擁有自己的進出口公司,住在烏節路後麵的高級公寓裏,一個兒子叫麥克,也就是金嫣要輔導的學生,前年又得了一個女兒,正好湊成了一個好字,家裏有兩個工人照顧孩子。能找到條件這麽好的學生,和在彌漫著油煙的小販中心,沒完沒了地洗那些油膩膩碗筷比起來,金嫣知足了。華文補習老師是一個讓人羨慕的賺錢方法。可是跟孩子沒緣份,或是沒有讓人信任的朋友介紹,想得到這份事兒很難很難。金嫣小心翼翼地保著這個得來不易的飯碗,麵對麥克的要求,隻要能做到,她都不拒絕。

 “老師,你給我畫隻大象,老師,你給我講個故事。老師,你今天怎麽沒帶那本連環畫來。”一個小時的課程,常常被他打斷過好幾次,不過有一天下課後,麥克終於說了一句讓她覺得挺開心的話。“老師,這個星期六,你來參加我的生日晚會,好不好?我媽給我在聖淘沙的一個俱樂部辦的。好多朋友都去的。”還沒等金嫣回答,他就拽著她的衣袖不停地說:“你來吧,來吧。”攥著麥克高高興興給她的請柬,她坐上了公車,她還舍不得坐有空調顯示的車,畢竟還差幾角錢呢。

   第二天的課間休息,她找到了施瑤,施瑤很羨慕地說:“聖淘沙,很有名的,聽說新馬泰旅遊的人都去哪兒。不過怎麽去,我也不知道。不然你一會兒問問白枚,她哪兒都玩過。” 金嫣好像有話要說,可是剛張開嘴又停住了,不用不用,我會查地圖,隻是,隻是,我沒有正式的衣服。我從來沒參加過生日晚會。”看著她一幅不好意思地樣子,施瑤輕鬆地說:“就這個?我借你。我帶來了一大堆準備參加晚會的裙子,一件還沒機會穿呢。” “謝謝。”平時看起來大大列列的金嫣,這時變得特別的靦腆。除了萬青,她不好意思讓別人知道她到處找活做,連平時朋友約她一起吃飯都不願意去,哪舍得為一個生日會買新衣服呢。幸好,遇到施瑤,自從上次仍字典的事件以後,她一度以為自己在班上不會再有機會結交什麽朋友了,在她年輕單純的心裏,突然有了一絲甜甜的感覺。出國快一年來,除了打工就是讀哪些看不懂的英文單詞,這種單調枯燥的生活已經把她年輕的心給磨出了繭子。星期五放學的時候,她拿著施瑤那條黑白條紋的無袖套裝,那顆未老先衰的心又興奮地跳了起來。

   手裏攥著的那張去聖淘沙做公車的路線圖,已經被汗水浸濕了,剛從空調的大樓裏換好衣服出來時,還是涼涼爽爽的,就在左倒右倒的換乘公車途中,背後已經粘粘濕濕的了。一部部過海的纜車,載著遊人一批批地從空中緩緩而過使向聖淘沙的島上,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纜車,也想象不出坐在那個玻璃罩子裏,從海麵上空劃過後是什麽感覺。她沒有聽白枚的建議,最後還是選了便宜的公車,還是她唯一的選擇。那麽高的纜車會眼暈的,她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從車窗向外欣賞著黃昏的海景,鬱鬱蔥蔥的聖淘沙小島越來越近了,落日的餘暉從海麵上反射過來,海天相應的美景讓她一時竟下錯了站。拿出那張精美的請柬,左顧右看邊走邊問,眼看著最後一抹陽光漸漸暗去,她還是沒有找到那個俱樂部,頭上冒汗了,腳步越走越快。問過幾個遊人也都衝她搖搖頭,她怎麽知道參加聚會的人,大多是自己開車過來的。就在她左右張望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一群孩子手裏還抱著大大小小的禮物,嘰嘰喳喳地從旁邊的路上走過來,她小跑著跟上去,在十幾米開外,終於見到了那座埋藏在茂密數林間的俱樂部。

