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落在多倫多的夢（四）

第四章

秋天是加拿大最美的季節，繽紛的紅葉到處絢爛著，不同的紅色，黃色，橙色夾掛在斑駁的樹杆上錯落有致地層層疊映，薄薄厚厚的落葉柔軟地堆積在路上，有一種讓人屏息的美。濃濃的秋意，美麗卻是蕭瑟的，讓人傷感的卻也是令人懷念的。江一晨和艾葦無暇顧及這樣的美景，每天忙著上英語課，上駕駛課，上路學車，因為短登的時候已經考過了 G1 ，所以不需要等待該死的 8 個月去考 G2 。江一晨在計劃上總是一環扣一環，沒有短路的時候，他在每一次出行之前都會花了很多時間上網做 Research ，讓一切都井井有條。他和艾葦短登是利用春節的假期，隻有 3 周的時間，行程卻安排的滿滿的，觀光旅遊，英語測試，美食購物，朋友聚會，包括 G1 的筆試。

當大班遊遊的大巴行駛在加東三日遊的路線上，一路的風景讓艾葦目不暇接的時候，江一晨的心思卻在 G1 的筆試。

“愛愛，我們加東旅遊完之後，要看花點時間看一下駕規手冊，把 G1 考了。”江一晨在旅遊大巴上對艾葦說。

“哦”艾葦應了一聲。

“這個考過了，等我們下次來的時候，就可以直接考 G2 了。”江一晨喜歡把事情原委解釋清楚。

“哦。”艾葦並不是很關心的樣子。

“我們兩個人一起考，至少要保證一個人過。”江一晨希望艾葦能給他一點積極的反饋。

“知道了。”艾維終於不再繼續經典的“哦”下去了。

江一晨對艾葦惜字如金的“哦”總是毫無辦法，不知道她在聽還是沒有在聽，說三個字“知道了”，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

艾葦那時候還不知道 G1 ， G2 是什麽，總之和開車駕照有關的，應該都和她沒有什麽關係，她連自行車都不會騎，何況開汽車？！她天生平衡感不好，當周帆教她學自行車的時候，艾葦一副永不開竅的樣子，沒有周帆在後麵扶她，上去騎一次摔一次，可是周帆不是這種可以屁巔屁巔地總是跟在後麵做護花使者的人。

“我真是沒有見過這麽笨的人。”周帆看到艾葦摔倒，從一開始的問寒問暖到後來的耐心盡失。

“我不是笨，是太聰明，我的腦袋都讓大腦占了，所以小腦沒有足夠的空間，平衡感不好。”艾葦並不生氣周帆這樣說她。

“你還真會給自己貼金。”周帆不是第一天領教艾葦的奇怪思維和理論，繼續說：“多摔幾次，你就會了。”

艾葦也沒有泄氣，，她仗著自己膽子大，不怕摔得精神，直到有一天周帆以為她學成了可以獨自上路了，誰知道她竟然在下坡的時候活生生地把自己從車上甩了出去，周帆跑過去的時候，艾葦已經自己爬起來，擠了一個笑臉對周帆擺擺手說，沒事沒事。

她知道自己想擺顯才有這樣的當街飆摔的糗事，她想讓周帆知道她可以騎車了，戀愛中的女人是不是都這麽傻，希望自己在對方眼中的形象更加完美一點，希望迎合喜歡人的口味，穿他喜歡看的衣服，做他喜歡的事情，自我一點點越變越小，隻希望等到對方的一句肯定和讚揚。

周帆看到艾葦是怎麽摔倒的，他知道這一跤摔得一定很重，他踢球，知道這種淩空摔出去的感覺，他很心疼，看到艾葦對他笑，更心疼。他不知道這種心疼從何而來，每次他約會遲到，艾葦會對他說沒事，他一點都不內疚，可是這次他希望看到艾葦撒嬌，希望艾葦說他當教練當的不負責，或者是當男友當的太不合格，他希望艾葦說點什麽，總之不是現在所說的，沒事沒事。

周帆沒有說話，到艾葦跟前抱住她，說：“咱不學了，你不會騎車有什麽關係，有我會就行了。”

