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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文;每周異述1

(2010-06-10 04:52:13) 下一個
 一,嬰靈
   這個詭異的故事發生在八十年代的關中。
   這是一個很平常的早上,五月的關中,雖說已經步入初夏,但是平娃還是感到有些涼。這也難怪,他家的地緊挨著鎖頭家的地,鎖頭地裏有一座新墳,是鎖頭婆姨的,葬了一個月了,墳頭上的草還沒有長起來,那土還是很新鮮的顏色,插在墳頭的花圈已經給風吹去了大半的紙活,餘下的在風中呼啦啦作響,聲音聽起來很是淒慘。
   這個地方比較背陰,也很偏僻,本來沒有多少人的地分到這裏,平娃一邊在自家地裏幹活,一邊有意無意地用餘光掃一眼不遠處的墳頭。“也是個苦命的婆姨呀。要不是責任製,這婆姨怕是連葬身的地界都沒有。”平娃心裏想著。
   鎖頭是和平娃一樣的成分,農業社分地的時候就給分到這個沒有人要的亂葬灘子了,隊長有說法:“好地要分給貧下中農呢。也不瞧瞧你們什麽成分?一個地主一個壞分子,還想分好地?那我們貧下中農往哪兒放?”隊長是村裏非常有政策水準的人了,既然他說了,也就沒的爭辯,認了。
   那鎖頭卻是個不爭氣的東西,比平娃這跟光棍好點兒,娶了個漂亮婆姨,自己卻是個愣頭青,扯著脖子跟隊長叫喚:“地主咋啦?地主日你先人了?你個狗東西!”隊長也急了:“鎖頭,你狗日的骨頭癢了是不是?我不跟你幹,我跟你婆姨幹。你婆姨不會說話,炕上哼哼卻來勁。你以為你媳婦肚子裏的娃子是你的?就你那慫樣?告訴你吧,你爹當年就是出了名的騾子,不下崽兒,還是我爹給幫的忙兒。現在輪到你了,還得我給幫忙。誰讓咱們兩家有緣呢。”
   鎖頭掄起鐵鍬就上去了,要不是被眾人拉開,隊長的命少不了要交代了。鎖頭喘著粗氣,吼:“你狗日的說的可是真話?”隊長還賣乖:“哄你是驢崽子!”鎖頭跑回家,進屋就把院門頂上了。他對著婆姨一頓好打,把個正在做飯且懷了八個月身孕的漂亮婆姨的腦袋壓到米湯鍋裏,熬了整整半個鍾頭,等眾人從外麵衝進來的時候,那婆姨的模樣已經沒法看了。鎖頭坐在廚房裏,不停地抽煙抹眼淚。不一會兒,公安來了,鎖頭說:“喪期過了吧?”警察允了。這才有了這座新墳。
   平娃已經走到地的另一頭了,離著墳地有些遠了,卻隱隱聽到除了風吹紙活以外的聲音,像是嬰兒哭鬧的聲音,若隱若現,聽得平娃一身雞皮疙瘩。他停住了手中的活兒,把耳朵豎起來,這次聽得真真的,確實像嬰兒哭鬧的聲音!而且是從地下傳出來的。“壞了,怕是鬧嬰靈哩!”平娃想。
   他扔下手裏的家夥就想跑,卻怎麽也邁不動腿,似乎被什麽東西吸附著。可是他向著聲音的方向走,卻沒有任何牽絆。就這樣,一身冷汗的平娃離那詭異的墳頭兒越來越近。等到了跟前兒,那孩子卻不鬧了,隻聽得墳裏傳出嬰兒笑的聲音。這下確實挺真切了,是嬰靈。他剛想尿一泡,想暫時壓製一下這鬼東西,不想早就動彈不得。於是扯長了脖子喊:“有人沒有?救我呀。”這裏;離著村裏且有一段距離,莫說沒有人聽見,就算有人聽見,看見他這般模樣,也都不敢來救。再說,他還是壞分子的後代,也是個“狗崽子”呢。
   這時候,那把幹活兒用的鐵鍬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在他手裏了,素來膽小的平娃早已經亂了心神,這下腦子裏更是一片空白。他機械地揮動著鐵鍬,一鍬一鍬地起墳。由於埋得並不深,不一會兒工夫,這個小墳包就被刨開,露出新新的壽材板。壽材板上一個光著屁股的小女孩兒對著他笑!
   平娃呆在旁邊,嗓子裏像被襪子堵上一般,連氣兒都沒了。半晌,他才醒悟過來,卻怎麽也弄不明白自己怎麽鬼使神差地跑開了人家的墳頭?他沒有法子,隻好按照當地的規矩,帶著這個明知是嬰靈的孩兒離開,走之前將那壽材重新埋了。好在這裏沒有別人來,鎖頭現在還在牢裏拴著呢。
   按照當地的風俗,這嬰靈選中誰挖墳,誰就得養著,直到嬰靈壽終正寢。養的好了,能給一家帶來好福氣,養的不好或者吃罪了,就等著倒黴吧。平娃戰戰兢兢地帶著這孩子回了家,見了村裏人也不敢說破,就說是在路上撿的。
   平娃小心地伺候著這個不速之客,直到三歲這孩子能說話了,方才慢慢放心下來:能說話就能明白她的意圖,此後起來方便多了,不迷整天提心吊膽地擔心得罪她了。這孩子說“吃”,鎖頭就趕緊給張羅;孩子說“尿”,他趕緊拿尿盆……總之一句話,平娃寧願被天天批鬥,也不願這樣提心吊膽。
   村民們整天忙著幹活兒,也有懷疑這孩子來路的。有說是偷的,有說就是撿的,也有的說的有模有樣:“平娃看著挺老實,其實早就在外麵有了相好的了。你們知道是誰麽?是公社會計的寡婦閨女兒!我那天進城回來,老遠就瞧見兩個人進了高粱地,我到跟前一看,你們猜怎麽著?親上了!”眾人大笑。
   但也有人對此提出異議:“這平娃長相一般,家裏又窮,會計閨女兒能看上他?”
   “也難說。這閨女當初就不是省油的燈,離了婚的女人亢旱,那事兒也不能閑著,平娃精壯呀。除了這光棍兒誰能肥了她的地?”
  而此時,那嬰靈卻站在眾人身後,用異常恐怖的眼神盯著他們,眾人感到脊梁一陣發涼,看到這孩子這般景象,實在害怕,就四散走開了。那嬰靈看著眾人一個個消失在村巷裏,這才回家。
   第二天一早,就有消息在村子裏蔓延開了:會計那離了婚的閨女死了!而且死得很難看,一絲不掛不說,腦子都讓掏空了!下身一股惡臭。警察都換了三撥了,味道大得沒人能近身。案子一時半會兒也破不了,隻好作為懸案掛在那裏。
   緊接著,村民們還在談論這個事情的時候,劉老頭的驢驚了,滿村子裏跑,跑得實在跑不動了,轟的一聲,倒下累死了。然後,村裏的老壽星陳婆在八十九歲高齡上死了。一天三命,眾人覺得蹊蹺。而此時,平娃在自家牆上發現了幾行字:“倆寡婦一頭驢,對門甕裏漂死魚。龍王弄罷千斤墜,六個老漢都姓徐”。
   平娃想:“壞了!這是嬰靈的嘴子呀!準時有人得罪了嬰靈,看來村裏人要有難了!”因為前麵的第一句已經應驗,平娃知道後麵的話是什麽意思,卻又想看看準不準。所以晚些時候,他準備問嬰靈這些事情的時候,終於還是打住了。  待到第二日,對門栓柱家婆姨披頭散發,踢著一隻鞋驚慌失措地從院裏衝出來,身上帶著一股惡臭!村民很快圍了這家院子,栓柱婆姨癱坐在眾人中間。隊長掩著鼻子問:“咋?掉糞坑了?”栓柱婆姨說不出話,就有人開始喊栓柱。栓柱出的門來,先跟隊長點了頭,才罵婆姨道:“球都弄不了。屁大點兒事。”這才跟隊長說:“一早起來看見甕裏漂著一層死魚,不知道咋回事?許是有搗鬼的娃子夜裏擱下的?”
   這栓柱是村裏的會計,念過完小,有點兒見識,一般不相信那些鬼神之類的事情。隊長道:“瞅瞅再說。”眾人這才進了栓柱的房門。平常村民們不常到這家來,因為是幹部家,衙門一樣,村民們都不敢。這次跟著隊長可算是長了見識:栓柱不知道耬了村裏多少東西,家裏應有盡有,很是殷實。且不說那滿囤的各種糧食,單單臥房裏那套家具,也不是一般人能置辦得起的,連隊長看了也唏噓不已:“栓柱,你狗日的沒少弄啊。隊裏的值錢貨都讓你收拾了。你個驢日的,下午就批鬥你。”
   栓柱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沒啥,就些破爛。”隊長說:“那把你這些破爛搬我家去?”栓柱說:“哪兒能搬您家去呢?您家是擱這東西的地方?”話裏有話,隊長也不敢再多說,畢竟後麵跟著村民呢。栓柱婆姨清醒了一些,徑自闖進來,指著水甕說:“夜個兒迷迷糊糊就瞅見一個女娃子,對著俺就笑,給俺嚇得半晚上沒睡,早起天亮一看,甕裏全是死魚。我就在甕上麵躺著呢。全身都臭了!”
   眾人都深吸一口涼氣,最近這村裏不太平,事情發生的太詭異。隊長也沒轍,隻好先把村民遣散了,這才坐下來,跟栓柱兩口子拉呱起來:“你婆姨說的可是真的?”栓柱說:“倒是不差。我早起尿尿,看見她就躺在甕上,屁股沒在水裏,人仰麵躺著,屋裏全是臭的。我趕緊叫醒了。”
   “可得罪過誰?”隊長小心地問。
   “哎呀!這可多下了!”栓柱一頭冷汗。
   “糟蹋過幾個婆姨?”隊長仍舊很小心。
   “……這,”栓柱不敢說,掃一眼婆姨,那女人正不懷好意地盯著他。
   “跟窯後頭的疙瘩娃他娘,還有麥村的胖虎,再就是我家老六的婆姨……”還沒說完,那準婆姨就上手抓破了他的臉,且叫罵:“把你個沒德行的貨,把襠裏的物件當屎著使喚呢?哎呀,我不活了!咋逢上這麽個公雞貨喲!”那婆姨滿地打滾,不依不饒。
   “貪多嚼不爛,也不怕糟了報應?!”隊長詭異地告訴栓柱,“鎖頭婆姨的墳坑被人刨開過!”
   “啊?!”栓柱可是吃了一驚,連那炕下撒潑的婆姨也立即停止了哭鬧,吃驚地望著生產隊長。
   “你們知道,那墳頭在牛頭溝的狼窩頂上,平時沒人去,隻有鎖頭和平娃家的地在那兒。可每年的六月節廟會就非得從那兒走不可。前年六月節,我娘和幾個婆子趕廟會,從那兒過的時候,見那墳頭上長了一個通透血紅的大西瓜,裏麵的西瓜籽都看得見!還撲通撲通撲通顫跳著呢!”隊長神秘地說。
   那兩口麵麵相覷,栓柱詭異地笑道:“隊長莫不是糟蹋了那婆姨,現在怕了?”
   “那倒不至於,我諒那妮子不敢把我怎麽樣。倒是平娃這狗日的最近打牌手氣好,莫不是他收養的那女娃是……”隊長不敢往下說了,但是二人都明白他後麵的意思。
   栓柱道:“怕是難說,那娃來路就不正。這最近這事情出的,你看看。”他婆姨罵道:“來了好!把你個種豬讓女鬼給劁了,弄成個太監,看你以後還咋快活!”栓柱罵:“少他媽扯淡!這說正事兒呢。”女人鄙夷地看了兩人一眼:“有個鳥的正經事!”說罷起身出門了,留下兩個男人在炕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那嬰靈的事。當然,平娃仍然是終點懷疑對象,還有那個十分詭異的孩子。
   二人說了半天,也沒人拿出個準注意,便下了炕,隊長披了衣服離開。栓柱把那水甕裏的水全部倒進了茅坑裏,又洗了洗水甕,重新挑水。因為他擔著扁擔出門的時候,他婆姨還找不見人影,他便憤憤地罵了幾句娘,卻猛然發現背後一陣涼,回頭一看,對門平娃家那妮子正站在他家門口的石頭碾子上冷冷地盯著他。栓柱瞧了一眼,不敢再看,趕緊回了頭,嘴上卻不饒過,罵罵咧咧地快步離開了,當然這妮子的親戚被這“種豬”配了個遍。
   這個村子水源緊缺,隻有三裏外的一眼水井能用,附近三村倆莊的人都在這裏打水。栓柱打了水,挑著擔子往回走,半道上就打了雷,雨說下就下!一會兒工夫,栓柱就淋了個痛快。而那副擔子,卻也越來越沉,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栓柱實在扛不住了,想扔掉擔子卻發現根本動不了。“這下完了,”他想,“這定是那婆姨報複哩!”栓柱精神一鬆,那擔子終於把他的肩膀壓碎了,他口吐鮮血,倒了下去……那雨立即收了,一輪日頭卻紅得像那墳頭的西瓜。
   栓柱的死很詭異,村裏的人都感到害怕。不知道誰走漏的風聲,村民們就都知道那平娃的孩子是墳坑裏刨出來的,是平娃婆姨死了以後生產的,而且有人看見六月間,平娃給那孩子吃從墳頭上摘下來的血紅西瓜……
   平娃自己很矛盾,卻實在不敢忤逆了這嬰靈,隻得牙關緊閉,啥都不說。眾人終於發怒:“不說就把你們一起燒死!”
  
  平娃摟著孩子號喪一樣:“鄉親們,俺家成分不好,這些年可是苦下了,眼瞧著政策好了,能喂飽肚子了,俺就盼著能活出個人了。婆姨我是沒想過,拾下這個娃娃,想著養大了俺老了,將來有個哭墳的。可不敢把人望絕路上逼呀!”那孩子卻並不為之動容,瞪著一雙銅鈴大的眼睛冷冷地望著眾人。
   眾人被這眼光所迫,都下意識地往後退縮著,剛才的狂熱此刻頓時沒了蹤影。有幾個心軟的婆姨卻流下了眼淚來。
   “這後生也是苦。大夥兒緩緩再說吧。這孩子就這麽大點兒,也不至於能有那下咒的大能耐,大夥兒先別亂想,出了事兒組織上給頂著。都回吧。”隊長說完,眾人依次散去。隊長走到平娃跟前,道:“別哭哭啼啼的,娘兒們似的。領著孩子回去吧。”平娃這才收了鼻涕眼淚,拉著那孩子準備回去。誰料那孩子就是不動,任憑平娃使出多大力氣,平娃自然不敢忤逆,他知道這裏麵有道道,因此也就收了力。那嬰靈盯著隊長看,眼睛裏滿是憤怒。
   隊長可不是省油的燈,當年文革時候批鬥地主的時候,他一個人挖開了十六個地主老財的墳頭,把那屍骨拉出來批鬥,成了遠近聞名的“造@反英雄”,鬼神之類的東西,他信,但是他不怕。他平時信奉“閻王也怕惡鬼”,所以他敢和這姑娘對視。那姑娘的目光遇到隊長的目光,先是一怔,緊接著便暗淡下去,不再看他,拉著平娃進了屋。
   隊長卻冷冷地盯著這孩子的背影,眼裏露出了一股殺氣。
  第二天,栓柱餘下的弟兄五個都在睡夢中死了。一個個表情恐怖,怕是夢裏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村裏接連一個星期喪事不斷,不僅村裏的人議論紛紛,連很多外村的人都知道這個村子給破了風水,成了災難之源,小商小販都不來了。
   村子在經曆了這一係列事件之後,終於開始回歸平靜,但是村民們心裏的陰影卻揮之不去。這孩子和往常一樣,每天中午吃過兩大碗玉米粥,就一個人跑到牛頭溝狼窩頂上她的出生地。然後下午五六點吃飯的時候才回來。雖然平娃感到很好奇,但是卻也不敢貿然窺探。栓柱的婆姨卻留意起來。
  一日午後,那孩子從平娃家中出來直奔牛頭溝去了,牛頭溝離村裏六裏地嬰靈腳步飛快。栓柱老婆不敢緊跟著,隻能約摸著出發。等那孩子在墳頭站定了,已然寡居的栓柱婆姨才離開村子去了墳場。
  那孩子在墳頭站定了一會兒,便開始挖墳頭,等到栓柱婆姨到了之後,那孩子已經將墳頭挖出了一個容得下她身子自由出入的洞穴來。栓柱婆姨找了個地方匿了身子,看著那孩子進了墓穴,這才慢慢出來,卻長時間不敢近前。墳頭上的西瓜已然透紅,透著血腥。不一會兒,這西瓜便驟然膨脹,像要爆了一般,占據了半個墳頭。
  那婆姨驚著,更不敢暴露,於是躲在隱蔽處,大氣都不敢喘。過了約莫一個時辰,那孩子從洞裏出來,手裏拿著一根人骨,把那瓜捅了個洞。那西瓜裏透出紅色的汁水來,從墓穴的洞口流入,一會兒工夫,那習慣便恢複了正常大小,隻是已然透著血腥。
  那婆姨目睹一切,更是怕到眼疼,渾身哆嗦著,又不得不控製,如此一來,一泡熱尿順著褲管就流下來了。那孩子抽動著鼻孔向這邊看來,眼睛仍就是冷冷的光芒。似乎能透過那土堆和遮擋物一般,直接把眼神的信息傳達給栓柱婆姨。這婆姨醒過神來,沒命地往村裏跑,即使鞋子跑丟了也沒有發覺。
  可是,她盡管一路狂奔,她感覺自己一定跑得飛快,因為耳邊呼呼的風聲讓她很慶幸。但是身後卻總感覺被那孩子跟著,猛一回頭,那孩子就在跟前,嚇得她一下癱倒在地上,眼睛環顧一看,哪裏跑得飛快了,敢情壓根就沒有挪窩!  這婆姨眼見的沒命了,卻見那孩子不再理她,徑自回去了,那個墳頭兒的洞卻也慢慢合上了。
   村裏詭異的事情越來越多,先是那口唯一出水的井打出來的水殷紅,再是成年人們一個個都精神恍惚,還經常腦門子疼。村民們越來越擔心,白天不敢出村,晚上不敢出門。
   那隊長卻是個大膽子,眼見的村民一個個人心惶惶,卻也沒有辦法,於是,便來到鄰縣我五叔家裏打問。我五叔是方圓百裏唯一的一個陰陽師,好看風水,也能問卜打卦,準與不準就不得而知了。這隊長也是出了名的猛漢子,原來對與封建迷信這一切根本不信,也壓根就看不起我五叔這個行當,當然,他在農業合作社的時候沒少奚落我五叔,兩個人的梁子也有一點,但是卻也不至於翻臉。
   這隊長鑒於以前跟我五叔的過節,也不得不盡量放下架子,用一種他自己都覺得惡心的強調說著違心的恭維話:“任先生,一定要您幫幫忙。眼見的別的村都在熱火朝天地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生活一天一個樣,我們村那幫狗日的整天說村裏鬧鬼,養了一群懶漢,地裏撂了荒,從原來遠近聞名的富裕村倒成了落後村了,拖了公社的後腿。您給想想辦法,把村民們的問題解決了,把他們的生產積極性調動起來。”
   我五叔原本對這個村長就不感冒,不僅因為被奚落過,而且在“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破四舊”的時候,把我五叔關了牛棚、喂了蚊子。我五叔對這些政治上冠冕堂皇的話本來就很反感,但是仍然酸不溜地說:“哎呀!我這可是牛鬼蛇神呀。要被打到的。隊長,您可是造反健將,也是積極分子呀,這跟我說這些,您不怕失了身份?給自己惹了事兒?”
