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民族英雄蔣介石和日本的侵華總司令岡村寧次(ZT)
擊斃酒井隆的子彈,仿佛也穿過了岡村寧次的頭顱,使他一向陰鬱刻板的麵孔禁不住地一陣痙攣。
1928年5月1日,蔣介石的北伐軍開進濟南。日軍以保護日僑利益為借口,槍殺了北伐軍的運輸隊長,強行解除了北伐軍一部7000餘人的武裝。蔣介石裝孫子,命令各師“約束士兵,不準開槍還擊”。5月4日,北伐軍處死了13名走私鴉片的日本毒販。日軍當即以猛烈的炮火轟炸北伐軍陣地和居民稠密地區;晚上一群日軍闖入國民黨山東省交涉公署,先用刀剜掉負責人蔡公時的耳、鼻、舌、眼,再將他連同17名職員用機槍掃死。後來的一些日子,紛亂的戰刀像朔風寒雪在濟南城內飛舞,6000餘名中國軍民臥屍街頭。
這就是震驚中外的“濟南慘案”。時任駐濟南領事館武官的酒井隆與時任步兵第六聯隊長的岡村寧次,都是製造這次慘案的主凶之一。
岡村寧次在混沌的回憶中掙紮了片刻,漸漸恢複了平靜。酒井隆是酒井隆,岡村寧次是岡村寧次。他把撫額的手展在眼前,上麵沒有血,隻有粘澀的汗液。他不是滋味地嗅了嗅鼻子。
他派人從戰犯拘留所取回酒井隆的遺物。晚上,他在聯絡班的一間空房裏設置了靈堂,領著聯絡班的全體人員在酒井隆的靈位前守夜,忽明忽昧的燭火像一陣陰風,送走了遠行的厲鬼。
日軍投降後,中國派遣軍最後一任總司令岡村寧次一下跌到了戰俘的境地。延安公布了戰犯名單,岡村寧次被列為一號戰犯。東京國際軍事法庭也將他同鬆井石根等人一起列入了戰犯名單,要求引渡到東京審判。輿論界不斷地掀動風雲。岡村以雙肘撐著禿腦袋,哀歎逃不脫命運的裁決:“自忖不僅被判為戰犯且死刑也在所難免。”
然而他不甘心束手待斃,他要製造騙局,在混亂中為自己撈取資本。他十萬火急地致電蔣介石:蘇蒙軍隊已進抵張家口,呈向平津挺進態勢;華北解放軍已由天津西站附近攻入天津,攻勢極其猛烈;日軍集中炮兵密集轟擊,挫敗了共軍的攻勢,使其遺屍400具;此乃共軍在蘇蒙軍隊支持下發動大規模進攻的前奏。岡村稱:如果僅是華北共軍進攻,他可以按蔣介石的命令堅決抵抗,但如果蘇蒙軍隊參與聯合進攻,他的軍隊隻能撤退。岡村寧次的報告引起了蔣介石的恐慌,也刺激了麥克阿瑟。在蔣介石的請求下,為了避免平津及渤海港埠落入共軍之手,麥克阿瑟斷然下令美國海軍陸戰隊第三軍團在天津附近港口登陸。
岡村寧次見此招頗靈,進而向蔣介石建議:“中國最大的內患,是共軍部隊的實力龐大,不可小視。現華中長江與黃河之間尚有30萬日軍,建議暫不繳械,由我本人率領,在貴軍的統一指揮下幫助國軍剿滅共軍。貴方隻需負責供應給養,其它武器、彈藥、醫務方麵概由我們自己解決。”
蔣介石以大人物的風度,抖落黑大氅,登上一座小山頭,展示了他宏大的眼界:“中日兩國應根據我國國父孫文先生之遺誌,加強協作,長期共榮。目前看來,實為重要。”岡村寧次任華北方麵軍司令官期間,對抗日根據地實施殘暴的“三光”政策和層出不窮的野蠻戰術,早就受到蔣介石的仰慕。其時正在積極準備打內戰的蔣介石心裏發虛,他需要岡村寧次的幫助。