  “金老師,你帶什麽禮物給我?”麥克不知道從哪裏出來嚇了她一跳,“一套華文故事書給你。” “謝謝,來,看我跳水去。”麥克一邊拉著她一邊往前衝,“讓老師先吃飯。”衣著華麗套裝,疏著大波浪披肩發的海倫,手裏握著一個酒杯向她走來,金嫣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來晚了。” 客人們和麥克請來的小朋友大多都吃完了,大廳裏自助餐的台子上還剩了很多東西,炸雞翅,烤魚丸,黑椒螃蟹,還有許多她說不上名字的菜。她肚子早就餓了,可剛才心急火燎地一陣跑讓她,麵對著一盤盤的美味佳肴,竟然一點胃口都沒有,倒是一個勁兒地喝冰涼的橙汁。第一次參加生日聚會,第一次上這麽高級的俱樂部,第一次到這個著名的旅遊景點來,她實在太興奮太緊張,麵對周圍陌生的人群,還有十幾個和麥克差不多大的孩子,她有些不知所措。麥克在遊泳池裏跳上跳下,如魚得水。在這一片片的嬉笑聲打鬧聲中,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水池邊,不過剛才映入眼簾的蛋糕蠟燭和氣球,好像讓她越來越熟悉,從前在上海她也沒有參加過朋友的生日會,不過,媽媽給她買過一次氣球,訂過一次蛋糕,是自己考上職業學校的那年。不過,吃完了,她還是跟往常一樣被媽媽趕到亭子間看書去了。忽然一個球帶著水花,砰地一聲落到她的跟前,她看到麥克在水裏跟她招手,還沒等她說話,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麥克,別淘氣。”“爹地來了。”她回頭看到一個身材矮小瘦弱的男人,他就是麥克的爸爸何平,此時的海倫站在一群人中間依舊談笑風生。

   皎潔的月光灑在池水上,泛起了層層波紋,已經快九點了。生日會快結束的時候,麥克興奮地告訴她,今晚他們會住在島上的飯店裏,聽到他的聲音,坐在水池邊發呆的她如同從夢中醒來一般,“那我走了。”就在跟麥克說聲再見後,他拉著她的手說“你不住在這兒嗎?很好玩的。” 她搖搖頭衝她笑了笑,這時何平走過來關切地問:“你知道回去的路嗎?”就在金嫣猶豫著要問的時候,海倫在遠處大聲地叫他們“快點兒,我們要走了。”金嫣連忙點頭應著:“知道知道。”

   告別了麥克一家,頂著月光,她離開了俱樂部。那裏的確很好玩,柔美的月光籠罩下的這座人工小島,微風習習,濃鬱的樹叢中隱隱傳來遠處遊人的嬉笑聲,可是她知道這不是屬於她的世界,整個一晚上的生日晚會已經讓她夠開眼界了,她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明天一早還要到小販中心去幫忙。

   因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加上急急忙忙地找路,在微弱的路燈下,四周黑漆漆的,她竟然找不到回程的車站了。慌忙中,最後一班送遊客的車是幾點她都不清楚。入夜的島上,遊人稀少,透過濃密的樹林,微微能看到遠處海麵上的點點燈火。在這寂靜夜晚,金嫣獨自走在彎彎曲曲的小徑上,從俱樂部出來已經走了一大段路,可是一個人影都沒看到,更不用說是車了。別是方向走反了越走越遠吧?微風襲來樹影攢動,越走她的心就越跳得厲害。從前不管是在鄉下還是在城裏,她都不怕走夜路。她甚至不需要那些自稱是護花使者的毛頭小子陪著,因為她知道那是她熟悉的家。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小店,熟悉的小攤子上飄來的陣陣茶葉蛋的香味。不管走多遠,不管天多晚,她相信自己總會找到那個溫暖安全的家。

    可是今夜的路讓她覺得陌生,走著走著,她變成了三步一回頭,五步一停下,在這個樹影婆娑月光如水的夜裏,金嫣突然從剛才熱鬧的生日聚會中醒過來,一種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在新加坡這個著名的旅遊勝地,她居然也會有害怕的時候。路在那裏?我怎麽走出去?快一點,再快一點,再晚就趕不上車了。她心裏催促著自己。平日裏忙碌單調而勞累的生活,讓她沒有時間靜下來,如今在這寧靜的小路上,她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從未想過的事。自己怕的也許不是這黑夜,也不是自身的安危,新加坡是個治安極好的地方,對於她這種深夜在外的單身女孩也不例外,可是她就是怕,她怕的是那種遠離他鄉的孤獨,那種前途未卜的擔憂,那種負債度日的焦慮。每次給媽媽打電話,媽媽就那麽幾個字“我們都好,你好嗎?省著點兒花。”盡管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講,可為了省那電話卡裏的幾塊錢,每次都是媽媽催著她掛上電話的。在這裏,學生打工是非法的,被移民局知道,不僅學生簽證被吊銷,連人也一並驅逐出境。象她這樣偷偷摸摸地在人家裏幫著學生補習華文,在小販中心做些粗活,也是很冒險去做的。有一次,她親眼看到班上一個四川來的女孩被移民廳的人叫走,此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這裏是個法律製度及其健全的國家,不管是什麽階層的人,不管錢多錢少,有文化沒文化,觸犯法律的事兒在他們眼裏可是大事。來的中國留學生都知道,讓那些公司違法雇他們來做事,那是做夢。就這麽想著走著,在她對這個洋溢著快樂的生日會的聖淘沙的夜晚,感到焦急和沮喪時,終於在不遠處樹叢間,看到了透過來的那微弱的光亮,她興奮地加快了腳步,居然依稀聽到了說話聲。那是一對年輕的情侶,手牽手親密地走在一起,她快步追了上去鼓足勇氣問“對不起,我迷路了,請問回去的車站在那裏?。”沒想到那個穿著細帶背心的女孩熱心地說“我們也回去,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將近十點了,對岸依舊像是燈火通明的不夜城,一路上那對情侶肩靠肩小聲說笑著,金嫣盼著快點到,明天一大早要趕到小販中心呢。誰知道剛剛進門就看到了房東太太冰冷的臉。

