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每天都一成不變地循環著;旭日夕陽,每天都沿著既定的軌跡往複著,然而,陽光迸射出來的朝霞晚彩,每天都魔幻地在天際揮灑出一幅幅變幻莫測,又無法複製的絢麗畫卷,令它亙古不變地成了文人筆下的青睞、攝友鏡中的熱寵,世人為之而忘我追逐的理由。
我,雖然也是一個熱衷於迎陽送日的人,不過,對紅日冉冉升起的觀賞熱情,還是敵不過骨子裏那股不願早起的惰性,因而,在我的記憶裏,從來就沒出現過為追迎“日出”而披星戴月的那種瘋狂。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與“日出”有緣相遇了,然而,兩年前的一個清晨,一個絢爛的“日出”,在不經意間以一份驚喜闖進了我的視野,成為我今生第一次與“日出”的邂逅。
那次,我乘夜航從美西飛美東,早晨5點多降落。當我從出機口往機場出口行走時,無意間從走道的落地窗往外看,竟然被所見之景震撼了!停泊的飛機背後那片天幕上,彌漫著一片美奐絕倫的迷彩,猶如被朝陽潑灑出的一幅雲蒸霞蔚的瑰麗畫卷。是上天的眷顧嗎?讓我這個慵懶之人不費吹灰之力就這樣與一個攝人心魄的晨曦不期而遇。那一刻,忘情的我,趕緊拿出手機,留下了這份霎那永恒的“豔遇”。
相比於迎日出,送夕陽對我來說就簡單多了,無須披星戴月趕早不說,離家不遠就有一處觀日落的天然佳所——一個海灣濕地公園。雖然說,在疫情之前朝九晚五的生活模式裏,下班途中伴我歸家的落日餘暉總是在行色匆匆間被冷落,周末專程到公園看夕陽,也是很偶然的事情。不過,防疫宅家模式開啟之後,那個近在咫尺的海灣公園便成了我的“放風”之地,而“目送夕陽”也隨之成為我宅家生活的日常了。
日落看多了,對霞光的驚豔,便從“初戀”般的狂熱慢慢歸於“相濡以沫”的平淡;對黃昏的寂美,也從雀躍的陶醉逐漸變成醉心的融入。當我全神凝視那一輪緩緩下沉的落日,便仿如聽到夕陽在訴說今天西行的故事,我自己也融進了一個個寫滿喜怒變幻的黃昏。
當天空萬裏無雲,清澈如布時,夕陽是寂寞的。湛藍的天幕在斜陽黃昏裏漸見凝重,再與橘紅的餘暉相染成紫。那一輪沒有雲彩相伴的落日,拖著疲憊的身軀,散著漸弱的餘光,孤獨地在那片被藍紫相映得有些神秘的天際裏緩緩沉去,為黃昏印下一枚孤寂的“落款”。那一刻,寂寥的天空,靜謐的黃昏,渾然讓整個世界安靜得讓人呼吸都不忍加重,生怕會打擾夕陽的“歸家”,破壞這份黑暗前的安寧。
當天空雲彩繽紛時,天際是熱鬧喧囂的。渙散的雲朵、絢麗的霞光繚繞著即將離去的落日,像是在為它舉辦一場盛大紛繁的送別派對。那一刻,夕陽在簇擁的祥雲間從容地下沉墜落,直至消失在西地平線,為黃昏印下一枚喜慶的“落款”。夕陽“歸家”了,卻把絢爛的餘暉留給了雲彩,輝煌了天際,從而成就了雲一場場稍縱即逝的美麗,也營造了天一個個血色浪漫的黃昏。
當天空烏雲洶湧時,太陽就被禁錮在陰霾的背後了。那時候,我們雖看不到落日“歸家”的步履,卻見被遮擋的夕陽竭盡全力地在濃雲間迸發出一束耀眼的光芒,為厚重的黑雲鑲嵌了一圈亮麗花邊,仿佛在證明它的存在縱使悄然,卻並未缺席。同時,也給黃昏戳下了一枚帶著“衝破藩籬”之霸氣的“落款”。
當我們觀日升、送日歸時,往往都喜歡、或者說情不自禁地以喜悅與帶來光明的朝陽相伴,把傷感留給拋下黑暗的落日。然而,太陽隻有一個,今天的落日,便是明天的朝陽;今天它給黃昏的謝幕封緘,明天便為晨曦的啟明開篇。因而,送日其實是迎陽的開端,迎陽也是送日的序曲,如此往複,便有了歲月時光,世人又何須為它的起落而悲喜?
日升日落如是,人生的相逢別離不也一樣嗎?每一場相遇,都是離別的始發;每一次分手,又將成為下一度重逢的起點,如此更迭,便編織了友情,我們又何不把人生的聚散看得淡些?聚時盡歡,別時無憾,以歡愉為每一次的相聚印下一枚完美的“落款”,如此甚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