艾葦沒有說話，但是眼眶有些濕潤，她委屈她自己知道。

“以後別人誰教你學，都不許學。”周帆斬釘截鐵地說，周帆總是惦記著有男生借著教艾葦騎車的借口想要和艾葦套近乎。

“那汽車呢？”艾葦調皮的反問道。

“你還會有機會開車？”那個年代的學生年代對於他們來說，汽車好像是天上的月亮。

“誰知道呢。”艾葦並不服氣。

“如果有那麽一天，也一定是我開，你坐。”周帆開始幻想有車的日子，他一定要一個可以打開天窗的，最好是紅色的，音響一定要好，可以任意聽歌吹風，多拉風。

“你就坐在旁邊擺貴婦狀，不要那種哀怨的貴婦，要做那種特心滿意足的貴婦。”周帆對未來生活的憧憬總是沒完沒了，又不知道再套用哪個電影的場景了，美好且囉嗦。

艾葦聽在耳邊，覺得很幸福。

艾葦在加拿大上路學車的時候，有時候會想起周帆說的這句話，心情複雜。現在自己學車，教練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從第一天上路就是自己開，艾葦想，國內要小路考完之後才能上馬路，這邊的效率還是高，一個小時就是小個小時的效率，國內幾個人一起學，在上海搞什麽指紋打卡，要學夠 50 多個小時，周帆有時候周末都耗在駕校，卻隻有 2 個小時的有效時間。周帆那段時間真的很忙，每周頻頻出差，周六周日還要抽時間去學車，艾葦的神經越來越敏感，不是因為周帆忙，她也忙，在上海為了生存和更好的生活，誰不忙？！艾葦隻是覺得生活，她和周帆克服千辛萬苦在一起的生活，不應該是這樣的。

江一晨總是把握不住艾葦的思緒，她像謎一樣的眼神有時很深很深，讓他看不透。他自認為自己對女人很了解，對現實很了解，可是艾葦總是讓他看不透，是不是就是因為這點看不透，才讓艾葦對他有一種黑洞般的吸引力，他不知道。隻是，他知道，他想看到她，他想每天看到她，他不惜一切代價要每天看到她，哪怕還是看不懂。

江一晨握住艾葦的手，艾葦把靠在窗邊的頭側過來看著他，歪著頭對他笑了笑，說：“不要腦子裏裝那麽多的計劃，出來玩就輕鬆一下，隨便哪裏就是哪裏。”

“嗯”江一晨輕輕答應道，他知道他不計劃，艾葦是不會計劃，艾葦似乎把一生都交給了漂泊，無所謂的漂泊，他不要艾葦漂泊下去，他要給艾葦一個家。

“我回去就看駕駛手冊，放心好了，我考試很能幹的。”艾葦進一步安慰江一晨。

“我知道你能幹。”江一晨不擔心艾葦考試，他不知道擔心些什麽，剛剛和艾葦結婚，確切地說是閃婚，和艾葦交往三個月就把自己就變成一個有老婆的人，哪有一個女人不要婚紗不要婚禮不要祝福地就把自己嫁了呢？哪有一個男人不用花錢不用酒席不用鬧洞房就把人生大事定了呢？拿江一晨老媽的話說，這樣不招待鄰裏鄰外，親戚朋友的就把婚結了，怎麽看怎麽不踏實。

當旅行大巴駛進 Montreal 的時候，艾葦和江一晨第一次見到這麽大雪。雪下的時候像是雨點一樣密集，地上的積雪厚厚地沉沉地，踩上去可以把膝蓋陷進去，地上的雪，像是白色的細沙，抓一把在手中，不會迅速融化掉，而手指中流出，鬆散地連雪球都捏不起來。江一晨和艾葦住在 Montreal 的城堡酒店，酒店內部設施有些陳舊，但是外表卻是高高聳聳的偉岸，銀裝素裹的格外別有浪漫風情。酒店的窗台上，門廊上，屋頂上，到處都積滿了雪，整個世界都是一個白雪的世界，好像其他的一切都被掩蓋，都被淡忘。

江一晨不喜歡冬天，因為江南的冬天太陰冷，室內室外一個溫度。可是加拿大的冬天不一樣，到處都是暖氣，室外再冷，短短地幾分鍾在室外怎麽都不可能冷到骨髓，徹底顛覆了江一晨對冬天的印象。

“好美的雪景呀。”艾葦對江一晨說。

“嗯。”江一晨感歎：“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麽大的雪。”

