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窩煤 磨剪刀 吃膩了的大白菜
記憶中北京的風沙特別大,再加上從小就貪玩兒不好好洗臉的我,看上去總是灰戚戚髒兮兮的。可就是再黑,也比不上運蜂窩煤的工人黑。那個時候家裏還沒有煤氣,後來生活一天天好起來,先是有了煤氣罐,然後又通了地下煤氣管道,那些恢恢黑黑的搬煤人就再也看不到了。不過,他們在我小時候的生活裏似乎構成了一道灰色的不可缺少的風景。
那時住的是樓房,運煤的車通常是把煤拉到樓下的大院裏,再由工人一筐一筐地背上去。有時還有一種機器把煤從樓道的窗子吊進去,工人們會按著名單擺在各家門口。印象裏那些工人除了眼睛是亮的外,其餘都是灰灰的一片。而我每次見到他們都會躲得遠遠的,生怕被煤灰弄髒身上,雖然我自己也幹淨不了多少。那時候人小不懂得什麽是尊重,也看不到他們默默的換來了千家萬戶的溫暖,嚴冬時節,我隻知道自己的被窩是熱的,桌上的飯菜是熱的。那時常就熄滅了的爐火,雖不夠旺,可是圍著它烤一烤,湊過去聞聞那上麵烤著的剩饅頭片,也能讓我歡喜半天。記得小學時,一個寒冷的冬天裏,下課鈴一響,幾乎半個班的孩子都衝到了教室裏的蜂窩煤爐子邊,伸出一雙雙冰涼的手,都想在煙囪上暖一暖,沒想到這麽一擠,煙囪倒掉了,滿教室的灰煙使得課都停了一半。
“磨剪子咧,鏘菜刀。”小時候雖說吃的肉數量有限,可是卻沒有現在商店裏分類那麽細。自己買回去,嫩的留下來炒菜,肥的渣油,帶筋帶皮的跺碎了做餃子餡。削蘿卜皮,剁白菜幫子,那樣也少不了一把利刃的菜刀。這就有了磨刀人,扛著工具,扯大了嗓門,站在風裏一吆喝“磨剪子咧,鏘菜刀。”聽到聲的,抄起家夥(菜刀)就從樓裏衝了出來,遇到臉熟的還可以把刀放在他那,一頂破帽子,一件破棉襖,不知道他從哪裏來,也不知道下一站到哪裏去,磨好的刀一排排的放著,等待來取的人,一個個滿意的點頭,一張張幾角的鈔票。看多了磨刀人的我嫌來無事時也搬過一塊大石頭,像模像樣地拿出了自己的削鉛筆刀。
小時候我最討厭吃大白菜,雖然如今還是覺得白菜餡的餃子香。那時候老人們常常講“白菜豆腐保平安”,生活在北方,一入冬,可吃的菜就少的可憐了。雖然掛著破舊的棉門簾的菜站裏,還躺著鮮美的心裏美水蘿卜,鮮嫩嫩的韭黃兒,間或看到幾條綠黃瓜,但都比不起大白菜來的實惠。
隆冬儲存大白菜,在那時是年年都少不了的一景,人分三六九等,菜也分的出等級高低。一斤雖差不了幾分錢,可對於每年要買上幾十上百斤的老百姓來說,那可就是個大數。一輛輛大卡車早就把菜運到了各個販賣點,那堆積如山的白菜,用不了幾天工夫,就被熱火朝天的人們給運回了家。我個子小,一次抱一棵,冰冰涼涼,粘粘滑滑的好象抱著個大娃娃。不覺得累,不覺得冷,一心就想快抱回家。儲存白菜的日子一過,每次經過家門口,都禁不住欣賞一下一棵棵擺放整齊的菜,然後才心滿意足地歡蹦亂跳地跑掉了。
如今蜂窩煤不用了,磨刀人不見了,吃膩了的白菜也不用再抱了,那些風裏雨裏的兒時記憶卻深深地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