又要搬了

        

   美容院今晚客人不多,房東宋太太早早關了店,匆匆忙忙趕回家,今天晚上,自己的丈夫回來,說好了一起吃飯的。望著鏡子中才不到四十歲的年紀,竟然靠染發來遮擋日益漸多的白頭發。丈夫一年前就搬走了,為了那個小龍女,那個從鄉下來的女人,那個剛剛粘上他,就給他生了個兒子的女人。聽說也是個讀電腦的學生,當她第一次知道金嫣的身份時,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要不是看上她輔導自己的一對女兒那麽耐心,她不會把房子租給她的。在她的心裏,常常莫名其妙地琢磨這樣的事,別看表麵上象個清純的學生,背地裏誰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他回來了,她以為他是來給孩子們生活費的,已經兩個月沒見的他的支票了,沒想到他居然是來跟她攤牌的。他要離婚,他要再婚買房子,他說暫時沒有能力支付她們母女的生活費。她的頭一陣陣地暈眩,躲了一年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這回他走得那麽幹脆,嘭的一聲摔門聲,把她從夢裏驚醒。走了,走了就永遠都別回來。偏巧在這個時候,讓她聽到金嫣的開門聲。看到房東鐵青的臉,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悄悄地回到了房間,躺下就睡了。

   從那以後,房東的臉變得像新加坡的天氣,忽陰忽明,脾氣也越來越暴躁,還常常把女兒學校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媽,要簽字的。媽,校服還沒燙平呢。”自從上次那個傭人偷偷地穿過一次她的內衣,她整天在家的時候就像看賊一樣,盯著金嫣和那個傭人。“太太,昨天我準備燙衣服,金嫣一直在屋裏用熨鬥。”金嫣就這樣常常被莫名其妙地攪進,這種無聊的事情當中去。原本,她還有些同情那個傭人,一大早五點半就起床忙活,除了星期天外,沒有休息,沒有娛樂。可是她也很不喜歡她那種世故象,不就是幫著多做一口飯嗎,為什麽心裏就那麽不平衡。終於有一天,房東在孩子都睡下後,居然請她到餐廳喝咖啡坐一坐。讓她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她已經好幾天都沒敢跟她說話了,生怕那句話惹到她,會招來一陣不開心的話。 “我沒辦法,一個人養兩個孩子,房子,再加上店裏裝修花掉了一大筆,傭人要辭了,女兒我送回娘家,房子,我要整理一下,租個好價錢。” “租個好價錢。”那就意味著自己又要大包小包地搬家了。她不知道說什麽,對於她這個二十出頭的女孩來說,這樣複雜的家庭生活實在不是她能理解的了的。看到她一副失神的樣子,房東略微用緩和的語氣說:“你不用急著找房子,小孩快期末考試了,等放假。”等放假三個字讓一直惦記著很久很久。

   在金嫣心裏,有一種自卑又倔強的性格。看到施瑤的慷慨大方,萬青的文質彬彬,白枚的時尚穿著,她這個從小跟著外婆在鄉下長大的女孩,有一種說不出的羨慕。雖然她們現在都是她的朋友,可是為了媽媽的那句話,她不得不放棄所有的娛樂,每次當她說“我不想去的時候。”她明白,她們知道為什麽,所以從來不勉強她做任何事。金嫣的世界裏,除了能呆在這裏賺錢還錢外,很少有剩餘的空間想別的事情。雖然出國有一段日子了,但是這種單調的生活,讓她跟從前一樣的單純,就算看到街上的年輕人成雙成對地親密狀,她也隻是默默地避開,那種生活對她來說一定是個美麗而容易破碎的夢。最近一連串的變故,加上那天房東的一番話,讓她在朋友麵前,在房東那兒,在學生家,漸漸地變得沉默寡言,除了機械地強迫自己重複著那些一定要做的事外,她的心裏一片空白,直到再次遇到麥克的爸爸何平的那天。