   那隊長很是尷尬,擦著羞紅的滿臉的汗水說:“務必勞駕親自出馬,您這也是為社會主義建設做貢獻嘛。您是信這個的,救人一命,勝過七個斧頭不是?”我五叔被這話逗笑了,於是也就跟著他去了村裏。
   對於這個村子發生的事情,我五叔也聽說了一些,在路上,這隊長也給我五叔說了一些具體的情況,包括栓柱的婆姨那天的遭遇也都說了。我五叔聽著,心裏大概有了底。
   且在村口,五叔就聞到一股奇異的味道,他略略停了停,然後拿出一個小瓶子,在鼻子底下抹了一些,又給隊長鼻子底下抹了一些。那隊長還有些害怕,卻也不敢多問,也隻好任由我五叔折騰。
   進了村,隻見幾乎所有人都迷迷瞪瞪的窩在家裏,小孩子卻沒有任何影響,已然活蹦亂跳的。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孩爬到了樹上,其他小孩趕緊勸他下來,而且說:“不要上樹,小心鎖頭嬸子捏你。”那孩子果然下了樹,立刻頭暈起來。
   五叔拉住一個小子問:“為什麽上樹就會頭暈?”小孩說:“鎖頭家婆姨被弄死了,冤魂不散,村裏死了好些人了,我爹說都隻要是生前欺負過鎖頭嬸子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我爹還說了,隊長……”那孩子說了一半,盯著隊長不說話,我五叔盯著隊長鼓勵他:“那你知道的都說出來。”那孩子說:“好!我爹說,隊長伯把鎖頭嬸子給糟蹋了,還懷了孩子,鎖頭嬸子卻不敢跟他下手。”“為啥?”那孩子突然跑遠了,然後回頭喊:“隊長根根大,把鎖頭嬸子弄舒服了,嬸子舍不得他死。這是我爹說的。”
   隊長那一張老臉青一塊紫一塊,非常難看,他對著那孩子喊:“告訴你爹,再胡說就把你們爺倆都閹了!”
   再往村子裏麵走,氣氛越來越詭異,氣味也越來越濃烈,隊長知道,這是接近平娃家了。  隊長和五叔來到平娃家,這忠厚的後生正做了飯喂那孩子,那孩子見來了生人,竟也不怕,轉過臉仍然用那慣有的眼神望著來人,那隊長自然不怕。我五叔卻很長時間盯著那孩子,就連旁邊喂飯的平娃也轉過頭來看著五叔,隊長看到這情景也很納悶,心裏也有些慌了,盡管他並不害怕:“任先生,您這是?哦,忘了跟您說了,這就是平娃,旁邊就是從壽材板上挖出的孩子。”平娃發了瘋一樣站起來,對著隊長吼道:“這孩子是我撿的!撿的!不是挖的,你再說挖的我抽了你的舌頭!”
   隊長吃驚地望著平娃,罵道:“你這狗日的吃錯藥了?連老子都敢罵?看你狗日的活膩歪了!”上去就要拿腳踹,被五叔一把拉住。五叔臉上帶著令人難以捉摸的微笑,盯著眼前這兩個人,隊長看著五叔的表情,心裏不禁一冷,幾滴尿水已經滲出褲子了,還好及時憋住了,要不然今天可就糗大了。五叔顯然沒有注意到隊長的窘態,那隊長卻著實嚇了一跳,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笑也能讓人這麽害怕的,看來這曾經的批鬥對象確實不簡單,有兩下子,一邊慶幸:總算找對人了!
   五叔並不說話,仍然冷冷地盯著他們。隨後,兩人可能在五叔尖銳眼光的威懾下,緩緩回到裏屋去了。隊長和五叔兩人這才出來。
  在隊長家,隊長急切地想知道這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就問五叔觀察得咋樣了。五叔並不看著隊長,笑而不答,卻深深地呷了一口滾燙的茶水,隨著茶水被送下肚去,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並緩緩地、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那樣子非常過癮,不亞於抽了一口上好的福壽(鴉片)膏,隊長看著他享受的樣子,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然後充滿期待地望著享受接近尾聲的五叔,並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
   五叔呷了三口茶水之後,才過夠了癮,那隊長已經著急地快尿了褲子,盡管他剛剛尿過不久。見五叔過了癮,隊長趕緊問:“那孩子有沒有問題?”五叔說:“剛才我根本沒有看見什麽孩子,隻看見平娃端著一碗蜂蜜,喂著一個陰影。”隊長更加吃驚,眼睛幾乎要突出來了!
   翌日,太陽尚未升起的時候,墳地周圍搭起了棚子。周圍放滿了艾草,三個我們村的後生拿好家夥,隻等一聲令下,便開始挖墳掘墓。我當時十九歲,尚在大學讀書,正好暑假,便也悄悄跟著湊熱鬧。五叔見我來了,臉陰下來:“你來幹啥?這是你來的地方?快回去!”
   “我不,我要看。”我回答。“個兔崽子,不聽話是不是?讓你爹收拾你,折了你的腿!”“叔,不要罵我兔崽子,你可是我親叔,對你也不好。”我笑說。眾人也笑。“你……”五叔一定還有要罵人的話,但是強忍住不發作,但又擔心,招呼一個後生讓護著我,別出了事兒,我可是全縣恢複高考之後第一個大學生,家裏無不以我為榮。
   五叔終於拗不過我,默認了我在現場的存在。
   露水下去了一些,五叔發動這三個後生開工。後生們把墳包上的亂草割了一遍,在墳包頂部發現了一個蜂巢一類的東西。這東西似乎是從墓地裏麵長出來,頂到外麵的。
   “這就是了,接著挖!”五叔下令道。三個後生先小心翼翼地把周圍的土挖開,一會兒工夫露出整個物件的模樣,這東西長得很怪,棗核形狀,但要大很多,最粗的地方在中間,直徑有一米左右,周身通紅,疙疙瘩瘩的,也有很多小孔,就像火山石那樣的小眼兒。小眼兒密密麻麻地爬著蜜蜂大小的蟲子,隻是翅膀都收著,不能飛動。五叔用一個大的塑料袋把這個東西包起來,指揮後生們繼續挖。
   三個後生長得很壯實,這點活兒輕車熟路,那要得了三分鍾,那壽材就露了土。一個後生正準備跳下坑把那壽材撬開,五叔及時製止。他拿出藥水,往每個人身上身上噴遍,這才開始撬棺。
   棺材剛一打開,眾人都忍不住吃了一驚,特別是那隊長,盯著那棺材裏麵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不顧五叔的白眼,拚命圍到跟前,往裏麵一看,哎呦!這輩子都忘不了那情景!一個女人,頂著大肚子躺在棺材裏,身體完好無損,隻是屍體似乎完全透明了,整個內髒、血管、神經、肌肉等等,包括未出生的孩子都看得清清楚楚,跟那實驗室的玻璃標本差不多。而且每個毛孔裏都長出紅色的苔蘚一類的菌類物質,三五厘米長,整個人看上去就像發了黴的涼粉!
   五叔拿出藥物,往裏麵噴了噴,一會兒工夫,一切都像被施了魔法一樣,完全消失,隻剩下一大一小兩副骨架。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即使那隊長也不例外。
   正在五叔準備讓人搬出棺材和屍體,準備用艾草點火燒掉的時候,村民平娃帶著那個實際上不存在的孩子還有若幹離他住得最近村民拿著家夥衝過來了。“壞了!”隊長大叫一聲,立刻上前阻止。那平娃哪兒管這些,對這隊長就是一鐵鍬,那隊長頓時血流滿麵,見來人氣勢洶洶,五叔把那個包著古怪東西的袋子打開,把那東西放到太陽底下,那蟲子們見了陽光頓時圍繞怪東西飛舞起來,一層紅色的霧氣從村民方向移了過來。村民們也開始迷糊,不一會兒都倒下了。隊長滿臉血汙地來到五叔麵前,五叔抓了幾個未來得及的蟲子,放在手裏捏成膏狀,敷在隊長的傷口上,一會兒工夫就止了血。
   趁著這個當口,眾人趕緊將那棺材挖出,把艾草盡量多地集中在棺材周圍點著,一刻鍾過去了,那棺材開始燃燒,五叔拿著一個小巧的銅鍋,裏麵放著一大塊鬆香,在這火堆上化了,然後黏住那個蜂巢似的怪東西。那棺材和裏麵的屍骨終於化為灰燼,看看日頭,已然正午時分了。
   平娃和那些村民們也漸次醒來,對於他們怎麽會在這裏感到很奇怪,平娃看到隊長這才問起,隊長上去就是一腳:“你個狗日的,把老子的腦袋都快扒拉開了,日你親娘。”
   村裏的人恢複了往日的寧靜,平娃從棺材裏撿回來那個嬰靈也不見了,人們恢複了正常的生活,對於這件事的原委,五叔跟隊長的一段談話內容能夠說明。
   五叔說:“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什麽嬰靈,你不信問問村裏的孩子,看看他們能不能看見。”隊長還真問了一個孩子:“你能看見你平娃叔家的女娃娃不?”那孩子說:“他家哪兒有娃娃?我咋不知道?我爹媽說有,我就從來沒看見,跟他們說了,他們還罵我王八羔子,不許我說。”隊長信了,但仍然有一個十歲的小子能看見,為此還和孩子們打過架。但是他卻實在搞不懂,為什麽除了娃娃,全村的人都能看見那孩子?
   五叔說:“那不是孩子,隻是一種蟲子,叫做風蠹。它們寄生在一種生長在狼糞上的腐爛植物身上,專殺地窩子蜂,然後吸食其體內的蜂蜜。墳頭上那個大家夥就是地窩子蜂的巢穴,風蠹這東西遇到太陽暴曬就會產子,而產子之後就會灰飛煙滅,化成紅粉,這紅粉裏麵有一種能讓人產生幻覺的東西。所以平娃拿回來的東西根本不是什麽嬰靈,而是一窩子風蠹,平娃每天拿糖水喂它們,他們不滿足,所以每天太陽最熱的時候去那墳頭吃蜂,然後交配,最後尋蹤覓跡轉回來。風蠹通身鮮紅,沒有太陽的時候又變成黃白顏色,加上對人幻覺的暗示,就成了嬰靈了
   “這東西化成紅粉之後,有一層粉氣會在一定範圍內的空間飄蕩,一半高度會在一米五左右,孩子們個子矮,自然受到影響很小,所以除了高個兒的栓狗,其餘孩子都不受影響。那風蠹數量不斷擴大,看著就像孩子不斷長大一樣。”
   “所以栓柱媳婦看到的其實就是幻想,是風蠹在吃蜂蜜呢?”隊長問。五叔回答說:“就是這樣。栓柱的死也是因為他看到了可怕的幻覺,驚嚇而死,根本就沒有被壓斷什麽骨頭。還有就是,他家弟兄六個都死了,這很可能是他們本身心裏有鬼,肯定做過什麽對不起鎖頭婆姨的事情。”
   隊長回答說:“是了。那劉弟兄可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年輕時候一起把那婆姨糟蹋了,後來那丫頭沒人要才嫁給了鎖頭,要不然縮頭那東西還能去上婆姨?”
   “鎖頭在大牢裏所以沒有受到影響,但是我奇怪為什麽你沒有被幻覺者控製?你不是說你曾經幹了鎖頭婆姨,那孩子是你的麽?”五叔好奇地問。
   隊長哈哈大笑:“哪兒的事兒。我可沒那本事,我婆姨的肚子我還喂不飽呢,還有功夫鬧那事兒?我是看不過,縮頭他算什麽玩意兒?婆姨竟然都能掛上娃子,我怎麽就不行?氣不過才信口胡說的。所以我才不怕什麽嬰靈尋仇呢。”
   五叔道:“這就對了。所有謎團都解開了。我要走了,還有點事兒。”隊長搭訕地說:“吃了飯再走麽?啥事兒這麽急?”
  “公社會計的閨女兒二婚,我去喝喜酒去。”五叔笑說。“那閨女不是死了麽?怎麽還……哦,幻覺!幻覺!”(嬰靈完)
   二,義刀
   自從五叔重新開始幫人解決懸疑的事情之後,他的人氣有一次高漲起來,在經曆了文化大革命十年的風暴,被打成牛鬼蛇神的五叔終於又開始了這個老營生。五叔原本冷清的院落又漸漸熱鬧起來,幾乎每天都有人來請他去幫忙,但大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有死了孩子的說那孩子每天晚上都站在窗台上,天亮才走;有說去長輩墳頭哭喪被揚了一身土的;也有被上了身的……不一而足。大多數時候還是看風水、做紙活的生意最多。五叔也因此收入大增,每月有八九百塊錢的進賬,這在八十年代初可是巨額收入啊。
   一日無事,外麵又下著雨,我因為快要開學了,所以臨行前在五叔這裏坐坐,順便告別。叔侄倆在廳堂裏坐了,喝著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但是我對這樣的談話顯然很不感興趣,五叔也察覺了,為了讓我不虛此行,他說:“這樣吧。我給你講一個義刀的故事吧。”我聽了很興奮,道:“大刀王五嗎?聽說他是一刀準。”五叔搖頭說:“這個故事是我師傅的師傅傳下來的。”下麵我便用五叔的口吻寫下這段故事:
   我在六十年代的時候認識了我的師傅,他住在一個叫做趙家坡的村子裏。我師傅是一個奇怪的人,孤苦伶仃的一個老頭子,雖然當時已經八十多歲了,但身體很好。說他奇怪,是因為他整天穿著長衫,穿著馬甲,帶著瓜皮帽,帽子裏麵還藏著一根小辮兒,真正的“銅錢鼠尾”。在那個政治狂熱的年代,這樣的裝束肯定要受到衝擊。所以方圓百裏之內,都知道趙家坡有這麽一個不識時務的老東西,所以整天有人來批鬥他。盡管如此,他仍然不改變裝束,別人批鬥他,他也不惱,笑嗬嗬地看著批鬥他的人。直到有一天,那些批鬥他的紅衛兵和紅小兵們用他的小辮蘸了洋油點火的時候,他才著急了,掙紮著要保護他的辮子。
   因為他奇特的言行舉止還有與眾不同的複古打扮,使得這個村裏的人比較富裕,算是把當地的觀光旅遊業給搞起來了,這樣一來,其他產業也相對發展起來了。所以他們村長死活不讓燒老頭的小辮,留下好處多嘛!終於,在村長的幹預下,他總算保住了自己的小辮子,而沒有翹辮子。
   師傅姓段,名字很少有人聽說,隻知道解放前是一個劊子手,給朝廷和袁世凱當過差,殺過不少人,所以人們都喊他“段(斷)頭”。他懂得很多,什麽八卦周易包括奇門遁甲都懂。再給我傳授這些東西的時候,他絕不吝惜,但是我讓他給我講講當年給犯人砍頭的事,他卻瞪起眼睛:“學這個幹啥?不許再提這事兒!”我也不敢再問。
   直到有一天,造反派還是給他把小辮子點著了,他掙紮著,卻被綁得死死的,動彈不得,直到辮子燒完,連頭皮都燒焦了,才放了他。那天我不在,別人把他抬回來的時候說是已經不行了。因為老頭沒有別的親戚,隻有我這麽一個小徒弟,同情老頭兒的街坊就趕緊找到我。我立即趕到他家,老人躺在床上,看著我不說一句話,一會兒工夫就暈過去了。
  人已經不行了,發燒不退,我伺候到到了半夜,老人醒了,看看周圍沒有人,這才跟我說起這個“義刀”的故事,故事發生在清朝末年。
    當時的段頭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因為家裏窮,沒有好營生,段頭的父母便托關係把他送去京城,跟一個老鄉學習斷頭術。砍頭這種刑罰在封建社會是主要的死刑,各地都需要一批劊子手充當行刑人。這也就形成了一個行當,叫做“梟首匠”。梟首匠的選擇有著很嚴格的規定:首先要長得醜;其次是性格內向,不苟言笑;最後才是膀大腰圓,臂力超人。
   第一個要求是因為長得醜才能鎮得住惡鬼,因為這個行當是與生死打交道的,俗稱“活判官”,掌握人的生死的職業,如果長得太漂亮,就沒法鎮得住那麽多的鬼神;第二點是心理素質的要求,第三點很重要,必須力氣大,雖然砍頭這活兒講技術,但是仍然很注重力量的發揮。斬首的目的是不留全屍,如果力氣小或者技術不到位沒有在一刀之下把頭看下來,連著點兒皮肉,這就麻煩了,別說以後不做這行的話,鬧不好給個同謀之罪,有瀆職替犯人留全屍之嫌,也要治罪。即使不治罪,以後在這個行業裏當然也沒法混了。
   段頭跟了他師傅之後,每天打掃收拾屋子,沏茶端水做飯,倒也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又因為會說奉承話,倒也很得老師傅喜歡,學了不少真本事。到了十六歲那年,段頭竟然都能獨自行刑,撐起“快刀門”的門麵了。他的大師兄甚至都不能自己獨立行動。
   當時社會大亂,盜賊橫行,朝廷每年要處決大量死囚。這對於從事這個行業的段頭來說卻是生意興隆。可是大清國越來越腐敗,連這行刑的行當也受到影響。當年,一個死囚如果給當官的使上一千兩銀子,就能把刑法有“斬立決”改成“一刀斬”,從而留個全屍了,如果再使銀子,劊子手甚至會手下留情,隻砍傷,不砍死。當然,這也要好技術,劊子手收縮自如,當然生死盡在掌握,如若技術不過關,那死囚剩下的錢就沒法賺了,甚至還有定金被收回的危險。
   段頭的大師兄也算盡得“快刀門”真傳。一把頭發,手起刀落,讓斷幾根斷幾根,絕對不差,這麽好的手藝自然受到監斬官員和死囚犯的青睞。剛開始的時候,師傅管得嚴,大師兄還不敢造次,後來師傅病了,就越來越大膽,什麽錢都敢掙了。有一個死囚犯,剪徑劫財,連殺十六人,這日行刑,因為使足了銀子,被判一到之刑。隻見那大師兄手起刀落,那人麵不改色,脖子周圍一圈兒血印兒。監斬官下了令牌,大喊一聲:“行刑已畢,眾人退位。”那死囚抬到隱蔽處,立即活蹦亂跳,脖子上的血印子,隻是破了一層皮,裏麵結構毫發未損!段頭見了這般景象,非常氣憤,覺得大師兄為了錢竟然不顧“快刀門”的名聲。
   若論那殺人砍頭的工夫,師兄弟裏麵誰也不及,但是要論刀法的收縮自如,卻是無人能居大師兄之右了。段頭在師傅麵前“彈劾”了大師兄好幾次,大師兄都沒有收到師傅的責備,似乎師傅對大師兄有意袒護,段頭實在不能明白。這一天,段頭從外圍打聽到,大師兄今天有活兒,這個死囚犯因為貪汙犯事,卻是使了大銀子的,家人拚死要保其命。
   一大早上,大師兄便開始磨刀,刀磨完了喝黃酒,那黃酒裏麵浸了雞血,能讓人發熱發狂。一切準備停當,大師兄收拾行裝出發,卻不想身後卻跟著一個段頭。到了刑場,大師兄手持大刀,橫眉怒目,端立在刑場一角,等待兵勇將死囚犯押過刑場來。
   接近午時,那死囚麵容紅潤、精神良好,根本不想行將就木的人的模樣。一邊被羈押在囚車裏,一麵還對著周圍看熱鬧的群眾大喊:“二十年後又一條好漢!”令他失望的是,不僅沒有人叫好,反而群眾們把地上的垃圾、狗屎拾起來往他囚車裏扔。這死囚終於住了嘴,不敢再說話。
   到了刑場,重新押解完畢,兩個兵勇把這廝從枷鎖裏放出,反綁了兩手,腳鐐未拆,脖子上掛了判牌,上書“貪吏某某”,並有朱批打了叉,這才把他的腦袋按在斷頭樁上,隻等監斬官一聲令下,令牌著地,那人頭就要掉落。
   可是這廝是不會掉頭的。眼見更漏要到行刑時間,一張大幕圍了刑台,監斬官扔了令牌,報錄者喊一聲:“時辰已到,行刑!閑人暫避。”那帷幕上落下一抹殷紅,便是行刑的標誌了,至於裏麵是什麽情形,就隻有裏麵的人知道了……
   周圍人群散了,段頭也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眼見的大師兄喝了一口酒洗了大刀,卻並不急於回家,卻讓三兩個閑漢拿了刀送回“快刀門”,自己卻徑自往城南方向去了。
   段頭悄悄地在後麵跟著,想探個究竟。到了南門,大師兄左右看看,確信沒有人了,這才放心地進了山。段頭一路跟蹤大師兄到了半山腰的黃泉寺,這黃泉寺早已經廢棄,成了花子和乞丐以及難民們聚集的地方,這些人白日裏就在城裏乞討,晚些時候關城門之前回到這裏對付一夜,第二天繼續進程乞食,很多卻有去無回或者有回無去,死在城裏或者廟裏了。
   “大師兄到這裏幹什麽呢?”段頭百思不得其解,等到看見時,不禁大吃一驚!