但國際與國內的風聲日緊。解放區戰犯調查委員會主任委員吳玉章發表談話指出:“日本軍國主義者橫行霸道東洋數十年,其野蠻暴行,中國人民首當其衝。在‘九·一八’以來的侵略戰爭中,應當懲辦的戰犯何止千萬,而自盟軍占領日本三個多月來所捕大小戰犯不過三百十八人。這個數目實在微乎其微。並且尚未加以審訊懲辦。而更令人憤恨者,至今還有許多重要戰犯仍然盤踞要津,繼續從事威脅遠東和平陰謀活動。如與中國人民不共戴天之仇的岡村寧次現仍安居南京,指揮著武裝的日軍,維持秩序……”
為了把這個大戰犯掩藏好,蔣介石拿出他在上海灘上練就的看家本領,施展了障人眼目的幻術。他要在陽光下藏住黑影。
岡村寧次於1945年12月至1947年10月,擔任“日本官兵善後總聯絡班長”,名目是處理日俘日僑遣返事宜。
在這段時期,岡村寧次不能像過去那樣打網球、騎馬、打獵、釣魚了。但照常可以坐禪靜養、下棋消閑,喝紹興酒、散步、洗澡、聽留聲機。養足了精神就豎起耳朵打探情報,刻意琢磨兩件事:一是拉關係巴結蔣介石。他隔三差五地與何應欽、湯恩伯、白崇禧、陳誠們走動,設頓豐宴,送派克筆和咖啡具,對起袖口過小九九,盤算國軍怎樣才能避免挨共產黨的打。二是走門子替戰犯鳴不平。今天是徐州戰犯拘留所給戰犯戴手銬腳鐐,十分殘酷,因此向國防部提出抗議;明天又說田中久一中將替人受過,槍斃了實在冤屈;再就是說廣州軍事法庭一次判死刑者達四十人太過分,懇切要求重新審理。磯穀廉介判得蹊蹺,齋藤弼州判得荒唐。他有一張馬糞紙做的麵具,時常拿出來戴在臉上作生氣狀,這非但不會惹起朋友們的不快,相反會因其戲劇性的合作而使彼此間的紐帶顯得更有必要。這段時期也有些別的事幹,比如聯絡班的人飲醉酒出門與中國人打架鬥毆,傷了對方,要費些口舌調解;也有時生個病,讓湯恩伯們拎著甜酒來探慰。蔣介石對他優渥有加。
岡村寧次逍遙自在,他在日記中多次寫道:“班內我是最有閑的人,因此能細心收聽東京電台廣播,並作好記錄,隔一天向班員傳達一次。”“我為消磨時光,開始自學中國話。”嗜血成性的暴徒品嚼著寡淡的時光也感到無滋無味。
到了1947年的10月,聯絡班的人因無事可做都回國了。岡村寧次一個人支撐著空空蕩蕩的聯絡班。其實,不如說聯絡班在支撐著空空蕩蕩的岡村寧次。
為什麽還不審判岡村寧次?民眾和輿論界越來越急迫地發出質詢與抗議。
1948年3月29日深夜,岡村寧次爬上一輛被棚布蒙得嚴嚴實實的重型卡車,終於離開了他長居的南京。次日上午到達上海,他頭戴大沿禮帽,架著深色墨鏡,裹著風衣,一頭鑽進黃渡路王文成宅邸。在這座深宅大院裏,內有日本醫生中山高誌給他治療肺結核病,外有穿黑衣的便衣保鏢為他提槍警戒。
岡村寧次的轉移是隱秘的。新聞界像一群追捕逃獸的獵人,他們發現逃獸的足印失蹤了。岡村寧次是被解往上海戰犯監獄了?是中國政府頂不住國際軍事法庭的壓力,被遣返回國了?還是藏在一個秘密的洞穴養傷?抑或是肺結核病致使其口吐汙血暴亡了?新聞媒介猜測著,把住山林的每一處津道隘口,舉著刀叉與火把大聲呐喊,要把岡村寧次轟出來。
躲在王文成宅院中的困獸豎著驚恐的耳朵挨時度日,又像是在等待著噩運的來臨。
何應欽派人給他送來了法庭庭長石美瑜的訓令副本,上麵寫道:“岡村寧次病已痊愈,應立即開始審理。”
果然,國防部審判戰犯軍事法庭送來了傳票,命令他於7月12日上午10時到庭受審。岡村寧次感到他在疾速下沉,耳邊響著嗖嗖的風聲。整整一夜,他都在清理紛亂的思緒。雖然心中有譜,但畢竟是人家的俎上之肉,刀口刀背畢竟在一霎那的翻轉之間。
