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貴文草堂的博客(2010-10-06 13:15:09) 清朝最後的藏書大家
我國早期甲骨收藏研究者
溥儀皇帝的漢文師傅
首任京師圖書館副監督
中國近現代圖書館事業的奠基人
徐坊歸樸堂
貴文輯
論及清末民初的臧書家,著名藏書家傅增湘把盛昱、端方,徐坊列為大家,甚至以為他們可以與 常熟瞿氏的鐵琴銅劍樓、聊城楊氏的海原閣並駕齊驅。其中的徐坊是山東人。繆荃孫也認為徐坊是一大藏書家,可與潘祖蔭的滂喜齋、翁同和、張之洞、盛昱等相提 並論。由此可見,徐坊是近代重要藏書家。
徐坊(1864-1916)字士言,又字悟生,號矩庵,34歲後號蒿庵,後來又號別畫漁師、止園居士、樓亭樵客。山東臨清人。他的曾祖父官至肇慶府知府, 祖父官至寧夏府知府,父親徐延旭官至廣西巡撫。徐坊自幼聰穎博學,但不喜歡八股舉業。十九歲時娶大學士鹿傳霖的的第四女為妻。後來捐了個官,為戶部主事。 光緒十年(1884),法軍攻陷廣西諒山,身為廣西巡撫的徐延旭不戰而逃,被逮捕下獄,定為死罪。徐坊在京侍奉,他回家便安慰母親,出門便去獄中探視父 親,並四處奔走,營救父親。在左宗棠、李鴻章、丁寶楨等多方營救下,免於死罪,發配新疆,還沒出京城就病死了。徐坊又扶靈柩,千裏迢迢安葬父親。光緒二十 六年(1900),八國聯軍攻打北京,徐坊扈從兩宮到西安,第二年又扈從光緒回到北京,因尚李書榮慶的推薦,超擢國子丞。宣統元年(1909),京師圖書 館創立,繆荃孫、徐坊任正副監督。京師圖書館即今天的北京圖書館,是我國近代圖書館的創始人。這期間,徐坊還擔任著禮學館的顧問官。1911年辛亥革命爆 發,宣統皇帝傅儀被迫退位,徐坊痛心疾首,立即棄官,在北京過著隱居的生活。退位後的傅儀居住毓慶宮,陸潤庠是他的漢文師傅。後來陸潤庠去世,徐坊被召為 毓慶宮行走,成為傅儀的漢文老師。有一天正在上課,10歲的溥儀注意到了老師的長眉毛,感到很好玩,就要徐坊走近,他要摸摸。當徐坊走過來俯下身子時,調 皮的溥儀冷不防地拔下了一根。不就徐坊就死了。當時的太監們認為,是因為徐坊的“長壽眉”被揪掉的緣故。其實徐坊早已得了肺病,而且很重。徐坊去世那年是 1916年,享年52歲。徐坊短暫的一生,經曆了朝廷、家庭的許多重大變故,心情抑鬱,以藏書寄托自己的情懷,成為近代藏書史上的卓越大家。
山東濰縣自清朝嘉慶、道光以來,出現過不少有名的藏書家和金石收藏家,陳介祺、高鴻裁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徐坊青年時期居住在濰縣,深受收藏之風的影響,他 與濰縣及在濰縣居住工作的學者和藏書家孫寶田、柯劭忞、高鴻裁、宋書生等交往密切,與福山的王懿榮、江陰的繆荃孫、上虞的羅振玉結為文字之交。徐坊的藏書 及甲骨收藏與他們有著直接的關係。
徐坊的藏書樓叫“歸樸堂”藏書大多為罕見珍密之本。據山東大學沙嘉孫先生考查,徐坊藏書可知的有525種,其中宋刻本16種、元刻本9種、宋元合刻本2 種、元明間刻本1種、宋元明三朝刻本1種、日本活字本2種。大部分的刻本是明刊本,清朝本極少。525種書中,抄本416種所占比重很大,多係珍本。徐坊 的藏書印有“臨清徐坊三十四歲後號蒿庵“、“徐坊印信”、“徐坊之印”、“國子先生”、“臨倩徐坊士言藏書印”、“徐坊”等。