   隻見大師兄和一群沒有頭的人在一起商討著什麽,時而吵架,時而握手,又或者勾肩搭背地悄聲耳語……段頭嚇得早已經沒有意識,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出現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撒腿就跑,卻發現大師兄狠狠地盯著他,讓他動彈不得,甚至身後那些無頭屍體,也都麵對著他走過來。眼見著段頭跑不了了,突然從天邊飛來一把大刀,眾人先是一驚,緊接著周天通紅,那些無頭人再也不敢呆在戶外,紛紛躲進黃泉寺裏去了,那大師兄卻被那大刀緊緊追著。
   那大刀在大師兄的頭頂一寸處,追著不離,無論他跑到哪裏,那刀就跟到哪裏。最終,大師兄跑不動了,終於被大刀剃了頭發。盡管沒有受傷,但是卻也嚇得屁滾尿流,大師兄光著頭皮在地上滾著,不停地喊:“饒命啊。饒命啊!”
   那大刀遲疑一下,終於飛走。段頭這才敢跑到大師兄跟前,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大師兄麵容慘白,話都說不明白,但是段頭還是聽出了些眉目。原來,這快刀門裏有一把祖傳的寶刀,名曰“義刀”,刺刀鋒利無比,行刑往往一刀下去,登時分屍。可是又有一樣不好:要是故意不殺死論罪當誅的囚犯,這刀便在半夜自鳴起來,並好像生了翅膀一樣,飛到那該死之人的藏身之處,一刀將其斬首,但人卻不死,成了無頭人。
   “剛才那些人便是問我要銀子的。我當時收了他們的銀子,放了他們一馬,結果卻被義刀斬首,故而前來追討。我又不敢不來,萬一被他們上城裏一鬧,不僅我得砍頭,整個行當都要有牽連,咱們快刀門都可能保不住了。”大師兄說,“我要知道現在這個結果我還做這事兒,我是孫子!現在辮子也沒有了,讓官家抓到,也得問斬。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
   段頭大吃一驚,卻也毫無辦法。隻好跟大師兄找來一個帽子,隨便在周圍山上找了幾個死掉乞丐的屍體,糾下來一根辮子掩人耳目。
   那粘著腐爛血肉的辮子著實惡心,但是為了保命也顧不得了。直到混進了城門,隨後回到“快刀門”。師傅已經在床上躺著很久了,眼見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知道大徒弟的事情之後,更是氣得咳嗽顫抖,滿麵發青。師傅把大徒弟叫道跟前:“多餘的我也不想說了,你好自為之,本來那義刀是傳給你的,看來你和它已經結下了梁子,你拿著非但不是福,還有可能遭致災禍。你把義刀拿來吧。”大徒弟跪著不敢動,老師傅明白,他已經是吃了虧了,就吩咐段頭去拿。
   段頭拿著刀,兩個最得意的徒弟跪在師傅床前。師傅道:“現將本門至寶義刀傳給六徒弟段頭,繼承我的衣缽,光大我快刀門。”師傅又道:“此刀乃判官刀,閻羅手下判官手筆所化!不忠不義者必斬之,大罪也!若徇情枉法,與囚同罪!竊鉤者誅之,徇情枉法者,剃頭梟首視情而定!你要謹記,不可忤逆!”段頭磕頭,向師傅起誓:“如若徇私枉法,當伏刀罪!”
   師傅終於閉眼,師徒幾人將師傅葬了,繼續經營“快刀門”。然而不久,朝廷誅殺一批革命黨,一些革命黨人找到段頭:“清廷腐敗,民不聊生,我等為了推翻滿清,重整中華,不惜生命。但是希望先生能夠高抬貴手,刀下留人,救下我一個非常重要的同誌!”
   段頭猶豫了,他是漢人,他也知道朝廷積弱而至民之倒懸,革命黨人絕非大奸大惡之流,可是義刀並不知道這些!義刀隻知道,這些人要推翻朝廷,當然不忠不義!“徇情枉法者,與囚同罪!”這幾個字讓段頭實在壓力太大!快刀門在他手裏不足一月,就要出這種徇情枉法之事,給祖宗丟臉啊。而且他在師傅麵前發下重誓,絕對不能徇情枉法。可是……
   段頭在猶豫不決中挨到了行刑的前一天晚上,他來到師傅靈前,磕頭謝罪:“師傅,我知道這樣做不對,但是為了家國天下,我也隻能這樣做了。我不知道什麽忠義不忠義,我隻知道,革命黨是要重整河山,讓中華不受列強欺負的。師傅!徒兒不孝。待到地下,我自當麵向您請罪!”
   他磕完頭,旁邊一個人閃了出來,他定眼一看,不由地嚇了一跳,一個月沒見的大師兄怎麽變成這般鬼模樣?!他的頭皮上連著那根撿來的辮子,整個頭皮的肉已經腐爛,臉上滿是毒瘡,本來就醜陋的麵孔,如今更加讓人害怕,看來這義刀的懲罰還遠沒有結束。
  
  大師兄扶起師弟,道:“我已然是個將死之人,這次行刑讓我去吧。所有的懲罰都降臨到我的頭上,我不怕。這個沒有用處的身子能換取一個有用人的命也不錯了!你無須跟我爭辯,你的這個手藝根本不如我,就這麽決定了。”段頭說不出話來,想想曾經在師傅麵前說他的壞話,段頭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他立即跪下,對著大師兄磕了三個響頭。大師兄受了,把師弟扶起來,道:“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快刀門,你以後一定要把快刀門撐下去!”說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不一會兒,大師兄房間的燈也熄滅了,傳來他隱隱約約的痛苦的呻吟聲。
   行刑人的總算問題解決了,可是誅殺革命黨,清廷異常嚴格,即使在政令不申的清朝後期,監斬官必須經過嚴格地挑選,首先必須是旗人,其次爵位在郡王(不含)以上。這對於行刑者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作弊的,但是,革命黨那些人也沒有說明刑場上有什麽布置,這樣一來,作弊豈不是白費?
   好在那人今晚還要來商議此事,自然很快就知道謎底。正想間,那人便匆匆來了。段頭不顧寒暄,上去就問:“監斬嚴格,這該如何?”那人道:“盡管放心,這監斬官同情革命,我方已經與他做過接觸,自是沒有問題。”段頭仍然不放心:“可是萬無一失?”那人麵容似乎露出難色,道:“不能保證十分,倒有六分。”
   段頭心中一怔,道:“僅六成把握,就要我等以命相搏?”那人道:“這也是為革命做貢獻,即使事情敗露了,您也是革命烈士啊。也是為革命做過重要貢獻的人啊。一旦革命成功,人民不會忘記你的。”段頭並不想做什麽烈士,也不想被人記住,他隻想廣大“快刀門”,但是,這樣一個任務也很難完成了。如果那監斬官臨時變卦,大師兄豈不是白白犧牲掉了麽?
    段頭將大師兄行刑的想法告訴來人,來人道:“還是您來吧。比較信得過您!”段頭鄙夷地望著來人,心想:“這是去送死,還由得你挑來撿去的?”便說:“論殺人砍頭,我最合適,若論收縮自如,持刀舞弊,除了我大師兄,這大清國怕還找不到第二個。”那革命黨人聽說,這才放心,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緊緊攥著,遲疑地遞給段頭,道:“一點小意思,請一定笑納。”段頭看都不看那銀票一眼,道:“銀子收著吧。等辦完事再說。如果出現狀況,還請厚葬我師兄。”那人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就趕緊收了銀票,離開了。
   翌日刑場。
   那十幾人各自被按在斷頭樁上。那個要舞弊的囚犯旁邊,正好站著非常醜陋恐怖的大師兄。那大師兄手持義刀,喝下一碗斷頭酒,把拿刀口噴了,隻聽那監斬官一聲令下,周圍圍起大幕。時辰已到,裏麵紛紛濺出鮮血來,染紅了幕布。
   等那幕布拿開,那個革命黨人人已經穿上了兵勇的衣服,站立在一旁了。隻有大師兄,一手拿著義刀,另一隻手拿著自己醜陋的人頭,對著段頭嘿嘿一笑,終於倒下了。
   大師兄的葬禮很慘淡,快刀門的名聲已經沒落。那個曾經信誓旦旦的革命黨人再也不見露麵了。直到一天夜裏,那義刀徑自出去,第二天一早,在快刀門的大門前看到了那個革命黨人的人頭。
   一九零六年廢除斬首刑法之後,快刀門徹底關門大吉了,最後隻剩下段頭。而那把義刀再也沒有出現。段頭不敢違背誓言,所以在民國時期也不敢剪掉辮子,直到現在。
   五叔說:“段頭師傅臨死前,有一道紅光出現,段頭師傅說那是義刀來索命了。讓我出去,不一會兒,我進去的時候,段頭師傅的頭已經不見了。”(義刀完)  第三周 蝶妖
   我的家鄉有一個傳說:有一種很美麗的蝴蝶,它的翅膀有著無與倫比的顏色,這種蝴蝶是不能碰的,一旦碰了,你將會遭遇你所能想象的最恐怖的事情。——題記。
   五叔和我第一次聯手做事,是在我大學畢業之後的一個慘淡的夜晚,這天剛剛下過雨,因而天氣很涼爽,因為沒有月光,五叔家裏那盞十五瓦的燈泡顯得很暗淡。在這樣的夜晚,沏壺清茶,坐在梧桐樹下,談一談鬼神的傳說,有一種令人恐懼而又非常刺激的感覺,那發涼的後背,往往每一根毛孔都會豎起來,甚至會覺得鬼神就在自己身後,那陣陣的清風,似乎就是冤魂行動的腳步。
   我是很害怕,五叔卻能穩坐釣魚台,臉色和神情沒有一點點改變,似乎談話的內容涉及的主角隻是一個鄰居,而不是令人恐懼的鬼神。
   今天有著很好的環境,五叔談性正濃,我卻嚇得已經瑟瑟發抖了,即使我穿著一件比較厚的外套。五叔說:“這裏曾經是蝶妖的聚集地,成群的蝶妖就在後山上飛舞。如果有幸能夠抓住一兩個,那可是能換很多錢的。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反正很長時間沒有見到這種東西了。它們是很有靈性的。”五叔並不看我,隻是專注地盯著玻璃茶杯裏麵那青綠色的茶水,似乎從裏麵能夠穿透時空,回到那個蝶妖飛舞的時代一樣。
   “那蝶妖是地獄裏最妖豔的鬼魂化成的,它最能迷惑人,如果讓它們攝足一定數量的人的靈魂,就能蛻化作人型,然後繼續修煉,最終修煉成長著翅膀的妖豔女子。在深夜的山中,蝶妖化作的女子經常飛來飛去,尋找著一個倒黴的靈魂……”五叔平鋪直敘的語氣更增加了這種恐怖感,我已經抖成一團。
   正聽到緊張的時候,隻聞門外一聲怪響,我甚至從凳子上摔了下去,不一會兒,一個神秘的人物進來了。
  
  第三周 蝶妖
   我的家鄉有一個傳說:有一種很美麗的蝴蝶,它的翅膀有著無與倫比的顏色,這種蝴蝶是不能碰的,一旦碰了,你將會遭遇你所能想象的最恐怖的事情。——題記。
   五叔和我第一次聯手做事,是在我大學畢業之後的一個慘淡的夜晚,這天剛剛下過雨,因而天氣很涼爽,因為沒有月光,五叔家裏那盞十五瓦的燈泡顯得很暗淡。在這樣的夜晚,沏壺清茶,坐在梧桐樹下,談一談鬼神的傳說,有一種令人恐懼而又非常刺激的感覺,那發涼的後背,往往每一根毛孔都會豎起來,甚至會覺得鬼神就在自己身後,那陣陣的清風,似乎就是冤魂行動的腳步。
   我是很害怕,五叔卻能穩坐釣魚台,臉色和神情沒有一點點改變,似乎談話的內容涉及的主角隻是一個鄰居,而不是令人恐懼的鬼神。
   今天有著很好的環境,五叔談性正濃,我卻嚇得已經瑟瑟發抖了,即使我穿著一件比較厚的外套。五叔說:“這裏曾經是蝶妖的聚集地,成群的蝶妖就在後山上飛舞。如果有幸能夠抓住一兩個,那可是能換很多錢的。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反正很長時間沒有見到這種東西了。它們是很有靈性的。”五叔並不看我,隻是專注地盯著玻璃茶杯裏麵那青綠色的茶水,似乎從裏麵能夠穿透時空,回到那個蝶妖飛舞的時代一樣。
   “那蝶妖是地獄裏最妖豔的鬼魂化成的,它最能迷惑人,如果讓它們攝足一定數量的人的靈魂,就能蛻化作人型,然後繼續修煉,最終修煉成長著翅膀的妖豔女子。在深夜的山中,蝶妖化作的女子經常飛來飛去,尋找著一個倒黴的靈魂……”五叔平鋪直敘的語氣更增加了這種恐怖感,我已經抖成一團。
   正聽到緊張的時候,隻聞門外一聲怪響,我甚至從凳子上摔了下去,不一會兒,一個神秘的人物進來了。  第三周 蝶妖
   我的家鄉有一個傳說:有一種很美麗的蝴蝶,它的翅膀有著無與倫比的顏色,這種蝴蝶是不能碰的,一旦碰了,你將會遭遇你所能想象的最恐怖的事情。——題記。
   五叔和我第一次聯手做事,是在我大學畢業之後的一個慘淡的夜晚,這天剛剛下過雨,因而天氣很涼爽,因為沒有月光,五叔家裏那盞十五瓦的燈泡顯得很暗淡。在這樣的夜晚,沏壺清茶,坐在梧桐樹下,談一談鬼神的傳說,有一種令人恐懼而又非常刺激的感覺,那發涼的後背,往往每一根毛孔都會豎起來,甚至會覺得鬼神就在自己身後,那陣陣的清風,似乎就是冤魂行動的腳步。
   我很是害怕,五叔卻能穩坐釣魚台,臉色和神情沒有一點點改變,似乎談話的內容涉及的主角隻是一個鄰居,而不是令人恐懼的鬼神。
   今天有著很好的環境,五叔談性正濃,我卻嚇得已經瑟瑟發抖了,即使我穿著一件比較厚的外套。五叔說:“這裏曾經是蝶妖的聚集地,成群的蝶妖就在後山上飛舞。如果有幸能夠抓住一兩個,那可是能換很多錢的。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反正很長時間沒有見到這種東西了。它們是很有靈性的。”五叔並不看我,隻是專注地盯著玻璃茶杯裏麵那青綠色的茶水,似乎從裏麵能夠穿透時空,回到那個蝶妖飛舞的時代一樣。
   “那蝶妖是地獄裏最妖豔的鬼魂化成的,它最能迷惑人,如果讓它們攝足一定數量的人的靈魂,就能蛻化作人型,然後繼續修煉,最終修煉成長著翅膀的妖豔女子。在深夜的山中,蝶妖化作的女子經常飛來飛去,尋找著一個倒黴的靈魂……”五叔平鋪直敘的語氣更增加了這種恐怖感,我已經抖成一團。
   正聽到緊張的時候,隻聞門外一聲怪響,我甚至從凳子上摔了下去,不一會兒,一個神秘的人物進來了。
   那人長著一張奇怪的麵孔,整個臉上的顏色非常古怪,她有一張奇形怪狀的嘴,甚至看不見他的嘴唇,她的聲音很奇怪,但是從體型上仍然可以看出是一個女人。她徑自走進屋裏,對五叔說:“她又出現了!這次是衝著你來的,你要小心!”說完就離開了。我感到莫名其妙,五叔繼續喝他的茶,似乎剛才的一切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然而,整個晚上他不再說話,似乎有著很深的心事,臨睡覺前,他說了一句:“陝西地方邪,說王八來個鱉!”就回屋裏了.
   不一會兒,房間的燈熄滅了,我才意識到隻有我一個人在這裏坐著,這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我正要回去蒙著被子休息(盡管是夏天,但是剛才的情景讓我很害怕,隻好捂著被子保護自己,其實這種方法是很愚蠢的,因為人家既然有著法力,連門床和牆壁都抵擋不住,更別說一層薄薄的被子了。這樣做頂多是一個心靈上的安慰而已)。
   可是,我卻看到了我一生也不會忘記的東西:一個長著翅膀的妖豔女子正從我頭頂飄過,那對美麗的大翅膀讓她在空中自由自在。我此時已經完全看不見她的美來,隻能感到自己很害怕,想盡快回去休息。
   然而,她卻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衝我微微一笑,飄落在我的麵前。“我知道你。告訴你五叔,我在等他!”這女子用天籟般的聲音對我說,我當時非常緊張,因為周圍靜得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五叔睡著了沒有我並不知道,氣氛非常詭異,連那些夏蟲都不再鳴叫。隻能聽見她的聲音。
   你可以想象,一個人長著一對碩大的翅膀在你眼前飛舞,是怎樣一個情景?!我知道,這絕對不是幻覺,因為我可以清楚地聞到那濃烈的香味,我可以看見那翅膀上詭異的花紋,而且她說話的聲音甚至可以穿透你的心靈的感覺,似乎根本不是讓你聽的!
   她說完話,圍著我飛了幾圈,然後用指頭在我額頭上點了一下,終於飛走了。我感到一陣眩暈,然後就呆若木雞。我剛才培養的一點兒睡衣完全沒有了,大腦裏的一片空白中隻有那個輕盈的影子在飛舞。她那婀娜的身段、甜美的聲音讓我魂牽夢繞,我的恐懼在她來到我麵前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了,隻有疑惑和迷離,我迷上了那張麵孔,更癡迷於那個身材。
   來天涯三四天了,法了大概兩萬字,這都是自己原創的文字。有網友表示喜歡,但是就是回帖不高,我也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後來谘詢了常在天涯的網友,他說,天涯論壇的好書稿不可謂不多,但是大家都很害怕,不敢輕易頂帖,很大程度上是擔心作者棄坑,這是很讓人鬱悶的事情。
  我想,我需要和大家說明一下,本人現在沒有正式工作,業餘時間比較多,完全有時間每周講一個自己原創的故事,希望讀者放心。但是又一想,我這是短篇小說,不可能有棄坑的嫌疑,大概自己想多了,也就是本小說並不吸引太多人關注。
  如果真有不喜歡這篇小說的網友,又恰好看到我這個說明,希望不要罵我“老孔雀開屏—自作多情”啊。哈哈!
  我就傻傻地坐在那兒,一直到天亮。五叔已經收拾停當,將早飯做好端上來,看見我仍然傻笑地坐在梧桐樹下,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道:“一晚沒睡?吃飯吧,吃完睡會兒。”就坐下自顧自地開始享用這美味的早餐(五叔曾經對餐飲很感興趣,研究過一段時間,所以深諳此道)。他也不問我為什麽一夜沒睡,這讓我很失望,我已經清醒一些,除了忘不了那個影子,倒也沒什麽大的不正常。
   我希望五叔問問我,然後可以得到一些多一點的關於“蝶妖”的信息,以便我出發去尋找。五叔的不聞不問讓我很失望。但是我也滿足了,因為五叔在蝶妖來臨之前就已經告訴我它們的藏身之地了。我決定吃完飯帶上一些幹糧就去後山尋找。
   後山的直線距離其實並不太遠,隻是要翻過好幾座山頭,這樣下來就很耽誤時間了,一般沒有十個小時是不可能到達的,這還要腳力好的山裏人才行。像我這樣的文弱書生,雖然說小時候也在山裏跑來跑去,但是現在很長時間不來這裏,路不熟悉且不說,單單這體力能與兒時相比已經很不錯了。
   我帶著一大包牛肉丸子,一個探照燈,一個軍用大水壺,一把兩尺長的軍刺,一根救生繩索和一小塊五叔從墳墓上繳獲的地窩子蜂的蜂巢就出發了。那蜂巢有著很奇特的用處,我撕下一塊兒把它含在口裏,壓在舌頭底下。
   在翻過前麵幾座山的時候沒有遇到什麽危險的事情。可是越接近後山,時間越接近晚上,周圍的環境就變得詭異起來。首先是那些樹,上麵不再是濃密的樹葉,而是一朵一朵又大又鮮豔的花兒!在樹上還用絲吊掛著一個一個形如蠶蛹卻不知大多少倍的絲狀物體,被風一吹,晃晃悠悠的蕩滌在這原始森林之間,有的大蛹甚至滲出殷紅的血來。  這個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太陽的光很費力地穿透了那一朵一朵密密麻麻的大花兒,透出一點光亮來,我才不至於在這個時間就使用探照燈。繼續前進,沿途的大蠶蛹越來越多,有些甚至開始從裏麵突破,從那破洞裏麵看到黑乎乎的東西在蠕動。
   我此時正來了興致,就坐在那個大蠶蛹跟前,想看看這東西究竟是什麽。不一會兒,那蠶蛹的洞越來越大,足有籃球那麽大。裏麵的東西大動了一下,那蠶蛹也開始晃悠,慢慢地從裏麵鑽出一個東西來,滿是血汙還有類似黏液一類的東西,非常惡心。我呆呆地看著這個“不知何物”,全身已經虛脫,嚇得不敢發出哪怕一點點的聲音,我的呼吸被我自行停掉了。隨著那東西的不斷爬出蠶蛹,我看清了它的真實麵目:這是一個人!確切地說這是一個被裹在蠶蛹裏,剛剛掙脫束縛,僅僅露出了一個頭顱的人!