然而這隻是一次走過場的預審。倒是狡猾的岡村寧次利用了這次預審,在法庭上為應該怎樣處置自己定了調子。他說:“我的部下犯罪縱屬事實,但也僅是下層發生的零星不法行為而已,這與軍司令官、方麵軍司令官、總司令官無關,不屬於共同責任犯罪問題。雖然如此,我仍應承擔道義上的責任。”
旁聽席嘩然。
一小時後,岡村寧次退庭。庭長石美瑜與施檢察官、劉翻譯之間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論。爭論的焦點是應否將岡村寧次關進戰犯監獄。
石美瑜認為,岡村寧次是地地道道的戰犯,且健康狀況良好,應依法立即將其移往戰犯監獄臨押。劉翻譯官則堅持岡村寧次身患肺結核病,應慈善為懷考慮給予監外治療,且現在寓所為國防部指定,任何人無權擅自更動。
恃才倨傲的石庭長憤怒地拍擊著桌麵說:“我以法律的名義申明,任何人無權褻瀆神聖的法典!”
有恃無恐的劉翻譯發出一聲冷笑:“請庭長先生自重,法律是公理,而不是你的歇斯底裏!”
氣氛達到白熱化,施檢察官的調解無異於往白熾的金屬上潑涼水,使之定型。無奈,石美瑜隻好來到何應欽的公館,以求公允。
聽了石美瑜的來意,何應欽以平靜的語氣公斷道:“石庭長依法從事,早已仰情。然岡村寧次雖係戰犯,但在投降以來再無新罪,而且對我國民政府唯命是從,多獻良策。故而對其處置,似以寬容為妥。”
石美瑜明白了,此路亦不通。最後法庭與國防部協商的結果,準予申請保釋。但法庭請來的京滬醫院朱院長經過診斷,拒絕以病由為岡村寧次擔保。於是由岡村寧次的辯護律師錢龍生出具擔保。
一直拖到8月9日,石美瑜提出的“岡村應扣押於戰犯監獄,於該處就醫”的申請,才得到國防部的批準。在8月14日對岡村寧次又一次預審後,將他送入了上海高鏡廟戰犯監獄。
9月14日的預審更為神速,前後隻用了半個小時,除了招來一群記者的追問外,岡村寧次沒有受到任何觸動。
這種瀝瀝拉拉的難堪局麵,老謀深算的蔣介石不會預料不到,他之所以要忍受這種難堪,是因為庇護岡村寧次實在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岡村寧次是侵略中國曆史最久,罪惡最大的戰犯之一,與土肥原賢二、板垣征四郎、磯穀廉介一道,被日軍譽為“中國通四傑”。他參與製造過“濟南慘案”,“上海事變”,代表日本政府在在塘沽倉庫樓上簽定過“塘沽協定”,對中國人民犯下了累累血債。1941年擔任華北方麵軍司令官後,為了鎮壓淪陷區人民,他別出心裁地推行“治安肅正”運動,把華北分為日軍占領的“治安區”、建立了根據地政權的“非治安區”和雙方爭奪的“準治安區”,對三種地區采取了不同的殘暴政策。對“治安區”以清鄉為主,實行連坐法,發展偽政權,加強掠奪物資和奴化人民;對“準治安區”以蠶食為主,慘無人道地製造“無人區”,把遊擊區的人民趕進“人圈”,毀掉原來的村莊,割斷抗日武裝與人民的聯係;對“非治安區”以“掃蕩”為主,實行野蠻的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在河北省豐潤縣的潘家峪大屠殺中,全村有1035人遇害,其中婦女兒童有658人,幸存者無幾;而在阜平縣的平陽村持續屠殺了87天,700多人魂斷,5000餘房屋化為廢墟。1941年8月,岡村寧次調動十萬日偽軍,對晉察冀邊區進行了一次空前規模的大“掃蕩”,共燒毀民房15萬間,搶掠糧食5800多萬斤、牲畜一萬多頭,殺害抗日軍民4500餘人。