徐坊藏書秘不示人,也很少在藏書上加蓋印章。對版本多有考證,但也極少付之筆墨。據徐坊有限的題記跋文,我們大約推知他最早的收藏是在光緒十六年 (1890)。這一年徐坊途徑濟南,好友孫葆田送給他舊抄本《皇甫持正文集》。孫葆田,山東榮成人,字佩南,同治三年(1864)進士,出身藏書世家,祖 父藏書數萬卷,到他父親家道中落,藏書開始散出,但傳到孫葆田還有萬卷圖書。孫葆田學問淵博,經眼圖書也多,很有聲望。光緒十五年(1889),山東巡撫 延請他主講尚誌堂。光緒十六年,又請他為續修《山東通誌》總纂。徐坊在這部《皇甫持正文集》上留下兩則題記。據題記可知,孫葆田在趵突泉遇見此書,購買後 送給恰好路過此地,住在濟南西郊旅社的好友徐坊。
光緒十七年(1891)徐坊得一珍本,即四庫館臣楊昌霖手寫本《春秋會義》40卷。《春秋會義》的著者是北宋進士楊諤。楊諤征引《左傳》,漢劉向、劉歆、 鄭玄、宋歐陽修、蘇軾等32家有關春秋的注解,撰成《春秋會義》。此書在南宋初年就已有盛名,有記載說,南宋紹興二年(1132)劉棐曾進呈皇帝,建議朝 廷置備十部。南宋兩大藏書目錄晁公武的《郡齋讀書誌》,陳振孫的《直齋書錄解題》都有記載,為26卷。明朝永樂年間纂修《春秋集傳大全》及《永樂大典》都 采用過此書。但自明以後久無傳本,不見著錄,所以朱彝尊在《經義考》中說此書已佚。乾隆三十八年,纂修《四庫全書》,從輯佚《永樂大典》入手。館臣楊昌霖 輯出《春秋會義》,並按《四庫全書》的體式謄寫,擬收入《四庫全書》。但不知什麽原因,《四庫全書總目》未見收錄。山東曲阜孔繼涵曾手臨一本,稱海內別無 他本。山東聊城人鄒道沂的祖父鄒希恒,於道光末年在揚州書肆購得《春秋會義》的四庫館臣寫本,作為秘本珍藏家中。鄒道沂父親過世,為了給父親買墳地,他向 徐坊求借百金,徐坊慷慨許諾。後來鄒道沂為生活四處奔走,一直隨身攜帶這部書。但他心裏很不安,惟恐有不測,對不起先人,於是他把這本書贈送給徐坊,並寫 有題記:“悟生農部雅善收善,為海內名家,爰以此書歸之,亦藏之名山,傳之其人之意。”從鄒道沂的題記可知,這時的徐坊已經是很有名氣的藏書家了。《春秋 會義》在徐坊去世後流於書肆。大約1930年傅增湘在北京玻璃廠的翰文齋遇見此書,因為是鄉賢著述,很想購買,但因沒與書商談好價錢而作罷。《四庫》寫本 的《春秋會義》從此以後未見著錄,不知是否還存於人間。所幸的是光緒年間孫葆田還錄有一個副本,並刊刻印行,但卷數為26卷,大概是為了與晁公武、陳振孫 記載的卷數吻合吧。
光緒二十二年(1896),徐坊虛歲34歲。這之後是他聚書的豐收期,所以他專門刻藏書印“臨倩徐坊三十四歲後號曰蒿庵”以示紀念。光緒二十六年他被越級 提升為國子監丞。宣統元年,京師圖書館創立,他任副監督(相當於副館長)。34歲後他不但學識大長,眼界放寬,而且由於職務之便見到和收到了更多的秘本。 所以,他34歲後所收書多為罕見秘籍及鄉賢手稿。據藏書家李盛鐸之子李滂記載,徐坊收書,一不惜重價,二所收多為他人罕見之書。書商送上門的書籍,徐坊一 定詢問李盛鐸、盛昱是否過目,如果他二人看過,徐坊就不收購了。
