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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片子與民族自信心

(2010-09-01 02:18:51) 下一個
這是已故作家王小波的文章,有點意思,我喜歡。我發給了朋友,下麵有朋友和我之間的來往信件。

京片子與民族自信心

我生在北京西郊大學區裏。長大以後,到美國留學,想要恭維港台來的同學,就說:你國語講得不壞!他們也很識趣,馬上恭維回來:不能和你比呀。 北京乃是文化古都,曆朝曆代人文薈萃,語音也是所有中國話裏最高尚的一種,海外華人佩服之至。 我曾在美國華文報紙上讀到一篇華裔教授的大陸遊記,說到他遭服務小姐數落的情形:隻聽得一串京片子,又急又快,字字清楚,就想起了大明湖上黑妞說書,不禁目瞪口呆,連人家說什麽都沒有去想——我們北京人的語音就有如此的魅力。 當然,教授愣完了,開始想那些話,就臊得老臉通紅。 過去,我們北京的某些小姐(尤其是售票員)在粗話的詞匯量方麵,確實不亞於門頭溝的老礦工——這不要緊,語音還是我們高貴。   

但是,這已是昨日黃花。今天你打開收音機或者電視機,就會聽到一串”嗯嗯啊啊”的港台腔調。港台人把國語講成這樣也會害臊,大陸的廣播員卻不知道害臊。 有一句鬼話,叫作”那麽呢”,那麽來那麽去,顯得很低智,但人人都說。我不知這是從哪兒學來的,但覺得該算到港台的帳上。再發展下去,就要學台灣小朋友,說出”好可愛好高興噢”這樣的鬼話。

台灣人造的新詞新話,和他們的口音有關。國語口音純正的人學起來很難聽。 除了廣播員,說話港台化最為厲害的,當數一些女歌星。李敖先生罵老K(國民黨),說他們”手淫台灣,意淫大陸”,這個比方太過粗俗,但很有表現力。我們的一些時髦小姐糟塌自己的語音,肯定是在意淫港幣和新台幣——這兩個地方除了貨幣,再沒什麽格外讓人動心的東西。港台人說國語,經常一頓一頓,你知道是為什麽嗎?他們在想這話漢語該怎麽說啊。他們英語講得太多,常把中國話忘了,所以是可以原諒的。   

我的親侄子在美國上小學,回來講漢語就犯這毛病。犯了我就打他屁股,打一下就好。   中國的歌星又不講英文,再犯這種毛病,顯得活像是大頭傻子。電台請歌星做節目,播音室裏該預備幾個乒乓球拍子。乒乒球拍子不管用,就用擀麵杖。這樣一級一級往上升,我估計用不到狼牙棒,就能把這種病治好。治好了廣播員,治好了歌星,就可以治其它小姐的病。如今在飯店裏,聽見鼻腔裏哼出一句港味的”先生”,我就起雞皮疙瘩。北京的女孩子,幹嘛要用鼻甲來說話!   

這篇文章一直在談語音語調,但語音又不是我真正關心的問題。我關心的是,港台文化正在侵入內地。尤其是那些狗屎不如的電視連續劇,正在電視台上一集集地演著,演得中國人連中國話都說不好了。香港和台灣的確是富裕,但沒有文化。咱們這裏看上去沒啥,但人家還是仰慕的。所謂文化,乃是曆朝曆代的積累。你把城牆拆了,把四合院扒了,它還在人身上保留著。除了語音,還有別的——就拿筆者來說,不過普普通通一個北方人,稍稍有點急公好義,仗義疏財,有那麽一丁點燕趙古風,台灣來的教授見了就說:你們大陸同學,氣概了不得……   我在海外的報刊上看到這樣一則故事:有個前國軍上校,和我們打了多年的內戰;槍林彈雨都沒把他打死。這一方麵說明我們的火力還不夠厲害,另一方麵也說明這個老東西確實有兩下子。改革開放之初,他巴巴地從美國跑了回來,在北京的飯店裏被小姐罵了一頓,一口氣上不來,腦子裏崩了血筋,當場斃命。

