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窗
現代的生活裏每日在電視報刊內看到的犯罪案例新聞越來越多,暴力畫麵也充斥著媒體,使我不得不在這類鏡頭旁隨時督導孩子。可是多是多了,可畢竟還是上演著人家的故事,對比自己生活的小圈子依舊是那樣的寧靜和安詳。在美國一旦犯罪發生,社會工作者及相關人員都會及時對所受傷害的人或波及到的人進行各類的心理輔導,其中對小孩子更是格外地關注,這不由得使我回憶起從前發生在我周圍的形形色色地“犯罪”,在我一雙單純的眼中留下了難以抹煞的痕跡。
我第一次看到犯人是在我五六歲的時候,突然一天大院裏來了很多警察還有幾輛大卡車,廣播喇叭裏宣布審判大會要開始了。一個個犯人被剃了頭,反綁著站在了臨時搭的台子上。而我這個貪玩的小孩絲毫沒有被這種肅殺的氣氛嚇著,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哪怕是台上高音喇叭宣布著被剝奪了人身自由政治權利甚至是生命的審判,在我小孩子的眼裏似乎隻是一片空白,單純的心靈像一張從未沾染一絲沉積的紙,除了快樂還是快樂。積雪還未融化的寒冬裏,台上的犯人隻穿著一件破舊的棉襖,除了那綁著的繩子我看不出和我們長得有什麽不同。剛開口問了一句,旁邊的老奶奶就會小聲地製止我“小孩家不懂別瞎說。”無趣的我隻好跑到一邊兒撿石子去了。
後來上了小學老師時常警告我們“壞人臉上沒有寫字”終於知道了這世上隻有兩種人:好人,壞人,不過我可是下決心要當個好人。
雖然在我認識的人裏沒有那些真正的犯人,可是我知道的一個重大嫌疑犯卻是我從小玩伴的爸爸。我的那兩個小夥伴是姐弟倆,他們的媽媽有一天夜裏突然喝了殺蟲藥自殺了,留下的遺書裏說到了他們的爸爸對她不忠之類的控訴。於是他們的爸爸立刻被看管起來,讓他寫出材料交待,沒想到幾天之後他趁著看守員上廁所的功夫把自己吊死在暖氣管下。每當我看到高高在上的銀灰色的暖氣鐵管時,都會禁不住地想起那裏可以吊死人,雖然我並不是很清楚是怎樣的方式,但很久很久以後,心裏還是一陣陣的發毛。那可憐的姐弟倆後來就被他們的親戚接走了,稚氣的童年突然在十幾天內失去了爸爸和媽媽。當時年幼的我體會不到他們心裏的重創會有多麽深多麽痛,他們的父母是這樣殘忍地親手扼殺了對方的生命,到底誰是罪犯,恐怕永遠都是一個解不開的謎。我隻知道我的再也見不到我那兩個快樂的小夥伴了。
如果說兒時的我對於犯罪的概念還很模糊的話,在我十歲時發生在我們大院裏的一樁血淋淋的凶殺案卻讓我日日噩夢不斷。一天院裏突然來了很多輛警車,從大人凝重的眼神中和切切的私語裏,我知道一定出事了,接著家家戶戶的門就被警察和保衛處的叔叔敲開了,原來剛搬到隔壁樓的鄰居阿紅被人殺死在家中。她是被人用菜刀砍死的,廚房的煤氣爐開著,所幸的是煤氣罐裏的煤氣燒完了,不然恐怕全樓都會籠罩在爆炸的危險裏。幾天裏院子裏來來回回都是巡視的民警,盯住可疑人,搜尋無證查找線索。沒想到隻用了三天這樁殘忍的凶殺案就破獲了,凶犯居然是他們家朋友的兒子,因為賭博想去要五元錢而失手殺死了相識的朋友。區區五元斷送了兩個十七歲的生命,那種震撼使我至今不能忘。男孩姐姐居然無意中成了報案人,因為她無意中說出了帶弟弟去醫院包紮了受傷的手臂。男孩被判了死刑,一切有恢複了平靜,但是那些令人恐懼的犯罪的陰影卻很久很久在我幼小的心靈裏,那張白紙終於被那瘋狂的醜陋的罪犯世界所玷汙侵蝕,我開始感到了什麽是怕。
中學時期的我長得高高瘦瘦象根竹竿,加上腿長整日裏跑來跑去,大大咧咧的象個男生。同院的女生有的發育成熟有的學會了跳舞打扮,甚至還戴上了項鏈,陸續加入到一些異性的聚會之中,沒多久就在牆上貼著的法院的公審結果上,看到了同院的幾個男孩子在“嚴厲打擊犯罪團夥”的活動中因流氓罪被判刑勞教入獄。女孩子,是青春的漂亮的女孩子讓他們犯罪,我頭一次為成長中的傷痛所震撼。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知道了罪犯不僅僅是男的,就連年輕漂亮的女生也會突然間變成罪犯,國門剛剛開放那陣,一批又一批的女生出賣著自己的肉體,最終在勞教營的鐵窗下度過了曾經摧殘過的青春。當她們出來時,和我們院裏的孩子們共用一個公共浴室時,我為那白淨的身體感到驚訝,那真是一個犯過罪的身子嗎?
人長大了,就不再那麽較真好人壞人了,雖然親眼見到的罪犯比小時候還要少,可我卻知道了更多的鐵窗背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