   可是,這是怎樣一個頭顱啊!滿麵血汙,五官已經完全擠在一起,嘴巴開裂地占了整個麵孔的一半,牙齒也開始變成一根一根的觸角狀,頭發已經完全沒有,取而代之的是兩根蝴蝶頭頂的天線一類的東西。眼睛腫脹,突出整個麵部,外麵好像帶了一個很大的透明眼罩!他似乎對自己爬出藩籬很感到高興,裂開那大嘴吃吃地笑著。漸漸的,他半個身子已經出來了,全身的黏液不斷地滴溜著,從樹上落到地下,在這森林的草地上匯成了不小的一攤兒,發出令人作嘔的氣息。他顯然對我沒有興趣,扭動著臃腫恐怖的軀幹,還有那沒有完全羽化的翅膀,貪婪地采食著樹冠上的大花朵。
   正在此時,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群大烏鴉已經飛臨他的頭頂,不斷啄食他的身體!他立即發出令人驚心動魄的嚎叫,那聲音太恐怖了。隨著他的叫聲不斷減弱,烏鴉們開始加快攻擊速度,一袋煙的工夫,那個剛從蠶蛹裏麵爬出一半的“人”,已經完全辦成了一堆白骨,架在已經空落落的蠶蛹裏麵,與人骨不同的是,他的脊背上還有兩條反向生長的肋骨!
   那群烏鴉盯著我看,眼神裏麵透出貪婪的攝取的光芒。我非常害怕,但是想到那個長著翅膀的妖豔女子,我什麽意識都沒有了,即刻打起精神開始新的旅程。那群烏鴉卻並不離開,在我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
    我拚命地往前跑,希望甩掉那群恐怖的烏鴉,而腳下卻已經沒有了路。我在這逐漸陰暗的原始森林裏像一隻無頭蒼蠅,到處亂闖,可是仍然無法擺脫那些可怕的烏鴉。大概過了兩個小時,我已經沒有力氣了,耳邊卻傳來清晰的幾聲烏鴉的叫聲。我回頭一看,那群烏鴉就在我身後的樹上落著。森林裏越來越暗,這群烏鴉肯定不是一般的烏鴉,因為正常的這個時候,烏鴉應該回潮休息了,可它們卻根本沒有一點懈怠的意思,而且它們的眼睛,在黑暗的森林裏發出藍色的陰冷的光芒,這藍色的點不斷增多,我的處境就越危險。看來我今天必須死在這裏了。
   由於緊張,我已經忘記了此行的目的。在我極度虛弱的時候,我想起了那個女子,那個讓我魂牽夢繞來到這裏的女子。很奇怪,一旦想起她,我一下子全身都充滿了力量,我稍事休息,接著狂奔逃命。
  我打著探照燈,在這黑漆漆的的原始森林裏麵,除了漫山遍野的奇石怪樹,還有腳下厚厚的一層樹葉。我毫無目的地奔跑,即使樹木的枝杈和灌木的荊棘在我身上、臉上劃出一道道血痕也在所不惜。
   就在我跑入一個峽穀的時候,月亮升起來了,周圍一片寂靜,那些烏鴉躲在峽穀入口的樹上,靜靜地看著我,眼神卻不再貪婪,卻有著幾分恐懼。不管怎麽說。雖然我也感到奇怪,但是總算擺脫了這些鬼東西。
   峽穀裏靜的厲害,隻能聽到我的腳步聲。峽穀中間的道路倒也平坦,偶爾有一兩棵奇形怪狀的樹,卻都滿是裹著人的蠶蛹,各個紅得通透,並有像心髒一樣跳動的頻率。有的已經伸出了頭來,露出猙獰的麵孔,不時地大吼一聲,那聲音卻不及我的腳步聲。
    我漫無目的地走向整個峽穀的深處,也不顧得前麵是否有更大的危險。我隻有一個信念,就是一定要見到那個女子,至於見到她幹什麽,說什麽,我都不知道,就是要見她,似乎我此時就是為了見到她而存在。月亮越升越高,峽穀的部分地方變得亮堂起來,而背著月光的部分卻已然黑暗,“這寂靜的黑暗中肯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究竟是什麽呢?”我想,“如果我不能見到她,我寧願變成那些人的樣子,作繭自縛般地掛在樹上,等待烏鴉啄食!”
   正在這個時候,遠方山頂上一個影子出現了,那優美的線條,靈動的揮舞著的翅膀,還有那沁人心脾的想起,喚起了我強烈的欲望,我邁開雙腿向著那個方向奔去。可是就在我要、就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卻跑不動了,不是我沒有力氣,而是——我的身上開始被一種類似於蠶絲的東西束縛住了。這絲纏繞得非常快,一會兒工夫,我的麵前一片黑暗,峽穀、蠶蛹、樹、月亮,還有我魂牽夢繞的那個女子都不見了,我渾身疼痛,特別是後背,簡直要昏厥過去,我的意識開始變得微弱,我甚至想不起來我是誰。感覺太累了。
   “睡吧。想睡那就睡吧。”一個軟軟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在這寂靜的峽穀裏,在這臃腫可怕的蠶蛹裏麵,我昏睡過去了。
   在夢中,我似乎看到了五叔,他也被困在峽穀裏,與我不同的是,他卻沒有被困在蠶蛹裏,而是變成了一個蟲身人首的大青蟲,大口大口地啃著樹葉。“不能吃啊!五叔,吃了會被困在蠶蛹裏的!”我的聲音小得連我自己都聽不見,五叔自顧自地啃著樹葉,根本不理睬我。這個時候,我的周圍全部圍滿了等待進餐的烏鴉,整個峽穀裏到處是烏鴉狂熱的叫聲和被啄食者的慘叫。而我卻發現我自己的腦袋也已經透出蠶蛹!一隻烏鴉已經飛到我的頭頂,準備開始一個美好的野餐!它的細長的喙準確無誤地啄向我的眼睛!我慘叫一聲,噩夢驚醒。我看看四周,漆黑黑一片,我尚在蠶蛹中,這個時候還比較安全。  可是我卻分明聽見了五叔的聲音:“你放了他,除了那件事情,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一個熟悉的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算了吧!要不是我抓了他,你能這麽痛快地答應嗎?我不知道為什麽,當年我醜陋,卻有自知之明,連跟你表明心跡都不敢,你卻對我那麽好,那麽溫柔!現在我這般美貌,你卻對我避而遠之!為什麽?!”
  五叔沉默。“你說話啊!怎麽不說了?我就想知道為什麽!”那女子的聲音依然甜美動人!“不可能的。咱們不是同類,這樣做會早稻天譴的!”五叔平靜地回答!
   “天譴?你竟然會害怕天譴?笑話!當年叱詫靈人雙界的任儒雲竟變成現在這般模樣?是不是還想娶一個農村姑娘當媳婦,安安穩穩地過下半輩子?告訴你,想都別想!別說我不會放過你,就是蝶妖也不會放過你!”
   “蝶妖?她難道不是蝶妖麽?”我心裏想,正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五叔給我的地窩子蜂的蜂巢還壓在舌頭底下,我趕緊把那東西吐出來,叼在嘴上,希望能夠讓我自己脫身,畢竟那些烏鴉可不是好對付的!
   “怎麽樣?你心甘情願答應我跟我在這個世外桃源一起生活,你的侄子我可以完全保證安全,毫發無損地離讓他離開。這個條件不過分吧?”那女子對五叔好像餘情未了!這下好了,我得救了,還能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嬸子了,哈哈!但是這女人如此狠毒,五叔還是不要答應的好。
   五叔沉默。“你要是不答應,就等著你侄子變成靈鴉的腹中食吧。以我的能力不能把你怎麽樣,但是當你拿到你哥哥麵前的是一副白骨,看你怎麽跟你哥哥交代!要知道,他可是在你家裏失蹤的。”
  我明顯感到五叔已經忍不住了。正在這時候,我的身體周圍發生了一些戲劇性的變化,一群紅螞蟻三下五除二把我身上的絲狀物吞噬得幹幹淨淨,我突然之間就從樹上掉落下來,正好掉落在五叔身旁。五叔嚇了一跳,連那老巫婆也吃驚不已。我趕緊把那小塊蜂巢含在口中,繼而和五叔站在一起。“叔!俺錯了!您批鬥俺兩句吧。”我慚愧地說。
   “回去再收拾你!”五叔狠狠地對我說,但是我能明顯感覺到,他懸在心中的一顆石頭終於放下了。
   “別以為這麽容易就能逃脫。不要忘了,你和你侄子身上現在都有蝶妖的符咒,每當月圓之夜,你們運氣好的話能躲過靈鴉的攻擊,運氣不好那就等死吧。”那女子的聲音依然柔美,但是卻透著恨,還有不服和嫉妒!
   “你不要忘了,我是幹什麽的。我們的符咒,我一定會解開,你就等著瞧吧。但是我警告你,不許你再害人!”五叔義正詞嚴地對那女魔頭喊道。
   “這次算你們運氣好,下個月十五,就不會有這麽好的運氣了!任儒雲,咱們後會有期!”說完閃動了那靈動的翅膀,緩緩飛走了。
   我和五叔在這大峽穀裏麵待到了天亮,直到太陽升的很高了,才緩緩走動。我原本以為五叔會對我說些什麽,他卻一直沉默著,慢慢地朝著峽穀深處走去。
   “叔,咱們回吧。不要在這裏呆了。”我說。五叔不理我,繼續往前走。我沒有辦法,隻好跟著他,因為經過昨天那麽一通折騰,我早已經迷了路,現在也隻能跟著他走,因為我的潛意識裏麵,五叔是很熟悉這裏的地形的。
   我默默地跟著五叔,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這並不是想回去,而是有別的目的。就這樣一直走了兩個時辰,我感到很累了。我習慣性地想了一下那個長翅膀的女人,奇怪的是,這次並沒有帶給我力量,我反而越來越累了。沒有辦法,我隻好自己打開包裹,拿出裏麵的牛肉丸子一邊走一邊吃。昨天那麽大的活動量,我竟然都幹不到餓,今天才走了這麽點路,我已經快要崩潰了。
   五叔看著我吃東西,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終於停住了。在一棵掛滿人型蠶蛹的樹下,我們停住了,都各自吃了一些東西,補充了一些淡水。吃飽喝足,五叔並沒有離開的意思,我知道,他要給我講一個故事了:
   這女子叫紅英,是五叔的高中同學。五叔之所以在全班女生中注意到這個相貌有些醜陋的姑娘,完全是因為她美妙的聲音。她的聲音太好聽了,聽她說話簡直就是一種享受。五叔是一個相貌英俊的,對陰陽相學又有著很深的研究。如果說真的有什麽東西能跟一個陌生的女孩子搭訕而不遭致對方討厭的話,那麽占卜是最簡便好用的途徑。於是,五叔成了整個學校神一樣的人,受到各種各樣女孩子的青睞。盡管隨後受到政治運動的影響,給他帶來了不少的麻煩,但是當時確實很風光。
   五叔和紅英的交往,便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既然五叔有那麽多女孩子喜歡,他找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當女朋友是很自然的事情,然而令他的同學大跌眼鏡的是,五叔偏偏喜歡這個除了聲音、其餘部分絕無可取之處的醜陋的女孩子作為女伴。
   盡管紅英也很喜歡五叔,但是她受不了那麽多嫉妒和奚落甚至挑釁的目光,長此以往,她估計要的神經病了。後來學校開始頻繁地搞運動,學業也就耽誤了,最終兩個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村裏。沒有學可上,並不能阻礙他們的交往。兩人都是上過高中的人,這在當時可是了不得的,算是知識分子了。紅英當了公社的廣播員,正好充分利用她的優勢,當時整個公社的人都以為這個廣播員是一個大美女,但是認識的或者見過她的人往往都失望。隻有五叔在勞動之餘,享受地聽著那恍如天籟的聲音。
   他們的交往仍然遭到大多數人的反對,這次就不單單是因為紅英長得醜了,而是因為五叔的成分不好,而且又搞過封建迷信那一套,所以在當時可是一個破落戶。牆倒眾人推,根正苗紅的紅英的家人根本看不上五叔。我爺爺和奶奶卻很開心,奶奶告訴五叔:“還不稀罕那女子呢。長得沒個人樣,解放前可是有名的窮鬼。他爺爺弟兄六個,一個比一個懶。”爺爺酸溜溜地說:“人家八輩貧農,那麽好的成分,咱們這地主家可是高攀不上。”五叔不說話,他知道,沒有人明白他的心思。
   那紅英卻不顧家人的反對和世俗的目光,仍然跟五叔來往。五叔說,兩個人當時那段時光雖然很艱難,即使見一麵也不容易,但是非常值得留戀的,也是非常美好的。
   文化革命結束了,兩個人的年紀也都不小了,卻也都是單身。那個時候的階級成份雖然不重要了,但是也還有一定的市場。激發紅英改變自己是在一次的廟會上。那天街上人很多,大家都去廟上看熱鬧,因為有社火表演,還有戲班子獻唱,所以五叔和紅英都去了。在那個時代,這種場合是年輕戀人的天堂。就在看熱鬧的過程中,紅英不小心踩了一個小孩的腳(紅英說就是碰了一下),人家家長不依不饒,那孩子更是如喪考妣一般扯著嗓子嚎起來。
   紅英和五叔跟那人理論,孰料那人說:“踩得也好,碰的也罷。問問孩子!”那倒黴孩子第一句話就是:“媽媽,我害怕。”完了,這下紅英徹底傷了自尊心,在崇尚心靈美得那個時代,外形美從來沒有被徹底拋棄過。紅英哭著離開了熱鬧的廟會,後來就失蹤了。
   “你考上大學以後的一天晚上。我一個人在家裏後院的梧桐樹下麵喝茶,突然有一個輕盈的身影降臨,我當時被那女子的美貌驚呆了。心想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麽美麗的人。然而,她背後那對大翅膀,讓我大吃一驚!她竟然對我說話了,而且聲音非常美妙,卻也很熟悉。”五叔頓了頓。
   “是紅英?”我小心翼翼地問。“是的。”五叔回答,“她說他受到了蝶妖的庇護,現在終於變得漂亮了,再也不用擔心別人說她醜,更不會嚇著小孩了。我說,你的翅膀仍然會嚇壞小孩子的。她要跟我結婚,我當即拒絕了,我覺得她的這種變化太不正常。”
   “那麽說,跟我在後院說話、剛才在那上麵站著的就是紅英了?”我問道。答案已經不需要五叔回答了,可是這其中究竟隱藏著什麽樣的大秘密呢?難道真的有所謂來自地獄的鬼蝶化作蝶妖?難道紅英真的出賣了自己的靈魂,受到蝶妖的奴役,並以此為代價使自己變得漂亮了麽?  我們往峽穀深處走的目的就是要找到這個根源,而我們身上的符咒,能不能解開,也必須從源頭上找起。
  行至一半,掛著人形蠶蛹的樹也越來越多,那些所謂的靈鴉也沒有了蹤影,有的人形蠶蛹已經露出大半部分身子,相貌依然醜陋,他們張著已經完全蛻化成昆蟲模樣的嘴巴,嗚嗚地無助地喊著,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還有一部分青蟲樣子的人型生物還沒有完全蛹化,他們臃腫的身體掛在樹上,貪婪地啃食著樹上的葉子和巨大的花冠。這些奇怪的樹木雖然枝幹並不粗大,卻有著巨大的樹形,而且,從上麵懸掛的眾多的人形蠶蛹和大青蟲來看,這樹枝的承重能力是非常巨大的。
  我們在峽穀中艱難地跋涉,雖然這裏有很多人形生物,然而能夠發出聲音的除了我們叔侄兩個就完全沒有了,我們的腳步聲音而顯得異常沉重。我顧著左顧右盼的當口,猛一轉頭,發現前麵有一個直立行走的人!這實在太稀罕了!在這裏遇到一個人!千真萬確,那人還穿著文革時期的典型的黃軍裝,一個巨大的軍用水壺和我一樣挎在肩上。但是在這裏出現真正意義上的人實在是非常不可思議的,我很害怕,下意識地躲在五叔的身後,五叔也及時地護住我的身體,緩緩地向那人走去。
  那個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背對著我們,想要看清他的真實麵孔就必須走到他的前麵去。我們移動著身體,終於走過他,轉過身來看他的模樣,我害怕地把眼睛捂了起來,身體更貼近五叔。
  我確實不敢看他,因為經過這一天一夜的折騰,我見過的恐怖的東西實在太多了。然而又忍不住不看,緩緩伸開手指,從指縫裏瞄著這個人。“啊!”我驚叫一聲!
  這人的模樣與常人無異。我之所以驚叫是因為原本想象中的這人的模樣與現實中實在太大了,我想著在這種環境下遇到的人不是恐怖的,就是沒麵目的讓人害怕,這人一正常,反而不適應了。
   再到達另一個目的地的時候,我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周圍的情況:這就像一個很大的監獄,鐵籠子裏麵還關著很多像我們一樣昏迷的人,我們身上被貼上了編號。就在我們要被抬進那監獄的時候,一個人喊了起來,聽口音也是本地的:“這兩個已經下了符咒,紅英的標記,告訴梁金蘭夫婦,這兩個算一個,不能算兩個。”不一會兒,就聽見那兩個人的聲音:“怎麽會?我親眼看見他們進的穀,明明沒有印記的!”“你們說的都不算,這就是證據。”那人狠狠敲了一下我們的額頭!我痛得差點叫出聲了,但是卻不得不忍住。兩人唯唯諾諾地離開了,聲音裏麵充滿失望和不甘。
  隨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你們都出去吧。這兩個我來處理。”其他人離開了,那聲音又想起來:“別裝了,起來吧。這裏沒有人看見。”
  我這才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五叔卻依然昏睡不醒。那聲音的主人果然是紅英。與上次截然不同的是,這次的她一點兒都不漂亮,我想,這個才應該是她的真麵目吧。她的頭發枯黃,額頭寬大,甚至上麵滿是蒼蠅排泄物一樣的麻點。她眼睛突出,一大一小,眼皮很鼓厚重,顴骨高高的,好像底下墊了什麽東西一般,她的鼻孔很大,示威似的向外翻著,可以很輕易地看見長出鼻孔外麵的一根根的鼻毛。最恐怖的是她的嘴唇,很厚,下嘴唇幾乎遮住了整個下巴,顯得下巴非常短,那嘴唇又很可笑的向外突出,好像要隨時準備接吻的樣子……
  我幾乎嚇了一跳,這個身材臃腫的女人難道真的是那個聲音甜美的紅英嗎?我幾乎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樣一幅尊榮卻真的說話了,而且那聲音讓人每一個毛孔都舒服:“你們到底還是來了。”她似乎很無奈。“我們不來有什麽辦法,已經被下了符咒了,能怎麽樣呢?”紅英說:“你們不該來,你們本來就不應該來!”
    我這才想起,我們被帶到這裏的經過。自從在峽穀中間遇到那個正常的人的時候,一切都不正常了,隻是好在我們早有準備!
   我們遇到那個人的時,也就是我看見這個人的真實麵孔的時候。“老鄉,這裏是什麽地方?怎麽會有這麽多怪人?”。“你們的口音不向外地人啊。”那人一開口也是一準兒的陝西話,“怎麽連這個地方都不知道?這個溝叫牛脊梁溝,我們村子呢就在前麵的溝底。你們哪兒村的?”