    何平的父母來自福建省的廈門,原本也是有錢的生意人家,無奈父親去世後,不善理財對生意毫無興趣的他,選擇了建築設計。他身材矮小跟玲瓏有致的太太海倫站在一起,常常讓有一種莫名奇妙的不舒服的感覺。年輕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人到中年,頭發少了,腰卻變粗了,加上最近查出來的心髒早搏,讓他的心情日漸消沉。海倫的事業越做越大,他很明白,在太太眼裏,已經很少看到自己的位置了。不過,讓他欣慰的是,在兒子麥克的心中,媽媽隻是替他付錢買玩具交學費的人,他這個爸爸才是世界上頂棒頂厲害的英雄。為了兒子整天沉迷在他買的電子遊戲中,而不好好讀書的事,海倫沒有少罵他。“我公司忙得翻了天,你整天在家無所事事,就不能管著他,別讓他玩了,補習老師下午就來了。”每次說完,她就像一陣風一樣,摔門衝了出去。罵吧,說吧,他不在乎,從前他和海倫都忙著賺錢,把孩子交給傭人,現在好不容易有段長假在家休養,為什麽不好好陪孩子玩一陣呢。他就是要溺愛他,寵著他,他不僅不製止,還把他的遊戲機接到海倫的臥室來,父子倆趴在軟綿綿的大床上,痛痛快快地打一仗。跟麥克這麽瘋玩,他覺得特別舒服,積了許久的怨氣一下子隨著一發發的彈藥散發了出去。為什麽會這樣,他自己也不知道,最近這一年裏,好像越是跟妻子做對,他越是痛快,這種病態的感覺讓他都覺得害怕。他找不到答案。臥室裏那張特大號的床,讓他覺得空空蕩蕩,就算夜晚和海倫躺在上麵,也覺得離她越來越遠。

   金嫣中午放學,飯還沒來得及吃就匆匆趕到他家裏。海倫打電話給她說麥克今天早放學,明天有考試,希望能加半小時的課。“麥克,上課了,你媽媽說明天你有華文測驗的。”“我再玩一會兒,你看看我爸新買的,特厲害。”麵對這個蜜罐裏寵大的小孩子,金嫣最容易也是最讓麥克害怕的辦法就是給海倫打電話了,“我打給你媽媽了?”就算是小小的威脅吧,麥克傻了,看著她說:“你別打,打了我就不喜歡你了。”金嫣心想,不喜歡我又怎樣,如果你考試不及格,你媽媽把我辭退了,一個月少了百十來塊錢,才是我最不喜歡的呢。就這麽威脅利誘下,上完了一節課,其實隻是十個華文詞組,還這麽折騰了半天。

   “金嫣,你還沒吃飯吧?”看到何平從臥室走出來,她嚇了一跳。上次來見到過他,還以為他臨時有事在家。看到他關切的眼神,金嫣趕忙避開了。記得有一次麥克的奶奶在這兒,特意叮囑她“麥克的爸爸在家時,你上完課就走,呆在這兒不方便。”她不明白,上完課不走還幹什麽。“我回去吃。”“都快兩點了,你吃了再走吧。”麵對平時很少說話的他,今天這麽懇切地請她,她隻好答應留下了。何平是在新加坡長大的,知道金嫣從中國來,他有很多新鮮的事想問她,可是金嫣卻埋頭吃飯,不一會兒就吃完了。她覺得這個女孩很實在,就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整天在家很無聊?” “沒有,你多輕鬆呀,那象我們整天除了上課賺錢就沒別的了。” “你挺能幹的。你看我是因為病休在家的。”何平拿著一遝文件走過來,金嫣看不大懂那摞化驗單上的單詞,也沒有多想為什麽他要跟自己解釋這些,在她眼裏, 她隻不過是一個可以講話的人而已,可是這個人有一天竟為了自己而跟他媽媽起了爭執。

   那天她正在書房裏跟麥克讀書,忽然聽到外麵何平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她是麥克的老師,為什麽不能跟我們一桌吃飯?” “我說不可以,她應該在書房裏自己吃。”另一個聲音是麥克的奶奶,她時常到烏節路逛街,順便會過來看看麥克他們。金嫣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平時看著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對自己會這麽苛刻,她從來就不想跟他們一桌吃飯,好像多大不了的事一樣。竟然讓何平和老太太爭了起來。她突然覺得省下的那兩三塊錢的午餐,吃起來真別扭。她畢竟是個剛從校門出來,就又闖蕩國外的孩子,有些事情她始終弄不懂,為什麽家家的廚房裏有一個供傭人出入的旁門,為什麽坐在那裏吃的位置有那麽重要,以至於讓何平跟自己的母親起了衝突。從那以後,她對他有一種說不清楚地感覺,出國這一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替她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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