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諾千金

一諾千金                          1999年9月

         雷小胖參加國語演講比賽，題目是“假如我是大富翁”。在他的原文中，他要捐錢給太空中心，醫藥中心，視力矯正中心，做一番救世濟人的事業，建立人人景仰的社會地位。我心想：好小子，誌向不小，口氣頗大，不過美中不足的是文中沒有提及報答父母撫育之恩。

         我拿起筆來，大刀闊斧地刪掉一段，另外替他添了一段：“此外中國人講究孝順父母，所以我要送一筆錢給我的爸爸媽媽，讓他們可以到世界各地觀光旅行，吃得過癮，玩得開心。”

        雷小胖不願意了，說什麽也不肯念這一段。

        雷小胖讀幼稚園的時候，雷胖的媽媽問他：“小胖啊，你將來賺了錢，要不要分一點給奶奶用？”雷小胖說：“等我賺錢的時候，你早就死了。”

        雷小胖十歲的時候，我跟他說：“將來媽媽老了，要跟你住在一起。不單是我要去住，爸爸也要去，妞妞也要去，奶奶也要去，狗也要去。”雷胖的媽媽趕緊撇清道：“我看我還是去死了吧。”

         雷小胖說：“狗可以來住。”

         雷胖的媽媽說：“你家的雷小胖，他講的每一句話，都是用大腦想過的。”

         我說：“兒子，演講就是上台演戲，念的全是台詞，沒人把它當真的。你給不給父母錢，沒人去追究的。”

        雷小胖還是黑著臉，悶不哼聲。

        我換了個說法：“小胖啊，演講就是另一種形式的propaganda ，要講一些人家愛聽，想聽的話。這是中國人辦的演講比賽，你就得說一些中國人愛聽的話。中國人最愛聽孝順父母，你就得扯上孝順父母這一碼子事，這樣你的分數才會高。我們現在隻管比賽分數高不高，不管你將來是不是真的會給父母錢。” 

        雷小胖是吃了秤鉈鐵了心，死也不肯開口。

        這也難怪，雷小胖是美國生，美國長，受的是美國教育，滿腦子美國思想，是個標準香蕉（內白外黃，是之謂也）。在美國的字典裏，沒有“孝順”  這個詞，子女對父母就隻有“愛”。而愛的表現也很簡單：一個hug，一個kiss，一句“I love you  ”，母親節一束康乃馨，一張卡片，一頓母親節大餐；聖誕節一張卡片，一份禮物。親子關係若是特別好，也許感恩節回家一趟，陪父母啃啃火雞。 還沒聽過要養父母的老，要送父母的終，要給父母的錢。

         最後我想到關鍵的所在，我說：“OK，雷小胖，我發誓將來絕對不要你一分錢。現在就隻拜托拜托你上台說這幾句話，可不可以？”

        雷小胖這才勉強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