  “我們是任家溝子的。來這兒打聽個事兒。”無數回到說。“任家溝子?小時候去過,山外頭呢。咱們這裏沒有路,離得遠也沒什麽人來過,所以也就和外麵沒有什麽交往。家裏坐去。”這人說著邀請我們去他家。可是自己卻站在原地不動。“大爺,您還等誰呢?”我問他。“沒誰。我孫子上那邊梁子上屙屎去了,一會兒就過來了。咱們等等他。”不一會兒,就看到一個小孩兒,腦袋上一個茶壺蓋兒,跑過來了。
  “爺爺!有客人?”小孩兒七八歲模樣,說話卻跟大人似的。
  “有客人,這是山外頭任家溝子的兩個人,快叫叔!”那人連忙招呼小孩兒叫人。
  “叔!”脆生生的聲音響徹整個峽穀。我們高興地應了,一行大小四人開拔進村。
  路上四叔跟那老人閑聊,我則逗那小孩兒:“你叫什麽名字?”“洋蛋!”小孩不怕生,一會兒工夫就跟我聊開了。
  “洋蛋。你們村這樹上怎麽掛著這麽大的蟲子啊?”我好奇地問,因為這爺孫倆似乎對這樹上的東西見怪不怪,這就讓我感到很奇怪。
  那小孩卻不再說話,而那老頭也表情木然地盯著我。有鑒於此,我也再沒有多問,卻和五叔更加小心起來,跟著這兩個人準備進村。
  不一會兒,村子就在眼前了,兩個粗壯的大槐樹,上麵掛滿了蝶蛹,所謂的靈鴉現在又出現了,他們在村子的樹上不住地哀鳴。村民們都表情木訥,冷冷地盯著我們,一老一少在前麵帶路,進了村子,他們的表情也就不一樣了。這種奇怪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栗,我似乎有一種進了墳場的感覺,而那些村民,卻都是已經死亡的鬼魂。盡管現在豔陽高照,又是七月間,整個村子卻是陰氣逼人,讓人不寒而栗。
  來到老頭兒家裏,一個老婆婆似乎知道我們要來,早已經在廳堂裏等候。這是一個普通的農家院落,大門內裏依舊是很大的院落,然後是二門,進了二門,才算是進了主人的廳堂。我們進了廳堂,老婆婆並不說話,將早已經提前準備好的茶水端了上來,我看著五叔,五叔鎮靜自若地喝了一口,但是在喝之前給我使了一個眼色,我早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也假裝喝了一口。五叔突然眼鏡圓睜,幾秒鍾前後就暈過去了,我也立即照貓畫虎,照著五叔的樣子暈了過去。
  這一家三口卻並不說話,把我們抬到另一個地方,鎖了門。這才說起話來:“洋蛋!去告訴主子,咱們成了,這個月已經有了,讓他趕緊派人過來收拾。別忘了帶藥回來。”洋蛋應了一聲,跑出去了。
  老頭兒和老婆婆這才在屋裏高興地說笑起來:“這下好了,這個月又完成了。咱們又可以過上一個月的好日子了。”“是啊!這下好了!這一個月就不用發愁了,吃喝用度都有了。解藥也有了,又能變年輕漂亮了!”老婆婆的聲音。不一會兒,有人進來,進門就問:“貨在哪兒?”便聽見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隨後,開鎖推門,我們便被人抬著離開這個地獄,進入另一個地獄。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我問紅英。她長歎一口氣,給我講起她當年失蹤之後的事情:
  “當年我從廟會上離開之後,就一個人來到後山。我想一個人好好地大哭一場。為什麽上天對我這麽不公平?我跑了整整一天,看到樹上有很多人形蝶蛹,還有那些烏鴉,感到很害怕。誤打誤撞地走到一個峽穀裏麵,繼續往前走,就走進了這個村子。這裏的人很古怪,在白天一個個相貌醜陋,到了晚上卻都變得異常美麗,而且都有一對美麗的翅膀。我很羨慕,我也要變得漂亮。於是和你昨晚的經曆一樣,我被他們帶到了這裏。我見到了一個人,就是被村民們稱為蝶仙的人。
  “他告訴我,我是第一個自願接收他奴役的人,我聽到奴役這個詞,有些後悔,但是一想起廟會上的遭遇,我什麽都不在乎了,我隻要我愛的人能夠看到我洗心革麵的樣子,隻要他喜歡,我什麽都願意做!蝶仙聽見我的聲音很美妙,就告訴我說,我可以把你變得很漂亮,你必須幫我完成我未竟的事業。我於是答應了。一方麵我是自願的,另一方麵我不得不答應,因為我的身上,也有了他給下的符咒。我後來才知道,這裏其實是一個很大的實驗室,蝶仙其實是這裏的最高統治者,他應該是一個掌握著巫術的古老的民族的後裔,喜歡搞一些稀奇古怪的實驗。我們能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拜他的試驗所賜。可是,村民們並不知道這些,隻知道這個人有法力,又會給人下咒,都尊稱他為蝶仙,所以村民們對蝶仙死心塌地。而且,他們每個月隻要抓到兩個外麵的人,就可以領導一份豐盛的獎金,可以讓他們在外麵的世界任意揮霍。
  其實,這隻是表麵現象。這個蝶仙把一種烏鴉用巫術培訓成偷盜高手,這些烏鴉能一口氣飛行幾千上萬公裏,能從很遠的地方給蝶仙帶來大量的鑽石和寶石。這些東西都被通過秘密途徑出售,換成的錢繼續蝶仙的人體試驗。他將一種蝴蝶的生殖因子輸入人體,然後用過高強度的輻射,人就立刻變成蝴蝶一樣,開始作繭,然後掛在樹上,供烏鴉食用,然後不斷循環。我們這些人主要負責給他找標本,就是供他做實驗的人,試驗之後,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就喂了烏鴉,烏鴉又給他帶來數量可觀的寶石充當研究經費,如此循環,沒有窮盡。”紅英說。
  “那為什麽這些人不選擇離開呢?”我好奇地問。“因為他們和你一樣,都被下了符咒,每個月月圓的時候就會發作,必須有專門配置的解藥才能暫時緩解,要不然就會像你那天晚上一樣,把自己變成蝶蛹,等出來的時候就成為烏鴉的美餐。這裏的人都是這樣,如果不能完成任務,就會變成蝶蛹,被烏鴉吃掉,然後另外選擇聽話的人,負責找尋標本。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這些人大都好吃懶做,在這裏找一兩個人非常容易,他們隨後就能享受一個月快樂安逸的生活。我在這裏算是一個小頭目,所以對內情都比較清楚,現在我很清醒,但是到了晚上,我就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所以趁著我還沒有變身,你們快點走吧。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不行,就算要走,我也要把你解救出去!”五叔突然之間做起來了,把我和醜女嚇了一跳!那醜女堅持讓我們先走,要是等到晚上,一切都完了!
  五叔說:“我們很快回來!”就拉著我隨著醜女的指的道路離開了。
    這個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我們剛剛逃出那個村子的勢力範圍,五叔立刻拿出一個長哨,一聲長嘯,周圍幾百號人好像從地底下鑽出來的一樣,我一看,原來我們村子周圍的人都在,包括那個隊長和平娃!他們手裏拿著獵槍,躍躍欲試。五叔一聲令下,眾人立即四散開來,很快圍在村子周圍。
  五叔和隊長商量:“擒賊先擒王,咱們把那個日本鬼子兵先收拾了,然後就什麽都好辦了。”隊長點頭,拿了一把盒子炮,這可是當年造反的時候用的,立即帶了三兩個壯漢,按照五叔指點的方向去了,“其餘人原地待命,有情況立刻報告!”五叔對其他人喊道。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隊長他們幾個已經離開一個小時了,還沒有一點動靜,其他人都開始蠢蠢欲動了。五叔緊張得滿臉是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隊長離開的方向。正在這時,前麵的人一陣騷動,隻見隊長壓著一群人過來了!
  “太好了!成了!”我歡呼,大家也歡呼。可是,五叔卻並沒有任何表示,他冷冷地盯著隊長帶回來的這些人,不斷地審視:“壞了!蝶妖沒有抓住!唉!”英雄一聲長歎,我的心也一下子涼了半截兒,畢竟我也受到了詛咒啊!
  隊長將這些人押起來,對五叔說:“蝶妖早跑了,裏麵全空了。紅英也不見了!隻把這些人帶來了。”五叔徹底絕望,他雙手抱頭,跪倒在地上,所有人都無言。我發瘋似的跑到那對老夫婦麵前,一陣拳打腳踢,直打得我再也沒有力氣,才躺倒在地上。這對賊人竟然沒有絲毫反應,好像我打得是別人,跟他們毫不相幹!
  這些人在天黑之前被帶回村裏,那一晚,整個村子都能聽見烏鴉的叫聲。沒有了解藥,這些人就隻能變成蝶蛹了。隊長用土槍和彈弓打了一夜,打下來一部分,其餘的在天亮的時候都飛走了。第二天一早,我和五叔去了一趟隊長家,看了那些烏鴉的屍體,這些烏鴉一個個嗉子鼓囊囊的,剖開之後裏麵卻是一顆顆價值連城的鑽石和各類寶石,分發給村民之後,我們帶走不少。這些石頭足以讓我們幾輩子衣食無憂。這是唯一值得高興的事情。隻是想起那個詛咒,我們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那些變成蝶蛹的人後來被村民們送到縣城,之後立即被隔離起來。隨後,有關部門派出數十位專家對他們進行徹底的治療和研究,也去過牛脊梁溝考察,最終目沒有結果。而我和五叔,卻帶著這個詛咒,等待著下一個月圓之夜的來臨。(蝶妖完)  第四周 礦洞哭聲
  這天,周全娃正在礦洞的煤炭作業麵揮動著洋鎬,隨著他揮舞的頻率,碩大的煤塊不斷剝落下來。“這下應該有半噸多了吧?”他心裏想著。周全娃是熟練工,又在一線,一個班出一噸半煤,層麵好的話能混上兩頓,一噸煤能給五十塊錢,一個班掙一百塊錢,一個月下來僅僅績效收入就能有兩千多塊錢了,加上基本工資和補助,一個月能掙三千塊錢。對他一個村裏的勞動力來說已經很不錯了,他對目前自己的狀態非常滿意。
  已經要歇班了,他趕緊揮舞幾下洋鎬想著盡量多挖一些。十五分鍾之後,實在累得不行了,而礦洞裏的照明燈已經大部分熄滅了,每個洞段隻留下一盞,翻出微弱的光芒。周全娃這才放下工具,拿了礦燈和下井牌去到礦洞中間的休息間。他一邊走一邊盤算著這個班的收入,忽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他敢肯定,這個腳步聲絕對不是他的,因為那個腳步聲非常急促,而他的腳步緩慢,明顯拖遝。
  他緊張地轉過頭,舉著礦燈向礦洞深處探了探,什麽都沒有看見。上一個燈已經很遠了,另一個還沒有到,周全娃加快腳步向前走,沒想到後麵的那個腳步聲也加快了速度!周全娃立刻停住,再次轉過頭來,可是,仍然什麽都沒有發現。
  “怪了。個龜兒子鬧鬼哩撒?!”周全娃已經有些害怕了。他拚命地向前跑,顧不得挖煤的勞累,那個腳步聲也立刻急促起來,周全娃不敢歇氣,一口氣跑到休息間。其他礦工已經在這裏聊了很一會兒了。他們聊得正熱火,看見周全娃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來,都問他怎麽了。周全娃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他不斷地咳嗽,腦門上的青筋條條綻出,憋得麵紅耳赤。
  正在這個時候,同一個工段的潘老二也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礦坑鬧鬼呢!可給我嚇壞了!我走它走,我停他停!”工段長上來就給了他一巴掌:“就你他媽妖言惑眾。剛才那是周全娃,他剛跑進來,他是鬼嗎?在給老子胡說抽不死你!”
  眾人這才釋懷,兩個當事人也稍稍放心了。隻是不久,潘老二便辭職了,原因是工段長看他不順眼,打了他好幾次,而且驗工作量的時候不公平,欺負他。
  潘老二走了以後,也到沒發生什麽事情。大家和往常一樣,照樣挖煤掙錢。直到入了冬,眼見煤價要漲了,工人的工資也要漲了,可是礦洞裏出事了!
    如果白天沒時間,晚上更新吧。今天可能有點忙,盡管少人關注,但是哪怕隻有一個讀者,也要繼續,剛開始不成熟,大家見諒,往後會有更精彩的奉上,每篇故事都會做足功課!
  一天中午,礦上電工羅拐子在井下檢修電路,突然聽見礦洞裏有女人的哭聲,當事她很害怕,而且他確信他沒有聽錯,那哭聲很明顯,好像就在附近。等他壯著膽子去循著聲音找聲源時,那聲音卻戛然而止。當時隻有他一個人在六號工作麵,所以他很害怕。所以很快就升了井,從井上把輪班休息的徒弟劉麻子帶上一起下井。
   羅拐子這次下去可不是要弄清楚哭聲的來源,而是要有個人壯膽趕緊把剩下的線路檢修完畢。兩人來到井下剛才羅拐子工作的地方,繼續剛才的工作。他並沒有告訴劉麻子哭聲的事情,要不然劉麻子打死也不會跟他一起下井!他隻說是井下需要一個人手,一個人幹活兒不方便,順便也想給劉麻子傳授點兒手藝,劉麻子當然高興了。二人邊說邊笑繼續工作。
   正在他們檢修完六號作業麵準備離開的時候,那哭聲又響起來了。羅拐子經曆過,故作鎮靜,好像什麽也沒聽見一樣,可是劉麻子嚇得夠嗆:“師傅!你有沒有……聽見,什麽……怪聲?”羅拐子一下癱坐在地上!如果剛才他一個人還心存聽錯了的僥幸,現在千真萬確是有這個哭聲了!劉麻子也早已經嚇得濕了褲子。羅拐子畢竟年紀大,有這方麵的經驗,他讓自己冷靜了一會兒,對嚇成一攤爛泥的劉麻子說:“不怕,咱們兩個人,二人齊心,其力斷金。”劉麻子緊張地環顧一下漆黑的四周,結結巴巴地說:“師傅,難道……難道這裏有……鬼?”羅拐子訓他:“世界上哪裏有鬼?少胡說!跟我走!”
   兩個人準備從礦洞出來,但是一想到第七工作麵的線路還沒有檢修完成就出井,老板知道要肯定又是一頓臭罵,搞不好就幹不成了,但是還是覺得保命要緊,即使現在鬧不清究竟啥情況,也不敢貿然呆在礦洞裏,於是心一橫:“去球!升井!大不了不幹了!”兩人於是丟下幹了一半的活兒回到了地麵上。
  兩個人一商量,要是有人問就說檢修完了。這一天過去了,到了第二天,工人們在經過了一天線路檢修的休息之後開始下井挖煤,在第七個工作麵上,周全娃突然離奇死亡。沒有塌方,也沒有瓦斯爆炸,更沒有人謀財害命,事實上,周全娃的身上連一點傷痕都看不到。難道是病死了?
  這時候,關於礦坑裏麵鬧鬼的傳言瘋狂蔓延。有人繪聲繪色地描述:“當時我跟周全娃都在七號上,突然之間就聽見有女人的哭聲!哭得那叫一個慘呀!我當時都嚇懵了,什麽都不知道,就看見周全娃順著那個聲音就追過去了。我一看,這過去怕是凶多吉少!我拿了家夥就在後麵跟著,誰料想,周全娃卻在一個工作麵那兒停住了,我仔細一看!這可不得了,從煤層裏麵伸出一隻手來!那手白白淨淨的,諒你們誰也沒有那麽一雙手!誰看了也不會相信那是從煤層裏麵伸出來的!告訴你們說,那是一隻女人的手,它還跟周全娃打招呼呢!周全娃中了邪,就一直抓著那隻手不放!一會兒工夫人就倒下了!不過他還能喘氣,還沒死,我當然能確定了,我看見他後背還在動呢!這時候,那煤層裏麵出來了一個女人,那手就是這女人的!那女人長得漂亮,剛開始這女人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她蹲到周全玩跟前,那臉色就立刻不一樣了!過了一會兒,那女人的臉色跟正常人沒有差別了,就從煤層裏麵回去了。我仗著膽子大過去看周全娃,連熱氣都沒有了!”
  這一下,整個礦上可熱鬧了,沒人願意下井,都擔心撞邪,任憑老板把工資加到三倍,也沒人敢下去。眼見著月底的交貨期要到了,這缺口還大著呢!這礦長焦頭爛額,任憑他磨破嘴皮子,就是不能打動“煤黑子”,沒人下井,老板總不能自己下井吧?  但是,工人們不願意下井,老板也隻能自己下了,倒不是想挖煤,他隻想看看這井底下到底出了什麽事情,難道真的鬧鬼?他不信。
  等一切安全措施都準備妥當之後,這個身價過億的煤老板要自己下井了,這可是煤炭形式大好以來的第一次,想那些,煤老板自從有了錢,可是從來不下井的,甚至很大程度上連自己的煤礦都不來,整天地在外麵搞公關。這下,這些煤黑子可算是長了見識了。
  這煤老板姓鄭,山西人,人長得五大三粗,年輕時候幹過礦工,後來承包煤礦倒了幾年黴,煤炭形勢好轉之後發了大財。
  眼見鄭老板下了井,那邊工人早就亂成一窩蜂,守在礦上商量對策,幾個膽大的說:“咱們得下去幾個,要不然他要出個什麽事兒,咱們的工錢可全都瞎了!”可是誰也不願意下去。
  鄭老板來到陌生的礦洞,沿著礦坑一路向前,礦坑裏麵溫暖潮濕,而且通風較差,鄭老板是個胖子,難免感到憋悶。他一邊摸索著前進,一邊留意著腳底下深深淺淺的水坑。
  正走著,突然覺得腳底下一沉!有什麽東西拉住他的腳了!他使勁,那東西也使勁!他放鬆那東西也放鬆!總之就是走不動了!鄭老板驚出一身汗來:怕是鬼打牆。這就怪了,剛才口口聲聲不相信鬼神的人,現在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他站在那兒不能動,那東西牢牢地抓著他穿著防水靴子的左腳,他似周寰顧了一下,這一看不要緊,正前方的坑道中間坐著一個一身白衣、帶著重孝的女人!那女人的麵容看不清楚,但能看見她身邊還有一個墳堆兒!那女人一邊哭著一邊燒著紙錢,鄭老板大喊一聲:“礦坑裏嚴禁煙火!不要防火!”那女人忽然停止了燒紙的動作,眼睛盯著鄭老板,鄭老板看著那雙眼睛,天哪!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眼眶子全是黑的,眼珠子卻通紅,整個眼睛看上去就像兩個深深的洞,而且洞口還滲出兩行殷紅的血漬,像淚水一樣留下來,在那蒼白消瘦的臉頰上留下兩行類似於眼淚流下的軌跡。那女人臉色慘白,消瘦得隻有皮和骨頭,甚至整個牙齒都能在那層皮膚上看見凸印,沒有嘴唇,那一笑整個牙齒全部露出來,整個人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骷髏。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鄭老板,卻是體態豐滿。那女人貪婪地看著鄭老板,然後緩緩飄近他,鄭老板早已嚇得沒有了意識,加上腳下不能動彈,隻好任人擺布,那女人先用長長的頭發把鄭老板捆了個嚴嚴實實,然後對著鄭老板的脖子就是一大口咬,鄭老板大叫一聲,立刻暈過去了。
  等他醒來,已經躺在礦洞外麵了。周圍的人恐懼地看著他。旁邊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扶著他,關切的目光讓他感到了溫暖,也完全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他活著上來了!他直起身子,終於站住了,但是一看自己的身體,立刻大吃一驚:他幾乎瘦了一半!原本一百多公斤的體重,現在頂多六十公斤。他明白眾人的眼神的含義了。他信了,礦坑裏確實鬧鬼!
