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回國住了半年,11月中才回美的我,為了履行陪父母過年的承諾,二月初又踏上了飛越太平洋的航班。熟悉的三藩機場,仿佛昨天才從這裏的海關出來,如今又把雙腳邁了進去,如此頻繁的進出,是要把被疫情阻隔了幾年的空白彌補回來嗎?
這次,我把兒子也叫上一起回國了。一方麵是見見老人,再者就是讓他感受一下中國春節的“年味”。自三歲多離開故土的他,就沒有在春節期間回來過,在他的心目中,過年,就是收到我們給他的紅包、就是華人超市裏那一堆堆年貨、就是我們幾家華人朋友的聚會、還有就是我為了追逐年味而在家裏蒸煮的馬蹄糕、蘿卜糕……
因為遷就兒子的工作安排,我們訂了周五大年三十晚上的航班。也許是已過了華人“趕回家吃團年飯”的春運高峰了吧?機場不見額外的擁擠忙碌,機艙更是空蕩得令我驚訝。登機後,彬彬有禮的台灣空姐給我們送上一疊紅色利是封、一對紅彤彤、金燦燦的“福財”包,並友善地說:你們可以隨便坐。是啊,那一排排的空位置,直著、斜著、甚至橫著坐,都不是問題的,看來,這應該算是乘坐跨年航班的福利了吧?
飛機在漆黑的太平洋上空航行,我的大年初一仿佛就這樣被吞噬在茫茫的夜空和地球自轉的時差裏,待我再見光明時,已是大年初二,就這樣,今年的春節,我還來不及送走西方的兔尾,就直接墜入了東方的龍頭。
如夢似幻般,昨天的我,還徜徉在矽穀早春那片黃色的花海;今天的我,便沉浸在故鄉春節這個紅色的世界。雖然我完美錯過了年前桃紅桔黃、繁花爭豔的花市,但走在街道商場,所到之處、目之所及,無不是以“祥龍”為主體造型的春節元素,無處不讓人置身於喜慶祥和的過年味道裏;雖然,我們錯過了年三十與父母那頓年夜飯,但兒子的歸來,趕上吃一頓年初二的開年團圓飯,對於他們,已經是一份極大的滿足和欣喜了。
過年的遊玩
春節的廣州,處處洋溢著十分的喜氣,一百二十分的人氣! 雖然很多外地人都回家過年了,馬路交通比往常空蕩暢順很多,但所有可以消遣的景點都人山人海,因為人們走完了從年三十團年到年初二開年的過年固有程序後,剩下的幾天假期,就屬於出外遊玩找樂子了。
在廣州,帶兒子去了一趟白雲山。白雲山,不高,主峰摩星嶺高度才382米,但作為南粵名山之一,自古就有“羊城第一秀”之稱。山中綠樹成蔭、時花盛放,還有古跡傳說遍布其間,是廣州鬧市中的一座“大氧吧”,也是羊城人登高悠閑的好去處。之所以選擇了白雲山,是因為在廣州出生的兒子還沒踏足過這座廣州名山,而我也久違了它好多年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想趁著這次機會,登上山頂的碑林,尋找我外公的文作墨跡。
本想省時兼偷懶,坐纜車上山的,但到了索道口才見人潮湧動,且被告知要等候2小時才能坐上纜車,頓時果斷改變計劃,徒步上山。上山的路也不清靜,大群小群的人們,把興旺的人氣、濃鬱的年氣,當然,還有過節的喜氣統統帶到這個平時清靜的山野,我們融入人流,行走著、感受著。
走累了,坐在半山的室外咖啡廳歇息,一壺果茶、縷縷清風,極目俯瞰高樓林立的都市,也不能不說是喧囂裏的一份寧靜和悠閑。坐夠了,繼續往上走,終於到達高處的碑林。
走進碑林在“九龍泉”的入口,一邊沿著階梯往上攀走,一邊細看層層林立的石碑,努力在文氣盎然的碑林裏找出外公的文作墨跡。聽我媽媽說,碑林入口一副對聯是外公之作,碑林也有他墨跡的篆刻,然而,我們既不見那個有外公對聯的入口(也許我們沒有走對入口吧),也沒有時間再繼續在密密的碑石間細尋屬於外公的那一塊了,因為時近黃昏,我們還有晚餐之約,隻好告別碑林,匆匆下山,留下一份理由日後再訪碑林,再留下一份期待,站在外公的對聯前拍張合影。
順便提一下,外公生前擅長詩書,他的書法、楹聯令人歎服,迴文詩更為一絕。他的文作墨跡,留在了大至旅遊景點、佛教寺廟,名家畫作,小至珍藏在家裏的紙扇。為了一睹外公之作,這次我從百度圖庫找出外公為碑林入口所作的對聯,其墨跡是出自另一位書法家之手。
以上兩圖片來自百度圖庫