鋼刀的白光一閃,一位16少女的頭落地有聲。獸兵將它放入少女的母親的懷中。女兒睜大死去的眼睛,看著母親怎樣悲痛欲絕。女兒最後的鮮血在母親懷中凝固成漿塊。
一位孕婦被按在棺材裏,棺材四周圍著20多名赤身裸體的青年婦女,刺刀慢慢地切進孕婦,切進了青年婦女們的知覺。剛成形的胎兒被挖了出來。
岡村寧次有一顆長著狼毛的心髒,他是地獄的象征,他走到那裏,就把地獄帶到那裏。
比之一般的惡魔,岡村寧次更擅長使用殘忍的智慧。在“掃蕩”中,他怪招迭出地創造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新異戰術,什麽“鐵壁合圍”、“梳篦清剿”、“馬蹄形堡壘線”、“魚鱗式包圍陣”等等,盡管在與八路軍試陣時連遭敗績,卻足以使蔣介石眼花繚亂,自歎弗如,欽敬有加。
所以蔣介石要把他當成個寶貝來保護,而為這個寶貝蔣介石也確實費盡了心機。
蔣介石的心思被監獄長孫介君兜溲了出來。14日預審結束後,岡村寧次初進監獄,孫介君就帶著翻譯來套近乎。孫介君說:
“蔣總統本無意使先生受審。然考慮國內外影響,不得不這樣做。但絕不會處以極刑,至於無期也好,有期也好,結果都一樣,請先生安心受審。不過,希望先生在受審時對中國人民所受災難,要以表示痛心為宜。判決後可根據病情請求保釋監外治療。無論是審理或入獄都隻是形式而已。”
既然是狼狽為奸的一出戲,那就要配合著演才好。而且還要發旁聽券,招待中外記者、外交使團和國內社會名流。敲鑼打鼓,鳴金放號,大戲要開演了。
8月23日上午,上海吳淞路商會禮堂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氣氛極為冷峻。禮堂內聚著一千多名前來旁聽的中外人士和新聞記者,座無虛席,坐在第一排的兩名全身戎裝的少將高參顯得尤為突出。石美瑜感到納悶,過去在南京審判戰犯,國防部從未有人來旁聽,此次遠在上海,國防部緣何反倒派人來旁聽了呢?
岡村寧次出庭了。短小精悍的岡村渾身透出矜持和傲慢。這也怪不得他,被告席一側的那把舒適寬大的扶手椅就證明了他有資格端架子。那把椅子是特為他預備的,好讓他在感到累了的時候坐在上麵休息。隨他而來的還有落合甚九郎等四名作為證人的在押戰犯。
開庭後,檢察官宣讀起訴書、質詢被告及證人。當進入與律師的辯論階段,氣氛趨於緊張激烈。
中午休庭的時候,石美瑜宣布辯論結束,下午宣讀判決。法官們按慣例到四川北路海寧路口的凱福飯店進餐。石美瑜與陸超、葉在增、林建鵬、張體坤幾位上校法官喜形於色。岡村寧次已被內定判無期徒刑,就要對這個罪大惡極的劊子手繩之以法了。這時飯店招待進來請石美瑜去接電話。石美瑜回來時,臉上變了氣候。“剛才接到國防部秦次長的電話,岡村寧次一案暫停審理,聽候命令,法庭人員一律不能擅離職守。”飯菜像鋸末一樣難以下咽。
在另一處,岡村寧次與四個證人為豐盛的午餐而大為滿意。