就是這樣可怕的故事也擋不住他們回來,他們還覺得被正莊京片子給罵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我認識幾位華裔教授,常回大陸,再回到美利堅,說起大陸服務態度之壞,就扼腕歎息道:再也不回去了。隔了半年,又見他打點行裝。問起來時,他卻說:罵人的京片子也是很好聽的呀!他們還說:罵人的小姐雖然粗魯,人卻不壞,既誠實又正直,不會看人下菜碟,專拍有錢人馬屁——這倒不是謬獎。 八十年代初的北京小姐,就是洛克菲勒冒犯到她,也是照罵不誤:”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能在我這兒起膩,惹急了我xxxx拿大嘴巴子貼你!”斷斷不會見了港客就骨髓發酥非要嫁他不可——除非是領導上交待了任務,要把他爭取過來。 粗魯雖然不好,民族自尊心卻是好的,小姐遇上起膩者,用大嘴巴子去”貼”他,也算合理;總比用臉去貼好罷。這些事說起來也有十幾年了。

如今北京多了很多合資飯店,裏麵的小姐不罵人,這幾位教授卻不來了。我估計是聽說這裏滿街的鳥語,覺著回來沒意思。 他們不來也不要緊,但我們總該留點東西,好讓別人仰慕啊。(完)

XX你好! 這些年普通話被糟蹋、破壞,已經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特別是播音員、主持人。 當然有港台話的浸淫。但人們一聽就知道是外來語。更不能容忍的是一些外地話進入普通話。如:幾輛車改成了幾台車;您變成了你。這簡直不能容忍,小毛孩子,見了長輩和客人叫你,按老理兒,大耳瓜子早就上去了,“看你還你我他仨的,沒規矩”。

還有正式會麵翹二郎腿的,很不中看。周總理、宋慶齡從來沒有。好像胡溫也沒有。

語言、文化的浸染力,很取決於經濟、政治的強勢。早年北京的飲食,是漢滿兼蓄,正餐是山東菜當家。改革開放,先興了粵菜和港話,後來了洋快餐和洋飲料,接著是各路諸侯各領風騷一陣子,如川菜、本幫菜,淮揚菜、麻小,燒雞公、紅燜羊肉、魚頭泡餅,等等。北京菜,就剩了烤鴨和炸醬麵了。還有夾雜著洋詞兒,老太太臨走都會說,白白了。回見了您呐,太少了。

北京話也在消失。當年大廟門口英子家,我一聽,整個兒一個龍須溝味兒,那個味兒叫正。現在大概沒了。拆遷了,人都分散了,上天通苑了,語言也就沒有傳承了。我不喜歡劉心武,始於他的鍾鼓樓,80年代的青年人,還說著英子家的話,年代錯位了。

拆遷的最大禍害,是拆走了北京的活文化,胡同的氛圍、鄰裏的融洽,生活習慣以及用以交流的語言。單元樓裏,鄰居冷漠,互不交流。老鄰居還好點兒,新鄰居見麵兒都低著頭走。你早啊?吃了嗎?早沒了。北京的火燒油條,早沒了。 也怪北京人沒本事。各級領導人,無論是北京市的還是中央的,很少是北京人。北京大爺,吹牛行,幹事兒不靈。

北京的頭兒,大都是外來的,不懂北京,也不愛北京。 在街上和公車裏,80%是外地人,到北京來發展的。寧可一天啃個燒餅,也得在這兒謀著(發展)。成了大款,就買大房子。北京2000萬人了,提前實現了規劃線,還在不斷前進。(根據國務院批複的《北京城市總體規劃(2004-2020年)》,到2020年,北京總人口規模規劃控製在1800萬人左右。) 說這話得小點聲,看看周圍,千萬別得罪了哪位爺。我們辦公室裏,老少10個人,老北京隻我一個,老的大都改革開放初就在北京了。青年人裏北京人隻有一個最大的。所領導80%是外地的。新來的,幾乎全是外地人。所以在單位說外地人不好,不是找倒黴嘛。 北京是移民城市,咱們也不該歧視外地人,隻是來的早晚而已,不然就成了台灣了。