除了白雲山,這次我還帶兒子走進越秀公園看了迎春燈會。今年春節,越秀公園的燈會成了一大打卡亮點,不少朋友推薦我們去看看。
其實,我對人潮燈海渾然一體的熱鬧場麵並沒太大興趣,尤其是節日裏的嘈雜擁擠,更是想避而遠之。說真的,連我自己都記不清有多久沒去廣州的越秀公園遊玩了,隻記得上一次到那裏看迎春花燈,應該還是久遠的兒時,還被外公外婆帶著。不過,今年春節,我陪著還沒見過迎春燈會的兒子來到這裏,與他一起感受羊城的春節氣氛,南粵的花燈文化。
園內,燈海璀璨,處處閃爍著南粵華彩;人潮如織,個個洋溢著祥和笑臉;樂韻悠揚,聲聲彈奏著喜慶旋律,我們置身其中,被快樂的熱浪包圍著、渲染著,度過了一個久違的熱鬧喧囂卻又愉快的夜晚。
過年的吃喝
對於有好些年沒回國的兒子,回到美食滿街的廣州,在各式難以拒絕的菜肴裏大快朵頤自不必說,從品牌餐館到農家餐廳,於他而言,全是比在美國所吃的要新鮮美味,尤其是雞,鄉村裏的家養走地雞,成了他的至愛,白切雞、燒雞、窯雞……吃得不亦樂乎。
然而,自下飛機起,他就對我說要吃一頓中國的pizza hut,我一陣疑惑,問:來中國吃pizza hut?你在美國也極少光顧pizza hut的啊!他答:中國的pizza hut是與美國的不一樣的,我想體驗一下。那好吧,在他回美前兩天,終於在家附近的一個購物商場裏找到一家必勝客。看了菜單,果然與美國的不一樣,這裏的必勝客餐廳,不止是吃pizza的快餐店,而是一家西式菜品豐富的西餐廳,除了必勝客的品牌披薩外,還有美國牛排、法國蝸牛、意大利麵,沙拉、濃湯以及各式精致的餐前開胃小點等,用兒子的話來說,中國的必勝客是必勝客裏的5星級,當然,價格也算是pizza快餐店裏的5星級了吧?來這一趟,對中國必勝客充滿好奇的兒子得到了滿足,曾經對中國必勝客從不問津的我,也長了見識。
這次回來,兒子有幾天是住在我的母校,也就是我父母居住的地方。他說想體驗一下大學生食堂,便帶他到我大學時吃了四年的學六飯堂吃了一頓晚餐。
寒假期間,食堂的窗口隻剩有限的幾個,菜式也比平常單調了些,然而,這並不影響兒子對“吃食堂”的熱情,他拿起飯菜盤子,要了三個葷素搭配的菜,還有一碗湯,結算才11塊多,對他而言,這是不可置信的便宜(當然,在他腦袋裏算的是才一塊多美元)。比起近日所吃的大魚大肉,這頓飯堂晚餐很簡約,但他吃得津津有味,光盤了,還說喜歡吃飯堂飯,嗬嗬,這點是否遺傳了我的“飯堂情結”,我還曾為自己的這份飯堂情結深情撰文一篇呢。
相信,“必勝客”和“學生餐”,應該算是兒子所體驗到的幾乎千篇一律的過年餐飲裏最特別的兩頓了吧。
過年的味道
年過完了,年味漸散,城市的街道、人們的生活又恢複了年前原有的模樣,然而,我常常自問,年味是什麽?我嚐到年味了嗎?
從下飛機的那一刻起,我就被濃得化不開的過年氣氛包圍著。走進鬧市,滿目的張燈結彩、滿街的祥龍騰飛、整座城市都在竭力地穿上過年該穿的衣裳、滿城的人們都在循規地走著過年該走的程序,這些,都無可挑剔地彰顯著過年的味道。也許,在首次回國過年的兒子眼裏,這些就是“年味”,然而,對於我這個早有另一番“年味”篆刻記憶的人來說,卻很遺憾地說,年味漸淡,甚至找不回來了。
那麽,藏於心底的“年味”又是什麽呢?我想,應該是一年中那頓最豐盛的解饞年夜飯、一年裏最期待的那身過年新衣裳;是年前與親人圍坐一起包油角年貨的歡樂,是外婆年三十晚在廚房趕製蘿卜糕、馬蹄糕忙碌的身影;是年初一零時震耳欲聾的炮竹聲、是年初二跟著大人提著年貨逐家拜年的親情……如今,所有這些最返璞歸真的“年味”,已被日益豐盛,乃至奢華的物質所衝淡、覆蓋,難怪有人說:如今天天都在過年。是啊,昔日所有對過年的期待,如今都成了生活中理所當然的日常,當期待不再,又何來成真後那份雀躍的喜悅?因而,說到底,“年味”,不過是一份心境罷了。當心境不再,即使再濃豔的春節“妝容”,也是陌生且失去了所要尋找的味道。
既然如此,就讓那份失落於時光的“年味”繼續在記憶的長河裏發酵、沉澱,再用歲月的舌尖慢慢咀嚼、品嚐,最後釋放在思念的味蕾讓其定格永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