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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荒唐歲月——慘絕人寰的66.8北京大興縣屠殺事件(1

(2010-07-11 22:13:45)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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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WEN 於 2008-5-6 21:20:48 發布在 凱迪社區 > 貓眼看人
一、緣起
遇羅克在66年寫的《出身論》裏,列舉當權者殘害“黑五類”(地主、富農、反革命份子、壞份子、右派份子)及其子女的手段,有過“殘酷的‘連根拔’”一句,指的就是發生在66年8月、慘絕人寰的大興縣屠殺事件。

無奈的是,我們辦的《中學文革報》壽命隻有三個月,報紙也隻出了七期,盡管每期都盡量揭露、抨擊殘害人類的法西斯暴行,畢竟篇幅太少、時間太緊,無法完成原訂的計劃。羅克被捕前甚至幻想編一本書,專門收集、揭露“文革”前後各種令人發指的獸行。

羅克入獄不久,我也被關進同一座監獄,恰巧牢房裏關押著一個屠殺事件的行凶者。他雖然無顏宣傳自己的醜行,但是其他難友忍不住要傳播他聳人聽聞的劣跡,並給他起了個“屠戶”的外號。

據說許多地方屠殺“黑五類”,是迅速地讓他們死去,而“屠戶”所在的村子則不然,除了頭一天把老的“黑五類”用棍棒打死、把嬰幼兒“黑五類”劈成兩半兒以外,對於青少年“黑五類”,關起來慢慢折磨著 “玩”。

他們把男青年倒背著雙手,僅僅拴住拇指吊起來,然後施以各種刑法;對女青年,除了吊起來抽打以外,還要進行性虐待。晚上把他們放下來,讓他們“休息”,目的是不要死得太快,好多受些罪。同時給在外麵工作的“黑五類”發出通知,勒令他們必須回來接受“批判”。幾天之後,男女青年就全部死亡了。

對於少年“黑五類”,他們也不放過。先是幾天不給飯吃,餓到了一定時候,扔給這些少年幾個茄子,看著他們爭搶取樂。原計劃等青年男女死了以後,就要折磨這些少年。後來上級發出了停止屠殺的指示。“屠戶”們起先對“指示”沒當回事,依舊每天都死人。

據“屠戶”說,關押他並不是因為他殺了人,而是沒有重視上級的指示。果然後來也沒有對他嚴懲。相反,為無辜慘遭屠殺的“賤民”們鳴冤的羅克,卻被毫不留情地判了死刑!

大興屠殺事件過後二十年,才有簡短的報道出現在書刊上,從而讓我們初步知道,66年8月26日,大興縣公安係統傳達了公安部長謝富治的講話,從8月27日至 9月1日,縣內13個公社,48個大隊,先後殺害了325人,最大的80歲,最小的才38天,有22戶人家被殺絕。(見《“文化大革命”十年史》1986 年9月“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

研究慘痛的曆史,目的是給後人以鏡戒,使社會前進、民族進步,是件很有意義的事。但是真的要深入研究了,卻發現尋找史料是那麽難!

我首先到去年才開放的“北京市檔案館”,在那裏竟找不到“文革”初期眾所周知的事件的資料。有關“紅衛兵” 抄家、打死人,農村的屠殺行為,隻言片語都沒有。舉一個最明顯的例子:

67年3月18日,北京滿大街都張貼著公安局軍管會的布告(俗稱 “318布告”),內容是規定了11種人及其家屬是應該遣送到農村的。這“11種人”後來成了專用名詞,分別是:地主、富農、反革命分子、壞分子、右派分子、資本家、黑幫分子、反動軍官、偽警察、偽憲兵、特務。這麽轟動一時的官方公開文件,檔案館裏卻沒有。還好的是,那裏有67年3月23日“市人委、市公安局軍事管製委員會關於被遣送人員有關安置問題的報告”,還能佐證當時有過遣送人去農村這件事,而且這種惡行從66年開始到67年還沒有結束。“報告”指 66年被遣送到農村,有部分人又回到北京,其中一半多是“11種人” 。“報告”內稱為“符合處理辦法,還應該繼續遣送。所謂“處理辦法”就是5天前發布的“318布告”。