下午開庭後隻得繼續辯論。江一平、楊鵬和錢龍生三個律師可謂咄咄逼人。尤其是江一平,他老子還要個老臉,叉開膀子擋他,以免遭萬世唾罵。江一平一把將他老子掀到一邊,跑到法庭上大放厥詞,竟然說岡村寧次任華北方麵軍司令官時曾為供給農民棉布而打擊過奸商。旁聽者嗤之以鼻,岡村寧次感激銘心。
對岡村寧次戰犯案的審理又擱置下來。
《申報》披露了審判中斷的原由:“由於證據不足,審判可能延期。又因經費不足,須待申請批準後才能重新開庭。”
這個理由是疲倦而脆弱的。真正的原因是原定的無期徒刑不符合蔣介石的心情,而改判無罪一是太突然,二是時機未到。孫典獄長向岡村寧次透露:“東京國際軍事法庭將於10月以後結束,故而對先生的公審勢必推遲。”預定的8月23日的公審鬧出了聲勢,又不好取消,於是又演了一出過場戲。
不多日,由國防部兩名少將高參聯名具保“準予保外就醫”,岡村寧次又出獄住進了邵式軍宅邸。
11月23日,東京國際軍事法庭終於對甲級戰犯作出了最後判決。
蔣介石緊接著主持召開了高級會議。參加會議的有國防部長、次長、司法部長、軍法局長、法庭庭長等人。
一種意見認為:自停戰以來,岡村寧次有功於民國,應判其無罪。
第二種意見認為:根據國內外輿論,特別是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對東條英機等人的判處,對岡村寧次量刑應當一致,可判其無期徒刑。
國防部長何應欽對蔣介石琢磨得最透,他說:“此事應慎重考慮,國內外輿論不得不予以關注,且有國際關係須要借鑒,為此不可立即宣布岡村寧次無罪,可以徐圖善策,以待時機。”
這正是蔣介石要把握的尺度,他因此首肯道:“敬之言之在理,就這麽辦吧。”
一切均在蔣介石的玩握之中。
石美瑜默察於心,感到了自己的渺小與悲哀。
石美瑜號可珍,福建閩侯縣人,曾因民國二十一年在司法考試中名列榜首而聲名雀起,原係江蘇高等法院院長朱煥彪的班底之一,任刑事庭推事。戰後在承辦陳公博、繆斌等漢奸案中,鋒芒銳利,剛正執法,出手漂亮利落,廣得同行老少的稱道。國防部審判戰犯軍事法庭成立時,他被推薦升任為該庭庭長。官階陡升三級,大大地鼓舞了他的雄心。此番他想抓住辦岡村寧次這個難得的機遇大顯身手,為自己鋪下錦繡前程,同時也使自己的民族自尊心得到滿足。始料不及的是,他竟跌入了如此肮髒的漩渦,他的命運麵臨著巨大的危險。三十六計走為上,但他的請調報告沒有得到上峰的允準。
12月23日,各報都以歡呼的姿態,用粗大的標題報道了一個震撼人心的消息:東條英機等七名大戰犯已在東京被絞死!
不久,石美瑜收到了一份密級極高的代電,電文大意為:據滬淞警備司令湯恩伯呈請將岡村寧村宣判無罪,應予照準,雲雲。文首他的銜名與文末“中正”的署名,使他明白,蔣介石已將他提拔為國防部檢察局處長,銜至中將;而作為報償,他必須幫蔣介石放了岡村寧次。船駛近了孤島,把你推下水,再拋給你個救生圈,由不得你不抱住救生圈往孤島掙紮。
辦完這件事,內外交困、四麵楚歌的蔣介石就實施他下野的權宜之計,辭去總統職務,飛返奉化老家靜想拳經去了。總統由李宗仁代任。這就是時機。這就是蔣介石高人一籌的歹毒之處。
蔣介石臨走前,於1月21日正午約宴了五院院長。散席後在他離開時,老態龍鍾的於右任追了上去,口中連聲喊著:“總統!總統!”
蔣介石駐步問道:“何事?”
於右任顫巍巍地說:“為和談方便起見,可否在總統離京之前,下個手令把張學良和楊虎城放出來?”