徐坊歸樸堂藏書中罕見的藏品有:北宋國子監刻《周易正義》,這是《周易》單疏本最早的刻本,也是海內孤本,至為寶貴。該書先藏徐鬆家,後歸何紹基,後來入 藏歸樸堂。張元濟在輯印《四部叢刊》時極想收入此書,但多方搜求沒能如願。後來,傅增湘在徐坊兒子徐鍾蒧家獲見此書,驚為曠世奇寶,心中一直惦念,便轉托 廉惠卿與之協商,因要價奇高而作罷。不久,傅增湘便聽說書已易主,幾經碾轉最終入藏傅增湘的雙鑒樓。傅增湘認為,雖然雙鑒樓藏書三萬卷,宋刻秘本也超過百 部,但《周易正義》“易寶來歸,遂巍然為群經之弁冕”。徐坊藏有宋紹興九年(1139)臨安府刊本《文粹》100卷,又名《唐文粹》,是浙江刻本的精品; 宋刊本《六臣注文選》60卷,字體遒勁端麗,鋒梭峭峻,是福建刻本的精品。函芬樓也藏有這一刻本(即《四部叢刊》底本)。但缺三十至三十五卷,徐坊藏本則 完整無缺,1931年歸傅增湘,入藏雙鑒樓。徐坊還藏有宋刻本《韓集舉正》,字體清勁,刊摹精善,版式闊大,中縫花魚尾,篇中校正諸字之上加●○□等符 號,宋刊本中極為罕見。徐坊還藏有宋刻元修明印本《魏書》114卷。1930年傅增湘以2000元購去。徐坊還收有日本活字本《弘明集》。另外,徐坊還藏 有宋刊本《東萊呂太史文集》36卷以及輯本《禮記句解》為戴震從《永樂大典》中輯出,但不知何故,《四庫全書》未收,《存目》也沒記載,因此徐坊所藏輯本 就格外珍貴。此書後歸徐坊的女婿史寶安。
徐坊所藏抄本416本,其中最為難得是影宋本《張說之文集》30卷。南宋晁公武、陳振孫均著錄為30卷,而世間通行之本均為25卷。清大興朱筠藏有宋刊 本,朱筠據家藏本抄錄一副本。朱筠所藏宋刊本,後歸諸城劉喜海。劉之後為誰所有,音信全無,至今存亡不可知。所以朱筠的抄本成了數百年來上自秘府,下至藏 書家都懸重金購求的對象。朱筠的抄本後歸汪喜孫,再後為徐坊所得。徐坊死後傳給長婿史寶安,後為邢之襄所得。明抄本《孔毅父文集》、《苕溪漁隱叢話》一百 卷,都是罕見難得的抄本,都曾入藏過歸樸堂。
徐坊的藏書中也有不少是名家的校跋本、稿本,而其中又以山東先賢的校跋本、稿本為多。徐坊藏有曲阜孔繼涵手稿本《紅櫚書屋文集》,孔繼涵用元本手抄的武英 殿本《爾雅經疏》,焦循手稿本《毛詩名物解》,李兆洛稿本《辨誌書塾文抄》。他藏的舊寫本《洛陽九老祖龍學文集》,上有李文藻的跋文;明刊本《大戴禮記》 是日照許翰批校的;清初曹寅刻的《集韻》,段玉裁用影宋本校,並有手跋。值得大書特書的是徐坊收藏了臨清藏書家、目錄學家李毓恒的藏書。李毓恒、字冬涵,山東濟寧人,藏書多達六七萬卷,藏書處為惜陰書屋、磨墨亭,藏書印有“冬涵閱過”,“李氏藏書”,“冬涵”。撰有《惜陰書屋書目》六卷,仿《郡齋讀書誌》著有《勉齋讀書記》。山東省圖書館還藏有他的《惜陰書屋詩集》。藏有海內孤本宋刊本《方言》,後為傅增湘獲取。李氏還輯有稿本《濟寧李氏磨墨亭叢書》64種213卷114冊,是為刊刻而繕清的稿本。叢書沒有付梓,李氏謝世後,入藏歸樸堂。徐坊對其中的《墨史》、《穆參軍集》用別的本子校勘過。除《磨墨亭叢書》65種外,徐坊還收得了李毓恒藏本幾十種,其中有《皇宋策要》二冊。徐坊書散出後,《磨墨亭叢書》、《皇宋策要》均為傅增湘購去。這部未曾刊刻的大叢書,有李毓恒、徐坊、傅增湘校、跋現藏中山大學圖書館。徐坊還收有楊複吉的《昭代叢書》續編稿本,共250卷250種。徐坊書散出後,傅增湘從文德書坊購得。
徐坊對甲骨、金石也有濃厚興趣,藏書之外也收藏甲骨。《殷墟卜辭》收錄了徐坊帶字的甲骨874片。徐坊死後,所收甲骨歸燕京大學,今藏北京大學。由此可見,徐坊還是我國早期的甲骨收藏家之一。