“我也是。”艾葦雖然生長在北方，看到過雪，但是也沒有這麽大。

“要不要出去走走，這裏號稱是北美的巴黎。”江一晨提議。

“好”艾葦看到這麽大的雪有些興奮。她喜歡雪，也許是因為雪的本身，也許是因為周帆，周帆給艾維看過的唯一一張小時候的照片就是坐在小雪車上，傻笑，他是東北人，東北的動冬天也許就像是加拿大吧，冷卻溫暖著。

江一晨帶艾葦走在蒙城的酒吧街，燈火輝煌好像是上海的新天地，雖然是大雪紛飛，門口的服務員卻依舊性感地穿著絲襪短裙在招攬客人，江一晨和艾葦去了一家法國餐廳，很小卻別具匠心的浪漫，搖曳的燭光曖昧昏暗，似有似無的音樂輕微地在耳邊回繞，杯中的紅酒色澤飽滿在燭光下晶瑩，美女服務員的笑容和問候恰到好處，讓一切都那麽完美。

“開心嗎？”江一晨問艾葦，拿起酒杯問道。

“開心。”艾葦拿起杯子和江一晨碰了一下，嘴角和眼角彎了起來，微微笑著看著江一晨。

“祝我們以後幸福，就像現在一樣。”江一晨在 toast.

“嗯”艾葦好像不是很會應酬這樣的場合，至少是現在，她不喜歡許願，也許以前有許了太多願望都變成對自己的嘲笑，張牙舞爪。

“你和我以後就要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一起生活，就你和我。”江一晨小心翼翼的測探。

“我知道，我會和你好好生活的。”艾葦想給江一晨一顆定心丸。

誰不需要定心丸？在江一晨的角度，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卻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心到底在哪裏，有時候江一晨會質疑自己的決定，是衝動嗎？還是揮之不去的愛戀。他不知道，也許是上輩子欠她的，也許上輩子她是大樹，他自己是小草，她照著他，這輩子要換過來，他要做大樹，要照著她。江一晨有時候會笑自己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怪異想法。

“你後悔嗎？”江一晨有些煞風景。

“什麽？”艾葦想裝傻。

“你聽到我說什麽。”江一晨想要聽艾葦的心裏話。

“這麽好的夜晚，別毀了它。”艾葦不想正麵回答。

“我們在浪漫之都，不談感情談什麽？”江一晨有點惱火，怎麽和我江一晨談感情就是毀了夜色呢。

“你想說什麽。”艾葦知道逃也逃不了。

“你後悔嗎？和我結婚。”江一晨直接了當。

“給我一個理由。”艾葦不知道怎麽回答，能拖一下是一下吧。

“周帆是不是一個好理由。”江一晨心裏有一根刺，是周帆，艾葦心裏也有根刺，也是周帆。

“你是不是一定要說他？”艾葦眼光直灑灑地落在江一晨的臉上。

“我不是要說他，你要我給你一個理由的。”江一晨有些理虧，理虧什麽他也不知道，隻是害怕看到艾葦這樣的目光，可以殺人。

“你想聽什麽。”艾葦說，“我後不後悔，你現在這樣問我，我真的後悔了，你對我都沒有信心，你怎麽還可以剛才說祝我們以後幸福，我們怎麽可能幸福。”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江一晨有點不知所措。

“以後不再再問我後不後悔，我現在告訴你，我不後悔！”艾葦很堅定地看著江一晨，她知道結婚這個決定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時間短就意味著草率嗎？決定和時間有什麽關係，她和周帆一起 7 年，不是也分道揚鑣，她那麽愛周帆，周帆不是一樣也經不起花花世界的誘惑，愛情和時間有關係嗎？她承認對江一晨不是那種怦然心動，不是那種朝朝暮暮，不是那種歇斯底裏的愛，但是江一晨讓她很平靜，像是深山老林中那一泊靜靜的湖水，她沉在湖底，動的隻是水。那種平靜是和周帆在一起沒有的，和周帆在一起，每一分鍾都是提心吊膽的，大學相愛怕畢業勞燕雙飛，畢業風隔在兩地怕再也見不到，終於在上海了卻怕找不到工作，找到了工作卻怕丟了工作，工作穩定了，周帆卻也出軌了，周帆說是意外，艾葦以為自己可以原諒他，以為自己的愛夠強大夠包容，誰知開始提心吊膽地擔心周帆的每一句話，每一次晚歸，每一次的外出的真實性。

太愛一個人，容易讓自己窒息，也容易讓別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