  
  他看著自己已經變得畸形的身體,倒是有點開心:這麽些年自己一直很在意自己的身材,也一直嚷嚷著要減肥,可是根本沒有任何效果,這一嚇倒好了,全身的體重減去一半,自己一下子變得苗條起來。可是他自己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卻再也高興不起來了。因為他原本因為肥胖而被撐起來的皺紋,現在卻又再次在臉上生根,而且比以前更嚴重,還有蔓延之勢。
  不過總的說來,他還是感覺良好,總算自己有點收獲,沒白被嚇掉了魂。他於是想到,找一個懂得靈異現象的人,趕緊將礦上的問題解決了,畢竟這可是關係到他發財的大事。可是到了晚上,他就覺得這件事情已經到了非常緊迫的程度。因為就在這個晚上,發生了一間詭異的事情。
  那天晚上,鄭老板在澡堂子裏洗著澡,認真地欣賞著自己變瘦的身體,浴室裏的蒸汽升騰著,這個非常自戀的中年男人在蒸汽的包圍中要利用浴室的這種環境放鬆自己的精神,因為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事情都讓他精神異常緊張,他確實需要放鬆。所以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身材問題上,隻有這樣,他才能放鬆。他真洋洋自得,突然鏡子裏的一個變化讓他自己已經鬆弛的神經又一次空前緊張了:他的臉在鏡子裏麵變成了另外一個模樣!就是在礦坑裏見到的那個女鬼的臉!而且異常清晰!
  他徹底驚呆了!也徹底嚇傻了!那鏡子裏的女人就像在礦坑裏那樣,對著他笑,嗚嗚地笑,那笑聲比那哭聲更淒慘,鏡子裏沒喲普整齊的影子,隻有他的身體和那個女人的頭顱。那血紅的眼睛透出冷冷的光芒,還有那張骷髏上蒙著人皮一般的麵龐,那張突出所有牙齒印跡的嘴巴突然張開,與之配合的是那長長的失去光澤的黑色長頭發又一次綻放,把陰森恐怖的麵容包裹在中央,整個看去就像是一個展開的死亡之花!
  他又看到了這張女人的臉,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他的身體立即被那長頭發包了個嚴嚴實實,他甚至被拖進了鏡子!在鏡子裏麵,他看到自己的身體仍然在鏡子外麵,一動不動!無論他在裏麵如何掙紮,怎樣被那女鬼折磨,外麵的真身都沒有移動半下!
  突然間,束縛他的頭發散開了,這個隻有人頭的女鬼從鏡子裏麵出去了,他也想出去,可是卻根本無從下手!他被鎖在鏡子裏麵了。那個頭顱在外麵對著他笑,然後開始對他的真身發起進攻,他在他身上纏繞著,撕咬著,把他的身體弄得遍體鱗傷,而且,每咬一口,在鏡子裏麵的他(其實是影子)都會感到無比疼痛。他再也受不了了,他需要找一個堅硬的物體打破這個鏡子,出去救自己,因為無論他在鏡子裏麵如何大喊大叫,連自己都聽不見任何聲音。他在鏡子裏麵看到一個馬桶蓋,這是和外麵的東西相對應的,可是他再怎麽努力也拿不起來這個馬桶蓋,因為他根本就摸不到!在裏麵著急的鄭老板隻能看著那個可惡的頭顱啃咬自己的身體,這時候他的身體已經變得阿支離破碎,甚至沒有任何一塊地方是完整的了。
   女骷髏頭折騰夠了,在鏡子前麵飄定,那張臉也因此變得豐滿和美麗,她對著鏡子裏麵的鄭老板一陣大笑,進到鏡子裏麵,消失了。隻留下鄭老板一個完整的影子在鏡子裏麵掙紮著、痛哭著,毫無希望、毫無目的的嚎叫。
  天亮之後,鄭老板被送進醫院,當然這隻是他的身體,而他的靈魂仍然被困在鏡子裏麵,隻不過沒人看見而已。他默默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抬出去,看見自己的女兒傷心痛哭,可是他沒有一點辦法讓別人發現鏡子裏麵的另一個鄭老板。這個時候,鄭老板想起自己曾經在五台山的時候請到一個咒語,這個咒語是一個落魄的喇嘛交給他的,說是能祛邪避禍,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不能念。要不然會全家不安。
  鄭老板開始努力去回憶那句咒語怎麽念,可是時間太長,他根本想不起來一點頭緒,看來這一招已經沒有用了,咒語也救不了他,他隻能等待神仙來搭救他了。可是神仙為什麽會來救他呢?他自己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確實,根本無法預料的情形是不能用來做希望的。而沒有希望的人是沒有明天的。
  鄭老板一籌莫展,他想“難道我隻能在這裏等死麽?絕對不行!我不能這樣!我一定要找到出去的方法!我要想起那個咒語。”他開始平心靜氣,慢慢會像那個咒語,直到他女兒來叫他。他猛然間聽到女兒的聲音大希望外,隨後心情又壓抑起來了:“閨女,你怎麽也跑進來了?老爸被困在這裏出不去了,怎麽你也被那女人挾持進來了嗎?她究竟想幹什麽?”女兒吃驚地望著他,然後過了一條浴巾給他,他奇道:“怎麽你能拿起著地上的東西?”女兒吃驚地說:“爸爸你怎麽了?這不是很輕易的事情嗎?我看見你在浴室裏麵暈倒了,趕緊趕過來救你!”
  他明白了,被抬走的是他的影子,這個才是真實的他!嚇得他擔心了這麽長時間,不過總算又躲過一關。可是下一關怎麽辦呢?什麽時候到呢?於是,我和五叔開始了我們第一次和煤老板打交道。
  
我們和警察查案一樣,先去了現場勘察了一番。五叔帶了四樣東西:一本銅片做成的綠鏽斑斑的書、一小塊地窩子蜂的蜂巢、一小瓶無色無味的藥水,還有從來不離身的茶杯,此刻裏麵倒滿了剛剛燒開的茶水,他旁若無人地小心呷著:看了鄭老板的體檢報告以及醫生下的結論,他似乎對此次行動成竹在胸。
  五叔給我們倆的鼻子底下都抹了些藥水,帶著書和蜂巢(當然還包括我這個侄子)準備下礦井。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陪我們下去給我們當向導。我們人生地不熟,隻身下去迷了路就麻煩了。那老板拖著已經瘦弱不堪的身體給工人們說好話:“列位,我鄭某人捫心自問平日裏對弟兄們不薄,從來沒有拖欠過大家的工資,噸煤的獎金也比其他地方要高。現在礦上出事了,請了這兩位先生給咱們看看,他們兩個都是這一帶有名的陰陽先生,一定能幫我們解決。現在就需要一個人能帶他們下井,我是被折騰壞了,不行了,要不然我自己就下去了。大家幫幫忙,能把礦井裏麵的事給平了,咱們大家都有錢賺不是嗎?”
  那些工人們沒人應,有人小聲嘀咕:“一個月掙那麽點錢,我們的命就不值錢?”見沒人應聲,鄭某也沒有辦法,一時間事情僵住了。這時候,一個人站出來說話了:“我帶你們去吧。”我抬眼一看,是個女的,還挺正點!我心中的口水就忍不住下來了。我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感覺不那麽“饑渴”了:“行!有人帶路就行!”五叔卻瞪了我一眼,我知道那是什麽意思:那點兒出息!這女子便是鄭老板的女兒——鄭雨。
  鄭老板心疼的搓起了那雞爪子一半精瘦的手,看得出他很矛盾,最後一咬牙:“小雨,你可不能去啊!這樣,兩位!鄭某舍命陪君子,你們都下去了我不下去不合適,而且我知道那東西在哪兒,我跟你們下去。”五叔說:“鄭老板,您現在的身體下井肯定不合適,到了井下我們還得照顧你,這樣吧。鄭雨跟我們去吧。我們會把她毫發無損地送上來。怎麽樣?”
  鄭老板猶猶豫豫,他隻有一雙兒女,大兒子鄭雲尚在國外讀書,隻留著這一個女兒在身邊。出了這麽大的事,也沒敢讓兒子知道,現在確實是沒有可用的人了,無奈之下,隻好勉強答應。
  我們下井的人員就算是敲定了,我比較興奮,因為有美女在,我幹事兒都比平時利索了不少。下井的時候,五叔提醒我:“以後有點兒出息,要不是你管不住自己那點兒德行,也不至於中了符咒,現在每個月熬那蜂巢水!”我吐了吐舌頭。自從中了蝶妖的符咒以後,我們每個月都要喝令人難以下咽的地窩子蜂煮成的湯藥,以緩解每個月望日(農曆十五日)那天的異變,好在還比較有效,這麽長時間以來,倒也沒什麽特別不適的感覺。不過那塊大蜂巢已經就快用完了,下次還能不能找下,真的很難說,想起這個,我心裏也不免有些擔心。
   五叔說話從來言簡意賅。隻不過有時候也會說出一兩句經典的話來,讓大家哈哈一笑。我們下到井下,鄭雨在前麵礦坑帶路,我在中間,五叔在最後。我對這個安排很不滿意:“叔,人家女孩子應該走後麵,咱們走後麵讓人家當擋箭牌不合適吧?”五叔笑說:“就你小子懂得憐香惜玉,那你走前麵!”我立馬超過鄭雨:“走前麵就走前麵,我還怕什麽?”五叔說:“小子還算有點衝勁兒!”
  鄭雨走在我後麵指揮:“該拐彎了,右拐!”這女子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心情糟糕的情況可想而知,在井上我們沒有看到她一絲笑容,在井下太黑,她具體什麽表情我也看不清楚。
  為了照明,礦坑裏的所有燈都打開了,我們手裏還拿著礦燈,光線應該充足了!可是前麵一塊地方任憑我們怎麽加強光線,就是穿透不了。好像一堵無形的牆堵在前麵。我們在這裏走不下去了。
  五叔在這“牆”跟前看了看,對我說:“小子,把叔的書拿來!”
  “叔!我有名字,別叫我小子行不行?在外人麵前也不給我一點麵子。”我嘀咕著。
  “還想要麵子?小子,小子,小子,跟著我幹你就是學徒,我樂意叫你什麽,你就叫什麽?給你安排那麽好的工作不幹,非要跟我下逞能。在我這兒就得聽我的!我讓幹啥就幹啥!什麽時候都要記住一點:你不僅是我的侄子、晚輩,還是我的徒弟!”五叔拿了沉重的銅盤書說了一堆的話。
  “那您以後叫我小名得了!也比小子好聽!”我咕噥著。
  “你小名叫什麽呀?”鄭雨終於跟我們開始“業務”以外的交流了。我不好意思說,因為我的小名實在太難聽了,比“小子”還要難聽。我臉一紅,不敢開腔。“叫什麽呀?說呀!”五叔似乎故意要拿我開心,看得出他不懷好意,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幸災樂禍的表情!他還在不斷地逼我。
  “行了行了,別問了!我的小名叫驢蛋!”我實在受不了了!
  他們兩人不顧我的窘態,放肆地大笑起來。笑聲在整個礦坑裏回蕩,好像在無情地諷刺我。我的表情更難看了,五叔還不依不饒,故意問我:“驢蛋,你這小名誰取的?”
  “你媽!”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奶奶!”五叔也不示弱。
  “一個意思。說的都是一個人!”鄭雨打圓場,我們一想,也是。氣氛開始活躍起來,這礦坑裏也不像剛才那麽沉悶了。“人是很重要的風景”,看來這話一點兒不措,礦坑這種無聊的地方也能讓人給整出氛圍來,也實在不容易。
  五叔拿著羅盤在“牆”周圍測來測去,依我看,他這純粹是瞎耽誤工夫:“叔,你費那事兒幹嗎?咱們直接澆上油一把火點了!”鄭雨說:“礦坑裏從來都是嚴禁煙火的,你不會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吧?”
  被美女這麽一說,我立刻就軟了。五叔卻說:“別說,你小子還真給想了個好辦法!”其餘兩個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這人不會讓鬼迷住了吧。剛說完嚴禁煙火的,難道他要把我們都報銷?
  五叔不理我們,徑自從書裏麵拿出幾張所謂的靈符。那靈符我見過,完全是濫竽充數走形式的產物,如果說靈符能夠降妖除魔是真的話,那麽說我五叔這靈符有著能耐打死我我也不信。因為他弄這靈符的時候我就在跟前,我知道怎麽做的。
  “人家都是咬破手指頭,五叔你怎麽用雞血?”我好奇地問。“別廢話啊!我告訴你,你要敢說出去,我就給你做個法,讓你不能尿尿!”五叔陰險地看著我,我立馬感到憋尿,出門就美美撒了一泡,五叔在裏麵哈哈大笑。我撒完尿回去,雞血已經用完,這個據說是比較著名的陰陽師開始用紅墨水代替,這更假了,我又忍不住:“叔,人家要把手指頭咬破的。”五叔說:“還想不想尿尿啊?我哪兒有那麽多血?你看你叔瘦的,不知道心疼我?”
  就是這種偷工減料的靈符能有什麽效果,我才不信呢。所以對五叔拿出靈符的動作很不屑。五叔顯然記得我們以前那段對話:“好好上廁所啊。不要瞎想!”我一個尿顫打出來,條件反射般想上廁所!
  五叔已經把那靈符點燃了:“不用怕,這是冷火,沒有任何溫度的。”隨後火扔到前麵,那堵“牆”立即往後退了一步。我們就跟著往前走,鄭雨依然指揮著前麵的路。其實這時候已經不用她指揮了,因為那堵牆的行動路線跟他說的路線完全吻合,他一看這情況,就不說話了。我們也形成了默契,直接跟著那堵“牆”的路線。
  “驢蛋兒,跟緊了!沒尿褲子吧?”五叔還在調侃我。“您就放心吧!我這可是童子尿,能避邪。金貴著呢!我才不會輕易浪費呢?”“喲!還準備回去泡茶喝呢?”五叔繼續拿我開心。“就算是泡茶,也得先緊著您,誰讓咱孝順呢!”“臭小子,回去收拾你!”五叔終於敗下陣來,我卻以勝利者的姿態吹了一聲口哨。誰料想,這一聲口哨不要緊,整個礦洞都顫動起來了!在一邊掩著嘴偷笑的鄭雨,笑容也僵在臉上,下意識地靠近了我,我聞到一股女孩子特有的清香,非常受用。
  五叔做了一個按兵不動的姿勢,不一會兒,動靜小了,緊接著一切恢複了正常,可是我們前麵的那堵牆卻轉眼間消失了!剛到手的線索登時就斷了,大家都很鬱悶,但是窩火也不是辦法,於是由鄭雨帶路,我們繼續摸索著前進,希望在鄭老板出事的地方能夠把線索接起來。
  繼續往前走,一路上漆黑黑一片,因為這個作業麵的線路已經出現問題,所以隻有我們的探照燈能夠照出一點兒亮光來,能見度卻並不是太高。在經過一處地方的時候,鄭雨突然不動了,她呆呆地望著一處支架發愣,我和五叔麵麵相覷,不知道這姑娘究竟怎麽了?隻見她不慌不忙地從隨身帶著的一個兜裏拿出一副絕緣,隨後拿出相關電工的工具,不一會兒工夫,整個礦洞裏麵就亮起燈了。我和五叔暗暗佩服這姑娘想得周到。
  正準備繼續往前走的時候,五叔卻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那電線旁邊有一個洞,不注意根本發現不了,因為這個洞實在太隱蔽了,在一個大燈的背後陰影處!隻有用探照燈的燈光才能發現。五叔說這裏麵有響動,一定有什麽古怪在裏麵!我們趕緊行動,五叔拿出那瓶藥水,在我們每個人的鼻子下麵抹了,這才拿了一個小鑿子,戴上手套,慢慢敲擊那個洞周圍的岩石,想把那個洞擴大,看看裏麵到底有什麽。
  鑿子一下一下敲擊著岩石,在礦洞裏回蕩著有節奏的聲音,這空洞的礦道裏變得更加陰森恐怖。五叔終於有了收獲,,他在洞裏麵抓住了一種奇怪的蟲子,他把這蟲子用鑷子拿出來,然後放在放大鏡地下看了看。又著急忙慌地翻了翻書,這才平靜下來。  我和鄭雨期待地望著他,很想知道答案。五叔拿出茶杯,狠狠地呷了兩口,這才緩緩地說道:“我現在還不敢肯定是不是這東西在作祟。這種蟲子按道理在這裏不會出現,但是既然出現了,那麽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即使不是這蟲子扮演的主要角色,也跟它有很大的關係。這東西叫骨蟲,原產越南,周身都是骨頭狀的硬甲殼,一般人是殺不死它的。它的食物也很奇怪,屍蟲以屍體為食,有一種螞蟻專門吃屍蟲,而它就以這種螞蟻為食。”
  “這蟲子跟咱們這礦洞的事情有什麽關係?”鄭雨好奇地問,而我也很想知道,五叔道:“雲南有一種蠱,專門施展在蟲子身上,這叫做遞生蠱。遞生蠱和其他巫蠱的製法不同,其他蠱是將一百個施蠱對象放在一個封閉的器皿裏麵,趁著五月節(即端午)陽氣最盛時候煉蠱,然後放在一邊,一年之後打開,活下來的一個就是蠱。而遞生蠱是將一百個屍蟲和一個天敵放在一起,天敵死後繼續放入,直到最後一個屍蟲存活下來,再放進去一個天敵,這個屍蟲就一定能將這個天敵殺死。這樣煉上一百次,練成一百個屍蟲蠱出來,然後用這種方法再練出一百個以屍蟲為食的螞蟻出來,然後用普通製蠱法練出一百個骨蟲蠱來。三種蟲子都是一百個,這下才用普通煉蠱法,將這三種蟲子分別放在三個密封的器皿裏麵,一年之後打開,得到三個,那麽這三個蟲子就是遞生蠱的施蠱對象了。”
  “那豈不是要練很多年?”我問五叔,“是的。這種蠱由於很難操作,一旦失敗,滿盤皆輸。所以一般人控製不了,但是一旦練成,一定能下重蠱!你父親一定是被人下了這種遞生蠱。這種蠱術有一個特點,它底端的屍蟲沒有遞生的食物,所以就以生人為食,你父親一定是被這種蟲子吸食了血肉才變得那麽瘦弱。”
  “那他之前看到的那些鬼影子呢?難道都是幻覺?”鄭雨問五叔。五叔告訴她:“巫蠱術除了傷人、害人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讓人產生幻覺。如果不是蠱術所要發泄的對象,那麽受到的傷害可能就會很小,有可能隻是看到一些幻覺,比如那些礦工。你父親是中蠱者,所以一定會受到身體上的傷害,他看到的幻像也會更厲害。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下蠱之人,如果找不到會很麻煩。你父親時間不多了!這種蠱施展起來必須要有很大的空間流通性,這麽小的洞大概隻是一個引子,不是蠱源所在。”
  三人立刻開始行動。按照五叔的吩咐,這還要將靈符用靈火燃起,順著蠱源地將煙霧放過去就能讓施蠱之人現身,隻是現在怎麽找到蠱源地呢?五叔拿出羅盤,在礦坑裏來來回回走了好久沒有結果。最終隻好作罷。“鏡子!叔!鏡子有古怪!”我提醒五叔,五叔恍然大悟:“快升井!”
  一行三人趕緊返回地麵,來到鄭老板出事兒的衛生間。三個人盯著那個鏡子,希望找出那個鏡子裏麵的破綻。我把整個鏡子拆下來,發現鏡子背麵的漆麵被人為地蹭破了一個洞,五叔看到說:“這就對了。讓他也嚐嚐咱們的厲害!”五叔用靈符貼住這個漆麵缺失的一塊,然後點燃這張靈符,靈符燃燒並不完全,有點像點燃的熏香,冒煙不見火。不一會兒工夫,一個蓬頭垢麵的老者就在鏡子裏麵出現了,毋庸置疑,這人一定是蠱師了,在他的前麵擺著三個蠱盅,蠱盅像遭遇小型地震一樣顫抖著。五叔讓在場的人辨認,沒有一個人認識蠱師。
  可是鄭老板卻突然指著這作法人的後麵那個大胖子說:“這是平天煤礦的老板梁鑫!原來是他在害我!我告他去!”“你告他也沒有用,誰會相信呢?”五叔冷冷地說。“那怎麽辦?這小子早就看我不順眼了,他的煤礦管理不善,掙不下錢,老早就想把我擠走了。沒想到用這麽下三爛的手段!”
  “那不是潘老二嗎?怎麽他也在那邊?”工人們指著鏡子裏麵的人說。眾人終於明白了,那潘老二一定是將上次在礦洞裏與周全娃的遭遇說了,那梁鑫才想出的這方法!