蔣介石不耐煩把手向後一甩:“你找德鄰辦去!”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加快腳步走了。拖著一大把胡須的七十老人於右任,在眾目睽睽之下滿臉尷尬,慢騰騰地離開了總統官邸。
愛國將領楊虎城全家後來被蔣介石殺害。張學良被軟禁數十年。而殺中國人殺紅了眼的一號大戰犯岡村寧次卻在蔣介石的竭力庇護下逍遙法外,1950年搖身一變,成為蔣介石“革命實踐研究院”的高級教官。
這種絕對明確的兩相比較,極生動地暴露了蔣介石一貫假抗日、真賣國的醜惡嘴臉。
傀儡戲該收尾了。1949年1月26日,軍事法庭對岡村寧次進行最後的公審。這是一次秘密的“公審”,隻有20餘位新聞記者被允許旁聽,三名律師有兩名遲遲未到。法官們是心虛的,岡村寧次是胸有成竹的。
石美瑜:“請被告對檢察官論罪理由進行申辯。”
岡村寧次:“本人同意各辯護律師的申辯。”
石美瑜:“請律師補充申辯。”
錢龍生:“申辯理由前已詳述,應判岡村寧次無罪!”
石美瑜:“岡村寧次有何最後陳述?”
岡村寧次:“本人對法庭審判無意見。由於日本官兵的罪行,給多數中國國民造成物質、精神上的災難,本人深表歉意;對於法庭因本人健康原因而推遲審判,造成工作困難,本人深表感謝!”
他不忘給蔣介石作臉。然而此時說這種話更像是在諷刺,顯得荒誕不經。
中午休庭本該去飯店,邊吃邊合議案件的判決。石美瑜卻把大家請進庭長室裏,關緊房門,沉起麵孔說:“今天辛苦諸位,讓肚子受點委屈,先合議好對本案的處理意見再吃飯。”
也許法官們還蒙在鼓裏,大家議論紛紛:岡村寧次罪大惡極,即令九死也難贖萬一!石美瑜苦嘰嘰地打斷眾人的發言:“案件拖了那麽久,諸位怎麽還沒揣度不出實情?”他打開公文包,取出兩份命令,一份是代總統李宗仁的,一份是京滬警備司令湯恩伯的,內容無異:“岡村寧次遣俘有功,法庭應宣判其無罪。”一陣冷風掃過,給眾人的臉上蒙上了寒霜。
“那判決書怎麽辦?”張體坤脫口問道。
石美瑜苦笑。他從包裏取出抄寫工整的判決書,上麵蓋著國防部長徐永昌的朱紅大印。“據實以告吧,此案上峰已拍了板,我也是身不由己。現在請諸位在判決書上簽字吧。”
氣憤,痛苦,屈辱,困惑,法官們被驟至的嚴寒速凍住了。石美瑜見狀歎息一聲,說:“諸位不肯簽字,我也不能強迫。不過我可以告訴諸位,國防部派來的5位軍法官已在隔壁房間等候,要是我們不簽字,他們將立即接辦此案,宣布重新審理,結果還是一樣。而我們都得去警備司令部的地下室,後果是可想而知的。”
整個房間屏住了呼吸,靜得像死。石美瑜的眼光在法官們的臉上流動,最後在老資格的陸超臉上停住:“陸法官,你年紀大,資曆深,就帶頭簽個字吧。”
陸超以夾雜著幾分痛苦和幾分無奈的語氣說:“如果一定要簽,那也沒有辦法,不過我要在評議本上寫下保留意見。”
陸超顫抖著手簽下自己的名字。最後簽字的是石美瑜,他臉色鐵青,咬著嘴唇。
下午4時重新開庭,庭長石美瑜宣布了另外兩名戰犯的判決之後,開始宣讀對岡村寧次的《判決書》。
國防部審判戰犯軍事法庭判決書(民國37年度戰審字第28號)
公訴人:本庭檢察官
被告:岡村寧次,男,66歲,日本東京人,前日本駐華派遣軍總司令官,陸軍大將。
指定辯護人:江一平律師
楊 鵬律師
錢龍生律師
上述被告因戰犯案件,經本庭檢察官起訴,本庭判決如下:
主文:
岡村寧次無罪。
理由:
