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世界很精彩
自從離開了四合院的平房後,我就搬進了母親的宿舍樓。除了可以同四幢樓裏的小夥伴們樓前樓後的追逐玩耍外,家裏的窗台便成了我探索外麵世界一個最最保密的地方。
記得我們住的房子東邊有扇窗可以看到旭日初升,哪怕是嚴寒的冬日裏,我也能趴在窗台上,享受那透過玻璃照射進來的暖暖的陽光。能生活在這種終年暖洋洋亮堂堂的房間裏,現在想來真的是一份難得的福氣。一幢大樓裏幾十戶人家,能有朝東的窗子的也就那麽五戶,樓層太低的又被一棵棵茂盛的白楊樹擋住了光線,而最高的一層又被太陽直曬屋頂。也許是那時候終日生活在這亮騰騰的地方,日後使我對屋子的采光特別的挑剔,總是以為屋裏亮了,心裏才會亮, 可是現在才漸漸發現,道理原來正相反。
四口之家雖然隻有一間不足兒十平方米的房間,但是因為父親那時在郊區工作一個星期才回來一次,可能是我人小不占地方吧,從來沒有覺得地方小,相反,家裏的一張單人木板床正好靠著朝東的那扇窗,那裏是我窺探外麵世界的地方。窗內是我溫暖的家,窗外是那精彩的世界,這樣的空間在一個孩子的眼裏怎麽會小呢?
在窗子的下麵是一排暖氣片,我不是站在床上就是坐在暖氣上,向那個外麵的世界張望。雖然八十年代台灣歌星齊秦的一首“外麵的世界”風靡了整個校園,可是在我年幼的心靈裏,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卻不象歌中唱的那麽的無奈。雖然墨綠色的綢布窗簾早已被曬得退了色,沒有一盆花草裝飾的窗台油漆也掉了不少,冬季裏的一陣西北風過後還會留下一層厚厚的灰塵,趴的時間久了棉襖袖子都是黑黑的一片。有一次看得出了神,鼻頭就情不自禁地貼上了灰灰的紗窗,結果就可想而知了。每年冬天還未到,我們家就有一項艱巨的任務糊窗縫。那時沒有那種特製的防風膠帶,貼上撕下都那麽方便,有的隻是過期報紙和漿糊。為了省錢可以用麵粉加水熬上一鍋,這樣用起來就不用那麽小心翼翼的了。再加上一把舊牙刷,剪成了一條條的報紙,不一會兒工夫就被橫七豎八地糊在了窗子縫上。躺在床上無聊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就是那零星不全的報紙上的詞句,多少還學了幾個呢。來年春暖花開時節,我們再一塊塊一條條地撕下來。當然撕不了那麽幹淨,日積月累的,好些個油墨字跡印都在了窗棱上。不過即便這樣,在我的眼裏,那裏還是我最鍾情的地方,透過紗窗和玻璃看過去,那外麵是一個有趣和好玩的世界,怎麽可能還會顧及髒不髒漂不漂亮呢?
北京的冬天雖不是冰天雪地可也時常是北風呼嘯,不能出門的時日,我常常在窗前一看就是一個多小時。早起趕忙穿上厚而笨重的棉襖,匆匆吃上一個媽媽剛從小吃店裏買回來的熱熱的麻花糖三角,提起那個紅旗牌小半導體收音機,窗台上一放就等著小說連續廣播時間了。靜靜地望著窗外那懸在半空中的一輪旭日,灰蒙蒙的天空襯托著紅彤彤的但一點都不刺眼的太陽,沒風的時候光禿禿的樹枝也是那麽安靜地挺立在那裏,仿佛在等待著春天的召喚。這幅冬季的旭日畫麵那時我從未看倦看膩過,直到我長大成人的今日。雖然小時候我並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我年幼的心裏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新奇和向往,雖然人小不能隨時跑出很遠的地方,盡情地看盡情地玩耍,可是一點也沒有阻礙我對那窗外那道恬淡風景的向往。直到今日,在匆匆流逝的歲月裏,我更加留戀那幅冬日的畫麵,更加對它傾注了生命的熱情,旭日與枯枝,讓我看到希望和力量,不張揚不柔弱,緩緩地升起,靜靜地發芽。在希望中靜候著,靜候著。
在那裏不隻是能看到窗外的風景,可以看到一座與我住的大院隻有一牆之隔的太平街小學。聽到下課的鈴聲,我也會趕忙向窗外看去。學生們象出籠的小鳥,一下子飛到了操場上。追逐嬉鬧,整個校園頓時象開了鍋,上課了又都呼拉的飛回了教室裏。廣播體操時間到了,開大會的時間到了,文藝表演的時間到了,我隨著不同的時段,觀賞著不同的節目。就是那個石頭砌的台子上,有大聲訓話的時候,有慷慨激昂的時候,雖聽不到聲音但是光看著那一幕幕的象默片似的畫麵也足夠讓我這個學齡前的小孩子過足了癮。
就這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看著外麵的世界,我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