  五叔用手指輕輕一甩,便在指尖留下一個紅色的血漬,對著鏡子裏麵作法的人的額頭點了一下,那人額頭立刻出現一個血印。任憑他再怎麽努力,蠱盅紋絲不動,他著急地跳了起來,然後轉身,繼續剛才的動作,那蠱盅依然沒有反應。“陪他玩玩!”五叔笑笑,拿一把扇子,對著那個點燃的靈符扇了起來,不一會兒,那蠱師滿地打滾,就好像被蠍子蜇了一樣,而他旁邊的人顯然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手足無措。這時候,那蠱師跪下就拜:“大人大量,饒過小人這一次吧,我一定改過!我再也不敢了!”五叔對他說:“你過來吧!”那人便立刻從鏡子裏麵穿過,來到衛生間!真是神奇!
  五叔說:“這種蠱害人不淺,你趕緊把這個鄭老板的巫蠱給解了,我就不追究。要不然,不僅我不饒你,恐怕連你們祖師爺也要不容你了。這鄭老板並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不應該受到這樣的懲罰,你是逆天而動,難道不怕折壽嗎?”那蠱師再也不敢多嘴,五叔替他擦淨了額頭上的血印,他及時給鄭老板解了蠱,一會兒工夫,鄭老板就像氣球吹起來一樣,變成了原來的大胖子。
  蠱師說:“鄭先生,要不要我給梁鑫下個蠱?給您出出氣?”鄭老板說:“下個蠱嚇唬嚇唬他就行了,讓他把答應給你的錢給了你,不要傷害他。我跟他的仇恨還沒大到那個份兒上。”說完,看著自己重新肥胖的身體,皺著眉頭去礦上忙去了。(礦洞哭聲完)
    第五周 勾魂鏈
  
  這個故事又到了我們村。
  當時已經黃昏了,鄰居家六歲的小孩兒二牛正從同學家回來,他手裏還拿著剛剛寫完的作業。走到村口不遠的亂葬崗子的時候,這個淘氣的孩子看見墳墓邊的樹上有一個烏鴉窩,就放下手裏的作業,爬到樹上掏鳥窩去了。他捧著幾個剛剛孵化出來的小鳥溜下樹,卻忘了作業本放在這裏。等他想起來回來拿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了。
  一個六歲的孩子,在土丘林立的亂葬崗裏找東西,到處都是鬼火,月亮慘白的光照得地上也是一片慘白。二牛在路上蹦蹦跳跳地來了,他還哼唱著學校裏剛剛學會的歌。路邊的草被晚風吹地顫抖似的招搖起來,不遠處的一堆鬼火晃了一下,熄滅了。一隻夜貓子從一個開了口的墓坑裏爬出來,朝牛二過來的地方張望了一下,又迅速地躲回去了。還有那隻被掏了窩的烏鴉,站在不遠的樹上,低低地哀鳴。
  牛二已經進入了這片墳地,周圍的氣氛變得不正常起來,似乎有一種聲音在輕輕地響起。而牛二也肯定聽到了,因為一般小孩的聽力範圍要比成人高出很多。牛二仍然不害怕,隻是好奇地歪著腦袋看聲音的來源,他當然看不見。如果此時你有陰陽眼的話,你就能看見一個年輕的精瘦的後生,正從一個墓坑裏爬出來,他眼睛慘綠,望著這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小男孩顯然看不見他,但是聽見了他的聲音。這正是他需要的。
  正在他賣力地往這邊爬得時候,牛二已經對這個聲音不感興趣了。他迅速地來到那棵有烏鴉窩的柳樹下,找到了已經被露水打濕的作業本,準備離開了。這時候,他的吸引力又被一個用小珠子躥成的手鏈吸引住了,這個手鏈上的珠子實在太好看了,顏色非常豔麗。於是,牛二順便撿了手鏈,戴在手上就離開了。而剛才還在那著急著往過爬的那個後生,陰冷無肉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奸笑!
  當天晚上,牛二正在睡覺,突然之間大哭大鬧,說手上的鏈子實在太緊了,勒得他疼。牛二的母親打開燈一看,這孩子手上果然多了一個漂亮的手鏈。但是,這個鏈子一點都不緊啊,非常寬鬆。於是,牛二母親以為孩子做了噩夢,就安慰他一會兒,牛二一會兒就不感到疼了。母親看著沒事了,就關了燈睡覺了。可是剛關了燈,牛二又是哭鬧起來,而且誰也止不住。就這樣一直折騰到天亮。
  牛二母親著急地來到我五叔家裏,說明了一下情況。五叔於是來到牛二身邊,這個孩子經過一晚上的折騰,這會兒睡著了。五叔看了看孩子手上的鏈子,道:“從墳地裏撿的。這是勾魂鏈。”牛二母親非常害怕,不知道怎麽好。隻是不停地說:“救救我的牛牛!”
  五叔說:“不怕。很一般的伎倆。換個大人他都不敢。”五叔問牛二母親:“家裏是不是剛剛有人過世?”牛二母親說:“牛牛他奶奶剛剛走了,還沒過七七。”五叔說:“這就是了。孩子奶奶做的事情。”牛二母親當時就跪下了,嘴裏念叨著:“媽!你有什麽不滿意就往我身上來,不要跟孩子過不去。我是兒媳婦,可是牛牛是您的親孫子呀!”
  五叔連忙製止,說:“你還沒聽我說完。孩子奶奶是不想讓孩子睡覺,才專門回來的。如果孩子昨晚上睡著了,估計現在已經沒有呼吸了,孩子的魂就被吸到鏈子裏去了,隨後就會由這鏈子的主人托生投胎,,不能盡快投胎的。這勾魂鏈一定是從跟牛牛比較要好的一個年輕後生的墳地上撿來的。孩子奶奶不忍心看到孩子被害,所以一晚上不走,守著孩子不讓他睡覺,天亮也不肯走,現在估計已經魂飛魄散了。”五叔可惜地說。
  牛二的母親想了想:“陳有法正月裏出了車禍死的,他生前喜歡跟牛牛玩。”五叔說:“這就對了!你去祭拜一下陳有法,然後把這鏈子埋進他的墳坑。順便多給老人燒點紙。唉!估計老人已經用不上了。盡一下心意吧!”
  牛二母親連連點頭。
  當天晚上,五叔家的窗戶上一直有一個老人的背影,雞叫頭遍的時候才離開。早上起來,五叔看見窗台上的一塊磚頭下麵壓著紙灰,笑了笑,說:“這老太太,真有意思。心意我領了,東西我用不上!”問起五叔,他才說:“老太太在下麵使了錢,又能輪回轉世了,所以來感謝我救了她的孫子,也救了她。”(勾魂鏈完)
   第六周 五爺
  
  五爺能掐會算,被稱為是半個神仙。
  我家裏這一輩很奇怪,連續十幾代幾百年,都是保持長子生子弟兄六個,其他孩子都沒有兒子。這絕對不是巧合,因為每一代的老五身上畢竟有著奇怪的能力。我五爺是這樣,我五叔也是這樣,我在我們弟兄中正好排行老五,對這個陰陽行當確實非常感興趣。上溯幾代,也依然是這樣,老五必然是幹這一行的。
  不過,手藝能達到五爺那水準的,估計找不到幾個。五爺被稱為是半個神仙是很有根據的。首先算卦,五爺算卦從來不往精確裏算,比如,王家丟了牛,讓五爺給算算在哪兒能找到,五爺算了下,說:“南山上,從西往東第六個穀裏。”來人要是還問:“五爺,再具體一點,那溝深著呢!”五爺眼睛一瞪:“我給你找去?”來人一看五爺生氣了,絕對不再問,趕緊扔下禮物(一般是二斤雞蛋,不過多少五爺也不計較,就是什麽也不帶,五爺也照樣給算。)去溝裏找去了。不兩天,還真在穀裏麵找回來了,於是又是千恩萬謝。
  五爺很愛五叔,也很愛我,因為我們倆都是老五,但是五爺還是愛我多一些,因為我上過大學,而且還當了警察。五爺每次見了我,都說:“我家的洋學生回來了!讓爺爺抱抱。”說著真的就把我給抱起來了,根本不管我已經長成一個大小夥子,也無論他年級多大。這就是五爺的過人之處。
  據村裏人傳說,五爺年輕時候那能耐才叫大呢。當時大夥幹活兒累了,五爺就把鞋子脫掉,然後放在一塊石板上,輕輕念幾下咒語,那兩個鞋子還真就像兩個動物一樣打起架來!非常神奇,據說當時很多人都見過。
  我小時候纏著五爺,讓他給我表演,五爺不肯,說:“現在不行了,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可以揮霍了,用一次,爺爺就早死幾天,你就少跟爺爺待幾天。”既然這麽說,我也就不纏著五爺了。因為畢竟,我也是很愛五爺的。
  五爺有什麽好東西總是先給我嚐,其他孩子即使大哥來了,也沒有份。於是哥哥們都非常嫉妒我,經常打我,五爺每次都能準確計算我挨打的地點和時間,因此也能很快製止這場群毆。
  五叔告訴我,以後盡量少跟大哥們打架,他們要打你你就跑,不要再讓五爺管這些小事了,因為就你挨打這種事情,你五爺算了很多次密卦,那可是要折陽壽的!
  聽了五叔的話,我再也不跟兄弟們搶吃的了,有什麽好吃的,我跟大家一起分,甚至我自己不吃,全部給他們,盡量減少產生摩擦的機會。五爺知道以後,更加疼我了。
  鄰居門說:五爺出門才叫有風度呢。每次坐船都不用船槳和船戶,自己用竹子做一個竹筏,然後往江河裏一扔,人站在上麵吹著笛子,竹筏子自己就向著目的地進發了。船家們也覺得神奇,仔細一看,原來五爺的笛聲吸引來了很多的魚兒在船底下遊動,把竹筏子推著往前走,當然還有一些水下的不幹淨的東西。
  五爺坐轎子也是很有特點。有一次晚上,五爺從外麵喝酒回來,天色已經很晚了。有人在街巷上看見五爺,他就坐在半空中,像坐著一頂轎子一樣,飄飄忽忽地就回了家了。
  可是五爺還是不行了,他的身體越來越差,記憶力也越來越差,甚至記不起我爺爺是誰。但是他仍然能想起我來。每次我見他,爺爺總是說:“看!你孫子來了!”五爺便露出孩子一般開心的笑容,拉著我的手說個不停,隻有這個時候,他的思維才是最清晰的。
  五爺死的那天晚上,我和五叔跟五爺聊到很晚,最後大家都餓了。五叔說去買點下酒菜,然後打一壺好酒回來,五爺偏偏不讓,非要自己去。我們拗不過,送他到門口,隻見五爺上了一頂驕子。不一會兒工夫,五爺回來了,這次卻是自己走回來的。喝完酒五爺就不行了,臨死前,五爺說:“剛才坐了個鬼抬轎,卻沒看時間。往回走的時候,雞叫二遍了。我原來想著讓這幾個抬轎子的小鬼先回去,我自己走回去就是了,可是一想我孫子還餓著肚子呢,就讓他們多抬了一會兒。雞叫三遍的時候,這幾個鬼小子把轎子一扔就跑了,把我給扔到地上去了。這一下摔得不行了。唉!到頭了。”五爺臨死前把一本書交給了五叔,並告訴他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文化革命的時候我舍命保下來的,記住:傳男不傳女,而且隻傳老五!”說完就去世了。
  那天晚上,烏鴉在五爺家的樹上叫了一夜,我和五叔看時,那烏鴉竟然全身雪白。五叔說:“你五爺確實不是一般人,能讓烏鴉戴孝的,真就不是一般人。”(五爺完)
    第七周 夜契
  
  夜契者,生人與夜遊魂所簽之契約也,契之生人得則夢遊,絕不清醒,至辰時自省,與常人無異,晝多貪寢,人無生氣,致死方休。
  我在大學期間的宿舍,是那種普通的八人間宿舍,一間屋子,滿滿當當地靠牆擺放著四組架子床。我的床位在門口上鋪的位置,並不太好,因為對麵就是廁所,所以開門關門,總有一股味道,讓我這個嗅覺異常敏感的人頗為不爽。
  故事發生在大一的下半學期,這時間天氣已經很熱。那天晚上,我們宿舍八個人在外麵看電影,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宿舍的門都已經關了。好在我們有我們自己的辦法進入宿舍。我們到了宿舍樓前麵,最為瘦小的老八跟老六說:“六哥,我們再出去玩一下刺激的吧?”老六愛玩,一下子來了興致:“怎麽玩?”兩人耳語一番,就沒有進宿舍,又轉身出去玩了。
  第二天早上,兩人回來的時候已經上午九點了。老八躺倒就睡,老六卻神采奕奕,對我們神秘兮兮地說:“你們猜我們倆昨天晚上去哪兒玩了?”我們立刻有了興趣,圍在他身邊,讓他把昨晚的事情講一下。
  老六故作神秘地說:“昨天晚上,我們倆想比一下誰的膽子大,就去了學校旁邊的那個據說曾經是槍斃死刑犯的刑場。我們去那兒撿彈殼去了。”“撿到沒有?有沒有碰見惡鬼啊?”我們著急地問。老劉故作深沉,喝了一口水這才慢慢說道:“我們到了那裏沒有撿到彈殼,卻遇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我們幾個睜大了眼睛,恨不得掐住老六的脖子,讓他把所有知道的都倒出來!
  這老六還是不緊不慢,我們幾個瞪著眼睛準備海扁他一頓,這小子看氣氛不對,趕緊不再賣關子,說出了他們在那個刑場的遭遇:
  他們到了那個刑場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一點多了,當時刑場黑漆漆一片,隻有旁邊的幾棵柳樹上的幾隻歸巢的烏鴉偶爾發出一兩聲哀鳴,顯得異常淒涼和蕭瑟。原本七月份的天氣,即使在夜裏,在靠近這個地方的時候也能感覺到一股冷冷的氣息。老六人高馬大,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都非常好,而瘦小的老八已然開始發抖,他再也沒有當初的豪言壯語,隻能緊緊靠在老六的身邊。老六看到這個情景,知道這小子是個慫包,就故意拿話激他:“看你那樣子,剛才不是挺牛的嗎?現在慫了?知道你就是不行,趕緊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兒睡上一晚,明天中午你請我吃飯就行了。讓你磕頭的事兒也免了,怪難為情的。”
  老八一聽這話,一下子不依了:“誰怕了?誰認輸了?我現在一個人過去,站在中間,你就在這呆著!”這小子本來就是一個陽性子人,嘴上從來不認輸。曾經因為口角被一個籃球隊的大個子給打了,滿臉是傷,回到宿舍卻嘴硬:“我把籃球隊那個一米九幾的小子狠狠地打了一頓,滿地找牙!”我們還真信了。不一會兒,那個“挨打”的籃球隊員來到我們宿舍,我們一看這小子身上一點上都沒有。人家倒是好心,說剛才衝動,不該打人,向老八道歉,老八死活不依,說自己沒受傷,感覺好得很,打一場籃球都沒有問題,還真要跟人家出去籃球場較量較量。籃球隊那小子一看這陣勢,立馬心服口服:“你是條漢子,你這朋友我交定了!”從此兩人可是親密了一陣,直到現在關係也還不錯。
   老六知道老八又要犯渾,不想搭理他,自己在原地點了一堆火,抽著煙看著老八怎麽收場。老八確實很怕,顫顫巍巍地往下麵挪,一邊挪還一邊跟老六說:“我下去了啊!你別跟著我,我……我一個人去!誰都別拉著我!”就這樣一步三回頭的來到那個刑場的邊緣。
  這個刑場在一片荒地上,低出地麵大概兩米深,麵積有一平方公裏左右,裏麵非常平整,就像農民們用石滾子攆出的專門曬糧食的平地。老八終於下去了,隻聽他“啊!”的一聲,老六趕緊走到這個大坑跟前,原來那小子被摔了一下,很快就爬起來了。
  老六繼續在火堆前麵抽煙,老八已經一個人去了這個刑場的中心。這時候起了風,火苗被吹得呼呼響,有幾次差點滅掉了。整個刑場沒有一點聲音,異常安靜,這個時候應該是蟲子們的天堂,可是這些夏蟲們卻都沉默著,這樣的氣氛非常緊張,這種安靜更讓人心裏發毛。老六不時地注意老八的動靜,說實話,在這樣的環境下連老六這種“超大膽”都不免有些害怕,更別說瘦弱的老八了。遠處漸漸看見一些霧蒙蒙的東西,一團一團,在空中飄來飄去。
  老六知道,那是被稱為“髒東西”一類的物質,這下麻煩了,這些東西要是冒犯了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火被風吹得到處亂晃,這時候要是沒有火可就麻煩了,老六從旁邊加了些柴,把火盡量弄得大一些,火苗竄起來了,有一米多高,老六想給老八照點亮。
  老六離開火堆一點,以免火堆的光亮影響他的視力,他在火堆旁邊看見老八一個人站在刑場中央,他的身影隱隱約約顯現在黑漆漆的刑場中間,而旁邊那些霧蒙蒙的東西卻顯得異常清晰。那東西越積越多,老八的身影已經被包圍了,老六卻不敢過去。這期間有一個東西衝著老六就過來了,老六一躲,那東西擦著火苗就飛走了,一點紅光可以看出,那東西被燒傷了。
  就這樣一直待到天亮,老六才敢走到老八跟前,那時候老八已經躺在地上很久了。老六把老八叫醒,問老八你沒事吧?你別嚇唬我呀。老八行來說:“我沒事,放心吧。咱們回去吧。”
  就這樣,兩個人回到了宿舍。我感覺老八不尋常,究竟哪兒有問題,我也說不出來,但是就是一種感覺,我覺得今天晚上肯定要出事。於是我說,咱們今天晚上不要關宿舍門,可能有事情發生。他們幾個互相看了看,見我一本正經,就笑我,說我神經過敏。最後,在我的堅持下,宿舍門開著,因為我在靠門的這一邊,所以我說開著門,他們也沒有意見。
  晚上熄燈之後,隻有走廊裏的燈透出昏黃的光芒,給整個宿舍樓塗上了一層詭異的色彩。我悄悄地把門打開一條小縫。老八睡了一整天,這時候仍然沒有醒,我猶豫聽了老六的描述,心裏緊張,一直睡不著。就假裝熟睡,眯著眼睛密切觀察著門外和老八的動靜。
  中午時候,老八醒來了,我以為他要上廁所,沒想到他連熟睡中的我們看都不看。直接從床底下拿出一堆髒衣服,然後打開宿舍門,由於門沒有關,他在打開的時候還瞪了我一眼,似乎知道不關門是我的主意。不一會兒,他打了一盆水,開始在宿舍中間瘋狂洗衣服,聲音特別大,而且他一邊洗衣服一邊放聲大笑,整個宿舍樓裏都能聽見他恐怖的笑聲。大家都被吵醒了,紛紛問老八幹嘛呢?老八不說話,已然自顧自地洗衣服,其他宿舍的人聞聲也遊過來看得,一看是老八在洗衣服,就警告他不要再吵,見老八不理,而且還目光凶悍地盯著他們,最後就都感到莫名其妙地離開了。
  老八不理他們,依然放聲大笑,然後洗衣服,洗好之後,就把衣服疊起來放在床上,也不見他晾曬。來宿舍警告的人越來越多,宿舍裏麵的兄弟們也漸漸忍受不了了,紛紛說:“老八,你有毛病呢?抽什麽風呢?再不好好睡覺把你宰了賣排骨!”老八冷笑一聲,從床上褥子底下拿出一把一尺多長的砍刀來,握在手上,然後直直地站在宿舍中間,這一下,再也沒有人敢說話了。我從始至終沒有出聲,;靜靜地觀察著老八的動向,我知道,一定是昨天晚上出了事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大家都已晚上沒睡好,哈欠連天,隻有老八不管這些,倒在床上就睡。宿舍的弟兄們對我的話開始相信了,而且他們發現,老八昨晚洗的衣服本來就是幹幹的,根本沒有一點水漬。紛紛問我:“老大,怎麽辦?”我說,把他弄醒了再說。
  眾人開始行動,可是任憑我們怎麽努力,老八就是不醒。老六說,你們不用擔心,這是夢遊,隻要晚上把他叫醒就行了。老七說,千萬不要,在夢遊中把人叫醒,夢遊的人會死的。我說,老七別瞎說,夢遊也是睡眠的一種,叫醒不會有事,就算有事有我在呢,你們怕什麽。今天晚上看看有什麽新情況。
  一日無事,老八在宿舍睡得很香,臉上甚至留下了滿足的、幸福的微笑。到了晚上,大家都睡不著。我於是指揮行動。我先示意大家上床休息,不要驚動老八,然後等他開始夢遊的時候突然叫醒他。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老八已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我們大家都很緊張,宿舍裏靜悄悄的,隻能聽見我們活深或淺的呼吸聲。
  經過艱難的一個小時的等待,老八起床了!我們都做好準備了。他依然從床底下拿出衣服,走到水房,打了水回到宿舍,然後報仇似的洗衣服。整個宿舍隻能聽見刷刷的洗衣服的聲音。他偶爾抬起頭,對我們笑一笑,那種笑容簡直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陰冷,殘酷,還有不屑,甚至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意思。但是我們都知道,這絕對不是老八平時的笑容。