徐坊一生藏書、讀書,但卻將藏書深鎖,秘不示人,也極少與朋友交流切磋。徐坊平生有 兩密友,一為繆荃孫,一為柯劭忞,兩密友都沒能觀看過他的藏書。徐坊對他珍愛的藏書身後如何處置全無交代。徐坊去世後,夫人鹿氏掌管藏書,直到1926年 還保存完後。1926年後,時局動蕩,戰亂不已,鹿氏便決定高價出售部分藏書,校本抄本每冊價格都在百元以上。為免於珍藏圖書落入外國人之手,張元濟聯合傅增湘等,倡議成了古書保存會,集體籌資購買。事雖不成,卻可見徐坊藏書之價值和學術界搶救文化遺產之熱忱。後來張元濟托傅增湘代涵芬樓購買歸樸堂所藏的宋版本,因索價奇高而罷。1930年鹿氏去世,北京寓所的藏書歸徐坊的兒子徐鍾蒧和長婿史寶安,開始陸續散出,其中,傅增湘所獲最多。1926年經徐坊的弟弟徐埴以八萬金把徐坊定興的藏書賣給文奎堂、晉華書局、 待求書莊三家,三家合股收購。書運至北京,轟動京城,人們爭取購買。三家書商更是認為奇貨可居,他們暫不售賣,而是準備等編書目後高價出售。但直到年底書 目也沒編成,書也沒賣。而晉華書局、待求書莊二家的資金是從銀行貸款,銀行討債,這兩家隻好用書抵債。抵債後還有虧損,兩家因此倒閉。文奎堂經手人崔氏, 也因經營奔走,費心勞力,積勞成疾而死。這批書後來流入書肆,傅增湘從翰文齋、蟠青書室、文祿堂陸續有所收獲,而且數目不少。其中有:眀抄本《三孔先生清 江文集》、王宗炎校影宋抄本《播芳大全文粹》、影宋本《碑傳琬琰集》、鮑淥飲手校《揭文安詩文集》、蔣西圃抄本《黃勉齋集》。經李盛鐸介紹,吳熙恩以一萬 元高價購得北宋本《唐文粹》、北宋本《拱惠集》(殘)。廣東東莞藏書家莫伯驥也收得不少,其中有許瀚批校本《大戴禮記》。1940年上海合眾圖書館創始人葉景葵買到歸樸堂抄稿本《夏小正箋疏》。大約至1940年,徐坊藏書全部散盡。
綜括徐坊歸樸堂的藏書,無論是宋元本,還是名家抄校題拔本,其質量和數量,都無愧大家,而作為京師圖書館創始人之一,他的貢獻尤不可沒。可以說,徐坊是封建社會最後的藏書大家。在山東藏書家中,歸樸堂藏書的文物價值,僅次於海源閣。
(我的曾外祖父徐坊一生沒有大著作問世,卻在讀書人中間頗受尊重,這不但因為他確是滿腹經綸的飽學之士,還因為他是一位名聞遐邇的藏書大家。於是,他又得以在清帝退位後進身小朝廷,有了禦前進講的資格。徐坊是在陸潤庠、陳寶琛和伊克坦之後被授為"毓慶宮行走"的,這項任命的"諭旨",頒發於1913年9月22日。旨日:"前學部國子丞徐坊,著在毓慶宮行走,並著加恩賞給二品銜、在紫禁城內騎馬,欽此。"到1914年2月6日,溥儀又傳旨"徐坊著加恩賞食二品俸",雖較"食頭品俸"的陸潤庠、陳寶琛、伊克坦稍差一等,但對入宮不足半年、資曆又不堪比的徐坊來說,"皇恩"非薄也!1915年1月30日,徐坊與伊克坦同受"在紫禁城內乘二人暖轎"的恩賞。同年2月12日,溥儀又傳旨準徐坊"穿帶膆貂褂"。卒後為正一品封典。摘自<溥儀軼史>)
輯自《山東著名藏書家》一書
作者:杜澤遜 山東大學文史哲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程遠芬
明萬曆十九年刻《倪雲林詩集》徐坊詩
貴文於
浮山所衙白果樹下
庚寅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