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泉

心靈裏流淌出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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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紅領巾的大姐大

(2010-03-26 14:06:11) 下一個
戴紅領巾的大姐大

我還戴紅領巾時,下麵就有了五個弟妹,一個比一個隻大一點點。這是那個時代家庭的特點,家家都有5個以上的孩子。

媽媽死了,作為老大的我,摘下紅領巾,做了我家名副其實的大姐大。

我給每一個弟妹都分配了他們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我的任務是炒菜做飯,我大妹的任務是抱我一歲的小弟弟,並負責給他喂稀飯,軟麵條之類的食品。我大弟的任務是拿著水票到供水站買水挑水,還要承擔做飯時拉風箱的工作。三妹四妹還小,就讓他們幫著摘菜掃地擦桌子等等。

以後的幾年中,我都以自己的絕對權威統領著弟妹們過日子,統領著弟妹們幹家務,也統領著弟妹們維護我們的家庭利益。

媽媽活著時,也常讓我幫她幹一些事情。那時候,按規定每月一號才開始供應本月的糧食,但家家都捱不到日子,糧店裏就通融通融,把供糧的時間提前兩天,後來應群眾的強烈要求又提前了三天。所以,每月二十五號那天,糧店門口排隊買糧的隊伍蜿蜒逶迤,侵占了大半條街道,成了街頭一種特殊的景觀。排隊的大多是老人小孩和家庭婦女。他們或坐在小板凳上,或找一塊磚墊在屁股地下,或幹脆席地而坐,有的排隊婦女還拿著針線,不失時機地做兩針。等快排到跟前時,家裏有力氣的人才會出麵,擠著交錢,幫著過秤,然後用那補了又補的麵袋子裝上麵粉,興致勃勃地扛回家。

如果買糧的日子正是好是星期天,我就代替媽媽去排隊。等差不多輪到我時,媽媽也就趕來了,將懷裏抱的小弟弟往地上一放,在我的幫助下將秤好的米麵口袋紮緊,就可以背回家了。

媽媽死後,我就承擔了背糧的任務,而提前排隊的任務就交給了弟妹們。我的幾個妹妹都比較麻辣,排隊一般不會被別人擠出隊列,即便被技出隊列,也會據理力爭地再回到隊伍中。而我的大弟弟性格卻像我媽,太柔弱,他常常被那些自私的大人有意無意地擠出隊伍。他便隻能無奈地站在隊列外哭喪著臉。

等我到了現場,問清緣由後,立刻上前去理論。如果有人證明我弟弟的確曾在哪個位置排隊,我一定會再回到那個位置的,絕不會向任何人妥協。哪怕占了我們位置是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或者是一個眼珠子骨碌碌轉的刁婦,我都不怕。我鬥爭的武器就是自己的一張嘴,擺事實講道理,加上打苦情牌,亮出我們是無娘的孩子。

好心腸的人還是多數,這種情況下,每每有人出來講公道話,讓我們再回到所排的隊列中去。

平時,五個弟妹都得惟我的馬頭是瞻,我讓誰東,誰就不敢西。但對外時,我是他們的當然保護人。不過需要保護的往往不是我的幾個妹妹,卻是我的大弟弟。

大弟弟從小敦厚,很少惹事,但敦厚的孩子從來都容易受欺負。

有一次,一個同院的男孩跑步來叫我:“你弟弟被人打了,你快去!”

我當時正在做飯,一聽這話,顧不得洗掉手上的麵粉,就跑出去了。到跟前一看,原來打我弟弟的竟然是我父親單位領導的老婆,隻因我弟弟跟她的兒子玩耍時,惹哭了她兒子。

我立刻怒從心頭起,上前就質問她,作為一個大人,憑什麽打別人家的小孩?這女人仗著自己是官太太,語氣很蠻橫,說什麽,“我打了,你能怎麽樣?”

我便罵她,你幾十歲了,還打別人家吃屎的孩子(指很小,不懂事的孩子),不知羞恥,並且打的是沒娘的孩子,簡直比地主婆都壞等等。招得院子裏的鄰居都站在遠處偷偷地笑,卻沒有人上前來勸架。

我後來才知道,因為這些鄰居也看不慣她的仗勢欺人,但卻從來不敢惹她。隻有我這個不諳世事的麻辣女孩敢衝在她麵前替自己的弟弟討公道。

正好她的丈夫回來了,出於天然的對共產黨官員的信任和尊敬,我立刻上前向他“反映”了他老婆大人打小孩的嚴重錯誤,並且對這種錯誤進行了我所謂的分析批判。這時,這位領導看到遠處幸災樂禍的鄰居們,立刻就知道自己的老婆今天沒有幹出什麽有臉麵的事情。他一邊和顏悅色的勸我帶著弟弟回家去,一邊抬手就打了他老婆幾個耳光。他老婆便捂住臉哭著進屋去了。

這倒讓我沒想到,當下反而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了。

從那以後,我一直都從內心裏尊敬那位領導。覺得我們親愛的黨的領導幹部真是思想覺悟高,連自己的老婆都不偏向。真值得我學習。

後來有人暗示我說,那位領導是個笑麵虎,很陰險,很毒辣,你應該讓你父親帶領你去給人家道歉。

我一個傻傻的女孩,哪裏肯相信這種話?便也沒把它放在心上,更沒有對父親說這件事情,如果說了,我父親少不了要狠揍我一頓的。

誰知道,兩年後搞政治運動,他差點把我父親整死,我想我曾當眾讓他下不來台,可能是他整我父親的原因之一吧。這都是另外的話題了。

可能有人不相信,一個領導難道會因為一個孩子的冒失而整她的父親。可是要知道,每次政治運動都會給單位布置鬥爭的任務的,那麽,跟領導有過節的人當然就首先被領導作為完成“任務”的犧牲對象了。難道這樣做不是最合理的麽?

問題是,那一場整治使我父親蒙冤了十年啊。

整整十年中,為自己討清白和為子女卸枷鎖成為父親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為此父親跑細了腿,寫瘦了手,說累了嘴,傷透了心。無數次申訴,無數次上訪,無數次看冷臉,無數次被敷衍,無數次失望,無數次憤怒。但平反一個人哪能像平反麻雀那麽容易呢?那麻雀今日尚被當四害之一來捕殺,明日因偉大人物的一句話,還能立馬被當成益蟲來保護呢。

直到胡耀邦平反冤假錯案,我父親的冤情才得以昭雪。

總之,無情的實事證明了,我這個“大姐大”隻能給自己的家帶來災禍。還是夾緊尾巴做人,像小媳婦一樣做人吧。無產階級的革命領導是得罪不起的……

所以,現在每看到有人歌頌那個年代的公平,我就條件反射的牙疼,還有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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