即使這麽殘缺不全的檔案,目錄中的不少條目又貼上了不透明的膠紙,看起來一年之內又發現了不該公開的東西。

把有“問題”的人攆出北京,要追溯到59至61年之間,當時的北京市長、市委書記彭真有句名言:要把北京建成“玻璃板、水晶石”。隻是那時還沒有做到大規模的遣送行動。“文革”一開始就施行遣送,可見是必然的。我翻找59至62年的政府有關壓縮城市人口的文件,想找到有關“玻璃板、水晶石”的蛛絲馬跡,自然是一無所獲。

從檔案館很難找到需要的資料,我轉而去尋找大興屠殺事件的當事人。

大興縣有十三個公社進行了屠殺,最有名的是大辛莊公社。在那裏指揮屠殺的是高福興、胡德福,這兩個人還活著,據說在縣城還開著店鋪。我最先想找的是他們,如果順利的話,從他們那裏能知道又是誰指揮的他們、他們當時是什麽樣的思想動機。

很不容易,托人找到了高福興的弟弟,卻不料碰了釘子,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上級”禁止他再向別人提供屠殺事件的史實。

好在事件本身是無法保密的,通過對許多事實的了解,幕後的活動不言而喻。而更大的意義,在於挖掘這種惡性事件的根源,知道為什麽發生,才能避免再發生。

大興屠殺事件的直接原因,是北京市區的紅衛兵暴力和殺戮。

如果以66年5 月16日作為“文革”的起點,六月初,中學裏就出現了充滿封建色彩的“紅衛兵”組織,後來人稱其為“老紅衛兵”。他們的組織原則就是必須具有較高權勢的出身。“紅衛兵”留給曆史兩個口號和極不光彩的行為。

兩個口號是:“造反有理”和“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

不齒於人類的行為是,草菅人命的法西斯暴行,而且受害的卻是毫無反抗能力的、已經被無端壓迫多年的弱者。

“紅衛兵”們在學校裏打校長、老師們,“砸爛”了“修正主義教育體製”還不過癮,又把多餘的精力投入到社會上,開始了“破四舊”和血腥恐怖的“抄家”活動。 他們的職責,似乎就是無情地揪出新“黑幫”、毀壞具有傳統文化色彩的東西、壓迫甚至於處死“黑七類”(在“黑五類”基礎加上資本家、“黑幫分子”)。

8 月18日,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接見了這些“老紅衛兵”。宋任窮的女兒宋彬彬給毛澤東載上了“紅衛兵”袖章。毛澤東問宋叫什麽名字,是不是“文質彬彬”的彬,說了一句“要武嘛”,宋因此改名為“宋要武”。?

“818”以後,“紅衛兵”名聲大振。愚昧、偏見加上無限製的權力,使他們已經具有野獸般的性情、滅絕天良的心靈。

所謂的“抄家”,往往要沒收和毀壞所有財產,即使是孤寡老人,家裏的一切也都要搶走,連碗筷、被褥都不剩。而且,“抄家”還要伴隨著“打人”,更是手段殘忍至極。“抄家”時最常見的項目是“剃”“陰陽頭”,尤其見了婦女更難放過。說是“剃”,其實是連剃帶薅,有時甚至幹脆就是一把一把地薅,連頭皮都給撕下來。 街上常見到耷拉著粉紅頭皮、淌著鮮血的老人,還在被遊街。 更殘忍的,還要給“洗”頭,就是用濃鹼水往傷口上澆。

東四一帶有一家是“資本家”,“紅衛兵”把老夫婦打到半死,又強迫兒子去打,上中學的兒子用啞鈴砸碎了父親的頭,自己也瘋了。

把人活活打死是司空見慣的事,在沙灘街上,一群男“紅衛兵”用鐵鏈、皮帶把一個老太太打得動彈不得,一個女“紅衛兵”又在她的肚子上蹦來蹦去,直到把老太太活活踩死。

8月25日,北京市崇文區欖杆市一帶,發生了一件所謂“階級報複事件”。一位不堪忍受虐待的姓李的“房產主”,據說用菜刀威脅了看押他的“紅衛兵”。這個“房產主”被打死。這一事件立刻經過渲染傳遍了各個學校的“紅衛兵”組織,正在尋釁的“小將”們哪裏肯放過,數千名身著軍裝、手持凶器的打手們乘著公交專車匯集到出事的街道,在這一帶“血洗”了七天,無數人慘遭毒打,許多人死於非命。這就是震驚北京的“欄杆市事件”。