我母親是北京人,父親16歲來北京,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是近十幾年來外地人大量引入,衝淡了北京的文化,北京的語言,北京的氛圍,北京的文明程度,卻是事實。說您的少了,公車上讓座兒的少了,等車排隊的少了,隨地吐痰的多了,停車走路不靠邊兒的多了,隨地扔雜物的多了,等等。 要說這也不是小事,是城市化進程中很重要的社會、經濟、文化和文明的大問題。但是人微言輕,說多了傷神,打住吧。

祝好!

我的回信)XXX,你說的太對了,我非常同意,在不經意間我們所謂的京片子在逐漸地丟失著。特別是看過電視劇《茶館》以後更覺如此,裏邊很多的老北京話已經感到很陌生了。

我說話的京腔比較濃,剛來英國時一度別人說我,我還覺得挺不受用,好像京腔重了意味著一種土氣,說是大雜院裏胡同裏出來的。我還會馬上解釋一下:“我母親是老北京人,我年輕時周圍的同事都是地道的老北京”。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位在台灣生活了30多年的英國人,她聽了我說的話以後,激動地說,她是第一次遇到真正的北京人,第一次麵對麵地同北京人說話,簡直太好聽了,這時她用英文說了一句,“簡直就是天堂的語言”我當時心裏很感動。

其實有我上邊提到的有那種想法的人不是少數。現在想起來挺愚蠢的。如果就連我們北京人都不願意自己語言裏有太多的京腔京韻,再加上這強勁的外地人融入語言文化的衝擊,那我們的北京話真是岌岌可危了。我真擔心地道的北京話會不會隨著北京城日新月異的變化隨著胡同四合院的拆毀變味了,或是隨著其他五花八門的外來語的融入變成其他一種不倫不類的語言,我知道這不是我們左右得了的,但我真的很擔心。

著名紅學家俞伯平先生在論述《紅樓夢》的語言藝術時曾說:“《紅樓夢》裏的對話幾乎全部是北京話,而且是經作者加工洗練過的北京話,真是生動極了”。因此,他由衷地讚美說:“北京話是全中國最優美的語言”。
  
古都北京,美輪美奐,應該說,其獨特的京腔京韻北京話,皇城腳下的京味兒文化是這座古都的重要組成部分和特色風貌。沒有了她還叫北京嗎?你說得對,北京人沒能耐。就會嘴上的功夫,讓不愛北京不懂北京的人來管北京,肯定沒好。我們是不是應該發起一個新文化運動,來保護我們北京文化,我們的語言。哈哈!讓我們的後代永遠記住北京話是最棒的,永遠說著我們清爽爽,脆生生,生動幽默,韻味十足的北京話。
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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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飛燕 回複 悄悄話 寫的太好了。長年人在他鄉,想的念的都是我們腦海中的故鄉,等到真的回去一看,才知道那個故鄉早就不複存在了,太想念那個老北京了,我們的老北京在哪兒呢?
風行水上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不知中國大陸怎麽了/好東西全丟了,亂七八糟地學一堆,一點自信心也沒有。,
好懷念老北京,現在的北京不是北京了,隻是中國的首都了。聽不到京腔京韻,更別提老北京的閑適生活了,路上車上聽到的全是南腔北調,全中國的人往北京擠,還抱怨房價高,再不高,北京就被擠炸了。
懷念老北京啊。
加州花坊 回複 悄悄話 老北京啊,再上哪兒去找啊?謝謝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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