按戰爭罪犯之成立,係以在作戰期間,肆施屠殺、強奸、搶劫等暴行,或違反國際公約,計劃陰謀發動或支持侵略戰爭為要件,並非一經參加作戰,即應認為戰犯,此觀於國際公法及我國戰爭罪犯審判條例第二第三各條之規定,至為明顯。本案被告於民國33年11月26日,受日軍統帥之命,充任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官,所有長沙、徐州各大會戰日軍之暴行,以及酒隆在港澳,鬆井石根、穀壽夫等在南京之大屠殺,均係發生於被告任期之前,原與被告無涉。且當時盟軍已在歐洲諾曼底及太平洋塞班島先後登陸,軸心即行瓦解,日軍陷於孤立,故自被告受命之日,以迄日本投降時止,曆時8年,所有散駐我國各地之日軍,多因鬥誌消沉,鮮有進展。迨日本政府正式宣布投降,該被告乃息戈就範,率百萬大軍,聽命納降。跡其所為,既無上述之屠殺、強奸、搶劫,或計劃陰謀發動,或支持侵略戰爭等罪行,自不能僅因其身分係敵軍總司令官,遽以戰罪相繩。至在被告任期內雖駐紮江西蓮花、湖南邵陽、浙江永嘉等縣日軍尚有零星暴動發生,然此應由行為及各該轄區之直接監督長官落合甚九郎、菱田元四郎等負責。該落合甚九郎等業經本庭判處罪刑,奉準執行有案。此項各地之偶發事件,既不能證明被告有犯意之聯絡,自亦不能使負共犯之責。
綜上所述,被告既無觸犯戰規、或其他違反國際公法之行為。應予諭知無罪,以期平允。根據以上結論,按戰爭罪犯審判條例第1條第1項,刑事訴訟法第293條第1項,判決如主文。
本案經本庭檢察官施泳蒞庭執行職務。
中華民國38年1月26日
國防部審判戰犯軍事法庭
審判長:石美瑜
審判官:陸 超
審判官:林健鵬
審判官:葉在增
審判官:張體坤
扯謊,詭詐,怯弱,蠻橫,出賣!用道義上的一切致命缺點拚湊起來的《判決書》,引發了狂濤般的怒吼。石美瑜等人退進了庭長室,激怒的記者們不顧憲兵的阻攔衝了進去,向黑暗的法庭提出強烈的抗議和譴責。石美瑜自知理屈,隻是支吾其詞地說:“此次判決當否,有待社會及曆史公論。”
無罪!連岡村寧次也感到吃驚。事後他在日記中寫道:“對我的判決,軍方以外各方麵有的主張判無期徒刑,石審判長曾擬判徒刑7年,我自己也希望如此判處。實際上由於種種條件即使服刑也等於零,但做做表麵文章也好。”
岡村寧次要求向庭長致謝,但混亂的場麵使他難以遂願。正當他手足無措之時,一個法庭副官走過來對他耳語道:“先生還是乘機走脫為妙。”
太突然了,岡村寧次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獲得了自由。他猛地省過神來,向副官頷首一笑,從後門溜出了法庭。
1月30日上午10時,由數百名美軍戒備的約翰·W·維克斯號美輪駛出了吳淞港,以岡村寧次為首的300名日本戰犯向日本國挺進了。他們將由罪人一變而成為英雄。
“不準把日本戰犯運走!”上海的大街小巷貼滿了標語。
“在華全體日本戰犯正在返回日本途中。”東京廣播電台及時報道。
中國共產黨提出抗議,強烈譴責國民黨政府對岡村寧次的判決,要求將其引渡,並以此作為維持國內的和平條件之一。
迫於壓力,李宗仁代總統下令重新逮捕岡村寧次。上海警備司令湯恩伯扣壓命令不發。與此同時,石美瑜考慮到自己的責任,飛到南京請示對策。李宗仁獲知岡村寧次已駛抵公海,下令駐日代表團團長商震等船到日本後即將其扣押。商震前往駐日盟軍總司令部交涉,被美方拒絕。
岡村寧次到達東京,麥克阿瑟打破禁令,懸掛起日本國旗,以示歡迎和慰問。
次年,岡村寧次與蔣介石公開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