這次活動中,在崇文門附近“抄”一個“地主婆”的家(孤身一人的寡婦),強迫附近居民每戶拿來一暖瓶開水,從她脖領灌下去,直到肉已經熟了。幾天後,扔在屋裏的屍體上爬滿了蛆。

南宮口胡同的邵家,在清朝做過道台,家裏儲存了不少香油、白糖。“紅衛兵”強迫這家人喝香油、吃白糖,受過此刑的邵忠匡先生說,比險些喪命的挨打都要難受得多。

1966年8月下旬,北京市區有數千人被紅衛兵活活打死。並且這股殺人邪氣迅速輻射流傳到了北京郊區各縣,包括大興縣。

采訪老韓

2000 年2月29日下午,我驅車來到距京城四十多公裏的大興縣大辛莊鄉西白疃村。經朋友介紹,我要采訪韓玉春老漢。

老韓今年六十多歲,改革開放以前的幾年,是西白疃大隊的書記,他的年齡和處境,應該對那個年代不陌生。

西白疃距離大辛莊村四公裏,大辛莊所發生的事件,除了本村的人清楚以外,就要數相鄰的村民了。

果然,老韓夫婦聽說我是來了解“文革”那段慘案的,熱情而詳細地講了起來。他們開門見山地說:“你是不是問‘831事件’?”

起先我一愣,不明白“831 ”是指什麽,經老韓解釋才知道,大辛莊的慘案發生在66年8月31日夜裏,一夜之間殺了一百餘口人,第二天(9月1日)上午,縣裏來人製止繼續施行暴行。所以當地人習慣地稱它為“831事件”。

況且官方曾經多次來調查此事,為了敘述簡明,也有必要給它冠以名稱。

這個名稱還糾正了我的一個錯誤印象棗我一直以為屠殺“地富”從大辛莊興起、持續了好幾天。看起來,全縣的屠殺活動有先有後,但截止日期似乎都在9 月1日這天。

大辛莊雖然隻殺了一夜,規模卻是全縣最大棗靠近公社的六個生產大隊采取行動,它們分別是:黎明、中心、昕生、紅升、楊各莊、東黃垡;以公社為單位來說,死的人也最多。 其中黎明大隊死人最多。

大辛莊公社共管轄19個大隊 ,多數大隊沒有在當天晚上行動,所以後來也就沒有屠殺行為。也有反對屠殺的,西白疃就是其中的一個。

據老韓說,當時的大隊書記是李樹清(女),貧協主席是李樹珍,倆人是堂兄妹,平時很看中鄰裏關係,不擅長搞“階級鬥爭”那一套。李樹珍過去是村裏最窮的人,在廟裏誕生,土改前一直就在廟裏居住。有一年要讓他當大隊書記,他說什麽也不幹,理由是不願得罪人。

66年8 月31日晚,李樹清被召到公社開會,組織開會的是以公社主任高福興和公社團委書記胡德福為首的“九人小組”。“九人小組”還包括公社副書記李自永、李冠清。公社正書記賀雲喜(音)因為是“地富”出身,被“九人小組”關押著,也險些被殺。

會上傳達了高、胡從天堂河農場(勞改農場)帶回來的新“精神”,讓各大隊當晚把“地富”份子及其親屬斬盡殺絕。

李樹清回到大隊,已經嚇得腿軟,連忙召集大小隊幹部商量辦法。

生產隊小隊長張萬義極力反對殺人,他說:“咱們大隊的五類份子連同親屬有二百八十多人,這麽多人能殺得過來?咱們都沒殺過人,就怕殺一個自己就嚇趴下了。再說二百多人要是急了,還不一定誰把誰殺了呢。”

張萬義是世代貧農,自己又當過“八路”,所以說話硬氣,也敢於直接反對。本來隊幹部們對於殺人就很猶豫,又被張萬義潑了冷水,沒有人再主張屠殺。

李樹清說,在公社的會上還有人提議,西白疃“地富”多,如果行動起來人手不夠,外村的打手可以來支援。為了防止外村的人鬧翻了西白疃,發生意想不到的後果,大家商定派人把守在村外,一律不許外村人員進入。

老韓承認,幸虧第二天縣裏來人製止了屠殺,否則西白疃是否能頂得住這股潮流也很難說。9 月1 日以後,還有外村的人來貼大標語,指責西白疃的村幹部“膽小怕事”、“向階級敵人妥協”。