  我一揮手,大家一起跳下床來,摁住老八就往床上拖。但是平時瘦弱的老八在晚間力氣實在太大了,我們七個人根本控製不了他。他已然洗著衣服,似乎我們對他所施加的力量根本沒有用。他隻一揮手,我們便被四散甩開,我們沒想到他的力氣竟然這麽大。我們拿出所有的手電,對著這個忙著在夜晚洗衣服的倒黴蛋的眼睛,他的眼睛通紅,半睜著,卻根本對這光線沒有一點感覺。折騰了一晚上,我們根本沒有弄醒他。
   老八夢遊的消息不脛而走,所有的學生幾乎都知道。慢慢地,老八在白天能夠醒來一小會兒,我便向他了解一些當晚的情況。他才斷斷續續地告訴我說:
  當時,我一個人走進刑場中間,確實很害怕,可是既然已經說出這話了,就一定要幹成。於是硬著頭皮站在了目的地,剛開始感覺有一股股涼風從身邊吹過,後來感覺就不對了,一會兒工夫我看見老六點的火堆已經熄滅了,我更害怕了,坐在地上喊著老六的名字。緊接著,我就感覺我置身於茫茫人海中,這裏非常熱鬧,車水馬龍,人們都在街上走,兩邊都是商家,有賣小吃的,有賣衣服的。我也跟著這些人在街上逛了起來。這些人互相說著什麽,我一句也聽不見,他們也不理我,我就一個人逛。逛到最後,我餓了,找了一個小攤坐下了。我跟老板說話,這老板竟然能聽見,而且他能看見我,最重要的是他說的話我能聽懂,而且聽得很清楚。我吃完東西,沒有錢,老板說這樣吧,你在這張單子上簽下你的名字,然後按了手印就好了。我於是答應了。於是我接著逛,又吃了幾樣小吃,也依然是簽了單,沒有直接付錢,最後聽見雞叫了幾聲,這些人都不見了。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老六在叫我,我們就一起回宿舍了。
  說到這裏,事情已經很明顯了。我知道老八一定是到了鬼街了,他沒有死人的紙錢,所以隻好跟那些賣東西的簽訂了夜契,這夜契一旦簽訂,晚上必須給那些鬼魂打工,人家讓幹什麽就幹什麽,而且晚上整個時間都屬於這鬼魂。夜契簽訂一次的時間一般為一生,老八連續簽訂好幾份夜契,看來他是不可能在晚上支配自己了。
  我說完這些,大家都很沉默。隻有老六急切地問我:“老大,怎麽才能解除夜契?”我說隻有一種方法,那就是死。死了有人給你燒紙錢,你拿錢去找到這個鬼街,還了錢,拿回契約就行了。老六很害怕,最後終於說:“老大,當時有一個老頭賣給我一籃子花生和一瓶酒,我都簽了單了。還有後半夜我吃了一隻燒雞,也是簽單的。”老六聲音都顫抖了。
  我不知道老六為什麽沒有夢遊,這是我至今無法解釋的。五叔說:這大概隻有一種解釋,那些鬼魂看見老六人高馬大,陽氣又重,無法很快適應,等陽氣損耗一點,也會變成老八那個樣子。我拿出一麵銅製小鏡子,在晚上老八夢遊洗衣服的時候照他,能看見他的肩膀上站著兩個紙人,那紙人對著我神秘地笑著。而老六的肩膀上,站著一個老太太和老頭,兩個老人都在他的肩膀上坐著,手裏拿著絲線,控製著他的行動。不幾天,老六也從床上下來了,拿了衣服去水房打水去了,我再照老六時,他的肩膀上也換了和老八一樣的紙人。
  我們得到他們兩人的死訊是在新學年開學的時候,他們各自的老鄉告訴我們,兩人都是睡了一覺,再也沒有醒來。(夜契完)
   第八周 屍盜
  五爺告訴我說:每一個家門口,都有一個守門的鬼魂。我曾經見過五爺跟他們一個個打招呼,可是我卻什麽也看不見,當時五爺把我的手抓得緊緊的,擔心我被傷害。
  五爺去世以後,我仍然能記得他的話,問五叔的時候,他笑了笑,問我:“想不想去看看?我帶你去。”我興奮地點點頭。
  快到晚上的時候,我有後悔起來,因為我是第一次真正的跟這些靈異接觸,我能看見他們,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們會用怎樣的眼光回敬我呢?他們會不會傷害我?這些毫無概念的恐懼和緊張恰恰印證了“好奇害死貓”這句話,等著五叔給我的眼睛上塗了柳樹葉子泡過的屍油(據說可以看見,不過千萬不要模仿),我知道,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時間:夜裏一點整。地點:我們村的小巷子。人物:驢蛋、五叔。
  我們兩個在這月黑風高的夜晚出門來到巷子裏。我眼睛回避著每家的門口,盡量向著巷子中間看,可是仍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一些令人吃驚的景象。
  剛過子時,每家每戶的門口就開始有身影漸漸顯示出來,直到出現一個完整的人的形狀,他們大都坐在門口,有的捧著飯碗吃飯,有的則端端地坐著,不輕易挪動位子。這些門口坐著的都是一些老人,麵色灰暗,目光冷漠,表情木然,穿著下葬時的衣服,我緊緊跟在五叔後麵,眼睛不敢正視這些魂靈。他們注視著我們的動向,眼光是寒冷的、防備的。走到勾魂鏈的當事人二牛家門口時,一個老婆婆走上前來,拉著無數的手說著什麽,我根本聽不見,我警覺地看著這些坐在門口的老人們。五叔說,剛剛成家蓋房的新人或者全戶人家門口的守門魂靈是地獄的鬼使,這些鬼使以咱們現在的法力是看不見的,隻有五爺曾經看見過,五爺說,他還和這些鬼使們喝過酒,請他們吃過煮雞蛋。
  我們走了一圈,果然如五叔所說,每個人家門口都有一個守門的魂靈。村巷裏很靜,偶爾幾隻狗叫起來,他們就開始警覺,一旦有狗溜出門來,他們立即隱去了,一會兒意識到沒有危險了,這才重新現出形狀來。五叔說,貓狗是可以看見這些東西的,而且,這些東西大都沒有惡意,但是害怕貓狗。
  這是我看到的守門魂靈的景象。這樣的機會並不太多,五叔也隻是想讓我見識一下而已。因為這兩天,頻繁有一個人來找五叔,五叔說,這個人的事,跟守門魂靈有關。五叔已經答應去幫他,但是約定了三天之後的時間,他還是每天來,連續三天,不厭其煩,因為每天來他都像第一次來一樣摩根五叔說他的遭遇。五叔並不厭煩他的囉嗦和執著,因為這個人的記憶真如自己所言的那樣——差得很。
  這個人叫做史一勝,外號“失憶症”。他在一家建築公司做建築設計,是建築行業比較有名的設計師。雖然這個人其他事情容易忘,但是在專業方麵確實記憶深刻,幾十年前的一個設計,他能記住每一個細節。據說某大媒體的辦公大樓就是出自史一勝的設計。該大樓氣勢磅礴,就像女人的文胸一樣,要命的是,這個人記憶力太差,忘記設計時候一定要保密的原則,第二天就用這個設計參加印發了自己出版的建築專著,題目就叫“內衣與建築”,一時間輿論嘩然,他的公司也很狼狽。
  但是由於這個人確實有設計天賦,辭退不得,所以派他來到這個山村,專門負責設計山村的別墅。也因此引發了一個令人唏噓的人倫慘劇。
  史一勝設計的一整套別墅建築方案已經獲得通過,對方已經把所有費用的支票給了他,這實在是最不合適的人選。但是對方並不知道這個人有健忘的毛病。於是,在公司要求史一勝將支票匯回公司的時候,他的支票找不見了。
  當初為了他工作方便,建築公司把他們一家安排在山裏的一棟樓裏麵居住,史一勝和一個九歲的兒子。史一勝懷疑兒子將支票給弄丟了,因為除了兒子,再沒有其他人可疑了。記憶力差的人根本不覺得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記憶力有問題,而史一勝也是這樣。他記得自己將支票壓在床單底下的。於是嚴加拷問剛剛九歲的兒子,兒子沒有拿當然不承認,史一勝於是將兒子狠狠地打了一頓,這孩子也有骨氣,第二天一早就跑出去了,史一勝出去找了一天沒有結果,等兒子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那孩子是老鄉送來的,剛剛從池塘裏撈出來,渾身濕透,已經死去多時了。
  史一勝非常後悔,自己當時太衝動。可是,再怎麽後悔也不能挽回孩子的性命。於是史一勝隻好在後山挖一個墓坑,埋葬了兒子。當天晚上,史一勝喝了很多酒,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迷迷糊糊聽見兒子在叫她,他答應著四處看時,發現兒子渾身腫脹地飄在池塘裏,對他笑:“爸爸,快來吧。我很冷,給我拿衣服來!”當時他就嚇醒了。等他起來準備去兒子的房間看看時,裏麵的情景讓他大吃一驚!兒子正躺在床上,就跟睡著了一樣!
    他顧不得害怕,趕緊將孩子的屍體抱回墓地,重新埋葬。可是到了墓地他卻發現,墓地完好無損,根本沒有人動過!他不知道怎麽辦,想請附近的村民過來幫忙,可是這種事情怎麽能讓別人相信呢?而且這是自己兒子的墓地呀,又怎能讓別人任意發掘?
  沒有辦法,這男人隻好在旁邊再挖一坑,將這個孩子的屍體草草埋葬。誰知第二天一早,那孩子又躺在床上,她再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呆呆地坐在這屍體旁邊發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這時候,他突然感到後背一陣涼,門後麵有人笑了兩聲,等他轉過頭去,發現根本什麽都沒有!
  這漢子覺得事情越來越奇怪,隻好將孩子又重新刨坑埋葬,以後每天早上都是這樣。孩子去世這一個星期,這個漢子根本什麽都沒有幹,隻是忙著轉運和埋葬屍體了。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找到五叔,希望五叔幫他解開這個難題,他已經失去了兒子,實在經不起任何折騰,想認真把這些別墅設計完,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我跟著五叔去墓地查看了一番,發現這些新塚除了第一個有墓碑的主墳之外,還另外有六個沒有墓碑的新塚。我們拿著鐵鍬準備刨開這些墳坑看一下,卻被這史一勝生生攔住:“先生!還是讓小兒安息吧,千萬不要再打擾他了。萬一有什麽不合適的,他又要來鬧可怎麽辦呀?”五叔對我使個眼色,我立刻明白什麽意思:“你這老叔,這不勘察分明,怎麽幫你?既然這樣,我們就告辭了!”說完我拉了五叔友要走,這史一勝真就急了,慌忙攔住我們:“其他墳塚可以勘驗,但是主墳千萬不能動!”我和五叔答應了。
  當天晚上,我們開始守在這些墳堆周圍,因為起墳必須等到晚上,所以剛才我們那一套動作真就是嚇唬一下這史一勝。這會兒工夫,估計這史一勝已經在自己的屋子裏等候消息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五叔做了一個動作,我們就開始挖開這些墳墓。這些墳墓並不太深,一會兒工夫就見底了,裏麵確實都是孩子的屍體。而且越往後麵埋葬下去的,屍體的腐爛程度就越小。最後一個起開的墳地,孩子就像剛剛死掉一樣。我和五叔暗暗稱奇!
  這時候已經快午夜十二點了,我們趕緊將這屍體填回原來的坑道裏,將表麵整理好,從外表看不出有動過的痕跡,這才放心,雙雙爬上一棵大樹,站在樹上靜靜地觀察著墳地周圍的一切。
  在樹上呆了大概一個小時,期間我很無聊,就問五叔:“您說這是誰幹的?”五叔笑笑說:“就是前兩天晚上我帶你去看的那東西,每家門口都有的。如果不是他們,沒人能抬得屍體進門!”一會兒,我就聽見樹底下有動靜,我在上麵往下一看,差點嚇得掉下來!原來是幾個紙人將主墳刨開,拉出那個已經重度腐爛的小孩屍體,然後起咒,一會兒工夫,那孩子就已經附在紙人身上,那紙人當時就變成孩子屍體的模樣,被其他幾個紙人抬著,飄飄悠悠就去了史一勝住的方向去了。
  我問五叔這是怎麽回事,五叔說:“這孩子肯定有冤屈,紙人應該是守門鬼魂,這麽天天晚上往史一勝家裏搬紙人可真不是好兆頭,而且你知道,那孩子已經死了,紙人也是魂魄,鬼上鬼身,閻王也懼三分。這孩子的死一定有蹊蹺啊!”說完,我們便遠遠地跟著這些紙人。
  那紙人雖然不是人身,卻在夜間有著很快的移動速度,等我們趕到時。他們已經在門口守著了,我和五叔知道,又一個孩子的屍體擺在床上了。這時,一個紙人走過來,這讓我們感到很意外,因為一般來說,這守門的魂靈是不能輕易離開的,除非有非常要緊的事情。紙人走過來之後並不理我們,而是徑自走向前麵更遠的地方,我和五叔對視一下,立即跟了上去。
  紙人走到一個池塘邊不動了,這是池塘周圍一片黑暗,這個兩個足球場大小的池塘隻有偶爾響起的幾聲蛙鳴,讓人覺得有點活力。一會兒工夫,池水中央波動起來,能聽見嘩嘩的水聲,我們趁著唯一一點亮光看見那藍色的水麵中間出現了一個很大的漣漪,如同泉眼一樣突突地往外冒水,一會兒一個渾身濕透的小孩模樣的靈異物體出現了,那東西不說話,隻是劃了一下手,整個池塘上空便出現電影一般的幻象,沒有聲音,看得也不是非常清楚,但是足以說明問題了:
  畫麵中史一勝正在狠狠地抽打著一個瘦弱的女子,看得出來這女子跟他的關係比較親密,因為這女人和史一勝都穿著睡衣。我們沒有想到,史一勝這個文弱的工程師竟然有這樣暴力的一麵,他拿著一根大棒子,在這女人身上一陣亂打,那女子身體非常瘦弱,怎麽能經得起這樣的毆打,一會兒工夫,那女子就已經昏倒在地,這史一勝也不再打了,卻見這女子拖到另外一個地方,那是一個山頭,底下是十幾米深的山穀,山穀裏麵怪石嶙峋,幻象在這裏非常清晰,我們甚至可以看到史一勝的頭發和女子身上的血漬,而那水麵上的靈異,已經顯出吃力了。史一勝將那手上的女子扔下山穀之後,鏡頭戛然而止,緊接著史一勝已經給兒子穿上孝衣,中間那張遺照分明是被扔下山崖的女子。
  緊接著,是史一勝毆打兒子的鏡頭,那毆打的程度真得慘不忍睹,一根細細的鋼絲被拴在一根木棒上,狠狠地抽打在這個九歲小男孩的身上,盡管那孩子身上已經和斑馬一樣到處都是血紅的印記,而史一勝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仍然很賣力地抽打著,似乎這被打者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最終這孩子也昏死過去,史一勝將一種藥水塗抹在這孩子身上,沒想到,這孩子身上的傷痕立刻就沒有了,完全跟正常人的皮膚沒有任何區別。
  史一勝趁著天黑,將愛子扔進了池塘。那池塘裏冒起一串氣泡,緊接著恢複了平靜。史一勝往水邊的水麵上扔了幾張零錢,然後很巧妙地弄亂了自己的腳印,隨後便離開了,直到第二天有人找到他,並將孩子的屍體給了他。
    所有的信息都播放完了,那水中的幽靈也沉下去了。我感到後背一陣陣發涼,那紙人早已經不知去向。等我們回去時,發現那紙人已經在那門口站好,盡著自己的責任了。五叔說:“咱們明天再去他們公司了解一下情況吧。”
  第二天,史一勝又一次發現了兒子的屍體,他已經非常崩潰了,扯著我和五叔的脖領子大喊大叫:“你們算是什麽玩意兒,全是騙人的!我告訴你們,你們別想蒙我,更別想騙我的錢,這種事情你們要是沒有真本事,根本就辦不了,更蒙不了我,你們等著吧。”說完,他扛著屍體又去了後山。
  我和五叔到達那個建築公司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我們將與史一勝關係最差的人帶出了公司、因為我有警官證,所以找人調查情況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之所以找一個關係最差的人了解情況,是基於兩方麵的考慮:一,兩人工作上接觸比較多,互相比較了解;二,兩人有矛盾,能說出一些別人不予避諱的事情來。
  這個人姓梁,我們且叫他老梁吧。以下是老梁提供的情況:“史一勝這個人剛開始我跟他接觸感覺這人還不錯,慢慢時間長了覺得這人毛病不少,首先最重要的是,他這人忘性太大,這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瑣事,他從來記不住。甚至一些工作上跟設計不相幹的事情他也記不住。我們單位搬到這裏好幾年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辦公室怎麽走。新來的董事長,他總是忘了人家姓什麽,要不是見他業務能力強,董事長早就把他開除了。還有就是不給人麵子,喜歡罵人。這個毛病直接導致他在單位人緣很差,大多數人都不願意跟他接觸,而且據傳言他有毆打老婆的毛病。這種男人我根本看不起,沒有本事的男人才會打老婆。
  後來聽說有一個大工程給了他,他很快完成了設計,而且設計費對方也及時給了老史,按道理這設計費是要交給單位的,設計師從中間隻能拿到一部分提成,而且以往的熟悉的客戶都知道老史是一個沒有記性的貨色,一般都不會把設計費給他。”
  “一般情況下應該由客戶交給公司財物才對呀?”我問老梁。“按道理應該是,可是你也知道,很多時候一些客戶和設計師總有一點小貓膩,吃點回扣呀,送點灰色收入呀這一類,所以公司明明知道這樣做不對,但是仍然允許設計師可以直接與客戶的資金接觸,一般情況下都默認設計師這筆收入。給一些人就提供了尋找灰色收入的空間,這在設計行業已經是公開的秘密。老客戶都知道老史有這個毛病,因此就不把設計費給老史,所以公司裏做設計的工程師裏麵,老史因為記性差掙得最少,所以老總也照顧他,給他多一些設計提成。但是有一次,三個新客戶不知道老史這德行,就把設計費給了老史,而且給的是現金,老史拿了客戶的錢卻完全忘了放在哪裏了。大家都知道這人記性差,丟了很正常,而且覺得他不會丟在別的地方,除了單位就是家裏。這老史也真下功夫找了,把家裏翻了個底朝天,所有東西都扔到院子裏,還把老婆打了個半死,在醫院住了半年,最終也沒有找到。公司知道這人沒記性,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丟了一次錢,老史在單位更是抬不起頭,所以脾氣更差,記性也更差。但是這人有一點好處,就是在設計方麵絕對不會有任何偏差,記憶力超好。上次丟錢一年多之後,老史又鬧了件這事兒,這次直接把老婆打得跑出去,掉到山崖下麵。家人都死了,公司也不好說什麽,不僅沒有追究他的責任,還給了一筆撫恤金。這次老史一個人在山裏,又出了事兒,兒子也沒了。公司已經準備報案了,據說這老史就是重要嫌疑人。您是刑警,是不是覺得這事兒太蹊蹺了?因為他每次丟錢的數目都是年內比較大的業務,數額比較大。而且我還聽說,這老史給老婆和兒子都買了意外傷害保險,標的非常大!”
  跟老梁談完話,五叔對我說:“可以結案了吧?”我笑笑,卻感到後背一陣陣冷,立即撥通了單位經偵部門的電話。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老史為了錢,不惜長時間假裝自己記憶力差,而且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並獲得價值不菲的保險費,他更是不惜犧牲自己親人的性命,費盡心思想要得到大筆的錢,最終的下場確實人神共憤,連那守門的幽靈也看不過眼,萬惡終有報啊!(屍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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