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州,雖然地鐵、公交十分方便,但出門還是免不了與揚手即停的出租,或是網絡預約的“滴滴”打交道,在乘車的同時,也多多少少會與司機聊上幾句。
近日,坐了一趟路程較遠的“滴滴”,剛好遇上高峰時段塞車,那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便給了我一個與司機閑聊解悶的機會。司機是一位三十出頭、來自湖南的小夥子,開朗率直,十幾年的異鄉打拚,積累了豐富的人生閱曆,言談中讓我感到他對社會、生活有一定深度的認知。麵對我這位萍水相逢的乘客,他蜻蜓點水般地講述了幾段他在異鄉打拚的經曆。
14歲就輟學從湖南到廣東打工的他,先是在一家牛仔褲工廠做流水線小工,吃大鍋飯,住集體宿舍,他已覺得很滿足了,而最令他得意,至今依然念念不忘的,是兩個月拿到923元的工資,對於當時隻有14歲的他,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呢。我插了一句“14歲,童工,合法嗎?”他答:“當時有很多這樣的童工,見慣不怪了”。相信,對於當時從各地洶湧而至的打工大軍,政府對民企裏這種“童工”現象也隻能“隻眼開隻眼閉”吧。
後來,他去了深圳打工,但那邊昂貴的房租和生活消費,以及與高消費不匹配的低收入,令他在那個新發展起來的“移民都市”卻步,最後遷移到廣州。為了生存,他打過各式各樣的小工,直到近年,他才租了一部小車,開始做起網約車生意。
他告訴我,他一般是晚上9-10點收工,回到以四、五百元租來的一戶民宅裏的房間,因擔心太晚會影響屋主休息,他連廚房都不敢用,隻好帶些外賣回家吃, 或吃完再回家,洗洗睡覺,次日9點左右吃完早餐又要出車,在車水馬龍的路上鏈條般地忙碌一整天。這,就是這位外來打工仔,在廣州這個動感大都市裏日複一日的生活軌跡。因為每天坐著的時間太長,年紀輕輕的他已經出現腰間盤突出的毛病。
小夥子還坦率地給我談起他的收入,他說,如果生意好的時候,每天可以到賬300多元,但扣除了每天120元的租車費用,網約車平台提取的30%費用,還有房租、日常消費,一個月下來也沒剩多少了,一個人生活還剛剛夠,但養家糊口就很難了。他直言對我說:他已經跟父母表態,他已經打算不結婚、生小孩了,父母也很開通,沒有給他任何壓力。相信,他這樣的心態,在目前壓力山大的打工一族,無論是藍領還是白領,都不是唯一的,應該說已成為年輕一代裏普遍的現象了。
我這趟車程,因為塞車,走了一個半小時,網約平台收費是120多,扣掉30%的平台收費,到他手裏就隻有80來塊,我問他:回程會有乘客嗎?他說:要看運氣,沒有的話,就隻能空車回市區了,就當開車回家唄。那樣的話,他這趟來回幾乎3小時,才掙80多元,我都替他感到有些不值了,但無奈的話語裏,我依然能觸摸到他的坦然和樂觀。由於我這次打車時輸入的地址與實際目的地有些出入,我問他到達園區門口,可否繼續按照定位把我送到實際的目的地(因為我之前遇到過一些司機,隻能把我放在打車時輸入的目的地,遠一步都不走的),他輕快地說:沒問題,這麽遠的路都走了,繞多一點點沒關係,我一定把你送到你要去的地方。就這樣,在夜幕下,他在園區繞了一圈,終於把我送到目的。黑夜裏道謝揮別了這位萍水相逢、也不會再遇的陌生人,祝福他,這位善良、開朗、樂觀的外來打工仔!
寫到這裏,我又想起了之前相遇過的另一位出租車司機,一位東北漢子,也很率直健談。他多年前一步到位來到廣州打工,做出租也做了不少年了,如今在廣州老城區買了一套二手房子,妻兒父母都來到廣州安家落戶,一家人過著知足常樂的日子,言談間透著對眼下生活的滿足和絲絲幸福感。他還告訴我,因為家裏的兄弟姐妹都移居在外打工了,老家,如今不過就是過年時大家庭團聚、度假的地方。是啊,不是有言道:“此心安處是吾鄉”嗎?遷徙的一族,漸漸地,已把他鄉住成了故鄉。
放眼如今這個現代時尚的大廣州,它的物質極大豐盛、生活極其便利的背後,有多少外來打工人在負重前行,出租司機,外賣、快遞小哥、建築工人、住家保姆……他們邁著遷徙的步履,載著心中的夢想,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卑微地生存著,用勞力支撐著都市的運作、以微弱星火點燃著都市的燦爛,他們猶如漂泊的蒲公英,在夢想的天空自由飛翔,在異鄉的土地隨意生長,謙卑、頑強,最後活成這片土地上一份恰如其分的點綴、一道不可缺少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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