韓夫人說:“這村的‘五類份子’們可嚇壞了,好多天都不敢進屋睡覺,生怕被堵在屋裏遭到屠殺。他們也豁出去了,說,要是來人殺他們,就和凶手拚命。”

難以想象,在這種狀態生活的人們,要承受什麽樣的精神折磨!
提起三十幾年前大辛莊“黑五類”的遭遇,韓夫人還記憶猶新。她說,當時殺人的方法五花八門,有用棍棒打的、有用鍘刀鍘的、有用繩子勒的,對嬰幼兒更殘忍,踩住一條腿,劈另一條腿,硬是把人撕成兩半兒。

屠殺行動是經過精心策劃的,各處方法都相似。先把要殺的人集中關起來,再一個個叫出去,出去一個殺一個,被關的人並不知情,直到殺光為止。有的大隊幹得很隱秘,下手的都是那些積極分子,第二天早上出工,許多社員發現來幹活的人突然少了,才知道一夜間死了那麽多人。

中心大隊的貧協主席,一人用鍘刀鍘了十六個人,自己也緊張得癱倒了。鍘死的人都塞進一口深井裏,直到井快塞滿了。黎明大隊把殺死的人埋在村北的一片葦塘裏。後來,幹脆把活人就往葦塘拖,用繩子套在脖子上,連拖帶勒,到了葦塘人也就斷氣了。

靠近公社的大隊,好幾個都把“黑五類”殺絕了。

我問,那口井還在嗎?

她說,沒有多少天,井裏往外泛著白沫和惡臭,村裏人把一部分屍體撈出來,埋在了葦塘,然後把井填了。

老韓夫婦在當時,算是“根紅苗正”的貧下中農,我很想聽聽他們能客觀地解釋,人們怎麽會變成了野獸,難道不知道嬰兒是無辜的嗎?

他們馬上想到了“四清”,想到了那時大講、特講的階級鬥爭。那時就讓“地富”子女鬥自己的父母。檢舉父母的“罪行”的,就受到表揚,獎勵去“人大會堂”參觀;不願鬥自己父母的,也被劃成“地富分子”。說明從很早起,官方已經開始了違反倫理道德的畸形教育,加上固有的血統論觀念,難免喪失了人性。

“到了‘文革’,一個勁兒地宣傳‘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毛澤東語錄)。至於怎麽打,各人的理解就不一樣了。批鬥也是‘打’,拳打腳踢也是‘打’,把人打死也是‘打’。反正上級有了命令,誰也不敢不執行。”

老韓不怎麽多說殘酷的暴行,不久我就明白了他的苦衷。原來他的姑姑一家五口,也是慘死在那天晚上。

老韓的姑姑住在中心大隊,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兒和兩個十多歲的兒子,仨人都在上中學。她家還有一個最小的女兒,因為窮,四歲時送給了本公社北賀大隊的一戶人家。那家雖然也是地主成分,但是北賀村文明些,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老韓的姑父叫韓宗信,地主出身。他從小離開家,參加了國民黨的軍隊,後來投降,55年回鄉,有羅榮桓元帥簽發的“起義證書”。韓宗信把“證書”懸掛在屋內上方,目的是希望靠它能給自己帶來一點兒保護。

“文革”前的“四清”運動中,有人檢舉韓宗信藏了槍,把他拘留了幾十天,被害前幾天才將他釋放。

8月30日,老韓聽說姑父回了家,特意去看望他,想不到第二天就得知他們全家的死訊。

改革開放以後“落實政策”,中心大隊給韓宗信唯一存活的女兒一千八百塊錢,算是償還當初沒收她家的房屋和全部動產。

償還如此少的錢,難免讓我感到吃驚,韓夫人卻感慨地說:“能得到這點兒錢的人也是極少數,多數人家的家人都死光了,大隊想給都沒處給。”

人總愛有因果報應的善良願望。我禁不住脫口而出:“這些作惡的人,沒有得到報應麽?”

老韓說:“有什麽報應?主謀高福興、胡德福也隻是關了幾年就放了,‘九人小組’裏的其他人,該當幹部還當幹部,沒聽說誰受到處分。死了的人,連家屬都沒剩,誰替他們喊冤?”

韓夫人說:“反正好幾年,外村的姑娘都不敢嫁到大辛莊來棗怕給宰了。”可惜,這種報應未必報到了作惡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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